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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胡塞优城堡是一座庄严坚固的堡垒……在葛家的后花园里,小小年纪的尤赛夫坐在亚诺面前的地上,双腿交叠,睁大了眼睛,一次又一次沉醉在大力士的战争故事里,他全神贯注于围城经过,惊惶地聆听着血腥搏斗,为攻城胜利而展露笑颜。

哈斯戴笑逐颜开,立刻紧紧握住亚诺的手。

“城堡的卫兵们个个都英勇奋战,”亚诺对男孩说,“但是,我们这些由贝德罗国王领军的士兵更优秀……”

“我不留下来的话,谁给你儿子讲打仗的故事呢?”

胡塞优城堡的故事结束之后,尤赛夫坚持要他继续说些别的故事。亚诺干脆把亲身经历和道听途说的战争故事全告诉他了。“我从军的岁月里,其实只攻打过两座城堡啊!”亚诺一度想对小男孩坦承,“其他的日子,我们都在掠夺民家、破坏谷仓和作物……只有无花果树得以幸免。”

“不不不,”犹太人急忙澄清,“我的意思不是要你离开这个家。如果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我的孩子,他们早就没命了。我拥有的一切都属于你,我真心诚意感激你,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如果你能留下来,我和家人都会非常高兴的。只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尤其是你如果决定留下来,我们必须非常谨慎才行。我不会让犹太区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你住在我家,所以你尽管放心。这件事还得由你自己决定,但是我再次强调,如果你能继续留在我们身边的话,我们会觉得非常荣幸,非常幸福。现在,就看你怎么说了。”

“尤赛夫,你喜欢吃无花果吗?”亚诺问他,脑中浮现的是遍地横陈的树木枝干。

“这个你不必担心,哈斯戴,等我可以正常走路的时候……”

“够啦,尤赛夫!”刚到后花园的哈斯戴提醒缠着亚诺不放的小儿子,“该去睡觉了!”尤赛夫乖乖听了父亲的话,立刻起身道晚安。

“你应该知道……”他说话的语气格外严肃,“我想你大概知道吧……”他更正了自己的说法,“你们的神父禁止基督徒和犹太人共同生活。”

“你刚才为什么突然问孩子喜不喜欢吃无花果呢?”

孩子们只有在哈斯戴探望亚诺时才能跟着进去房里,而且要谨守不能打扰病人的规矩。有一天,亚诺终于可以下床了,他在房里走了几步,哈斯戴突然单独出现在门口。这个犹太人,高而清瘦,一头浓密的乌黑长发,眼神深邃,有个尖挺的鹰勾鼻。进了房间之后,他在亚诺对面坐了下来。

“唉!说来话长。”

“没这么严重!”撒哈特突然这么说,亚诺惊愕地盯着他,“巴塞罗那的犹太区算是很幸运了。从东方到卡斯提亚王国,许多犹太人惨遭无情屠杀。超过三百个犹太小区被完全破坏,只留下满目疮痍。在日耳曼,国王甚至允许百姓屠杀犹太人。你可以想象,如果你们的国王也让暴民杀进犹太区,会是什么景象?”亚诺紧闭双眼,不停地摇头,“在美因兹,六千名犹太人被丢进火炉里烧死,在史特拉斯堡,两千名犹太人被丢进犹太墓园的焚尸堆集体屠杀,其中包括许多妇女和儿童,两千人同时被烧死……”

哈斯戴没搭腔,径自坐在亚诺面前的椅子上。“告诉我吧!”他的眼神这样说。

“唉!真是一场不幸的灾难啊!”

