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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妮娜。”她快步走了过来。梅瑞狄斯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打理得无可挑剔,栗褐色的头发修剪成经典的短发款式。笔挺的黑色裤子配一件粉色衬衫,衬衫下摆束进腰带里。她苍白的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可即便有化妆品的修饰,还是掩盖不住她满脸的疲惫。而且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妮娜身后的门打开了,梅瑞狄斯走进狭小的房间。她手里提着一个塞满了特百惠保鲜盒的大手提袋。

妮娜转过身看着姐姐,“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把她甩来这里你可轻松多了吧?”

母亲的话像一滴毒药,慢慢地唤醒了妮娜的痛苦记忆。她呆滞地走上前去,感觉母亲的视线像一枚钉子牢牢地钉在她身上。她看到母亲在一个老旧的橡木梳妆柜上布置了一个新的“朝圣角”。

“她的脚踝……”

“你这么想吗?你父亲都不在了。”

“关她的脚踝什么屁事?你明知道爸爸恨透了这种地方。”妮娜毫不客气地指责。

“你应该住在家里。”

“你怎么能这么说?”梅瑞狄斯气恼地说,脸也涨得通红,“我一个人……”

“说话注意点,妮娜。”母亲说。

“别吵了,”母亲提高了声音吼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要住进这种活见鬼的地方?”妮娜说。

“她就是个蠢货。”梅瑞狄斯对母亲说。然后彻底无视妮娜的存在,径自走到小桌旁,将手提袋放到上面,“妈,我这次给你带了卷心菜煎饺和鸡蛋沙拉。泰贝莎要我送一团新的毛线给你,就放在袋子最下面,此外还有个新的编织花样图,她说你会喜欢。我下班后会再来看你。”

母亲坐在一把难看的格子纹躺椅上织毛线。白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胡乱搭配的,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明亮而澄净。她抬起头来看着走进房门的妮娜。

母亲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她重重地敲了敲门,听到房门内有人回应:“请进。”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梅瑞狄斯交代完,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房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

等找到146号房间时,妮娜已经是满腔怒火了。生气的感觉挺好,自从父亲去世后,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真实炙热的情绪。

妮娜犹豫了一下追了出去。梅瑞狄斯脚步匆忙地穿过走廊,她的鞋跟重重跺在油毡地板上,留下一串铿锵的嗒嗒声。

梅瑞狄斯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更过分的是她怎么可以一直瞒着不说呢?

“梅瑞狄斯!”

妮娜沿着宽敞的走廊往前走。走廊两边大部分的房门紧闭着;透过少数几扇敞开的门可以看到屋内的情况,房间不大,和医院的病房差不多,所有房间里都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单人床,被送进来的老人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度日。她回想起朵拉姑姑以前住在这里的情形。每个周末他们来探望姑姑时,父亲总是没有好脸色,他恨透了这个地方。交钱进来等死,这是父亲对这里的评价。

姐姐没有停下来,抬起手向她竖了个中指。

接待员中断了电话闲聊,“146号房,左拐。”她简明扼要地回答了问题后又忙着接上被打断的聊天。

妮娜只得回到房间里。现在再看,这个仅有两张单人床、一把丑陋的躺椅和一个破旧木头梳妆柜的房间实在是又小又寒酸。只有“朝圣角”挂着的几幅俄国圣像画和蜡烛透露出这个房间住客的些许信息,为母亲保留了原本生活的习惯。父亲一走她的生活就被彻底打乱,这是父亲早就想到会发生的事,毕竟她是他深爱着的人。

“打扰一下,”妮娜走上前硬邦邦地说道,“请问阿妮娅·惠特森住哪一间房,我是她女儿。”

“走吧,妈妈。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带你回家。”

“我说真的,玛姬妮,她真的肥了一大圈呢……”

“你?”

养老院的接待大厅用了明亮的颜色来装饰,刻意营造出欢快的气氛,可不管怎么看都叫人心生厌恶。头顶的荧光灯泡连在一起,很像一排萤火虫趴在杏色的天花板上。她的左手边有一间接待室,里面放了几张原色的椅子,和一台美国无线电公司生产的老式电视机。正前方是一张大大的木头接待桌。桌子后面有个女人在眉飞色舞地打电话,她的头发烫得很精致,绘了圆点花样的指甲有节奏地敲击着仿木头桌面。

