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八加仑。我得亲自制作部件。”
“六。”莫罗说,“六加仑,并且让我请你吃晚餐。”
金妮略微有些底气不足。“四加仑,最多了。”
“五加仑半,而且我需要在天亮之前离开这个让人冒汗的火柴盒,在阳光照亮你们这座可爱的小镇前上路。”
“修不修随便你。”莫罗说,“传感器的接头坏了。要是放着不管,肯定会脱落。那你可就麻烦了。你的顾客们绝对不会喜欢的。”
“该死,还挺想多留你一阵子的。”
“十加仑,”金妮说,“你怎么不去抢。”
金妮面带微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来。“别把我想得太好。你还不了解我。”
“明天早上修好,”莫罗说,“价格是十加仑汽油。”
“那我要怎么才能了解你呢?”
临近正午时,莫罗出现在鲁比·约翰的临时商业中心。金妮租了间半私用的隔间,身上盖着块毯子。她刚洗完澡,编好发辫,腿上也没了牛仔裤的遮挡,看得莫罗怦然心动。
“别白费力气了。”笑容瞬间散去,“连我自己都没想明白。”
“这儿有副新牌,还没拆封,开局下注。”黑负鼠说。
北方像是要下雨。初升的朝阳放射出沉闷无力的光芒,呈现出一团模模糊糊的红与黄。两种颜色透过一道许久无人擦拭的窗户照进来。莫罗把车开到他们面前。他说给车加过润滑油,还好好冲洗了一番。板车里刚好少了五加仑半的汽油。金妮让戴尔当着莫罗的面清点了数量。
“敢不敢用真东西做筹码?”快狗笑着反问。
“我是老实人。”莫罗说,“你用不着这样。”
“算是会吧。”黑负鼠露出牙齿,“我猜我对付一条狗还是绰绰有余。”
“我知道。”金妮回答,好奇地打量着神情异样的快狗。他的表情相当奇怪,阴着脸,无精打采。金妮随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车顶上的黑负鼠。黑负鼠露出一个经典的负鼠式笑容。
“会玩牌吗?”
“你们现在要去哪儿?”莫罗问,想把她在身边多留一会。
“一逮到机会就突突。”
“往南吧。”金妮回答,因为她正面朝那个方向。
“当保安呗,不然还能干啥?”快狗扮个鬼脸,“学过点电工,但大部分都是跟莫罗·盖恩学的。以前混得更差。”他朝火车点了点头,“你喜欢用上头那玩意突突人?”
“要我说还是别去了。”莫罗说,“那边的人可不怎么友善。”
“在一家主题公园里,野生动物遗产之类的。混口饭吃。你呢?”
“我不挑客人。买卖而已。”
快狗似乎听懂了。“你在战争前做什么营生?”
“话不能这么说,阁下。”莫罗摇摇头,“买卖办砸了麻烦更大。东南边是干呕镇,过去之后就是末日城。一直往前开会撞见黑客,说不定还会开进布鲁堡,那群脾气暴躁的保险代理人可不是好惹的,记得躲他们远点儿,犯不着跟他们找麻烦。”
“我对狗也没兴趣。”黑负鼠回答。
“多谢提醒。”金妮说。
“我叫快狗。”牧羊犬起叠毛茸茸的手臂,“我对负鼠没兴趣。”
莫罗抓住车门的把手。“你就是不听劝是吧,小姐?我这是为你好。”
黑负鼠看着面包车开进修理店,心里立即忐忑起来。他的位置是在车顶上,保护金妮不受伤害,向虚无缥缈的基因之神祈祷自己有大开杀戒的机会。黑负鼠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那头牧羊犬。原始的气味、古老的恐惧感与生理需求冲击着他的感官。狗锁上大门转过身来。他没有靠近,只是转过身面对黑负鼠。
“好吧,”金妮说,“我对你的好心感激不尽。”
莫罗目送她离开,注视着紧绷在她大腿上的牛仔裤,看着她左摇右摆的臀部,脑子里浮想联翩。他想赶紧去擦洗身子,换上身合适的衣服;还找瓶酒来喝,同时欣赏录影带。虽说只是望梅止渴,可最后的也不会那么费体力。
莫罗看着她离开。她的美貌使他着迷,将他吞噬。可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法取悦她半分,不过她努力将不屑表现得极为友善,让人想恨也恨不起来。
“那好。”金妮吸吸鼻子,走了出去,“祝你有今天过得愉快。”
末日城这个名字听着不怎么讨人喜欢。金妮让戴尔往西南方向开。中午前后,一道黄色的烟雾出现在远处参差不齐的地平线上,就像铺了块廉价的脏地毯。
莫罗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算了吧,小姐。我还不至于找不到人陪。”
“是沙尘暴。”车顶上的黑负鼠说道,“就在西边。我最烦那样的天气了。咱们最好赶紧掉头,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不去。要是我哪天刚好想找人一起吃晚饭的话,你也算够格。”
黑负鼠说的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这家伙向来不是惜字如金,就是喋喋不休。她让他把机枪盖好,然后到车里面来,不然沙尘暴能生剥了他那身皮毛,再说外面现在也没什么敌人需要立刻击毙。黑负鼠气鼓鼓地从车顶爬下来,在车厢后方缩着身子,对着空气握紧拳头摆出防御姿态,模拟着对抗狂风的场景。
“那你今晚去还是不去?”