“当时,我们摧毁了一切……”简单叙述从军的经过之后,亚诺不由得感叹,“唯有无花果例外。很荒谬,对不对?我们把广大农地上的所有作物破坏殆尽,独留一棵无花果树,那棵树伫立在孤寂的大地上,仿佛在质问:‘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两百名男女被杀害,还有许多民宅被抢或被烧。”

亚诺已经沉浸在回忆里,哈斯戴不敢出声打扰他。

“暴乱最后的结果如何?”后来,亚诺决定转移话题。

“那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大力士终于又开了口。

“要不要我去通知她,你人在这里?”亚诺紧抿着嘴唇,频频摇头,“或是你要我去通知其他人?”亚诺霎时露出哀戚的神情,奴隶甚至不忍心多看一眼。

“不过,那场战争来年,”哈斯戴说,“国王收复了胡西壅。马约卡的海默国王跪在他面前认输,并交出了军队。或许,你参与的那一场战争就是为了……”

“是的。”亚诺回答。

“为了让农民、儿童和贫苦的百姓活活饿死!”亚诺愤慨地打断哈斯戴的话,“或许,那场战争让海默国王的军队无法储备军力,但是我敢向你保证,若真要削弱敌军势力的话,枉死的老百姓会更多!我们只是让贵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具而已。只要是他们做了决定的事,无论牺牲多少人命都无所谓。”

“玛丽亚吗?”撒哈特还记得亚诺昏迷梦呓时,多次喊着这个名字。

哈斯戴叹了口气。

“因为孩子的眼神,我的妻子一定不会容许我袖手旁观的。”

“我告诉你,亚诺,我们犹太人是国王的财产。我们是他的财产……”

“你已经谢过我了啊!记得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上战场是为了捍卫国家,最后竟变成焚烧农民谷仓的盗匪!”

“真是谢谢你了!”亚诺开口向撒哈特道谢。

接着,两人默默不语,各自沉浸在不平的情绪里。

接下来的一周,高烧终于完全退了,腿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亚诺和撒哈特多次交谈,大力士强烈感受到这位阿拉伯奴隶的诚挚和细心。

“好啦!”亚诺率先打破沉默,“现在你终于知道无花果的故事了。”

亚诺点点头,勉强挤出笑容。

哈斯戴站了起来,在亚诺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然后,他邀亚诺一起进屋里去。

“等您好起来,可以跟我讲讲打仗的故事吗?”尤赛夫被父亲和姐姐推出房间前,忍不住问了他。

“夜深露重,天凉了!咱们进去吧!”

“他很好。”哈斯戴回答,“你别操心了,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孩子们,我们走吧!”

尤赛夫不来捣乱的时候,亚诺和芮琦总爱坐在葛家的小花园里聊天。他们俩不聊战争;亚诺讲给芮琦听的是他的大力士生活,以及圣母教堂的种种。

“萨伍怎么样了?”

“我们不信仰耶稣,也不相信弥赛亚。弥赛亚还没来。我们犹太人还在等待他的来临。”有一次,芮琦这样告诉他。

“您好!”孩子也问候他。

“听说,你们犹太人杀死了耶稣?”

“你们好啊!”亚诺向他们问好。

“才没有。”女孩瞪着大眼睛反驳,“反而是我们犹太人总是惨遭屠杀,无论到哪里都被人驱逐。”

哈斯戴马上将尤赛夫和芮琦推向床头。亚诺嘴角泛起了微笑。

“我又听说啊……”亚诺继续追问,“复活节的时候,你们犹太人会杀死基督徒儿童,并且会吃他的心脏和四肢,以此完成宗教仪式。”

“我很好。”喝了水之后,他终于出声了,“孩子们呢?”

芮琦拼命摇头。

亚诺试着开口答话,却因为口干舌燥而说不出话来。撒哈特立刻喂他喝了一杯水。

“真是胡说八道!你也看到了,不属于洁食的肉类,我们都不吃的,而且,我们的宗教也禁食血液。你说,我们会去吃一个小孩的心脏和手脚吗?再说,你也认识我父亲和萨伍的父亲,你认为他们有可能去吃一个小孩吗?”

