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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冒昧在书中发问

“我不知道。”

“神父派我来问一问海角屋的主人明天早上是不是在家?”

三 别冒险

“我不知道。”

在出事后的二十四个小时里,利蒂埃利大师傅不吃不喝,也没有睡觉,他吻着戴吕施特的额头,打听克吕班的消息,可克吕班一直没有下落。利蒂埃利签了一份声明,表示不愿意向任何人提出起诉,并让人释放了坦格鲁伊。

“噢,老妇人,是这样的,教区的新主任,尊敬的埃伯纳兹尔·戈德莱神父想要来拜访他。”

第二天,他整个白天都半靠在“杜朗德”事务所的桌子上,不站也不坐,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温和地给予回答。不过,人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布拉维便出现了孤寂的气氛。纷纷前来慰问的人中,有不少是想来探听情况的。门关上之后,便只留下了利蒂埃利和戴吕施特。利蒂埃利双眼中曾经闪现的光芒熄灭了,重又露出了灾难临头之初的凄惨的目光。

“我不知道。”

戴吕施特焦急不安,她听了格拉斯和杜斯出的主意,把不祥的消息传来时利蒂埃利正在编织的那双袜子,又悄悄地放到了他身旁的桌子上。

“他是不是走了?”

他苦苦一笑,说道:

“我不知道。”

“大家肯定都觉得我是个傻瓜。”

“他明天会在家吗?”

沉默了一刻钟后,他又补了一句:

“我不知道。”

“人幸福的时候,有这种癖好倒不错。”

“他到哪儿去了?”

戴吕施特让人取走了袜子,并乘机让人把罗盘和船上的文件也一并拿走了,因为利蒂埃利就盯着那些东西看。

“他不在。”

下午快到用茶时,门开了,进来两个人,都穿着黑衣服,一个年纪已大,一个很年轻。

“要找这屋里的人。”

在本故事的叙述中,人们对那位年轻人也许已经有所了解。

“小伙子,您要干什么?”

进来的两个人都神情严肃,可严肃的样子却有所不同:老的那一位可以说是一副职业性的严肃神态,可年轻的那一位则是自然的严肃神情。前者是衣装起的作用,后者则是内心的表露。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太阳下山不久,人们听到有人在敲海角屋的门。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身着褐色衣服,脚穿黄袜,说明是教区的一个小圣职人员。海角屋门窗紧闭。当时,一个拾海鲜的老妇人手提灯笼,正在沙滩上转悠,她大声呼喊,跟那个小伙子打招呼,于是,这位老渔妇和那位小教士在海角屋前对起话来。

从穿的服装可以看出,他们俩都是教会的人,而且两人同属地位已经确立的那一教会。

“那条船能到哪个鬼地方去呀?”走私贩们窃窃私语道。

对一个善于观察的人来说,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第一眼就可看到那股严肃的神情深藏在眼睛之中,显然是源于心底,而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赋予的。严肃容纳激情,并将激情净化,使之变得完美高尚。但最突出的一点,是这个年轻人长得很英俊。既然身为教士,他至少也有二十五岁,可看去只有十八岁的样子。在他身上,表现出了和谐,这同样也是一种鲜明的对照,仿佛他的心灵天生有着激情,而他的肉体是生来为爱情而造的。他一头金发,肌肤呈玫瑰色,在那套严肃的服装的衬托下,更显得滋润、细腻和柔软。他的两个面颊像少女的一样,手指纤细。他的一举一动,尽管受到压抑,但仍透溢出活力与自然。他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迷人、潇洒,几乎有着肉感。他目光的美弥补了这一过分的肉感所造成的欠缺。他一笑起来,便露出孩子似的牙齿,显示出坦诚,但也表现出深沉和虔诚。他既有着年轻侍从的亲切,也有着主教的尊严。

十一时左右,有几个走私贩子——也许正是克吕班期待相遇的那几位——背着大包小包来到了莫瓦港的平台上。凡是走私的人,总是东张西望的,他们无时不在窥探着什么。突然,一叶船帆从甫莱蒙角的黑影中闪出,他们大吃一惊。当时,月光明亮。那些走私贩紧紧监视着那面船帆,害怕是埋伏在大阿诺伊礁石后值勤的海岸巡逻艇。可是那面帆漂过了阿诺伊礁,又过了布隆代尔沼,把它抛在了西北角,最后驶向了大海,消失在天际的茫茫白雾中。