“我打赌我能击败那场风暴。”戴尔说,“我知道我能行。”
金妮点点头,表情看上去模棱两可。“我会答应的,不是次次都同意,但是会有点头的时候。”
“在哪儿击败?”金妮问,“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我也是有自尊的。”莫罗告诉她,“顶多再邀请你三四次,不行就拉倒。”
“那倒是真的,”戴尔回答,“所以更得尽快抵达目的地了。”
“像这样的邀请我见得多了。”金妮回答。
金妮探出头,冷冷地看着身边的世界。“我连牙缝和脚趾头里都钻进黄沙了,”她抱怨道,“我敢说莫罗·盖恩一定知道风暴会在哪里刮起来,他故意没告诉我们。”
“这态度还真是差劲啊,朋友。”
“我看他倒像是个好人。”戴尔回答。
“噢,你当然想了。”
“要不说呢,”金妮说,“越是那样的人越是不能相信。”
“去鲁比·约翰商场那儿吧,”莫罗说,“那是唯一有像样房顶的地方。我想请你去吃晚饭。”
这场风暴似乎要持续好几天。金妮琢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天空晦暗得像一大碗卷心菜汤,大地还是那幅死气沉沉的样子。她看不出哪些沙砾刚刚被风卷走,哪些又是才被卷来的。戴尔再次发动了面包车。金妮怀念起昨天洗的那个热水澡。东报忧镇也并非一无是处。
“悉听尊便。我跟戴尔去别的地方等。”
在他们爬上第一个坡前,黑负鼠开始在车顶上跺脚。“简直是车山车海啊,”他大嚷,“有厢式轿车、皮卡、平板卡车、半挂,还有各式各样的巴士。”
“也许吧。”莫罗摆弄着那个设备,用大拇指测试其中一个线轴,“我得进去试试才能知道。”
“汽车怎么了?”戴尔问。
“我猜是,”金妮回答,“愁死我了。”她咬着嘴唇,皱起眉头。这个表情在莫罗看来更是充满了挑逗意味。“画面有点闪,没准是短路了?”
“拖着木料冲我们来了。”
“所以,是传感设备出了问题?”
“什么?”金妮苦着脸,“该死的,戴尔,你能把车停下吗?你就知道瞎开。”
“没错,”金妮说,“戴尔才是机器人,我不是。他是胆小鬼第九系列的产品,需求量不高,所以这种机器人的产量也不大。顾客们光顾着看我,从来没人留意他。他可是招揽生意的高手,而且对墨西哥卷饼和药品很在行。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敏感……不过老话说得好,人无完人。”
戴尔把车停下。金妮爬上车顶和黑负鼠一起往远处张望。只见车队排成一条直线,不管汽车卡车,每辆都装得满满当当的。一根根砍好的木料被捆在一起,顶端削得尖尖的,像一截木桩墙。车队最前方的那辆车转了个弯,其余车辆也紧随其后。接着,领头的车再次转弯。没过多久,前方就立起一道木栅栏,四四方方的,像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栅栏上头开了扇门,上面挂着个木牌:
“我想也许你是真人。”
布鲁堡玩游戏,比运气,找乐子终生险*半生险*死亡险
金妮大笑。“那现在呢?”
“我不喜欢。”黑负鼠说。
“我原本不确定你是不是真人。”
“凡是活着的东西你都不喜欢。”金妮说。
“所以才需要黑负鼠。”金妮说,“他可不是徒有其表。你现在这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手里有轻武器,看上去神经兮兮的。”
“天哪,”莫罗说,“要是被他们发现,一定会把你活活煮了,小姐。”
“他们只是好色,黑负鼠。跟神经兮兮一样,多少差也差不了。”黑负鼠假装听懂了。
“床垫底下会有小针冒出来,扎进他们的屁股里,比闪电还快。他们就这样不省人事了,七分钟的剂量。传感头盔就在那边的床头柜上,我只要迅速给他们戴上,再迅速摘下来就行。从我站的地方到那台设备之间,地板底下都铺着电线。”
“看来他们要安营扎寨了。”她对戴尔说,“咱们也把买卖张罗起来吧,朋友。坐吃山空可不行。”
莫罗回头看了床铺一眼。“你怎么让他们乖乖就范?”
五个人朝金妮的面包车走来,看上去都长得一样——瘦骨嶙峋,被太阳晒得黝黑。他们上身赤裸,只围着一圈假衣领,扎着条纹领带。每人手里都拿着公文包,薄得跟两片没涂黄油的切片面包似的。其中两人腰间别着手枪。领头的人带着一把拉风的雷明顿12号霰弹枪,枪管锯短了,用一条吉他背带拴在腰间。戴尔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他有一口完美洁白的牙齿和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眼睛的颜色活像在沙滩上等死的水母。他念着车上的广告语,然后看看戴尔。
“我总共有三部带子。”金妮解释道,“里面是黑、红、金三种发色的美女。在俄克拉荷马州的阿德莫尔找到个影片库,三四百部影片里好不容易才找到几个跟我看起来外貌相仿的姑娘,找得我都快疯了。还好最后总算没白忙活。我把它们制作成了每段七分钟的剪辑。”
“车里是不是真有个婊子?”
莫罗盯着看了一分钟,然后放声大笑。“传感录影带?好吧,这可真是没想到。”他换了种眼神打量金妮,全被金妮看在眼里。“我有好多年没见过这玩意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
戴尔直直地瞪着他。“我不喜欢你的口气,请你放尊重点。”
“在这后面。”金妮说。她将面包车前部的帘子拉开。那里嵌着一个黄铜螺钉固定的胶合板暗橱。金妮从牛仔裤里掏出一把钥匙,将橱门打开。
“嘿。”那人朝戴尔挤眉弄眼,“别装蒜了。我们也是道上生意的人。”
“哪里出了问题?”莫罗问。
“是吗?”