“对,交给我。”妮娜坚定地说。

妮娜猛踩一脚油门,那辆租来的车掉了个头,绝尘而去。不到二十分钟,车已经开到养老院。在砾石车道上将车停好后,她从副驾驶座位上一把抓起沉重的帆布相机包,急匆匆地穿过停车场,走进养老院的大楼。

“该死的妮娜。她怎么可以对我说出那么可恶的话?而且还是当着母亲的面。”梅瑞狄斯跑到丈夫的办公室里大发牢骚。

“别急着下结论,妮娜。梅瑞狄斯是考虑到……”

杰夫在报社工作的办公室又小又挤。他负责编辑一个名叫“城市节拍”的专栏。不过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城市,也没多少值得拿出来报道的事。电脑旁的一摞稿纸提醒了梅瑞狄斯,杰夫的小说她至今都还没抽出时间看。

“养老院?开什么玩笑?”

她一刻不停地踱步,啃咬大拇指的指甲,直到咬得疼了才停下。

“园景山庄。”

“我早说了,你应该跟你妹妹说实话的。”

“杰夫。”妮娜的声音提高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妈到底在哪?”

“现在才来马后炮有什么意思?”

他终于正视妮娜的眼睛,“她也是没有办法了。”

“可你之前是联系过她的,不是吗?你母亲住进园景山庄后你还和她通过两三次电话。妮娜生气也在情理之中。换成你,你也要生气,”杰夫靠在椅背上说,“让妮娜和她待一段时间。最多到明晚,她就会理解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了。等她见识了你妈妈失神发狂的样子,一定会跑来向你道歉的。”

“告诉我什么?”

听杰夫这么一说,梅瑞狄斯站定了,“你觉得会吗?”

“梅瑞狄斯没有告诉你吗?”

“我知道会这样的。你把妈妈送去那种地方不是因为照顾她让你负担太大,尽管这也是事实。你送她去那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记得吗?”

“杰夫?怎么回事?”

“你说得对,”梅瑞狄斯希望这么说能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说来她在养老院住了一段日子后确实好了很多。吉姆也这么说的。光着脚跑进雪地里,剥墙纸或者割伤自己手指这些事也没有再发生了。让我安心了不少。”

杰夫瞥了一眼后视镜,好像有人跟在他后面似的。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考虑把她接回家了。”杰夫说道。梅瑞狄斯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敷衍,看得出他已经不想就这个话题和她讨论下去了。梅瑞狄斯不知是因为他此刻有别的心事,还是因为这些话他已经翻来覆去听了太多次,早就失去了耐心。也许是后者吧,过去这一个月里,她确实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母亲身上,担心的话说了无数,杰夫全听在耳里。仔细回想起来,最近她和杰夫的话题好像除了母亲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杰夫,你是知道我的,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一个人。妈妈呢?”

“我得走了,”杰夫说,“二十分钟后我有个采访。”

小货车缓缓开下来,然后在她旁边停住。杰夫摇下车窗,“你好,妮娜。真意外啊。”

“好,你去吧。”

她把车靠边一停,打算等货车先过。

杰夫送她离开,一直送到她的车旁才返身折回那间脏乱狭窄的办公室。

她只得回到车上,准备到姐姐家去。到了一个V字路口,她见一辆货车迎面驶来。

梅瑞狄斯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离开报社。

虽不愿承认,妮娜还是感到一阵失望。本想给母亲和姐姐一点惊喜,但她也知道这种想法多半会失败。

回到公司,梅瑞狄斯坐在办公桌旁看了一会修剪果树的报告,猛地想起刚才告别时杰夫没有吻她。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并且有种空旷的感觉。楼上也是一样,静悄悄,空荡荡的。

妮娜开着租来的车朝着贝耶诺奇庄园的方向开去。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副驾驶座上的母亲,她还在织毛线。

她走进厨房。

此刻母女两人的关系进入到了一个陌生的领域。因为联手从养老院里出逃,让她们之间有了一种伙伴的感觉,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但仅仅只是一次的亲近,妮娜也不相信和母亲的关系能就此有所改善。“我应该留下来的,”妮娜对母亲说,“我该留在这里照顾你。”

但没有人回应。

“我看这对你来说不大可能吧。”母亲说道。

站在门口,妮娜觉得没必要敲门,便自己开了门进去。进了屋她顺手打开玄关的灯,脱下靴子,一边呼唤母亲:“妈妈?”

