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黑影犹豫了一下。我抓住这个机会站稳了,朝门外亮灼灼的满地月光纵身跃去,大喊了一声:
我觉得自己好糟糕。我身强力壮,每顿饭都不好意思地盛上三四碗,而且当时门后就有铁铲和哑铃,完全可以用来捍卫男子汉的脸面,为何我竟然吓得如漏网之鱼过街之鼠?还可耻地大呼“救命”?至少,我应该叫出一些豪壮些的话,比方说“我裁了你”、“你等着杂种”什么的。
“你要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我一喊,就幸福万分地醒过来了。
有床头灯与铁器相拨的声音。床头灯是我随手抓拉来的。又是一次掌心中的震颤,我感到手上空了,床头灯不知如何从手中飞了出去,也不知飞向何方。但我已滚下了床,碎碎瘪瘪的声音从喉眼里挤出来:
我胸口咚咚跳,浑身大汗,痛快淋漓地享受着噩梦初醒时的庆幸感和安全感。我起床撒了泡尿,小心地查看了一遍。门已经闩得紧紧的,很好。窗子上的安全栅也未遭破坏,同样很好。门外依然月色空明。
他似乎还未完全弄清床上的情况,先是朝我的脚那一端摸索,被椅子撞了一下。然后,他似乎明白了目标在哪里,黑影朝我的头部笼罩而来。我觉得他的身影有点眼熟。我不敢呼吸也不敢往下想,直到他突然举臂的一刹那,才总算挣脱了浑身僵硬,在生死关头调动了神经。
我说过了,这一次的梦有些特别。梦境清晰而牢固,一出现便如经过定影处理,绝不变化褪色。当我辨认这些图景时,虽然光色嫌暗,但图景中那桌子,那蚊帐,那窗口婆娑树影和明亮月光,仍然真切在目。我只是没法看清凶手的面孔。这很可惜,假若这梦是真的,我等一下要去向警察报案,不是缺乏最关键的侦破线索么?当时我如何慌乱得没有将他从容地打量一眼?
这一次的梦有些特别。梦的前半截已经曝光,一片灰白也许掩盖了很重要的来历和前因,现在只能随我去猜想。我能记住的,是当时我喊不出声音,身子软软的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门开了,放进来一片逐渐宽大的月光。我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回首之际一个黑影已经立在我的床头。我隐约看见他油光闪亮的臂膀,还有手里一件形状不明的东西——但我的眼光发直,鼓足劲也没法看清那东西是什么。
他向我高高举起凶器之际,我未看清他的脸。
当时我特别忙,夜里很少做梦。脑子里少了些古怪的夜间精神演习,不免有些空洞和乏味。凡做过的梦,我也很难记住,只要在梦醒一刻不紧紧追忆,梦便如曝光的胶片,图影转瞬即逝并且一去不返。朦朦胧胧的恐怖或甜蜜,马上在清醒的思索中瓦解,再也不可能找回来逐一重温。老人们说过,记梦最不好,伤身子,折阳寿。我妻子就笃信这一点——自从人到中年,凡从外面听来的民间真理,她都在饭桌边大力宣传并且坚信不疑。
这个人是谁?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