莫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深吸一口气,钻进车厢。车底板上用螺栓固定着一张床,床上铺着红色的棉布床单,放着个用旧的绸缎枕头,上面印有“杜兰戈,科罗拉多州”的字样,还有金花鼠和瀑布的图案。床头柜上摆着个粉色灯罩的台灯,侧面绘有火烈鸟。墙上有红色窗帘,印着芭蕾舞者和裸体的米妮鼠。
“幸运转盘和扑克游戏,觉悟黑幕,童叟无欺。赢钱的概率你们肯定喜欢。我是这群人中的首席精算师,名叫弗雷德。车顶上那只动物可不怎么友好啊,朋友。犯不着用机枪指着我嗓子眼吧?和气生财啊。”
“别打歪脑筋,”金妮回答,“色情于我只是工具,千万别忘了这一点。我可没工夫看你对着我的身体出神。我要么站着要么走路。我站着不动时你要看,我走路的时候你看得更认真。这也不能怪你,你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美人。但别让这妨碍了你的工作。”
“黑负鼠不会无缘无故地胡乱开火。”戴尔说,“除非你们有什么坏主意藏着掖着。”
莫罗一脸疑惑,又坚决地说:“小姐,不管您信不信,我识字。从车上的广告来看,我想您既不是墨西哥卷饼,也不是危险药品。”
弗雷德听了微微一笑,太阳把他的光头照得锃亮。“我们想试试你们的妞儿,”他告诉戴尔,“先验验她长什么样。你们收什么当费用?”
金妮连眼都没眨。“先生,您把我当成什么女人了?”
“只要配得上我们提供的服务,什么好东西都收。”
“是啊。”莫罗对着她傻笑,“为什么不行呢?”
“我这里就有好东西。”首席精算师说着又开始冲他眨眼睛,这个小动作让戴尔有些恼火。只见弗雷德点点头,一位同伴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白纸。“这可价值不菲啊,”他告诉戴尔,用大拇指拨弄着纸边,“50%是亚麻,我们手里有整令的这种纸,量你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玩意儿。你们可以在上面做记录,或是拿去卖钱。第七佣兵作家队一个星期前从这路过,整队人都骑着高头大马,险些把我们手里的货都给买光,好说歹说才留下这么几令。另外还有铅笔——米拉多牌2号和3号,全新未削,末端带橡皮。你们好久没见过这些新鲜货了吧?这玩意儿可比黄金还贵。我们还有订书钉和便签簿,甚至是索赔表、残障申报表,各种表格应有尽有。干我们这行离不开车,你们车厢后头那辆拖车里刚好藏着汽油,我在这都能闻见汽油味。朋友,咱们不妨好好聊聊,我那十七辆生锈的油老虎就快没油可用了。”
“别的?哈?”
戴尔脑袋中的一条线路燃起了火花——他在那位保险从业员的眼中看见了对汽油的贪婪,他知道这些人要的不仅是肉体上的欢愉。他用机器人的方式感受到了不安,这些人一有机会就会生出事端。
“我们也可以商量别的办法。”
“听着,汽油概不交换。”他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我们只提供色情服务、墨西哥卷饼和危险药品。”
“汽油。你一下估算需要多少罐,我来决定能否接受。”
“没问题。”精算师回答,“哎,当我没说,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你把那小妞带出来,我去叫我的人。一个男人半令纸,这个价码如何?”
“那个,你知道……”莫罗慢吞吞地往前走,“等我修好你要我修的东西后,你打算用什么付账?”
“合情合理。”戴尔说,心想其实四分之一令都算是高价了,这个弗雷德一定是打算把付出的再给拿回去。
“想什么?”她看见他盯着自己看,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了。
“那个莫罗说得对。”戴尔说,“这群做保险的小子坏透了。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甩掉他们。”
“我只是在想……”
“我呸!”金妮说,“男人不都那样?来的时候都像是垂涎三尺的饿狗,走的时候像嘴里砸吧着奶油味的馋猫。色情行当吃的就是这碗饭。你在一边等着看吧。另外,谅他们也不敢跟黑负鼠开玩笑。”
“里面气味不太好。没办法,还没来得及冲洗。”金妮走进去,转身看到莫罗还站在原地。“你到底进不进来?”
