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道林·格雷的画像 > 第九章

第九章

“但到底怎么啦?当然,如果你不要我看,我就不看,”他语气非常冷淡,转身朝窗口走去,“但说实话,我不能看自己的作品,好像很荒唐啊,特别是今年秋天我还要在巴黎展出这幅画呢。在这之前我可能得给它再上一层光油,所以我总有一天要看的,那为什么不是今天呢?”

“别说了!”

“展出!你想展出那幅画?”道林·格雷喊起来,一股奇异的恐怖感爬上心头。那不等于要将他的秘密展示给全世界?人们岂不是要目瞪口呆?那不行。得做点什么——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但一定得立马做点什么。

“道林!”

“是的,我想你不会反对展出的。乔治·佩蒂要收集我最好的画,在塞兹街举办一次特展,在十月第一周开幕。这幅画像我只拿走一个月。这点时间我想你让出来不难吧。事实上,你肯定不会待在城里。而且如果你一直用屏风把画遮着,说明你也不是很在乎它。”

霍华德如遭五雷轰顶。他惊呆似的看着道林·格雷,他以前从未见过道林像现在这样。小伙子愤怒得脸色发白,他双手紧攥,两个瞳孔像喷出蓝色火焰的圆盘,全身都在发抖。

道林·格雷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用手擦了一下。他感到自己正处在一个极度危险的边缘。“一个月前,你对我说,你永远不会展出它,”他叫道,“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你们这些追求持之以恒的人,与其他人一样阴晴不定。唯一的区别是你们的情绪毫无意义。你不会已经忘了吧,你曾郑重向我保证,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你送它去参加任何展出。你对哈利也说过完全一样的话。”他突然停住,眸子里灵光一闪。他记得,亨利勋爵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如果你想经历一次奇特的一刻钟,那就让巴兹尔告诉你他为什么不展出你的画像。他和我说过原因,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嗯,或许巴兹尔也有自己的秘密,他要试着问问看。

“如果你一定要看的话,巴兹尔,我以自己的名誉担保,我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跟你说话了。我绝不是开玩笑。我不会做任何解释,你也别想要我解释。但你记住,如果你碰这屏风,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

“巴兹尔,”他边说边走到巴兹尔近旁,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我们人人都有一个秘密。你说出你的秘密,我就告诉你我的秘密。你当时拒绝把我的画像送展的理由是什么?”

“不能看我自己的作品!你不是认真的吧。为什么我不能看?”霍华德哈哈大笑着喊道。

画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道林,如果我告诉你,你可能就会不这么喜欢我了,你一定会嘲笑我。不管这其中哪一种,我都受不了。如果你希望我再也不看你的画像,我愿意的。我永远可以看你呀。如果你希望我最好的作品藏起来不让这世界上的任何人看到,我也心满意足。对我来说,你的友谊比我的名气或声誉更珍贵。”

一声恐怖的惊叫传来,道林·格雷猛地冲到画家和屏风之间。“巴兹尔,”他面色惨白地说,“你绝对不能看,我也不希望你看。”

“不,巴兹尔,你一定得告诉我,”道林·格雷坚持说,“我想我有权知道。”他的恐惧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心。他决心要挖出巴兹尔·霍华德的秘密。

“太强!当然没有,不是吗,老兄?画像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让我看看画。”霍华德说着,朝房间一角走去。

“我们坐下来吧,道林,”画家看起来有些困惑,“来,我们坐下。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注意到画像里有种奇怪的东西吗——可能起初并没有引起你的注意,但突然间就显露给你看了?”

“这不关我仆人的事,巴兹尔。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他布置房间吧?他只不过有时帮我插插花而已。不,是我自己放的。照在画像上的光线太强了。”

“巴兹尔!”小伙子叫道。他颤抖的双手攥着椅子扶手,双眼大睁,吃惊地瞪着他。

画家瞪着眼睛看着他。“我亲爱的小伙子,你在胡说什么!”巴兹尔喊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喜欢我为你画的画吗?那幅画在哪儿?你为何用屏风挡在画像前?让我看看它。这是我最好的一幅画。必须把屏风挪开,道林。你的仆人把我的画这样藏起来,真是可耻。我进来时就觉得这房间看起来变了。”

