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睛一亮,睁得像圆盘一样大。他没答腔,直接抢过柏纳手中的面包,立刻大口啃了起来,仿佛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似的。柏纳紧盯着他。
“这个能不能让你改变主意?”柏纳拿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黑麦面包凑近少年面前。
“我家亚诺怎么了?”他焦急地问着。
“我不能说。我们……”
嘴里塞满面包的少年看着他,示意柏纳跟他走。两人贴着墙壁悄悄走到铸铁房。进了门之后,两人继续走向后头的边间。少年学徒打开边间的小门,里面堆满了各种铸铁用的材料和工具。少年先进去,柏纳在后面跟着。进入小边间之后,少年往地上一坐,又开始啃起面包来。柏纳打量着屋内简陋的陈设。屋里闷热得叫人无法忍受。他实在看不出来少年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在这间陋室里,除了工具,就是废铁了。
“我儿子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柏纳疑惑地看着少年。少年学徒心满意足地啃着面包,他指着陋室角落,并且使了个眼色要柏纳过去看看。
柏纳发了狂似的使劲摇晃他,一次又一次地大声质问着,他的激动叫喊,有可能会惊动卫兵的。
废弃的朽木堆上,铺着一层粗糙尖硬的茅草,上头躺了个婴儿,已经奄奄一息。白色亚麻衫改成的小被单已经又脏又破。柏纳强忍着开不了口的沉痛怒吼。他抱起亚诺,把可怜的儿子紧紧贴在胸口。孩子轻轻动了一下,动作非常微弱,但是,儿子在他怀里动了。
“我不能……大爷下令规定我们不能跟你说……”少年开始哽咽起来。
“大爷规定你儿子只能留在这里。”少年学徒这样告诉柏纳,“起初,你老婆一天还会来个几次,孩子吃了奶以后,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睡觉。”泪水盈眶的柏纳,用力抱着怀里的儿子。“首先是大总管……”少年继续说着,“你老婆拼命抵抗,大喊大叫……我都看见了,就在铸铁房里。”他指着木板墙上的小洞,“可是,大总管人高马大呀!结束之后,大爷带着几名卫兵进来了。你老婆躺在地上,接着,大爷就开始耻笑她。然后,他们一群人干脆一起侮辱她、嘲笑她。从那时候开始,只要你老婆过来喂奶,一群卫兵一定在门口等着。她根本无力抵抗。后来,她一天难得来一趟。那群卫兵……唉!只要她一踏出卡德琳娜夫人的房间,一定会被卫兵逮到。一个个卫兵轮流上场,她根本没时间喂奶了。有时候,大爷也会看见卫兵欺负她,但是,他从来不阻止他们,只是在一旁大笑……”
“那孩子怎么了?”
柏纳毫不犹豫地拿起亚麻衫被单,细心包裹了儿子瘦弱的身躯;接着,他用仅剩的一块大面包掩盖着怀里的孩子。孩子毫无动静。当柏纳走到门边时,少年学徒猛地站了起来。
“他不好!”少年大喊着,柏纳强迫少年面对他,“他不好!”少年重复了同样的话。柏纳以严厉的眼神质问他。
“大爷不准啊!你不可以……”
少年学徒仍旧没抬头,而柏纳的力道也越来越强。
“别管我,小孩子!”
“他好不好?”
少年学徒试图上前阻挡。柏纳义无反顾。他一手环抱着怀里的亚诺和大面包,另一手抓起挂在墙上的铁棍,拼了命似的用力挥打。就在他要踏出小边间的那一刻,铁棍击中了少年的头部。正想开口阻止他的少年,就这样倒地不起。柏纳甚至没回头去看他,赶紧走出了小边间,并且把那扇小门紧紧关上。
少年还是低着头,脚尖踢着地上的小沙堆。柏纳用力摇晃着少年的身体。
柏纳很顺利地离开了罗伦·巴耶拉的城堡。没有人会想到柏纳胸前那块大面包下面藏着儿子瘦小的身躯。只是,走出城堡大门那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了芙兰希丝卡和那群卫兵。他满怀愤怒,心里忍不住责怪她,为什么不想办法通知他?为什么不把儿子的情况告诉他?为什么她不能疼惜可怜的亚诺?柏纳紧紧抱着儿子,心里想着孩子的母亲……当她被一群卫兵轮暴时,亚诺却在朽木堆里与死亡搏斗……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柏纳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的是……我家亚诺好不好?”