“你非得火烧屁股了才想起来求雨。”戴尔嘟囔着,“那好,我就不去搬动汽油了,直接给你在油布上搭个舞台,你在那上头尽情发挥吧。”
“我的老天哪!”莫罗惊呼。
“照你想的做吧。”金妮说,亲了亲他的塑料脸颊,把他往门外推,“现在请你出去,我得打扮得可爱点儿。”
“我说的不是发动机。在后面。”她带着他来到车尾,将门打开。
一切似乎顺利得很。啦啦队长芭芭拉·珍引得他们春心荡漾,个个口干舌燥,接下来出场莎莉老师与诺拉护士更是唤醒了他们灵魂深处的叛逆。戴尔认为金妮的看法也许是对的——美色当前,男人都会变得少廉寡耻。等他们发泄完欲火,一两个小时之内什么都不想干,甚至会无所事事地浪费大半天的光景。戴尔想不通这男欢女爱怎么会有如此魔力,机器人只懂得数据,艳遇之类的他可不在行。
“还算合用。”莫罗回答,“说吧,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是线路问题?你刚说要找电工。”
他看到了黑负鼠的眼神,安全感油然而生。四十八个男人正排着长队等候。黑负鼠对他们身上带着什么口径的枪,每把刀有多长都了如指掌。他那对双联装.50机枪可不是吃素的。
“你可真会找地方。”她说。
精算师弗雷德靠近戴尔,咧着嘴笑。“我们应该聊聊汽油,那才是正事。”
金妮没有回答。她跳下面包车。阳光穿透破损的玻璃窗格照进来。这排狭小的窗户让她想起了教堂。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楚了室内的布局。侧面摆着靠背长椅,汽车零件堆得老高。一辆产自1997年的奥兹汽车被千斤顶托在圣坛前方。
“听着,”戴尔说,“我说了,汽油概不交换。想要的话,就跟我们一样,去找炼油厂里的那群小子想办法。”
“车子这么废油吗,还是怎么着?”他问金妮。
“试过了。他们不收办公用品。”
“好吧。”她跳到方向盘后面。莫罗开始踢打他店门,门终于敞开了,宽度足以让面包车开进去,装载演出用具的板车被拖在后面颠簸。莫罗掀起防水布,对那三十七个装满无铅汽油的锡桶很感兴趣。
“收不收与我无关。”戴尔说。
“不用管我,”戴尔说,“别自添烦恼。”
“那可说不准。”
“去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金妮对戴尔说,“干净就行。再把镇子里的热水都找来。天哪,你还在生闷气吗,戴尔?”
戴尔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牧羊犬打开大门,黑负鼠爬下车顶,眨着狡诈的眼睛跟在后面。
“给我们一半汽油,那女孩的酬劳照付,我保证绝不会给你们找半点麻烦。”
“算了算了,”莫罗说,“开进去吧。”
“你当他是摆着看的?”
“他是挺吓人。”
弗雷德端详黑负鼠。“我比你们输得起。听好了,我知道你的身份,老兄。我知道你不是人。战争爆发前,我也有个和你一样的注册会计师机器人。”
“他看上去令怪吓人的。”
“那我们还是聊聊吧。”戴尔说,琢磨着应该如何应对。
“他没带武器。只有车顶上那些枪。”金妮笑着说,“要是你愿意,你可以一下子就把他撂倒。虽然我认为没这个必要。”
“看,这话听上去才像样。”
“我的店里不得有武器入内。这是规矩。”
金妮的第四位客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眼神狂野,两颊煞白。“见鬼,快去试试那护士!”他对同伴们大叫道,“老子这辈子总算没白活!”
“没门。”
“下一位。”戴尔说,开始整理手中的书写纸,“我说得没错吧,先生们,色情服务是我们的招牌!”
莫罗闭上一只眼。“这我现在可说不好。谁知道你要我修的是个核装置,还是一块坏了的手表?先看东西,再谈价钱。”他朝黑负鼠伸出一根油乎乎的手指,“让他在外面等。”
“那女孩也是塑料的吗?”弗雷德问。
“多少?”
“真得不能再真了,跟你一样。”戴尔回答,“要是达成这项交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信守诺言?”
“我最擅长的就是保密,”莫罗回答,“也许要多花点钱,但我说到做到。”
“天哪!”弗雷德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以寿险承保人的信用起誓!”
“这个嘛,”金妮摇摇头,“首先,我要先问你个问题。对于客户的需求,你们是会保密,还是大肆传扬?”
下一位客人夺帘而出,脚底不稳摔了个狗啃泥,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站起身,甩甩脑袋。他蓬头垢面的,眼眶周围还在渗血。
“我们这儿有工具。需要修什么?”
“她是一头猛虎。”戴尔对外宣称,其实他也好奇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稍等我一下。”他对弗雷德说,转身冲进车厢。“你到底做了什么?”他问金妮,“那些男孩怎么个个都一副狼狈相?”
“我需要电工。”
“问倒我了,”金妮正脱下诺拉的行头要变成芭芭拉·珍,“刚才那个老男孩简直癫狂,像条毒蛇似地狂性大发,开始拽自己的头发。情况有些不对劲,戴尔。一定是那些传感录影带出了问题,恐怕是莫罗那家伙动了手脚。”
那男人咧嘴笑了。“我叫莫罗·盖恩。只要我力所能及,就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生意。”
“咱们这回真是遇到麻烦了。”戴尔对她说,“这群人的头儿在打汽油的主意。”
“首先,我并没有那么小,其次,我也并非是什么娘子。”金妮说,“不管你在琢磨什么,都别白费心机了。你到底是开门做生意,还是光在这闲聊的?”
“那又怎样,他肯定没法得手。”
“好吧,”那人看了看面包车,读了侧面的标识,把金妮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小娘子?”
“金妮,这人可不是好惹的,他都没把黑负鼠放在眼里。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金妮叹了口气,走出车子。商店后方的院子也围着一道带刺铁丝网,院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齐脚踝高的绳索和铜线电缆,以及辨不清用途的生锈零件。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卡车停在墙边。清晨的热浪把建筑物的锡质房顶晒得火烫。有更多零件从门里扔出来。黑负鼠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噪音,金妮看见一条狗走进光线里。那是头牧羊犬,差不多六尺二寸高,朝黑负鼠露出黄色的眼珠。一个男人出现在那条狗身后,一双黏糊糊的油手使劲往裤腿上擦。男人上身赤裸,头发突兀地像是椅垫里的填充物崩了出来。线条硬朗,五官分明,金妮想,要是好好打理一番,这人长相倒算是不错。
“啊哈。”金妮摇摇头,“那更会惹怒他们。给我一两分钟时间。我们刚才试过很多诺拉和莎莉了,现在看看他们对芭芭拉·珍的反应。”
“随便你吧。”戴尔闷闷不乐地说。
戴尔走出门去,对她的提议闷声不语。
金妮看着戴尔那双耷拉着的、悲伤的眼睛,一缕头发无精打采地贴在他耳朵旁边。“戴尔,这没什么好说的,”她温柔地回答,“那不是你能修得好的,别在意了,好吗?”