他的头发金黄金黄的,几乎显出了几分俏丽,浓密的金发下,是高高的前额,朴实而又端正。眉宇间刻着一道微微的双纹,令人感到思想之鸟仿佛在他的天庭中展翅飞翔。

在根西岛南海岸甫莱蒙礁后边有一个小海湾,那儿危岸高耸,峭壁林立,海湾深处,是一个奇特的港口,有个自1855年以来一直在岛上生活的法国人——也许跟笔者同一国籍——给这个港口起了个名字,叫“五楼港”。这个名字如今已被普遍接受。当时,该港叫莫瓦,实际上是一方岩石平台,一半为人工雕凿,一半为自然形成,平台离海面约四十尺,两块平行的厚木板斜插岩底,与海浪连成一体。进港的船只沿着这两块像轨道一般的木板,用铁链和滑车从海上拉上平台或放入海里。这是一个走私犯经常光顾的地方。由于常人很少使用,这个小港对他们正合适。

一见到他,人们就会觉得这是一个善良、无邪、纯洁的人,与世间庸俗的小人走的道路迥然而异,幻想使之变得睿智,人生的经历给他带来激情。

当月光越过布瓦的圣彼德钟楼,洛凯纳堡的卫士把城堡的吊桥吊到一半的时候,他在海湾口桑布尔附近高加纳以外的海面上看到了一艘帆船,那船好像在自东往南驶去。

他那年轻的外表却显示出内心的成熟。与陪他前来的那个头发灰白的教士相比,乍一看,他像是儿子,可看第二眼,却又像是父亲。

严格地说,那个黑影可能是张船帆。黑影子仿佛在绝壁上游移,恐怕是那些悬崖绝壁遮住了船身,只露出一叶船帆。可海岸守卫队员感到纳闷,谁家的船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在这个时刻在利乌和佩施莱斯以及针礁和莱雷角之间航行?要干什么呢?他觉得更有可能是黑夫人。

年纪大的这一位就是雅克芒·埃洛德博士。雅克芒·埃洛德博士属于高级教会,这个教会可以说是个没有教皇的教廷。当时,英国国教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倾向,后来得到了巩固,最终形成了普西主义(1)。雅克芒·埃洛德博士属于英国国教的这一分支,它差不多是罗马教会的一个变种。雅克芒·埃洛德自视甚高,处事呆板,而且狭隘、傲慢。他内心的思想几乎从不外露,对教义的理解总停留在字面,而且目空一切。看他的神气,不像是个尊敬的神父,而像个主教大人。他的礼服剪裁得有点儿像是长袍。他真正的用武之地应该是在罗马。他天生就是当教廷高级官员的料子,仿佛生来就是为教皇增添光彩,跟整个教廷一起,身着紫袍(2),追随在教皇的鞍前马后。可不幸的是,他却是个英国人,所接受的神学教育倾向于《旧约》,而不是《新约》,从而错过了伟大的命运。他的一切辉煌可以归结如下:圣彼德港教区主任,根西岛教长和温切斯特主教代理。毫无疑问,这是一份荣耀。

白夫人居住在上托德佩,灰夫人在下托德佩,红夫人在侯爵礁北边的西勒兹,黑夫人住在利-乌梅西边的大埃塔克列。每当夜幕降临、月光皎洁的时刻,这四位夫人便走出洞府,有时相聚到一起。

这份荣耀并没有妨碍雅克芒·埃洛德先生做一个相当好的人。

当月亮升起,海潮高涨,利乌小海峡一带的海面处于平潮的时刻,孤守在利乌岛上的海岸守卫队员甚为惊奇,他发现一个又长又黑的影子从他和月亮当中飘过。这个黑影窄窄的,高竖着,就像一块裹尸布直立着在移动。它悠悠地在悬岩绝壁上游移。利乌岛的守卫队员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黑夫人。

作为神学家,他深得行家的尊重,在阿切斯这个英国的索邦神学院,他几乎是个权威人物。

九点半钟,在艾克利埃,一个打渔人正在收拖网,可看到科隆贝尔和“风袭礁”之间像是有一条船,一时停下手中的网,看了个究竟。那条船冒着很大危险,因为那一带常常突然狂风四起,危险极了。风经常猛然袭击来往船只,“风袭礁”由此而得名。

他一副博学的样子,往往夸张地眨动眼睛,显示出能干;他有两只多毛的鼻孔,一副显眼的牙齿,上嘴唇薄下嘴唇厚。他得过好几张文凭,享有一份丰厚的薪俸,交结了不少贵族朋友,得到了主教大人的信赖,平日里口袋里总揣着一本《圣经》。

前一天刚刚有过暴风雨,海上还没有完全平静,走这条路线实在很不安全。选择这条航线自然是不谨慎的,除非那人对航道了如指掌。

利蒂埃利大师傅完全想着自己的心事,见两位教士进门,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别无表示。

家住科迪荣皮佩的勒佩尔·代诺尔吉奥先生在晚上九点钟左右,发现他那处叫热纳洛特的田舍花园的栅栏被小偷弄了个大窟窿,正当他在忙于察看栅栏遭受破坏的情况时,突然注意到有一艘船竟然在这夜里勇敢地绕着洛克角行驶,于是不由自主地被那艘船所吸引。