妮娜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句奚落的话,母亲想强调的重点是对“你”不抱什么希望,或者说她只是在表述一个事实而已。

妮娜将相机包挎在肩上,朝大宅走去。庭院里一片郁郁葱葱,那绿色鲜亮明艳得叫人难以直视。沿着栅栏线和人行道的两旁满是成团成簇的白色花朵。

“可是……”话说了半截,妮娜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她感觉自己一瞬间又成了那个围绕着母亲的轨道打转的小孩子,期待着她能有所回应——一个眼神,一次认可的点头,一些感激或悲伤之情。只要不是编织针咔嗒咔嗒的声音,什么都好。

一旁的果园里很是热闹,几个工人在果树间穿梭忙碌,检查有没有受虫害或腐烂的树木。

车在庄园前停好后,母亲收起编织针,抓过装着“朝圣角”圣像的包,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她像个女王一样穿过翠绿如茵的草坪,踏上石头铺就的小路回到自己的家里,房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到了庄园,她将车停在车库前的车道上。

“谢谢你带我回来,妮娜。”妮娜小声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

是这些树伴随着她长大的,在成长的道路上,她知道了自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想明白了,务农并不是自己心之所向;父亲毕生奉献的事业终将不会由她来继承。

她把行李箱搬进家后,看到“朝圣角”又重新在客厅里布置好了,蜡烛也点着了,但是却哪都不见母亲的身影。

时间到了它们自然就长熟了,妮娜小乖乖。很多时候你得学会有耐心才行。

妮娜拖着行李箱走上二楼。母亲卧室的门没有关,她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除了编织针咔嗒咔嗒的声音,还有一个轻柔的、像是吟唱一般的声音:母亲也许在自言自语,要不就是在和谁通电话。

贝耶诺奇果园里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象,数英亩的苹果树上开满了鲜亮的花。妮娜一边往庄园的方向开,一边想象着父亲就在果园里,他骄傲地走在果树间,一个黑发小女孩紧紧尾随在他身后,不住口地问东问西,苹果熟了吗,爸爸?我饿了。

怎样都好,反正她是不愿意跟女儿说话的。妮娜把母亲的行李箱放在门边,走进自己以前的卧室。放好背包和摄影器材后妮娜又回到楼下。

五月的第一个星期——这个日子比妮娜原本预计的提早了几天——刚过早上七点,妮娜的车已经开进韦纳奇山谷。除了蜿蜒崎岖的卡斯克德山脉上仍有积雪覆盖外,天地间万物都已换上了春装。

她爬上父亲最喜欢的软塌,将靠枕堆到脑袋后面枕着,摊开四肢躺下,然后打开电视。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贝耶诺奇,她的魔力掌握在那个她答应过要去了解的女人手上。

这是她数月来睡得最好的一觉,几乎全程无梦。醒来后她觉得神清气爽,又有了迎接这个世界挑战的勇气了。

也难怪她会失去魔力。

她上楼敲了敲母亲卧室的门,“妈妈?”

她没能遵守自己的诺言。

“进来。”

最近一段时间,父亲临终前的遗言,还有在他面前立下的保证总在不断地拷问着她。也许问题就出在她身上,也许正是那种不安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工作。

打开门,妮娜看见母亲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织毛线。

她环顾脏乱昏暗的旅馆房间,感觉机枪的回声正顺着她的脊柱向全身蔓延,这里一切让她感到无比厌倦,心力交瘁。刚交上去的照片被说得一文不值,多少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太疲倦了,完全没法集中精神。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是因为梦到父亲惊醒。

“妈妈,你饿了吗?”

“谢了。”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我昨晚觉得肚子饿,今早又饿了,不过我做了些三明治。梅瑞狄斯不准我用炉子做吃的。”

“祝你好运,妮娜,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竟然睡了一整天?真该死。答应我,千万别告诉梅瑞狄斯。”

“好吧,那么……”

母亲严厉地瞪了妮娜一眼,“我不跟小孩子做保证。”说完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毛线上。

西尔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带着悲伤上战场本来就是不明智的,妮娜。也许你要去的地方不该是那里,所以你才会失了优势的。”

妮娜离开母亲的卧室,去洗了一个长长的、只有回到美国才能享受到的热水澡。从浴室出来后,尽管穿着皱巴巴的卡其布旧裤子,但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个人的样子了。

“登上封面是最能让我宽慰的事。”

接着她进厨房绕了一圈,考虑该做点什么当午餐。

“你就不应该这么急地回来工作。我知道你有多爱你的父亲。我能帮你点什么忙吗?”