“那女人有点意思。”弗雷德说。
“我都没听你说起过。”戴尔抱怨道。
“她今天跟平时可不一样,你们这群保险小子把她惹火了。”
“先别兴奋。后面有个齿轮需要加固。我只是想让他们来瞧瞧。”
弗雷德听见这话笑了笑。“看来我也应该亲自试试。”
戴尔一脸警觉。“干什么?”
“换我就不会。”戴尔说。
“停车!”金妮喊道,“把车开进去。”
“为什么不呢?”
莫罗修理厂维修军备*机器*各类电子产品
“让她先冷静冷静,不然你可能应付不了。”
清晨在紫色的暗影与金银铜三色的金属色调中降临。远远望去,东报忧镇在金妮眼中就是一个随意堆在地平线上的垃圾场。靠近细看,简直是个更大的垃圾场。到处都堆满了用锡板搭建的棚户、帐篷和乱七八糟的建筑,再也不是从前的样子。四处燃烧着炊火,当地人在垃圾堆里东游西逛,伸懒腰,挠痒痒。有三处地方提供食物,也有睡觉和洗澡的处所。至少有盼头了。她看见镇子远端有个招牌。
话刚出口戴尔就后悔了,眼看弗雷德的脸被气成了番茄酱馅饼。“说什么呢,你这该死的塑料人!这世上还没有老子应付不了的女人,管她是人生的,还是……用工具拼的!”
“上车吧,”戴尔嘟囔,“你是我遇到过车技最烂的人。”
“您随意。”戴尔说,感觉局面越发失控,“不收钱。”
“我知道车顶上有什么就够了。”金妮说,“出发吧。我现在浑身又脏又痒,满脑子想的都是闪闪发亮的浴缸。要我和你轮流开车也行。”
“妈的,用不着。”弗雷德把排在下一个的男人队伍挤出,“做好准备吧,小妞儿。让爷来好好满足你!”
“东报忧镇,”戴尔回答,“如果这张地图不是胡扯的话。金妮,开夜车可不安全。你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
男人们大声叫好。此时黑负鼠已将下方的麻烦看懂了六七成,他用问询的眼神看着戴尔。
“你真是个淘气鬼。”金妮大笑,“不管了,我们继续往前开。我得找个镇子洗个热水澡,再吃点像样的食物。前面到哪了?”
“还有墨西哥卷饼吗?”有人问道。
“但愿啊。”黑负鼠在车顶上回答。
“卖光了。”戴尔说。
“你认为那群小子会不会要回去想一些汽油?”
戴尔真恨不得把自己的电源关掉,可要想这么做,似乎只能启动自毁系统。还没到三分钟,就从面包车里传出了诡异的咆哮声,继而变成尖叫。围观的寿险承保人全都呆住了。当弗雷德破衣烂衫地从里面跑出来时,看上去像是刚刚跟一头长了疖子的熊搏斗过。他浑身的关节似乎都朝反方向拧着。他恶狠狠地瞪着一脸茫然的戴尔。之后数秒内发生的事情就像电光火石。戴尔看见弗雷德找到了自己,那双恨得冒火的眼睛像是要活剥了他。他看见霰弹枪的枪管突然向自己瞄准,子弹穿膛而出,就连机器人的电子脚都来不及躲避。戴尔的胳膊爆炸了,他顾不得管,直直向面包车跑去。这时黑负鼠再也忍不住了——精算师就在他眼皮底下,离得那么近。双联装.50机枪开起火来,吓得那些保险业者四散而逃。黑负鼠火力全开,把他们一个个打得稀烂。
“天快黑了,”戴尔说,“你们是打算继续,还是停在这儿?”
戴尔爬上驾驶座的时候,铅尘像胡椒粉似地撒得车子周围到处都是。他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握住方向盘,觉得自己有点蠢。“闪开。”金妮说,“你这样没法开车。”
戴尔眯着眼睛看天,把车开到一片牧豆树荫底下。他从车里走出来,朝轮胎踹了几脚。金妮也走下车,闲逛一番,拉伸筋骨。
“我想也是。”
“今天真漫长啊,”金妮说,“我可是筋疲力尽了。”她皱起鼻子,“等我们开到下一个城镇,赶紧把车好好冲洗干净。车里现在闻起来比下水道还臭。”
金妮开着车从那群小子身上碾过去。“我这辈子也算开眼界了。”她大声说,“那可怜的家伙被挑逗得欲火难耐,全身拧得像根麻绳,骨头就像树枝一样噼啪乱响。还真没见过那么狂野的高潮。”
“反正不是您认识的人,先生。”戴尔说。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啊。”
“这些墨西哥卷饼里头卷的是什么?”一位顾客问戴尔。
“是的,戴尔,我看出来了。天哪,那是什么!”金妮猛打方向盘。车窗外的沙漠如同被炸上了天,浓烟夹着沙尘雨点般砸在车身上。
“老师那个扮相最妙,”第二个男人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不管她是不是真人了。”
“是火箭弹。”戴尔冷冷地回答,“难怪他们觉得连对付黑负鼠那疯子都不在话下。看看你惹了什么麻烦吧,姑娘!”