雅克芒·埃洛德先生走上前去,施了个礼,以高傲而又不失分寸的几句话,介绍了他最近高升的情况,并说他这次上门,是根据习惯做法,给当地的名流,特别是给利蒂埃利大师傅“介绍”他的继任人,圣桑普森教区的新主任,尊敬的若埃·埃伯纳兹尔·戈德莱神父,从今之后,戈德莱神父就是利蒂埃利大师傅的牧师了。

离考博湾不远,在瓦宗湾那个偏僻的乌梅岬上,有两位谈恋爱的情人难舍难分。姑娘对小伙子说:“我走,不是不愿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实在有很多事要做。”就在他们分别拥抱时,无意中发现有一艘相当大的船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经过,向梅塞莱特方向驶去。

戴吕施特站起身来。

在卡代尔,当八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刻,考博湾的小酒店老板惊异地看到在园滩和格吕纳特那一边的苏珊娜和西格吕纳附近出现了一张帆。

年轻的教士,也就是尊敬的埃伯纳兹尔神父,鞠了一躬。

片刻后,在更远处,有一个拾龙虾的,当时正在索瓦夫港和地狱港中间的沙滩上安放捕虾篓,可发现科尔纳伊滩和莫勒莱特滩之间的海面上驶过一条小船,觉得很奇怪。那人必定有高超的领港技术,而且一定是急着往某个地方赶,才会冒险从那一带走。

利蒂埃利大师傅看了看埃伯纳兹尔·戈德莱,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差劲的水手。”

赶车人瞥见船帆后,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有一个泥水匠从城里干活回家,刚一转过佩莱沼,突然发现对面的海上有一艘小船正在克侬、海红和红格利普礁中间勇敢地行驶。夜色沉沉,但海上却很明亮——这是很常见的海上现象——若海上有来往的船只,是完全可以分辨清楚的。可是,海面上除了那艘小船,什么也看不见。

格拉斯递上椅子。两位尊敬的神父在桌旁就座。

翁甫托尔港的渔夫进港将小船系好不久,在距港口半里地的克洛图尔那条荒僻的路上,有个车夫正赶着马,拖着一车海草往前走。大约在大石圈附近的六、七号锤标处,他发现远处的海面上升起一张帆,具体位置在北洛克礁和沙礁附近。那地方是很少有人去的,要去的话,得对那一带的情况十分了解才行。对那张帆,赶车人没有多加注意,因为他是赶车的,不是驾船的。

埃洛德博士开始讲话。他说听说出了什么事,“杜朗德”号遇到了海难。作为牧师,他是前来表示慰问并帮助出出主意的。这次失事很不幸,但同时也是万幸。我们好好想一想,我们是不是因为事业兴旺而过分得意了?至福之水是危险的。不应该因为灾难临头而怨天怨地。上帝之路是谁也摸不清的。利蒂埃利大师傅这次倾家荡产,这又有何妨?人一富,就有祸。人富会招来虚假的朋友。可人穷会使他们离去。如今孤独一入,倒也清静。Solus eris(3)。据说,“杜朗德”号每年净赚一千英镑。这钱对圣贤之人来说实在太多了。

就在当天夜里,在根西岛的西海岸,分散在各地的一些单独的目击者在不同的时刻和不同的地点纷纷报告发现了异常的情况。

我们要避开诱惑,蔑视金钱。让我们怀着感激之情来接受破产和被遗弃的现实。孤独结满果实。人们可从中得到上帝的恩赐。正是在孤独之中,阿伊雅赶着他父亲塞贝翁的驴才找到了温泉。我们切不要反抗上帝那不可测知的旨意。圣徒约伯经受了贫穷,才懂得了富有。谁知道“杜朗德”号失事会不会得到补偿,甚至是现世的补偿呢?雅克芒·埃洛德博士本人就为一个正在施菲尔德实施的美好计划投了不少钱;倘若利蒂埃利大师傅能把剩下的一点儿资本投到那里去,说不定就能发大财;那可是一桩大生意,是给沙皇提供武器,以镇压波兰,从中可获得百分之三百的利润。

桅杆闪过,渔人回了家。

恐怕是“沙皇”两个字惊醒了利蒂埃利,他打断了埃洛德博士的讲话:

十分钟后,桅杆慢慢地移到了离翁甫托尔港的渔人不远的地方。他还没有看出是艘小船。但他听到了划桨声,只有两只桨的响声。那船上很可能只有一个人。当时刮着北风,那人显然是往丰特纳尔角划去,以便能乘风航行。到丰特纳尔角后,那船恐怕就会扬起帆,看来是准备从安格莱斯和克莱威尔山绕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要沙皇。”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在夜幕降临时分,一个回翁甫托尔港的渔人遇到了一件怪事。在乌梅天堂湾那一带的双布拉伊礁和双格吕纳礁以外的海面,左侧有甫拉特-弗热尔航标,形状若一只倒置的漏斗,右侧有圣桑普森航标,看去像是张人脸,就在那中间,那位渔人好像看到了第三根航标。这根航标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刻立到那儿去的?它标的是哪块暗礁?对这一连串问号,那根航标马上给予了回答。它在不断摇动。原来是根桅杆。可渔夫的疑问丝毫没有打消。一根航标让人觉得奇怪,一根桅杆就更蹊跷了。这时根本就不可能捕到鱼。大家都在回港,却有人出海。是谁?为什么?

尊敬的埃洛德神父回答道:

只要公鸡在不正常的时刻啼叫,那就捕不到鱼。

“利蒂埃利大师傅,君王是上帝认可的。《圣经》上写道:‘把属于恺撒的还给恺撒。’沙皇,就是恺撒(4)。”

第二天,从晚上十点钟起,可以说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然而,不管夜色多么美好,风平浪静,却没有一个渔人出港,无论乌格拉佩尔,布尔多,还是乌梅-贝纳,甫拉东,拉拉港,瓦宗湾,贝雷尔湾,佩兹利,迪埃勒,圣人湾,小博港,或是根西岛的任何一个港湾或小港,谁都不出海。理由很简单,因为公鸡在中午十二点就叫开了。

利蒂埃利差不多又陷入沉思之中,嘀咕道:

二 西海岸怪事多

“恺撒,是什么人?我不认识。”

“戴吕施特就嫁给他!我以我的名誉,向慈悲的上帝发誓!”

尊敬的雅克芒·埃洛德神父继续劝导。他没有再坚持施菲尔德的那桩生意。不要恺撒,那就是个共和党人。尊敬的神父对人家为共和党人还是表示理解的。这样的话,那就让利蒂埃利转向共和党吧。利蒂埃利大师傅可以东山再起,但要在美国,而不是在英国。若他想使他剩下的那点儿钱扩大十倍,那就去买得克萨斯种植园开发总公司的股票,那家公司用了两万多黑奴。

他一把摘下水手帽,扔到地上,接着向前投出庄严的目光,并不注意在场的任何人,说道:

“我不要奴隶制。”利蒂埃利说。

这时,大家的眼睛都抬了起来。利蒂埃利大师傅也挺起了身子,眼睛里闪现出奇特的光芒。

“奴隶制,”尊敬的埃洛德神父说,“是神圣的制度。《圣经》上写道:‘主人打奴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因为奴隶是他的财产。’”

是吉利亚特。

格拉斯和杜斯站在门口,听着尊敬的教区主任的这番话,仿佛入迷了似的。

“您真嫁给他,戴吕施特小姐?”

尊敬的神父继续往下说。不管怎么说,如我们刚才所讲的,他是一个好人。尽管他跟利蒂埃利存在着门户或个人的不同见解,他还是很心诚地给利蒂埃利以精神上的甚至世俗的帮助,在这方面,雅克芒·埃洛德博士也确实有一定办法。

人群中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人,说道:

如果利蒂埃利大师傅已经倾家荡产,不可能在俄国或美国的投资生意上进行有效的合作,那他为什么就不能进政府机关担任公职呢?那都是些很体面的职位,尊敬的神父时刻准备引荐利蒂埃利大师傅。泽西岛的子爵衔代表位置正好空缺。利蒂埃利大师傅深受人们爱戴和敬重,尊敬的埃洛德神父身为根西岛的长老、代理主教,是不难为利蒂埃利大师傅谋得这一位置的。子爵衔代表为高级官员,他代表国王陛下列席特别庭审,参加民众的辩论,监督法令的执行。

出现了一阵沉默。

利蒂埃利大师傅眼睛紧盯着埃洛德博士。

“我就嫁给他。”她说道。

“我不喜欢绞刑。”他说道。

戴吕施特转过脑袋。

在此之前,埃洛德博士说话用的都是同一声调,可这时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声调也变了:

“如果有这样的……”

“利蒂埃利大师傅,死刑是上帝的安排。上帝把剑交给了人类。《圣经》上写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船老大一挥左手,断然地表示这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继续说道:

尊敬的埃伯纳兹尔神父悄悄地把椅子移到雅克芒神父的座椅旁,对他说道:

“我都不去,”安布朗加姆补充道,“说明谁也不可能去那儿。”

“这个人说的话是受指点的。”

“不!全完了。没有人能到那儿去把机器救回来。”