他们会在多久之后发现那个被铁棍击中的少年?他会不会就这样死了?他应该把小边间的门关上了吧?返家的路上,这些问题不断地在柏纳脑海里盘旋着。是的,他把门关上了。他依稀记得自己关了那扇小门。
“你老婆……和你儿子……”少年低着头,吞吞吐吐的。
走在城堡外的蜿蜒小径上,过了第一个转角之后,城堡逐渐在视线中消失了。这时候,柏纳总算可以放心看看儿子的状况:孩子的双眼紧闭着,似乎没了知觉。这个孩子,甚至比那块大面包还要轻!他的手臂,他的双腿……如此细小!柏纳一阵心酸,忍不住哽咽了。接着,泪水不听使唤地滑落两颊。但他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他知道巴耶拉大爷一定会派人抓他,一定会放狗搜寻他们父子……但是,如果孩子没活下来,他冒险逃亡有什么意义?柏纳躲进路边的树丛里。他跪了下来,把大面包放在地上之后,他用双手举起亚诺。他盯着面前的孩子,虚弱无力,小小的头部往侧边下垂着。“亚诺!”柏纳轻轻唤着儿子。他温柔地摇晃着孩子小小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摇着。孩子的小眼睛慢慢睁开来看他了。泪流满面的柏纳这才明了,孩子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哭了。接着,他让儿子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他捏起一小片面包,用自己的唾液沾湿,然后塞进孩子嘴里。亚诺没有反应,但是柏纳把面包再往小嘴里塞。他静静等着。“吞下去呀,儿子!”他焦急地哀求孩子。亚诺的喉咙终于微微动了一下!柏纳激动地双唇打颤。他再捏起一点面包,又喂了孩子一口。亚诺又把面包吞下去了。就这样,亚诺又吞了七口面包。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家亚诺怎么样了?”
“我们一定会渡过难关的。”他告诉怀里的孩子,“我向你承诺,我们一定可以的。”
当时四下无人。少年企图躲开他,故意装出一副没听见问话的模样,但柏纳硬是揪住了他的手臂。
柏纳继续上路。接下来,一路平静。他很笃定地认为,他们一定还没发现那个少年学徒,否则,早该有动静了。这时候,他想起了罗伦·巴耶拉,这个残忍、卑劣、无情的人。追捕携子逃亡的艾斯坦优,一定会让他非常痛快吧!
“你知不知道我家亚诺怎么样了?”他问那个小学徒。
“我们会渡过难关的,亚诺!”拼命赶路回农庄的柏纳,不断地这样告诉儿子。
从艾斯坦优农庄到巴耶拉的城堡,路途相当遥远。柏纳到城堡去的前几次,始终打探不出儿子的任何消息。无论他去问谁,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他的妻儿一直都待在卡德琳娜夫人的房间里。唯一的不同是,有人回答他时面带讥笑。有人则低着头,仿佛不忍心直视他这个伤心的父亲。柏纳默默忍耐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当他拿着刚出炉的黑麦面包走出烤炉房时,迎头撞上那个苍白消瘦的铸铁房学徒,柏纳曾经向他打探过儿子的情形。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回到家之后,他甚至不曾歇息片刻。把亚诺放在摇篮里,然后拿了个布袋,装满磨好的面粉和晒干的豆子;此外,他拿了个皮囊装满清水,再用另一个皮囊装牛奶,另外还拿了腌猪肉、钵碗、汤匙和衣服,以及他藏在家里的钱币、一把开山刀,还有他的石弓……“这是父亲多么引以为傲的石弓啊!”他端详着手中的武器,不禁想起父亲的话。早在艾斯坦优家族仍是自由百姓的年代,这把石弓曾经随着波瑞尔伯爵上过战场。他们曾经是自由的百姓啊!柏纳把孩子绑在胸前,双手则提着其他家当。我们永远脱离不了奴隶的命运,与其这样,不如……