“你觉得怎么样啊?”哈斯戴上前问他。

亚诺想起了哈斯戴的脸庞,仿佛又听见他充满智慧的话语,想起这位犹太人的温文有礼,还有当他凝视孩子时,脸上以及眼神散发出的慈祥和亲切。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吞小孩心脏?

当大伙儿回头再看病人时,躺在床上的亚诺已经睁开眼睛。尤赛夫惊愕得不知所措。

“那么,圣饼呢?”亚诺再提问,“据说,你们犹太人偷窃圣饼,然后捣碎,折磨圣体,借此重现耶稣受难……”

“尤赛夫!”芮琦大声喝斥他。

芮琦的双手挥个不停。

话还没说完,尤赛夫当场就开始模仿起亚诺挥刀对付那群暴民的英姿。突然间,小男孩身体失去平衡,差点儿跌倒,还好姐姐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们犹太人不相信化……化……”她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因为她老是把父亲教她的这个名词说得结结巴巴的,“化体!”她再说一次,终于咬字清楚了。

“孩子,我想他大概不会……”

“什么?”

“他会跟我说他打仗的故事吗?”

“就是化……化体!对你们来说,圣饼代表耶稣基督的圣体。我们犹太人不相信这个的。对犹太人来说,你们的圣饼就只是一块面粉做成的饼而已。大费周章去偷饼回来捣碎?哪个犹太人会去做这么无聊的事啊?”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哈斯戴信心满满地向孩子们保证。

“所以……那几项指控都不是真的?”

哈斯戴亲自上前摸了亚诺的额头,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当然不是啰!”

“真主安拉!您听到我的祈求了……”

亚诺宁可相信芮琦。眼前这位女孩,纯净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似乎在哀求他抛却基督徒对犹太人的偏见和诽谤。

又过了几天,亚诺的情况开始好转。有天早上,撒哈特发现他的高烧已经稍微减退。

“但是你们犹太人是高利贷者!这一点你们不能否认吧?”

孩子们离开房间之后,撒哈特走到亚诺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发高烧。“孩子能够安然无恙,多亏有你挺身相助啊!基督徒……究竟是什么动机促使你冒着生命危险去营救一个奴隶和三个犹太小孩呢?你要活下来,你一定要活下来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好好向你道谢。再说,哈斯戴非常富有,他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芮琦正要开口,她父亲却先出声了。

“当然!你什么时候看过一个战士只因为腿上一点小伤就死掉的?”

“不是的,我们不是高利贷者。”哈斯戴走了过来,然后坐在女儿身边,“至少我们不像外面的人所说的那样。”亚诺静静等着哈斯戴更详尽的解释,“我跟你说……直到大约一个世纪前,也就是1230年,基督徒也借钱收利息。当时,基督徒和犹太人都是这种做法。但是,你们的教皇圣格列高利九世后来颁布教谕,严禁基督徒借钱收利息,从那时候开始,犹太人和另外几个自治地区的人民,例如隆巴地就是其中之一,只剩我们这些人还继续把钱借出去赚利息。在此之前的一千两百年期间,你们基督徒一直这样,直到最近一百年才‘正式’停止。”哈斯戴特别强调“正式”那两个字,“结果,我们倒成了放高利贷的人了。”

“他会好起来吗?”

“你刚刚说‘正式’?”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啊,尤赛夫……”奴隶抚着小男孩柔软的黑发,“这样吧,等他好起来,让他自己跟我们说个清楚,好不好?”