话声很低,只有雅克芒听得到。

“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老大是领港员出身,他扯开嗓门,表达了众人的想法。

“受谁呀?受什么指点?”尊敬的雅克芒·埃洛德神父以同样的声调问道。

众人低声议论的实质恐怕就在于此。

埃伯纳兹尔压低声音回答道:

救机器,谈何容易!谁去救?怎么可能呢?做与做成是两码事,比如做梦很容易,但要把梦里的事做成,就难了。然而,最荒谬、最难以实现的梦想,莫过于救出卡在多佛尔礁的机器。派船送船员到多佛尔礁上去作业,那简直太荒唐了。想也不该去想。眼下正是大海说变就变的季节,只要刮起狂风,锚链就会被暗礁的脊角锉断,船就会触礁,撞个粉碎。所以,派船去救第一艘船,就等于去送死。在礁顶那个狭窄的小平台,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遇难的水手饿死的地方,只勉强能容下一个人。而要救那台机器,只能派一个人上多佛尔礁,孤独一个人,置身于大海中,置身于沙漠一般的茫茫海洋中,离海岸足有五海里的距离,一连几个星期,经受着恐惧的煎熬,独自面对着可以预见和难以逆料的一切危险,遭受着绝食的威胁而无望得到接济,身处绝境而得不到救助,除了饿死在那儿的那位水手,别无人迹,除了那位水手的死骨,别无陪伴。再说,怎样才能救出那部机器呢?去的人不但应该是个水手,而且还必须是个机械工。得经受多么严峻的考验!能舍身一试的人,不止是个英雄,那简直是个疯子!因为在超越人类极限的某些工程中,勇猛过度,就等于是疯狂。可是说到底,为一堆废铁去卖命,岂不太荒谬了?不,谁也不会去多佛尔礁的。只能抛弃那台机器,就像别的什么东西一样。救机器所需要的人是绝对不会有的。到哪儿去找这样的人?

“受他良心的指点。”

机器是主要的。再造船是可能的,但要再造机器却不可能。这部机器独一无二。要再造一部同样的机器,既缺钱,更缺工人。大家都记得制造这部机器的工人早已经去世。当时造这部机器,共花了四万法郎。以后,谁也不会再拿这么大的资本去冒险,何况事实已经说明,汽船和别的船一样,都会毁坏。“杜朗德”号一失事,便把以前所取得的成功全都一笔勾销了。可是,像这样一部机器,目前还很完整,全都好好的,可五六天之后,很可能会像船一样成为碎块,想起来确实让人伤心。既然机器还在,那就可以说船还没有全毁。可机器一毁,那就全完了。若能救出机器,也许能补救这场灾难。

尊敬的埃洛德神父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了一本带有包装搭扣的十八开的厚书,放在桌子上,高声说道:

通过各方面的探讨,最后得出了如下结论:

“良心,全在这里。”

渐渐地,那部机器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激起了两派截然不同的观点,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它既有朋友,也有仇敌。有的人自己拥有单桅纵帆船,本来就想从“杜朗德”号那儿争夺回顾客,如今见多佛尔礁伸张正义,灭了这个新发明,自然不会不感到高兴,像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低声议论越来越响,变得嘈杂一片。众人几乎在高声争辩。不过,虽说嘈杂,大家还是比较注意的,见利蒂埃利像座坟墓似的总不开口,他们也都感到了压力,有时会突然压低话声。

那是部《圣经》。

克吕班得救看来已不成问题,“杜朗德”号的船体全都毁了,于是,船上的机器成了大家的话题。大家对那架机器颇感兴趣,仿佛它是个活人似的。它的表现如此杰出,众人赞叹不已。“这可真是个结实的家伙。”一位法国水手说道。“真叫好东西!”根西岛的一个渔民大声道。“它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只有两三处擦伤,”“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老大继续说,“那必定是有什么魔法。”

埃洛德博士马上变得温和起来。他对利蒂埃利大师傅很敬重,所以想对他有所帮助。作为牧师,他有权利和义务来劝告利蒂埃利,可利蒂埃利大师傅是自由的。

不过,船上的机器确实了不起,几乎没有遭受损害,足见其品质优良。“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老大认为机器的“操纵手柄”损失并不严重,对这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船上的桅杆都已松动,但机器的烟囱挺住了。只是铁护栏和司令塔的舷梯有些弯曲;轮翼箱受到了破坏,外壳被砸碎,可轮翼好像一片也没少。机器本身完好无损。对此,“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老大确信无疑。夹在人群中的司炉安布朗加姆完全同意这一看法。这个黑人,比许多白人都聪明,是蒸汽机的崇拜者。他抬起双手,张开黑糊糊的十个手指,对一声不吭的利蒂埃利说道:“我的主人,那个机器还活着。”