“看来你注意到了。别说话。等你听完我的话再说。道林,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你的人格魅力就对我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影响。我受你支配了——灵魂、头脑、力量……看不见的理想像美梦一样常在我们艺术家的记忆中萦绕不去,而你在我眼里已成为这理想可见的化身,我崇拜你。你与谁说话,我就忌妒谁。我想占有你的全部。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感到快乐。你不在我身边时,你依然出现在我的艺术里……当然,此事我从未对你说过只言片语。这是不可能的。你不会理解,连我自己都难以理解。我只知道自己曾真的面对完美,世界因此在我眼里变得奇妙——也许太过奇妙了,因为这种疯狂的崇拜里,有失去你的危险,这与继续崇拜一样危险……周复一周,我越来越沉迷于你。随后出现了新的进展。我把你画成身穿精美盔甲的帕里斯[2],和披着猎人斗篷、手持锃亮的标枪的阿多尼斯;你头戴沉甸甸的莲花冠,坐在哈德良皇帝的船头,凝视着尼罗河绿色的浊浪;你俯视着希腊森林里的一汪平静的湖水,在静寂的银镜中看到了自己惊艳的容颜。它们都是艺术,艺术当如此——无意识,理想化,遥不可及。有一天,我有时想那是命中注定的一天,我决定替你画一幅了不起的画像,与你一模一样,不穿古代的服装,穿你的时代的你的衣服,我说不清楚是因为手法上现实主义,还是因为毫无掩饰地直接呈现在我面前的你纯粹的人格魅力,但我知道的是,当我作画时,我的每一笔、每一层颜色似乎都透露出我的秘密。我越来越担心别人会知道我偶像崇拜。道林,我觉得我流露太多,在画像里注入了太多自我。于是,我下定决心,绝不允许展出这幅画。你那时有点生气,你并不明白所有这些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曾和哈利说过此事,他嘲笑我,但我并不在意。等画像完成时,我独坐在画像前,感到自己是对的……但几天后,画像离开了我的画室,而我一摆脱它在这儿对我产生的无法忍受的魅力,就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很傻,除了你极漂亮以及我可以画出这种漂亮之外,竟还会臆想自己从中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甚至现在,我禁不住觉得,人在创作中感受到的激情会在他的作品中真实体现的想法是错误的。艺术总是比我们想象的更抽象。形状和颜色仅仅意味着形状和颜色——如此而已。我常常觉得,艺术对艺术家的掩饰比对他们的揭露更彻底。因此,当我得到来自巴黎的邀请以后,我就决定把你的画像作为展览的主打作品。我从未想到你会拒绝。我现在明白了,你是对的。画像不能展出。道林,你千万别为我告诉你的事生气。就像我有一次对哈利说的,你生来就是让人崇拜的。”

“我没法再做你的模特了,巴兹尔。这不可能!”他后退了一步,大叫着说。

道林·格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脸颊开始有了血色,双唇绽开微笑。危险已经过去,他暂时安全了。然而,他对这位刚刚向自己做出一番奇怪告白的画家产生了无限的同情,同时在想自己会不会被一位朋友的人格如此左右。亨利勋爵非常危险,这恰是他的魅力。但也不过如此。他太聪明,太玩世,所以并不真的讨人喜欢。会有人让他产生如此奇怪的偶像崇拜吗?这是生活为他准备好的一件事吗?

“我会想办法做点什么,道林,如果这能让你高兴的话。但你一定得过来再让我画像。没有你,我没法继续画了。”

“我觉得非常奇怪,道林,”霍华德说,“你竟在画像中看出了这一点。你真看出来了吗?”

“她只知道我的教名,而且我非常肯定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我。有一次她告诉我,他们都非常好奇,想知道我是谁,而她一概告诉他们我的名字叫迷人王子。她真好。你一定得给我画一幅西比尔的像,巴兹尔。我还想多拥有一些她的东西,除了记忆中的几个吻和几句破碎的可怜的话。”

“我看到了某些东西,”他回答,“让我觉得非常奇异的东西。”

“但她一定知道?”

“好吧,现在你不介意我看看画了吧?”

道林摇了摇头,一听到“验尸调查”这几个字,他的脸上就浮起一丝厌恶,这种事总让人觉得粗鲁和庸俗。“他们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回答。

道林摇摇头,“你别再提这个要求了,巴兹尔。我不可能让你站在画像前的。”

“好吧,道林,”他最终笑容苦涩地说,“自今天起,我不会再和你提这可怕的事情了。我相信你的名字不会与这事儿有牵连。验尸调查会在今天下午进行。他们传唤你了吗?”

“自然,将来某一天你总会同意的?”