“没错!那只是纸面上的情况。许多基督徒依然透过我们犹太人放高利贷。我希望能够尽量向你解释清楚我们的做法。无论哪个时代,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们犹太人一直直接隶属于国王所有。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犹太民族被许多国家驱逐出境。起初是被逐出我们的祖国,接着是埃及,到了后来的1183年,我们被逐出法国。过了几年,1290年,我们被迫离开英国……犹太民族必须在不同国家之间不断地迁徙。到了新的国家之后,应该国国王的要求,犹太人必须承诺:个人所有财产和物品,全归国王所有,以此换取定居该国的许可。而各国的国王,就像你们国王这样,他们通常会把犹太民族列为财产,并要求我们拿出大笔金钱资助作战,以及供他个人花费。我们如果不努力多赚点钱的话,根本无法满足国王对我们的无理要求,恐怕又要沦落到被驱赶的下场了。”

“他是战士!”小男孩坚持己见。

“但是,你们并没有借钱给国王吧?”亚诺追问。

“我认为他是个大力士。”哈斯戴也加入这个话题,“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亚诺摇头回应,“因为各国的君主从来不把钱还给我们。相反,他们还变本加厉,向我们借更多钱去支付打仗或他个人的花费。有时候,除了平常固定的大笔捐款之外,我们偶尔还得借钱给国王,只是,就只能当是送给他了。”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不想听你啰嗦!”

“你们不能拒绝国王吗?”

“在古墓里的时候,他跟我们说他是战士啊!说不定他是个大力士战士!”

“那么他可能会把我们赶出这个国家,或者更糟……碰到类似前几天基督徒集体攻击犹太区的状况,如果我们平常不迎合他,这时候他恐怕不会出面保护犹太人。到时候,所有犹太人可能都难逃一死了。”这一次,亚诺深有同感,默默点头,芮琦则满意地望着他,因为她父亲总算说服了这个大力士。毕竟他自己也目睹了愤怒激进的巴塞罗那百姓攻击犹太人的情景。“还有,你要知道,我们不借钱给基督徒,除非他们是商人或从事买卖的生意。大约一百年前,当时的国王海默一世颁布一项谕令,任何犹太商人开出的收据或借款证明,倘若开立对象不是商人的话,一律视为无效。所以,我们不能开立收据或借款证明给非商人的基督徒,否则借出去的钱大概收不回来了。”

“可是,他说他是个大力士!”芮琦纠正他们的说法。

“这有什么差别吗?”

“我相信他一定是的。”撒哈特回应他。

“差别太大了,亚诺!表面上,基督徒们一向以遵守教会禁止借钱收利息的规定而自豪,私底下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大家都在想办法钻漏洞,所以,同样是高利贷,他们却换了个不一样的名称,其实是换汤不换药。你看……在教会禁止高利贷之前,基督徒的经商模式就跟现在的犹太人做法一样:富有多金的基督徒把钱借给其他基督徒或商人,还钱的时候得加付一笔利息。”

“他是个战士。”有一次,尤赛夫非常肯定地说,睁大的双眼就像铜板。

“那么,禁止高利贷之后的做法呢?”

每到夜晚,当亚诺终于安然入睡时,家里大大小小也休息了,撒哈特总是朝着圣城麦加的方向跪在地上,虔诚地为这位基督徒救命恩人祈福。白天,他耐心喂亚诺喝水、吃药。芮琦和尤赛夫经常探头进来张望,只有亚诺平静入睡时,撒哈特才让他们进入房里。

“很简单,做法还是跟以前一样,基督徒想办法回避教会规定就是了。你要知道,把钱借出去却得不到好处,没有任何基督徒愿意做这样的事。但是,既然教会立法严禁,总不能冒险触法。因此基督徒们创造了一个新的行业,叫作贸易商。你听过这个名词吗?”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听过啊!”亚诺回答,“每次有商船入港的时候,港口里总有一大堆贸易商出现,只是,我始终不了解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是个基督徒啊!”

“他们做的事情很简单!贸易商也就是伪装的高利贷者。有个生意人,通常是个货币兑换商,他把钱交给一个商人去买卖货物。商人结算这笔生意的时候,除了必须归还货币兑换商当初交给他的那笔钱之外,还要交出部分利润所得。这就是借钱赚利息嘛!只是换了个名称而已。基督徒以钱赚钱,这是教会禁止的事情:因为用钱赚来的钱,不算是劳力所得。其实,这一百年来,基督徒一直在做禁令颁布之前同样的事情,只是换了名称罢了。结果是……我们犹太人借钱给人做生意就是高利贷者,基督徒借由贸易的方式借钱赚利息,居然就不算……”

“我知道。”站在他身旁的哈斯戴回答。

“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差异吗?”