利蒂埃利大师傅重又陷入沉思和痛苦之中,不再听埃洛德说什么。戴吕施特坐在利蒂埃利身旁,也在想着心事,默不做声,给本来就很不热烈的交谈陡添了几分拘谨。一个保持缄默的见证人,是一种难以言述的压力。可是,埃洛德博士好像并无感觉。

据“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员们说,“杜朗德”号已经碎了四分之三。要是礁石不卡着它,支撑着它,夜里早就沉没了。船老大曾用望远镜仔细察看了“杜朗德”号的破损情况。他以水手特有的准确性,讲述了那艘船的具体状况:右舷的后半部被捅穿,桅杆全部折断,船帆被扯去了边绳,侧支索断得所剩无几,蒸汽机防护罩被落下的帆架砸碎,从主桅到艏桅的所有的支柱全都齐舷缘断掉,食品贮藏室的顶板已经坍塌,救生艇的架子底朝天,舱面室搬了家,舵轴被折断,操舵链全部脱落,舷墙被掀翻,缆桩被拔起,横桁断了档,栏杆散了架,艉柱成了碎片。整条船遭受了暴风雨的疯狂袭击。固定在船前部桅杆上的起重装置不见了影子,连同吊举绞索、复滑车、滑轮和铁链被一锅端,不知刮到了什么鬼地方。总之,“杜朗德”号已散了架,海水肯定正在把它分割成碎片。过不了几天,就将什么都不复存在。

利蒂埃利再也不搭腔。埃洛德博士滔滔不绝地说着。劝告出于人之口,但灵感源于神。在教士的劝告中,有着神启的成分。接受教士的劝告为好事,若拒绝就危险了。当初索施奥特不把纳塔纳埃尔的劝告放在眼里,最后落入十一个魔鬼的手中。迪布利安把使徒安德烈逐出门外,因此受到了麻风病的惩罚。巴尔耶苏斯虽然拥有魔法,但因讥笑圣保罗的话而成了瞎子。埃萨伊与他的姊妹玛尔特和玛尔莎纳因为听不进瓦朗西雅努斯的警告而被罚下了地狱,瓦朗西雅努斯跟他们说得明明白白,他们那个身高三十八里的耶稣是个魔鬼,可他们对这一警告却表示蔑视。奥和巴马,又叫儒迪施,接受了劝告。鲁本和菲尼埃尔也听从了上帝的旨意。他们的名字本身就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鲁本(Ruben)的意思为“显圣之子”,菲尼埃尔(Pheniel)的意思是“上帝的面孔”。

关于“杜朗德”号,不得不承认现实,那灾祸已经无法补救。“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老大目睹了“杜朗德”号失事的最后遭遇。尖利的礁石像钉子一般把“杜朗德”号钉在那里,在夜里,那船完全可以支撑下去,抵挡暴风雨的袭击,看那架势,仿佛礁石执意要把失事的船留下来似的;可在早晨,当“希阿勒迪埃尔”号发现那船上无人需要搭救,正准备远离“杜朗德”号而去的时刻,海上涌起波涛,像是狂怒的暴风雨的最后发作。汹涌的波涛猛地掀起“杜朗德”号,把它从暗礁中拔出,再以飞箭一般的速度,准确无误地把它抛向两座多佛尔礁的中间。只听得咔嚓一声,拿船老大的话说,那声音“像是一声鬼叫”。“杜朗德”号被波涛掀得很高,船中的肋骨一下卡在了两座礁石的夹缝中间。它再一次被困在那里,比在暗礁上钉得还牢。就这样,“杜朗德”号可怜地悬在半空,经受着狂风恶浪。

利蒂埃利大师傅一拳击在桌上。

从船老大讲述的情况中,得出了两点肯定的结论:克吕班已经得救,“杜朗德”号已经毁灭。

“哎!”他嚷叫道,“全是我的错!”

吉利亚特进屋时,船老大刚刚向利蒂埃利大师傅讲述了有关情况。讲述的内容可谓一个名副其实的报告。早晨时分,暴风雨平息之后,风变得和顺了,这时,“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老大听到海上响起牛的哞叫声。万顷波涛之间,竟响起牧场上的叫声,船老大觉得很奇怪。他驾船朝牛叫的方向开去,发现了触在多佛尔礁上的“杜朗德”号。暴风雨过后总有暂时的平静,船老大有足够的时间靠近那艘船。他大声地朝触礁的船呼喊。可回答他的只有底舱淹没在水中的那些牛的哞哞叫声。船老大确信“杜朗德”号上已经没有一个人。那艘破船完全可以再支撑下去。不管暴风雨多么猛烈,克吕班还是可以在船上过夜的。他可不是那种轻易就放手的人。可他不在船上,说明他已经得救。海上有不少从格朗维尔和圣马洛来的单桅帆船和三桅帆船,雾中脱险后,很可能于前夕——这是毫无疑问的——在多佛尔礁附近经过,克吕班显然是被其中的一艘救走了。别忘了当时“杜朗德”号的救生艇离开时挤得满满的,凶多吉少,如再上一个人,就可能翻船,无疑是这一因素促使克吕班下决心留在失事的船上;可一旦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之后,如有船前来搭救,克吕班自然不会犯难,放弃求生的机会。他可是个英雄,不是个傻瓜。如果自杀,就更荒唐了,因为克吕班是无可指责的。有罪的是坦格鲁伊,不是克吕班。说的这一切都有理有据,“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老大显然是有道理的,大家都料定克吕班时刻都有可能出现。有人还打算到时把他抬起来,胜利欢呼呢!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雅克芒·埃洛德先生问道。