芙兰希丝卡被迫去替封主夫人的儿子喂奶之后,柏纳必须定期到巴耶拉大爷的城堡去烤面包。柏纳记得,有一次,他和父亲一同到城堡里,当时,父亲曾告诉过他,那座城堡最初只是坐落在小山丘上的瞭望塔而已。罗伦·巴耶拉的祖先趁着波瑞尔伯爵去世后的政权真空期加速扩建,所有工程都是靠着众多农奴的劳力和血汗完成的。城堡的主建筑四周的格局毫无规划,杂乱无章地随意增建了烤炉房、铸铁房、马具房、粮仓、厨房、佣人房等。
“我们现在要开始逃亡生涯了!”进入山林之前,他这样告诉儿子,“没有人比艾斯坦优家的人更清楚这座山了。”走进树林之后,他很有自信地对儿子说道,“你知道吗?我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打猎。”柏纳踩着枯叶来到小溪旁,接着,他涉溪前进,及膝的溪水差点弄湿了他的家当。亚诺闭着双眼,早已在怀里熟睡了,但是,柏纳依旧不断地对他说话:“巴耶拉大爷那群狗一点都不机灵,没办法,它们被主人虐待太久了。我们继续上山,山上那片树林啊!骑马根本上不去。那些大爷只会骑马打猎,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那片荆棘满布的树林,一定会刮破他们那一身昂贵的行头。至于那些卫兵,谁会想去那种地方打猎啊?抢夺我们农奴的粮食就够他们吃撑肚子了。我们就去那里躲着,亚诺。没有人会找到我们的,我发誓!”柏纳轻抚着儿子的头,继续在溪水里走着。
打从那天开始,柏纳每天依旧照料牲畜、下田耕种,但是他的心里始终挂念着儿子。到了晚上,他独自在农庄里回忆着他对儿子轻声诉说人生和未来的情景,他思念着那个木制摇篮,只要亚诺轻轻动一下就会发出嘎吱声响,还有孩子饥饿时的洪亮哭声。他在农庄里每个角落努力嗅着儿子留下的乳香。他这时候会在哪里睡觉呢?他的摇篮在这里呀!这是他亲手为孩子做的摇篮。当他好不容易睡着时,却总是在一片寂静的深夜中惊醒。这时候,柏纳干脆把睡觉用的草席收好,听着楼下畜栏里的牲畜发出的声响,无奈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到了下午,柏纳终于停下来歇了脚。山林蓊郁,繁茂的枝叶甚至横亘在溪流之间,举目一望,天空完全被遮蔽了。他坐在岩石上,看着自己因为长时间涉溪而起皱泛白的双脚,只有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疼痛,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他把行李放在一旁,然后松开亚诺。孩子睁大了双眼。他将牛奶掺了水,加进磨过的麦粉,混合均匀之后,舀了一汤匙送到孩子嘴边。亚诺甩着小脸蛋拒绝了。柏纳只好在溪里把手洗干净,然后用手指沾着麦糊再试一次。试过几次之后,亚诺终于接受了父亲用手指送进他嘴里的食物,接着,又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睡了。柏纳仅以几片腌猪肉果腹。他也希望能好好睡一觉,只是,前方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农庄恢复了原有的宁静,柏纳只能呆呆望着快马疾驰扬起的尘土,接着,他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两头犁牛,居然低头吃起了小麦。
那就是艾斯坦优家的山洞了,他父亲都是这么称呼那个洞穴的。柏纳父子俩抵达山洞时,天色早已暗了。在此之前,为了让亚诺再吃点麦糊,他在中途又停了一次。父子俩钻过狭窄的岩缝进了山洞,进去之后,柏纳也和当年父亲到此地打猎时一样,搬来木头把岩缝塞住,借此抵挡入夜后的寒凉。