“以上帝的名义,”走出面包车的第一个男人说,“我告诉你们,她值这个价。让她扮演护士,你们不会后悔的!”
两根炽热的火柱在前方爆炸,戴尔把脑袋伸到窗户外面回头看,只见布鲁堡一半车辆都在后面穷追不舍。黑负鼠盲目扫射,可他也分辨不出火箭弹是打哪儿射出来的。保险公司的车队从四面八方围上来。
很快,男人们开始往栅栏方向跑。没过多久,又提着一罐罐汽油跑了回来。戴尔把鼻子伸进每桶汽油里闻了闻,以防某些宵小用水冒充。每个人都用汽油换到了一枚代币,站到队伍中。戴尔还在叫卖墨西哥卷饼和危险药品,用这些换取了更多的东西——有蜡烛、储物瓶、一把生锈的小刀,还有半本克莱斯勒马克XX型城市坦克的维修手册。那些药品颜色各异,但配方相同——牛至叶、兔子屎和大麻茎以12:3:1的比例精制而成。由黑负鼠全程监督制作。
“他们想从侧面逼停我们。”戴尔话音没落,一发火箭弹就在右边炸开了,“金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先生们,发动你们的引擎吧。”戴尔微笑道,“我会在这里收取费用。排队等候时不妨趁热来点墨西哥卷饼。再瞧瞧我们这些堪称一流的制药奇迹和能让你嗨翻天的药品。”
“你那只断臂怎么样了?”
黑负鼠的动作快得有些模糊,他将座椅转了140度,枪声响起,瓷碟瞬间被击成粉末。平地上如雷霆轰响。破碎的瓷片像雨点般飞落。黑负鼠站起身,面带粉红杀手式的微笑,略一鞠躬。站在下方的男人被这头身高六尺九寸有余的巨大有袋类生物所爆发出怒火与速度吓呆了,只见他瞪着一双黑玛瑙似的眼睛,恶狠狠地露出满口利齿。轻举妄动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谁也不想成为双联机枪的靶子。看来今天是别想空口吃白食了。
“几乎感觉不到电流,就像半里之外的门铃那么微弱。金妮,他们打算包围我们,这下死定了。”
没等戴尔把话说完,没等观众琢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金妮又再次登场,往空中掷出十来个瓷碟。
“他们要是击中了那些汽油,我们就再没有烦恼了。噢上帝,我现在想这个干什么?”
“好好想想吧,朋友们。”戴尔说,“大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你们下定决心之前,别忘了抬头看看车顶上那位任你们免费欣赏的神射手,一定会让你们大饱眼福!”
黑负鼠击中了一辆半挂车,它骤然停下,像只小虫似地打了个滚。戴尔意识到车上装着这么多木头也不是什么好事,起码不容易保持平衡。
人群靠近了些。戴尔能闻见他们的不满,也能读出他们脑袋里狡猾的念头。观众们往往都会在这一刻心生恶念,认为也许能免费让金妮给他们带来欢愉。
“朝他们冲过去,”他对金妮说,“然后突然转向。他们车速那么快,来不及快速转弯。”
戴尔站在原地,神情显得严肃而失望,“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打你们财产的坏主意,”戴尔说,“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把一个男人强行塞进美女甜蜜的怀抱里,让他雄壮的臂膀躺靠在诱人的玉腿上。除非他自己认为这个可爱的姑娘值这个价。我做生意从来不强买强卖。”
“戴尔!”
“汽油比黄金还贵,我们费尽力气才弄到的!”
子弹密密麻麻地打在车身上。什么沉重的东西发出一声闷响,车身一歪,停下来不动了。
“这人就是骗子!哪有女人值这个价!”
金妮松开方向盘,神情沮丧。“他们好像把轮胎打爆了。戴尔,咱们死定了,不如赶紧从车里出去吧。”
像戴尔预想的一样,怒吼声与埋怨声此起彼伏。
出去干什么?戴尔困惑地想,脑袋里的零件似乎在飞速翻滚,他感觉到自己离出故障不远了。
“好了,我不怪你们这么想。”戴尔说,“我自己也有几个漂亮的机器娃娃,充其量也就是望梅止渴。可我怎么会用那些来糊弄你们,你们可都是跟女人打交道的行家。不用瞎猜了,先生,金妮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你们想让她扮演什么角色都没问题。先生们,我保证,短短七分钟的极乐时光,会让你们一生难忘。如果我有半句假话,随时退还报酬。现在只要一加仑汽油即可享受!”
布鲁堡的车辆尖啸着在附近停下。那些发狂的寿险经纪人黑压压地一拥而上,手里的轻武器频频开火,还不断有石块飞来。一发火箭弹在附近爆炸。
周围的人也都粗声粗气地附和,拳头攥得紧紧的。
黑负鼠的枪突然停下。金妮忿忿地说:“别告诉我没子弹了,黑负鼠。那玩意儿可不好找。”
“没错,可她是真人吗?”一个男人大喊,脸上沟沟壑壑,像只缝满补丁的袜子,“我们可都是有信仰的人,绝不跟机器上床。”
黑负鼠刚要开口,却见戴尔挥舞着单臂指向北边。“嘿,我说,你看那是什么!”
“先生们,我刚才没有夸大其词吧?她是不是你们的梦中情人?你们一辈子渴望的不就是像她这样的爱人吗?哪个女人还有比她更火辣的身材,更柔软的肌肤,更洁白的牙齿,更明亮的眼眸?”