打开冰箱,她看到里面塞了几十个装满食物的保鲜盒,每个盒子上都用黑笔做了标记,此外还认真地标注了日期。母亲做饭总有种大张旗鼓的架势,每次做的量足够喂饱一个野战排,一家人根本吃不完。而且他们惠特森家的餐桌上从来不会扔剩菜剩饭。所有吃剩的都要好好装起来,标上日期放进冰箱里待用。如果真的到了世界末日那天,贝耶诺奇庄园里也绝对不会有人挨饿。

妮娜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理过发了,这蓬乱的头发现在脏得结成了块,用手拨开就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形状。自战事升级以来,她住的这间旅店——乃至整个街区——已经停水数天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西尔维。”她无奈地说道。

她的目光被贴着“酸奶油牛肉”和“手擀面”标签的两个保鲜盒吸引过去。

“可这次的照片比你状态最差时拍的还糟啊,孩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足的疗愈食物,这正是她和母亲需要的。她打开炉子烧上水准备下面条,然后把酱汁放进微波炉里解冻。正准备摆餐具的时候一缕阳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到窗边,整个果园就好像一个花的海洋。

妮娜无法相信她听到的,“见鬼,你跟我开玩笑呢吧?我状态最差的时候也比你手下那群废物强。”

她冲上楼,从相机器材包里选了一个合适的相机。来到户外,她立刻沉浸在取景和拍摄中。可以拍的素材太多了,她把身边的能拍的所有东西都拍了个遍——果树,花海,烟熏炉——每次按下快门,她都会想到父亲,这是他最喜欢的时节。拍完后,她盖上镜头盖,慢悠悠地往回走。路过母亲的冬季花园时,她站定脚步。

“我们不能采用你的照片,”西尔维说,“连修都没法修,这次的照片拍得不好。”

今天的天气好得出奇,花园里莺飞草长,翠绿的茎和叶间开满了白色的花。花朵散发着香甜的气味,阵阵花香中混杂着泥土丰沃厚重的味道。她走进花园,在铁制的长椅上坐下。

“枪声太响。你好,西尔维,有什么事吗?”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个花园是属于母亲一个人的。但置身于苹果花海中,她突然觉得父亲也来到了这里,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仿佛此刻他就坐在自己旁边。

“妮娜?是你吗?我听不大清楚你的声音。”

她拿起相机开始拍照:绿叶上的两只蚂蚁,泛着珠光色、洁净无瑕的玉兰花;还有花园里最醒目的那根铜柱,铜柱上蓝绿色的铜锈……

妮娜又从肮脏的地板上爬到房间的另一头,她靠坐在床边,伸手将床头柜上一个支票簿大小的电话够了过来,按下通话键,“喂?”

妮娜放下照相机。

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现在花园里有两根铜柱。其中一根明亮有光泽,上面雅致的雕刻花纹清晰可辨,显然是最近才立起来的。

眼下正值四月末。一个月前她还和丹尼在苏丹,此刻回想起来仿佛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妮娜再次举起照相机,镜头对准这根新铜柱。柱子的上半截是一副华丽的蚀刻画,有涡卷形花纹,叶片,常春藤和花朵。

上帝保佑,她已经厌透了这样的生活了。

还有一个字母E。

妮娜从窗前闪开,背转过身靠在粗糙的墙壁上,她慢慢蹲下去,一屁股坐在满是灰末的地板上。一只老鼠从她眼前仓皇跑过,一头钻进简陋衣橱的阴影里。

再扭过头去看旁边那根旧铜柱,她把藤枝和花拨到一边,研究起上面的花纹来。

一列坦克在遍布瓦砾的街道上开过,穿着军服的男人——确切地说应该是男孩——列队走过长街,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机关枪,胡乱扫射,嘲笑着那些被吓得抱头逃窜的平民。

这根铜柱她以前看过无数次,但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得这么仔细。她发现上面的涡卷花纹中藏着几个俄文字母。她认出有字母A和P,然后是一个圆圈的符号——也许是〇——还有一些看上去就像蜘蛛一样。有几种她完全认不出是什么。

紧接着窗外也响起巨大的爆破声;震得旅馆破旧斑驳的墙壁抖动起来。天花板的泥灰和松动的墙皮掉了一地。某处传来玻璃窗碎裂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妮娜翻身下床,跪趴着来到窗边。

她正准备伸出手去摸一摸这些字母时猛然想起,炉子上还烧着水。

妮娜被一阵枪声惊醒。

“该死。”妮娜忙抓起相机,急匆匆地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