芙兰希丝卡把亚诺从摇篮里抱起来,低着头默默跟在大总管后面走着。柏纳激动呐喊,他试图站起来制止,但总是落得被马蹄踢倒的下场。他不死心,跌了几次依旧锲而不舍,两名卫兵一次又一次地逼退他,同时还耻笑他的狼狈相。最后,上气不接下气的柏纳伤痕累累地躺在马蹄旁。直到大总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两名卫兵总算骑马离去。
他在山洞口先点燃了火炬,确定山洞里没有野兽猛禽之后才进去,然后从袋子里拿出草席,将亚诺安顿好了之后,又喂他吃了点麦糊。孩子吃得津津有味,不久后就睡着了。柏纳也是,他甚至连腌猪肉都没吃就进入了梦乡。到了这里,他们不必担心巴耶拉大爷了!闭上双眼之前,他心里这样想着,没多久,就在儿子的呼吸声伴随之下沉沉睡去。
“你的封主,”大总管在一旁喊着,“罗伦·巴耶拉大爷要求你的妻子去给封主夫人卡德琳娜的儿子喂奶!”柏纳试着起身,但是其中一名骑士的马刺立刻动了起来。大总管转向芙兰希丝卡下令:“你把孩子带着,现在就跟我们走!”
铸铁师傅终于发现了瘫在血泊中的少年学徒的尸体,接着,罗伦·巴耶拉立刻带着一群人快马加鞭离开了城堡。种种迹象显示,失踪的亚诺显然是被柏纳掳走了。巴耶拉大爷骑着马在艾斯坦优的农庄门口等着,不久后,他的手下回报农庄内一片凌乱,柏纳已经携子逃亡。这时候,巴耶拉大爷面露冷笑。
夫妻俩都没听见有人来了。三位骑士快马加鞭来到农庄外:一位是罗伦·巴耶拉的大总管,另外两人全副武装,都是巴耶拉大爷手下的卫兵。不过,柏纳却发觉马匹的配备倒没有这么惊人。或许,他们觉得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去恫吓一个单纯的农奴吧!大总管在一旁等着,另外两人则骑着马来到柏纳面前。两匹战驹一到他面前,马蹄随即腾空猛踢。柏纳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跌倒在地,就在躁动无情的马蹄旁。这时候,坐在马上的骑士们终于制住了两匹战驹。
“你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放过你一马……”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但是现在,全部都是我的了。去把他给我找来!”他扯着大嗓门命令手下。接着,他转过头去交代大总管:“你给我好好清算这座农庄里的所有财务、牲畜和家产,一个子儿都不能漏掉。算完之后,你去给我把柏纳找来!”
事情发生在八月初。农庄入口中庭的无花果树荫下,亚诺安静地躺在摇篮里。孩子的母亲在菜园和畜栏之间忙进忙出,而孩子的父亲则是双眼紧盯着摇篮,他正在中庭外的空地上赶着犁牛踩踏已经收成的小麦,从麦秆上剥落的麦子,就是他们一整年的粮食了。
几天之后,大总管到城堡里求见封主。
“难不成你连弯月形胎记也要禁吗?”已经微醺的男爵纵声大笑,饱受宾客挖苦的罗伦·巴耶拉,只能以满脸僵硬的苦笑回应他们。
“我们已经找遍所有农庄、树林和农地,完全没有艾斯坦优的踪影。他大概已经逃到哪个城里了,比如曼雷沙或是……”
“在我的封地范围内,”有位宾客这样说道,“我是绝对不容许任何农奴质疑我的男子气概的!”
罗伦·巴耶拉使了个脸色要他住嘴。
在场的其他宾客哈哈大笑,全都跟着起哄。
“他逃不掉的。你通知其他的封主,还有我们在城里的代理人,你告诉他们,有个农奴从我的封地逃走了,必须逮捕他!”这时候,芙兰希丝卡抱着巴耶拉大爷的儿子乔默,跟着卡德琳娜夫人一起走进屋里。罗伦·巴耶拉见到芙兰希丝卡,脸色大变,他已经不需要这个女人了。“我说夫人啊……”他对妻子说,“我真是不懂,你为什么要找个不要脸的婊子来给我儿子喂奶呢?”卡德琳娜夫人大惊失色,“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奶妈是个所有卫兵都玩过的臭婊子吗?”