这下突然轮到保险从业者们不知所措了。一辆似曾相识的小卡车从远处驶入视野,司机一边驾车横冲直撞,一边猛投手榴弹。手榴弹成簇地爆炸,在空中升起亮粉色的花束。司机看见了发射火箭弹的人正卧在一辆巴士车的车顶上,于是丢出几发手榴弹,把他炸得皮都不剩,打得那些保险人作鸟兽散。金妮目睹了一幕相当罕见的奇观,六辆黑色哈雷机车加入了那辆卡车的阵列,一条条背着乌兹枪的松狮犬游走在车队间,引擎轰鸣,尾烟滚滚,黄沙漫天。这些松狮犬残忍无情地追击掉队的逃兵,几个好不容易找地方躲起来的保险人瞬间就被揪了出来。片刻之后战斗就结束了,布鲁堡的男人们落荒而逃。
金妮再次消失。车外掌声雷动。戴尔将他们的热情煽动得更旺,然后翻过手来示意他们安静。
“好吧,援兵真是来得及时啊。”戴尔说。
他们吹着口哨,尖叫,使劲跺脚。金妮在舞台上迈着婀娜多姿的步子,不时在空中一踢踢那双修长的美腿,引得男人们惊叫连连。三十七双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他们幻想着她的胴体,渴望释放暴力与爱的欲火。突然,就像出场时一样飞快,金妮消失了。男人们威胁要砸烂舞台。戴尔不以为然地笑着。突然,幕帘轻启,金妮回来了,一头金发变成了俏丽的艳红,眨眼间换上了另一套行头。戴尔向人群介绍起诺拉护士来,她是仁慈的天使,在病人皮特手中柔若无比。片刻之后,她顶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又变成了莎莉老师,面色如井水般清冷,等着坏学生史蒂夫来释放她心中的狂野。
“我讨厌松狮。”黑负鼠说,“它们的舌头是黑的,我可不是瞎说。”
戴尔老练地宣布:“先生们,接下来请欣赏由金妮·靓臀为你们带来的芭芭拉·珍——邻家的啦啦队长。如白雪般纯洁,但又带着点邪恶和求知欲,就看四分卫比夫肯不肯教她了……现在,你们怎么说?”
“希望你们都平安无事。”莫罗说道,“好吧,朋友,看来你少了条胳膊。”
男人们狂热地呼喊。金妮带领他们齐声欢呼。她出场前精心打扮,下身穿着亮闪闪的白色短裙,配上缀有流苏的白色靴子,上身是雪白的毛衫,胸前缝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字母G。
“没什么大碍。”戴尔说。
双侧车门齐齐打开,现出一道破旧的红门帘,上面印着桃心与天使的图案。戴尔伸出手,仿佛在帘子后面摸索,眯着一只眼做出聚力凝神的模样。他露出惊慌的神色,像是找什么没有找到,慌乱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把戏演下去。而就在此时,金妮突然从帘后现身,接连做了两个前空翻,在舞台中间惊艳亮相。
“感激不尽,”金妮说,“看来这句话非说不可了。”
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跺着脚吹起口哨。戴尔知道他们已经上了钩,躁怒正是他想看到的,这正是欲擒故纵的妙处。经过焦急的等待,激情才能释放得畅快淋漓。他摆手叫他们安静,那些人却停不下来。于是他将一只手放在车厢门上,这个动作立即让那些人鸦雀无声。
她无可抵挡的魅力与毫不领情的姿态让莫罗愈发迷恋,甚至连她膝盖上的那团污渍都显得分外诱人,他觉得她简直可爱得像只小狗。
“少说废话了,先生。”一个眼窝陷得像桃核似的男人对戴尔高喊,“有真东西就亮出来。”
“我感觉应该来帮忙。情势紧迫。”
“先生们,”戴尔举起手来示意他们安静,“金妮·靓臀马上就会登场,绝不会让你们白等。我保证,她会满足你们的一切渴望。先生们,这片废土将迎来一位大美人。放荡得如您所想,激情无拘无束。引人犯罪的程度简直是梦里也见不到的!”