画家被奇怪地感动了。他无限珍爱道林,道林的人格魅力曾是他艺术的伟大转折点。他丝毫不想再去责备他了。毕竟,他的冷漠可能只是一种情绪,会慢慢不见的。他身上仍有那么多善良和高尚。

“永远不会。”

“不,”道林·格雷说,“没什么可怕的,这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浪漫悲剧之一。通常,演员们都过着最普通的生活。他们是好心的丈夫,忠贞的妻子,或某种乏味的人。你知道我的意思——中产阶级的美德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西比尔多么与众不同!她活出了最完美的悲剧。她永远是女主角。她最后一个演出之夜——你看到她的那个晚上——演得很差,因为她知道了爱是真实存在的。当她知道爱并不真正存在时,就死了,就像朱丽叶的死那样。她重新进入了艺术的疆界。她身上有一种殉道者的精神,她的死具有殉道所有的那些悲哀的无用,所有被荒废的美。但是,当我在说这话时,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没经受痛苦。如果你昨天在那个特别的时刻来——大约在五点半,或是五点三刻——你会发现我在哭泣。甚至连给我带来这个消息的哈利,他当时就在这儿,实际上也不知道我当时经受了多大的痛苦。我痛苦万分。后来,痛苦就过去了。我无法重复一种情感,除了感伤主义者们,谁都做不到这一点。你来这里安慰我,你真好。但你发现我已获得安慰,就勃然大怒。这怎么像一个有同情心的人!你让我想起哈利给我讲过的一个慈善家的故事,他一生中花了二十年时间试图为了伸冤,或改变某条不公平的法律——我不记得到底是什么了。最后,他大功告成,却大失所望。他完全无所事事了,几乎死于厌倦,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厌世者。此外,亲爱的老朋友巴兹尔,如果你真是来安慰我的,不如就教教我如何忘掉已经发生的事儿,或者教教我如何以恰当的艺术视角来看待往事。戈蒂耶[1]以前不是总写什么‘艺术的慰藉’吗?我记得有一天我在你的画室里拿起一本羊皮封面的小书,碰巧看到这讨人喜爱的说法。好吧,我是不像我们一起在马洛时你给我提到的年轻人,他总说金黄色的缎子可以慰藉生活中的所有痛苦。我喜欢很多可以抚摸和把玩的美丽物件。老式锦缎、青古铜、漆器、象牙雕塑、精美的环境和陈设、奢侈品……所有这些都让人获益许多。而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它们所创造的,或至少是展现的艺术气质。做自己生活的旁观者,正如哈利所说,能逃避生活的痛苦。我知道,我这样和你说话,你会觉得惊讶。你还没意识到我的成长。你刚认识我时,我还是个男生,现在我是个男人了。我有了新的情感、新的思想、新的观点。我与以前不一样了,但请一定同以前一样爱我。我变了,但请一定永远做我的朋友。当然,我很喜欢哈利。但我知道你比他好。你不比他强——你太害怕生活——但你更好。我们过去在一起多开心啊!别离开我,巴兹尔,也别与我争吵。我就是我。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了。”

“好吧,或许你是对的。那么再见了,道林。在我的一生中,对我的艺术真正产生影响的只有你一个人。我所做之事,凡是好的,皆归因于你。啊!你不知道,我刚才和你说这一切费了多大心力。”

霍华德双手捂脸。“多可怕呀!”他喃喃地说,不禁打了个寒战。

“亲爱的巴兹尔,”道林说,“你和我说什么啦?你不过是说你觉得自己太崇拜我了。这甚至都算不上恭维。”

“亲爱的巴兹尔!你一定不会认为这只是一起庸俗的事故吧?她当然是自杀。”

“我本来就不是要恭维。这是一次告白。现在我告白过了,某种东西似乎就离我而去了。或许人永远不该把自己的崇拜说出来。”

“她自杀了!天哪!真有此事?”霍华德喊起来,抬头看着他,一脸惊恐。

“你的告白非常令人失望。”

“巴兹尔,”道林说着走过去,把手放在巴兹尔肩上,“你来得太晚了。昨天,当我听到西比尔·文恩自杀的消息后……”

“为什么,你期望听到什么呢,道林?你在画里没看出别的什么吧?没别的东西可看了吧?”

“我要我过去画的那个道林。”艺术家伤心地说。

“没有,没别的东西了。为什么这样问?但是你一定不要再谈什么崇拜了。那很蠢。你我是朋友,巴兹尔,我们一定要永远如此。”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巴兹尔,”他转过头来叫道,“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你有哈利了。”画家伤感地说。

“是的,我为此受到了惩罚,道林——或者说某一天我会受到惩罚的。”

“噢,哈利!”道林喊道,迸发出一阵笑声,“哈利白天净说不可信之事,晚上净干不可能之事。我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但我仍然觉得,如果我遇到了麻烦,我不会去找哈利。我宁愿找你,巴兹尔。”

道林一下子脸红了,他走到窗前,看了一会儿青葱的光影斑驳的花园。“哈利帮了我很多,巴兹尔,”他终于说,“比你帮我的更多。你只教会我自命不凡。”

“你还会再做我的模特吗?”