“要不是有他……”撒哈特说,“我们恐怕都死了。”

“只有一点不一样:做贸易的人,把钱借出去之后,还要承受做生意的风险,万一商人一去不回,或是购买的商品没了,例如被海盗抢走之类的,那么,拿出去的钱就收不回来了。借贷就没有这样的风险,因为借钱的商人依法必须归还本金加利息,但事实上,有些商人还不了钱,还是继续做他的生意,我们只好认了。商人们喜欢去做贸易,但是犹太人还是要努力争取高利贷的机会,因为如果赚的钱不够,我们就无法满足国王的要求。这样你了解了吧?”

“总督府里有小麦!”亚诺又开始大喊,全身因为高烧而不断冒汗。

“基督徒不能靠借钱赚利息,却借由贸易达到了同样的目的。”亚诺自言自语地下了结论。

“这个人身体非常强壮。”医生们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葛家。

“没错!你们教会禁止的并不是赚利息这件事,而是因为利息并非靠劳力赚取的利润所得。事实上,基督徒们还是有公然借贷的行为,借钱给他们的是国王、贵族或骑士,而且必须付利息。教会认为这些高利贷的利润所得将作为战争用途,所以收取利息是合法的。”

“他会活下来吧?”哈斯戴焦急地问。

“但是,以钱赚钱的只有货币兑换商而已,”亚诺提出辩驳,“不能因为这样就怪罪所有的基督徒吧……”

“伤口已经不要紧了。”医生们下了这样的诊断结论,“不过,感染的情况非常严重,全身都受到了影响。”

“你不要搞错了,亚诺!”哈斯戴挥着双手,面带微笑地纠正他,“货币兑换商收取基督徒的存款,然后把这笔钱交给贸易商,贸易商交出买卖赚取的利润,正好就是一般基督徒的存款利息啊!这件事情的运作过程当中,出面的是货币兑换商,但是钱来自一般基督徒百姓的存款。亚诺,你要知道,有些事实是恒久不变的:有钱的人想要更多钱。有钱人从不把钱白白送人的,永远不会。高利贷也好,贸易也好,管他叫什么名目。总之,人们不会把手上任何东西白白送人。然而,唯一背负高利贷者这个恶名的,却只有我们犹太人。”

当昏迷不醒的亚诺开始呓语不断时,撒哈特立刻差遣孩子们去把哈斯戴找来,他是芮琦和尤赛夫的父亲,撒哈特必须找他来帮忙,因为亚诺梦见自己正和胡西壅的军队作战,激动地手脚胡乱挥舞,恐怕会使腿上的伤口裂开,阿拉伯奴隶急忙找来主人帮忙制伏他。主仆两人在床尾看守着亚诺,奴隶女仆则忙着在病人额头敷上湿布巾。一个礼拜过去了,亚诺接受着犹太医生们最好的治疗看护以及葛雷斯卡司一家人和奴隶们的细心照顾,尤其是撒哈特,日日夜夜守在病人旁边。

两人这么一聊,竟然聊到了天黑,这是个典型的地中海夜晚,星光满天,万里无云。他们坐在葛家的后花园里,静静享受着眼前的宁静和祥和。后来,家人请他们进屋晚餐,对亚诺来说,他和这些犹太人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群信仰不同的人,他们是如此善良、宽厚。这天晚上,亚诺总算能够毫无顾忌地享用葛家餐桌上美味丰盛的犹太料理了。

“不准伤害这些孩子!父亲,你在哪里?为什么,父亲?总督府里有谷粮。我爱你,玛丽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