人们一致赞美克吕班,同时也一致认为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肯定也得救了。“卡什米尔”号路过之后,过了几个小时,又有“希阿勒迪埃尔”号单桅纵帆船从那儿经过。正是这艘船带回了最后的消息。该船和“杜朗德”号在同一海域度过了二十四小时。起大雾时,它在海上耐心等待,后来暴风雨骤起,它即逆风换抢行驶。“希阿勒迪埃尔”号的船老大此时就在人群中。

“我是说全都是我的错。”

人们看到桌上放着一只罗盘、一捆账簿和记事册,那无疑是安布朗加姆和坦格鲁伊上救生艇时克吕班交给他们的“杜朗德”号罗盘和账簿。在轮船失事、性命难保之时,克吕班竟然还抢救这文件,表现出了伟大的牺牲精神;事情虽小,但却伟大,确是崇高的忘我精神。

“您的错,什么错?”

谈话的人群中有不少领港员,他们提到“多佛尔礁”时,都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其中一位称:“不吉利的客栈!”

“因为是我让‘杜朗德’星期五返航的。”

前一天,“杜朗德”号在太阳落山前一小时因大雾触到多佛尔礁失事,船长死活不愿离开他的船,除他之外,其他人全都跳进救生艇逃命。浓雾之后,刮起猛烈的西南风,险些把救生艇掀翻,最后把他们刮到了根西岛另一端的海面上。在黑夜中,他们侥幸碰到了“卡什米尔”号邮船,该船搭救了他们,将他们送到了圣彼德港。一切都是舵手坦格鲁伊的过错,他已经进了监狱。克吕班的表现是崇高的。

雅克芒·埃洛德先生凑到埃伯纳兹尔·戈德莱先生耳旁低声道:“这个人迷信。”

屋里的人你一伙,我一群,在低声议论着,相互交流得知的消息。情况是这样的:

接着,他提高声音,以教诲的语气继续说道:

看利蒂埃利的眼神,就处在这样的状态。

“利蒂埃利大师傅,认为星期五不吉利,这是幼稚的想法。切勿听信传说。星期五跟别的日子一样,往往还是个大喜的日子。梅朗代就是在一个星期五建立了圣奥古斯特城;亨利七世也是在一个星期五向约翰·卡博交代了他的使命;‘五月花号’上的朝圣者也是在一个星期五抵达了普罗温斯敦。华盛顿生于1732年2月22日,那是个星期五;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于1492年10月12日发现了美洲,那也是个星期五。”

一旦陷入痛苦的深渊,有时就会把你逐出生者的世界。在你房间来来往往的人因此而变得模模糊糊,难以分辨。他们就在你身边走动,但却进不了你的头脑。对他们来说,你是无法企及的;而对你而言,他们也是难以接近的。幸福和绝望不是一个可以共呼吸的所在;人一绝望,就会远远地观望着别人的生活,对他们的存在几乎毫不了解;同时对自己的存在丧失了感觉,尽管有骨有肉,却再也不觉得自己还实实在在地活着,总感到自己像是一个梦。

说罢,他站起身来。

利蒂埃利大师傅伸着胳膊,任戴吕施特握着他的手。他已经没有生气,就像遭受了雷击,处在九死一生的境地。

他带来的埃伯纳兹尔也跟着站了起来。

戴吕施特流着泪水,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双手握着利蒂埃利的一个拳头。她的双手紧握着,可利蒂埃利的拳头在抽搐。这表明了他们俩的悲伤有着细微的差别。在紧握的双手中,还有着某种希望;而在抽搐的拳头里,则是一片虚空。

格拉斯和杜斯猜想两位尊敬的神父就要告辞,把两扇门打了开来。

一见到他,人们马上会觉得在这人的内心,生命的支柱已经倾覆。“杜朗德”号一毁,利蒂埃利也就没有了存在的理由。他的一颗心系在海上,如今这颗心沉没了。该怎么办?每天早上起床,晚上睡觉。再也等不到“杜朗德”,再也看不到她出航,再也见不到她返港。这辈子已经没有了生命的目的,剩下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呢?喝,吃,还有呢?他这一辈子,以他的努力,完成了一部杰作,以后的奉献换来了进步。如今进步不见了,杰作毁灭了。再空虚地生活上几年,有什么意思呢?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可做了。到了他这把年纪,不可能重新开始了;再说,他已经倾家荡产了。可怜的老人!