“多吃点!巴耶拉大爷。”有位造访城堡的男爵面带笑容对他说,“我听说,你应该多补补身子了。”
卡德琳娜夫人马上从芙兰希丝卡怀里抱回儿子。
事实上,许多农奴是罗伦·巴耶拉的私生子,但是,这个身份并没有让他们得到任何好处。巴耶拉大爷就喜欢到处沾染无辜农妇,接下来还会在朋友之间自夸雄风威猛。亚诺·艾斯坦优这个孩子显然不是巴耶拉大爷的种。每当封主大爷看到农妇们到城堡来烤面包或帮佣时,总会忍不住露出尖酸的苦笑。他天天在屋里看着下人说长道短,每次艾斯坦优的妻子一出现,一群农妇总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连卫兵都跟她们一起闲言闲语。事情很快在农奴之间传开了,而巴耶拉大爷也成了朋友们讥笑的对象。
当芙兰希丝卡得知柏纳已经带着亚诺逃亡时,她在心里暗自忖度着,不知道她的孩子怎么样了。艾斯坦优家的土地和财产现在都属于巴耶拉大爷所有。她无依无靠,卫兵们依旧不放过她。一小块硬面包,或是一小盘酸臭的蔬菜,有时只能啃一根无肉的骨头……她的身体就值这样了。
那个弯月形胎记总算安了柏纳的心。当芙兰希丝卡去封主城堡烤面包时,其他女人总会好奇地掀开亚诺的小床单,就为了看看那张小脸蛋。芙兰希丝卡从来不阻止她们。看了孩子之后,女人们、烤炉房师傅们以及卫兵们嗤嗤笑了起来。而当柏纳去替封主耕种农地时,其他农奴则热络地拍拍他的背,并且当着大总管的面恭贺他当了父亲。
所有出入城堡的农奴都对她不屑一顾。芙兰希丝卡试着找人求助,但是所有的人都躲着她。她不敢回娘家,因为她母亲已经在烤炉房前公开斥责过她,于是,她被迫在城堡附近游荡,就像那一大群乞丐一样,只能在城墙下栖身。她唯一的命运就是天天任由不同的卫兵蹂躏、糟蹋。
因为,这孩子是他的骨肉。“所有的艾斯坦优家族成员都有这个!”每当柏纳轻吻着亚诺右眼上方的弯月形胎记时,他总会这样说道,“我们都有这个胎记。父亲……”说着,他兴奋地把孩子举得高高的。
已经是九月了。柏纳天天看着儿子在山洞里爬着,笑得合不拢嘴。然而,食粮就快要空了,寒冬缓缓逼近,该是上路的时候了。
芙兰希丝卡根本不看那个孩子。她只是把那个已经取名叫亚诺的婴儿抱着,把一边的乳头塞进孩子嘴里;过了片刻之后,再让孩子去含另一边的乳头。但是,她始终不看那个孩子一眼。柏纳看过许多农妇在田里喂奶,那些为新生儿哺乳的农妇,无论贫富,个个脸上带着笑容,或是低垂着眼睛望着怀里的孩子,或是轻抚着孩子的小脸蛋。然而,孩子出生两个月以来,柏纳从未听过芙兰希丝卡对孩子轻声细语,也不曾见过她逗弄孩子,或是拉拉孩子的小手、轻咬孩子的嫩肉,或轻吻他,或只是轻抚他……什么也没有。“这孩子做错了什么呀?芙兰希丝卡……”当柏纳把亚诺抱在怀里时,总是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暗想着。接着,他会抱着亚诺离开冷漠的芙兰希丝卡,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个他可以任意与孩子说话、轻抚孩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