“道林,真可怕啊!什么事将你彻底改变了。你看起来还依然与那个美妙的小男孩一模一样,他过去常常来我的画室,一天又一天,坐着让我画他的肖像。但你那时纯朴,自然,充满爱心。你曾是全世界最纯洁无瑕的人。现在,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说话似乎没心没肺,毫无同情心。都是受哈利的影响,我能看出来这一点。”

“不可能!”

“这与时间的实际长短有什么关系?只有浅薄的人才需要数年来摆脱一桩感情。一个人若能做自己的主人,他就能轻松疗愈悲伤,就像他能轻松创造快乐一样。我不想受自己感情的摆布。我要利用感情,享受感情,支配感情。”

“你若拒绝,就会毁掉我作为艺术家的生命,道林。没人能碰到两个理想的人,碰上一个的也不多。”

“你称昨天是过去?”

“我不能向你解释,巴兹尔。但我一定不会再做你的模特了。画像里有种要命的东西,它有自己的生命。我会来和你一起喝茶,那也会很愉快。”

“住嘴,巴兹尔!我受不了!”道林跳起来喊道,“你别给我上课了。做过就做过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恐怕是你觉得愉快吧,”画家懊丧地咕哝着,“好了,再见吧。你不让我再看一看这幅画,我感到遗憾。但也没办法。我非常理解你对画像的感受。”

“你去歌剧院了?”霍华德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透出一种压抑的痛苦,“当西比尔的尸体还寄存在某个肮脏的地方,你却在看歌剧?在你所爱的姑娘还没找到安睡的坟墓之前,你竟可以同我谈另一个女人的可爱,还有帕蒂的唱功非凡?啊,朋友,多少恐怖在等待着她那具小小的白色尸体去领受啊!”

他一离开房间,道林·格雷就暗暗微笑了。可怜的巴兹尔!真正的原因他怎么可能知道!多么奇怪啊,他不但没有被迫向朋友透露自己的秘密,反而几乎是无意间套取了朋友的秘密。朋友那奇怪的坦白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冲击啊!画家荒谬的阵发性的妒忌,他那狂热的虔诚、夸张的赞语、奇怪的沉默——现在他全明白了,他感到难过。他似乎觉得,他们之间充溢着如此强烈的浪漫色彩的友情中,存在着某种悲剧性的东西。

“亲爱的巴兹尔,我怎么知道?”道林·格雷低声说,他端着一只镶着小金珠泡泡的威尼斯酒杯,抿了一小口淡黄色酒,看起来很不耐烦,“我当时在歌剧院。你也该去那儿的。我在那里初识了哈利的姐姐,格温德伦夫人。我们坐在她的包厢里,她迷人极了。帕蒂唱功非凡。别再谈那个可怕的话题了。如果人们不谈论一件事,那件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像哈利说的,表达赋予事物真实存在。我可能提到过,西比尔不是那个女人的独生女。她还有个儿子,我相信也很可爱。但他不是演员,是个水手,或者什么。好了,现在谈谈你自己吧,你在画什么?”

他叹了口气,按下了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画像藏起来,他绝不能再冒被人发现的危险了。自己真是疯啦,竟会允许把画像放在一个任何朋友都可以进来的房间里,哪怕只放一小时。

“我很高兴找到你了,道林,”他严肃地说,“昨晚我来找你,他们告诉我你去看歌剧了。当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我真希望你留了言,说下你到底去哪儿了。我一夜担惊受怕,生怕一个悲剧紧跟着一个悲剧。我想你一听到消息就会给我拍电报。我是偶然在俱乐部翻阅《环球报》晚间版时读到的。我立刻赶来这里,不幸的是,没有找到你。我无法告诉你这整件事让我多伤心。我知道你会经受什么样的痛苦。但你在哪儿?你去看望那位姑娘的母亲了吗?我曾有那么一刹那,想到那儿去找你。报上公布了她的地址,在尤斯顿路的某个地方,是吗?但我担心自己贸然介入,却不能为你分忧。可怜的妇人!她一定伤心欲绝!那可是她的独生女啊!她对这件事怎么说?”

[1]泰奥菲尔·戈蒂耶(Théophile Gautier,1811—1872):法国唯美主义诗人、散文家和小说家,提倡“为艺术而艺术”。

第二天早晨,他正坐着吃早餐,巴兹尔·霍华德被仆人请进了房间。

[2]帕里斯: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