利蒂埃利大师傅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利蒂埃利倚着屋子尽里头的隔墙,头上的水手帽耷拉在眼眉上,一绺灰色的头发挂在腮边。他默默无言,两只胳膊一动不动,嘴巴仿佛没有了气息。看他的模样,就像在墙上的一件物什。

雅克芒·埃洛德先生把埃伯纳兹尔·戈德莱先生叫到一旁,说道:“他连个招呼都不跟我们打。这不是痛苦,而是整个儿呆了。他准是精神失常了。”

在场的人中有邻居,有过路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偶然跟着进屋的,他们全都挤在门旁,带着某种恐惧的神色,没有人往屋子里面去。那里,只见戴吕施特泪水涟涟地坐着,身旁站着利蒂埃利大师傅。

说着,他拿起桌子上的《圣经》,双手捂着,仿佛捂着一只小鸟,生怕它飞了似的。这一举动使在场的人们产生了某种期待感。格拉斯和杜斯把脑袋往前伸去。

他们三五成群,就像在一个病人的房间里低声交谈着。

埃洛德神父以再也庄严不过的声音说道:

屋子里有很多人。

“利蒂埃利大师傅,我们可不能连《圣经》都不读一段就分手,书照耀着生命的历程。不信神的人们有维吉尔所揭示的命运,信仰宗教的人们有《圣经》的指引。不管什么书,开卷都有所裨益。随便把《圣经》翻到哪一页,都会给人以神启。对痛苦的人们,《圣经》更是有益。《圣经》中所说的一切,都能减轻人的创伤。在痛苦的人们面前,应该请教《圣经》,用不着挑选哪一段,只需要虔诚地吟诵随意打开的段落。人虽没有选择,但上帝已作出了选择。上帝知道我们需要什么。他那无形的手指正指着我们吟诵的地方。不管哪一页,都闪耀着光芒。我们不用再寻找别的什么,只要紧跟着光明。那充满信心和敬意所吟诵的圣书,已经神秘地昭示了我们的命运。我们要细听,我们要服从。利蒂埃利大师傅,当您在痛苦之中,这部书便给您以慰藉,当您有了病痛,它便帮您医治。”

“‘杜朗德’号完了。”

尊敬的雅克芒·埃洛德神父揿了一下书的搭扣,随意把手指伸进书中,打开书,把手放在翻开的书上,默思了片刻,然后威严地垂下眼睛,开始大声地念了起来。

“什么事?”

下面,就是他所吟诵的段落:

“我不愿意在路上扯着脖子告诉您这件事。那样的话,太像只报凶的鸟了。”

“以撒行走在田间小路上,小路通往那口井,就是英明之人的那口井。

“不知道。”

“利百加看见以撒,说:‘这田间走来迎接我们的人是谁?’

“您现在恐怕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以撒便领利百加进了帐篷,娶了她为妻;她非常爱他。”(5)

进屋时,他发现朗代师傅倚在门框上。朗代师傅对他低声说道:

埃伯纳兹尔和戴吕施特互相瞧了一眼。

再说,朝码头的那间大屋子大敞着门。门口挤满了男男女女,谁都往里走,他也就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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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太不安了,竟然闯进了屋去,没有一丝惧怕。

(1) 普西为十九世纪英国宗教家,牛津运动的领袖人物。——译者

吉利亚特没有向任何人打听消息。他这人生来就不喜欢问别人。再说,他现在太焦急了,跟那些无动于衷的人谈不到一块去。对别人讲的事,他往往都不相信,喜欢一下子就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所以,他径直朝布拉维奔去。

(2) “身着紫袍”原文为拉丁文。

圣桑普森一片嘈杂,就像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所有人都跑到了门口。妇人们长吁短叹。有人在指手画脚,像在讲什么事。周围挤满了人。只听得有人说了一声:“我不幸啊!”可不少人脸上都挂着微笑。

(3) 此为奥维德《哀歌》第一章第一节中的一句诗。该节诗云:只要你吉星高照,便会高朋满座,可一旦天有阴霾,便会孤独一人。——译者

吉利亚特心里七上八下,焦急不安。到底出了什么事?

(4) 法文中“Czar”(沙皇)与“César”(恺撒)形音都很相似。——译者

吉利亚特跟朗代师傅匆匆说了几句话,几分钟后,便来到了圣桑普森。

(5) 这段文字与《圣经》原文有出入。——译者

一 悬崖底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