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338 Siskiyou Mountains,加利福尼亚州北部与俄勒冈州西南部的山脉。
注337 Last Things,基督教末世论中灵魂的最后四个阶段即死亡,审判,天堂与地狱。
注339 Grants Pass,俄勒冈州西南部城市。
注336 Humboldt Redwood Forest,加利福尼亚州西北部洪堡郡的国家森林公园。
注340 Kerby,俄勒冈州西南部地名。
注335 Crescent City,加利福尼亚州西北端港口城市。
注341 Canyonville,Kerby,俄勒冈州西南部城市。
注334 Eureka,加利福尼亚州西北部港口城市。
注342 Eugene,俄勒冈州西部城市。
注333 Preston,加利福尼亚州中西部村镇。
注343 Horses' asses,美国俚语,意为蠢蛋或无能之辈。
注332 Cloverdale,加利福尼亚州中西部城市。
注344 Junction City,俄勒冈州雷恩县城市。
注331 Cape Cod,马萨诸塞州东南部大西洋沿岸的海角。
注345 Vancouver,华盛顿州哥伦比亚河(Columbia)北岸城市,与波特兰隔河相望。
现在我看见瀑布山系隐现于东北方的地平线上,难以置信的尖齿和扭曲的岩石和冰雪覆盖的巨构,足以让你深吸一口气。道路直贯斯提拉夸米什人注356梦幻般的肥沃山谷和斯卡吉特,丰饶乳脂的山谷内有农场与母牛在那道纯净雪堆的壮丽背景下吃草。我搭车越往北行山就越大直到我终于开始感到害怕起来。我让一个家伙载了一程这人貌似一名戴着眼镜小心翼翼的律师开着辆老式汽车,可原来他是著名的硬顶赛车冠军巴特·林德斯特罗姆而他的老式汽车里装着一台增强动力的马达可以让它走一百七十英里一小时。不过他的演示仅仅是将它在红灯前轰了一脚让我听见马力的低沉嗡鸣。随后我又由一个伐木人载了一程他说他认识我去的那个地方的护林员并说“斯卡吉特山谷的肥沃仅次于尼罗河”。他在I-G高速公路放下了我,这条小高速公路通往的17-A蜿蜒深入群山的中心事实上会成为一条土路在恶魔大坝注357进入死巷。现在我真的置身山野之国了。接载我的伙计是伐木工,铀矿勘探员,农夫,他们开车带我穿越斯卡吉特山谷的最后一个大镇,塞德罗伍利注358,一个农贸市镇,出城后道路变得更窄更弯夹在悬崖之间而我们在九十九号公路上跨越的斯卡吉特河,一条做梦的腹地河流两侧绿草绵延,此刻是一道融雪的纯净湍流在泥泞断桩的两岸之间又窄又急地奔涌而下。悬崖开始出现在两边。积雪覆盖的山岭本身已然消失,从我的视野中退去,我再也看不见它们但此刻我对它们的感受却正开始渐渐加深。
注346 Coney Island,源自同名美式希腊餐厅的饮食风味。
我马上去到一家挺好挺干净的贫民区酒店,史蒂文斯酒店,花一美元七十五美分搞了一间房过夜并享受了一个热水盆浴和一次长长的好睡到了早上我刮好胡子出门走到第一大道上意外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善愿商店内有棒极了的毛衣和红色内衣出售然后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加五美分咖啡在拥挤市场的早晨只见蓝天与云团掠过头顶而普吉特湾的水在旧码头下闪烁起舞。这是真真正正的西北部。中午我结账出了酒店,我的新羊毛袜和印花围巾和一切东西都愉快地装好了,然后走出去到城外几英里的九十九号上搭了很多短程便车。
注347 Okie,1930年代大萧条期间被迫离开俄克拉荷马州的移民农业工人,或泛指俄克拉荷马人。