“是什么情势呢?”金妮问。
“你旁边最好再来个妞儿。”另一个男人说。
“你们遇到的所有麻烦都是那只讨人厌的牧羊犬引起的,黑负鼠赢了牌局,把他惹毛了。他们俩玩的大概是梭哈。当然,那家伙有可能提前给牌做过记号,比如说卷了边之类的,这我就说不清了。”
“嘿,先生,你车里有没有姑娘?”一个男人大喊。
金妮把扎进眼里的头发吹出来。“先生,在我看来,你的这些话简直不知所谓。”
戴尔磨磨蹭蹭地干活。他将板车从面包车后面上解开,搭起一个便携式小舞台。其实搭这么个舞台总共也用不了三分钟时间,可他却足足磨蹭了十分钟,然后又是另一个十分钟。围观者开始边吹着口哨边拍手。戴尔一脸惊恐,看得他们乐不可支。他脚下一个踉跄,那些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都怪我管教无方。那只狗发了疯,把你的设备搞砸了。”
金妮·靓臀的飞天马戏团***色情表演*墨西哥卷饼*危险药品***
“你让一条狗给我修的东西?”金妮问。
男人们百无聊赖地晃悠,身上穿着打补丁的牛仔服和褪了色的衬衫。黑负鼠令他们感到有些紧张。幸好有戴尔,他的出现让他们放松下来。男人们看着戴尔,互相戳着咯咯直笑。戴尔骨瘦如柴,除了耳朵周围的鬓发之外,头顶上寸草不生。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黑外套显得松松垮垮,脖子从衬衫领口往外伸,活脱像是一只新生的秃鹰在找肉吃。那群人忘记了黑负鼠的存在,靠上前来,想看看戴尔会做什么。他们等着戴尔表演一番好戏,好让他们不虚此行。货车被喷成了龟绿色。从前的车主是个马戏团老板,如今车身上打着这样的广告:
“他可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优秀技师,只要别把他惹急了就没事。我听说,那些牧羊犬天生就是暴脾气。他把你那些传感录影带设置成循环播放,然后开启了快进模式,让顾客花同样的钱,能嗨上……比如说二十六回。高潮的速度都能赶上音速了。可能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黑负鼠数了数,共有三十七个人,有几个腰间别着武器,或光明正大,或遮遮掩掩。黑负鼠立即辨认出了这几个人,可并不太忧虑。这群人看上去一脸懒散,不过是想找找乐子而非滋事。但是,他也总有猜错的时候。
“上帝,我真该朝你脚开上一枪。”金妮说。
“在思考呗,”黑负鼠回答,“准备采取行动,在考虑该怎么做。”厢式货车顶上用螺栓固定了一把办公转椅,黑负鼠就坐在椅子上。椅子周围环绕着一圈可旋转基座,上面装有一对双联装.50机枪,黑亮如脂。周围的一切都被黑负鼠尽收眼底。头顶是一把红色的沁扎诺酒大遮阳伞,早已褪成淡粉色。黑负鼠端详着不远处的栅栏,平地被热浪折射得扭曲了。他对这种视觉效果无所谓,只对异常之处分外警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此刻他挠着自己的鼻子,把尾巴绕在腿上。大门开了,男人们陆续走过矮树丛。黑负鼠在心里取笑他们,祈祷他们最好都是挥金如土的冤大头。
“听着,”莫罗说,“我对我徒弟的过错负有责任,而且我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还叫来一群帮手,这可让我花了血本。”
“出什么事了,朋友?他们亲妈都死在里头了还是怎么了?”
“那是你活该。”金妮说。那些松狮犬把哈雷机车停在路旁,瞪着黑负鼠看。黑负鼠也瞪了回去。他暗地里羡慕他们的皮革装备,后背还缝着普瑞纳狗粮的标识。
精炼厂该刷刷漆了,外墙原来大概是银白色的,现在早已暗淡无光,布满黑锈。金妮倚着车窗上,呼唤黑负鼠。
“我索性再让你多赔点。”金妮说,“我要求全套修理。”
无铅之神第一教堂及特级精炼厂非请莫入
“这个不难,不过你们得在东报忧镇待段日子,修理可没这么快。”
金妮用脚趾头勾住仪表盘,太阳把腿晒得暖烘烘的。栅栏在一百码之外,上方盘着一圈圈带刺的铁丝。挂在大门上的指示牌写着:
她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不禁失声大笑。“你还真是个贼心不死的浑蛋,我可以答应你。你打算怎么处理你那只狗?”
“别太贪心了。”戴尔说。
“你们做墨西哥卷正好缺肉,咱们来做个交易吧。”
“哈!”金妮一脸轻鄙,“坐在太阳底下等着又有什么关系?我的价格每分钟都在上涨。不信就等着瞧。”
“噫。这还是算了。”
“他们心痒得很,”戴尔说,“哪个能不心痒。人人都想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戴尔开始沿着七歪八扭地走个不停,断臂下面冒起黑烟。“看在上帝的分上,黑负鼠,把他坐到屁股底下吧。”金妮说。
“瞧他们那不紧不慢的样子。”金妮说,“还真是稳得住。”
“我能修好他。”莫罗告诉她。
戴尔在开车,金妮坐在一旁。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会修。”
先生们,无须多言,让我们欢迎——金妮·靓臀。她不正是你们的梦中情人?
“我们一定能愉快相处的,等着瞧吧。”
本篇作品入围了雨果奖和星云奖的决选名单,向读者展现了金妮·靓臀靠出卖色情、墨西哥卷饼和危险药品为生的巡回路演之旅。与她同行的是司机兼狂欢皮条客——戴尔,以及快意恩仇、惯于用铅弹解决问题的黑负鼠。
“你这么有信心?”金妮警觉地问,“我还是跟你保持距离吧,以免产生依赖。”
小尼尔·巴雷特著有五十余部长篇小说,包括后末日幻想题材的《凯尔文》(Kelwin)、《穿过最黑暗的美国》(Through Darkest America)、《晨曦的明灭之光》(Dawn's Uncertain Light)、《克里斯特勒可乐王子》(Prince of Christler-Coke)等。此外,他的短篇作品还曾在《F&SF》、《银河》(Galaxy)、《惊奇故事》(Amazing Stories)、《万象》(Omni)和《阿西莫夫》(Asimov's)等杂志上发表,并被许多选集收录。他还出版了个人作品集《稍稍离心》(Slightly Off Center)和《永恒之蓝》(Perpetuity Blues)。
“这很可能。”
译 刘媛
“或者不太可能。”
著 小尼尔·巴雷特/Neal Barrett,Jr.
“我先想办法把轮胎给换掉。”莫罗说,“咱们别让戴尔在太阳底下暴晒。至于你,想想穿哪身好看的衣服来赴晚餐吧。东报忧镇的人可挑剔得很,我们这儿的人眼光高着呢……”
原载于《阿西莫夫科幻杂志》(Asimov's Science Fiction)198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