随后,他坐在主舱里的时候,我登上甲板一面看渡轮冒着寒冷细雨离岸一面欣赏着普吉特湾注351。这是去往西雅图港的一小时航行而我发现甲板栏杆上卡着一支半品脱伏特加隐藏在一份《时代》杂志下面就把它随便喝了然后打开我的背包拿出我的温暖毛衣衬在雨披下面独自一人来回踱步在冷雾横扫的甲板上感受狂野与抒情。突然间我看见西北部远不止是我头脑中来自贾菲的小小幻象。它是英里复英里难以置信的山岭绵延在狂乱破碎云端的每一道地平线之上,奥林匹斯山注352和贝克山注353,一条巨大的橙色饰带在朝向太平洋的诸天上方的幽暝之中通向我知道是北海道和西伯利亚的世间荒凉。我蜷缩着靠在舰桥楼前听见里面船长和舵手的马克·吐温式谈话。在前方渐深的暮霭里红色的大霓虹灯打出:西雅图港。突然间贾菲曾经告诉过我的有关西雅图的一切开始像冷雨般渗入我的身心,我现在感觉得到也看得到,而不仅仅是想到它。跟他说的一模一样:潮湿,浩大,林木繁茂,多山,寒冷,激动人心,富有挑战。渡轮缓缓向前靠向阿拉斯加道注354的码头霎时间我就看见了旧商店里的图腾柱和古老的一八八〇式调轨机车载着困倦的司炉工在滨海支线吱嘎吱嘎地上上下下像出自我自己梦中的一个场景,美利坚的旧凯西·琼斯注355火车头,是我在西部电影以外见过那么老旧的唯一一台,但确实仍在这魔幻城市的烟雾幽暝中运行着,拖运着棚车。
注348 Olympia,华盛顿州首府。
我们说过了再见那个俄州仔流浪汉和我就上了渡轮,我付了他的船资以感谢我一路上不可思议的好运,甚至还给了他几把花生和葡萄干都被他饥饿地吞下了肚于是我把萨拉米和奶酪也给了他。
注349 Olympic Peninsula,位于华盛顿州西部。
我立刻就在开阔的高速公路上由两名年轻壮汉载了一程到章克申城注344外我在那儿喝了咖啡又走了两英里到一家看上去比较好的路边餐馆吃了薄煎饼又再顺着高速公路边的岩石往前走,汽车呼啸而过,正疑惑着我怎么样才到得了波特兰更不用说西雅图了,我就乘上了一个矮小滑稽浅发的房屋粉刷匠的车这人鞋上漆斑点点还带着些四品脱罐装的冰镇啤酒可他还在一家路边酒馆前停车买更多的啤酒最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波特兰市内跨越一座座永恒的巨大桥梁只见牵引吊桥在我们身后升起让起重驳船驶过一片烟波浩淼的河流都市风景就在松林山脊的环绕之中。在波特兰市中心我乘二十五美分巴士到华盛顿州温哥华注345,在那里吃了一个兔子岛注346汉堡,然后出城上公路,九十九号,在那里一个可爱年轻蓄须单肾的菩萨俄州仔注347让我搭车时说“我很荣幸载上了你,有人跟我讲话了”,我们在哪儿停车喝咖啡他都认真得要死地打弹球机而且他在路上接载所有的搭车人,先是一个来自阿拉巴马州的俄州仔块头很大说话老拖长音然后是一个来自蒙大拿州的疯子水手满嘴智慧的疯言疯语总之我们以每小时八十英里直奔华盛顿州奥林匹亚注348然后取道弯曲的林间公路北上奥林匹克半岛注349去往华盛顿州布雷默顿注350的海军基地那儿一趟五十美分的渡轮行程便是隔在我与西雅图之间的全部了!
注350 Bremerton,华盛顿州中西部城市。
早上我可以看到瀑布山系的宏大开端,它的极北端将是我在加拿大边界的山岭,再往北四百英里。早晨的小溪因高速公路对面的木材工厂而烟雾缭绕。我在溪水里洗漱完毕并在出发前用贾菲在马特宏峰营地给我的念珠作了一次短暂的祈祷:“敬拜至圣佛珠之空。”
注351 Puget Sound,华盛顿州西部太平洋海湾。
红色的晚霞降临时他在尤金城外一座可爱的池塘边与我道了别。我打算在那里过夜。我把我的睡袋铺在一棵松树下面周围是一片茂密的草丛因此道路对面那些漂亮的郊区别墅全都看不到我也不会看到我因为他们反正都在看电视呢,然后我吃了晚餐在睡袋里睡了十二个小时,只在半夜醒了一次来涂驱蚊剂。
注352 Mount Olympus,位于华盛顿州杰弗逊郡(Jefferson)。
他在一个山村把我放下来那地方像极了加利福尼亚州的布里奇波特就是贾菲和我曾并排坐在阳光下的那个地方。我走出去一英里在树林里小睡了一会儿,就在锡斯基尤山脉的正中心。我从小睡中醒来感觉很奇怪置身于中国的未知雾霭之中。我沿着同一条路继续走,逆向一侧,在科尔比注340搭上一个金发二手车商的车乘到格兰茨帕斯,就在那儿,在一个开着辆碎石卡车一脸坏笑的胖牛仔有意想碾过我放在路上的背包之后,我由一个戴铁皮帽神情忧伤的伐木小伙载了一程走得非常之快经过一段疾速猛冲忽上忽下经由梦幻山谷的通道抵达坎宁维尔注341,那地方,像在一场梦里,一辆疯狂的商店卡车满载着待售的手套停了下来而司机欧内斯特·彼得森,一路友善地聊着天并坚持让我坐在面朝他的座位上(这样我就被反向推送了一路)把我带到了俄勒冈州尤金注342。他谈论太阳下的每样东西,给我买了两瓶啤酒,甚至还在几个加油站上停车把手套挂起来展示。他说:“我父亲是个伟人,他的名言是‘这个世界上马屁股注343比马还多’。”他是一个疯狂的体育迷总是拿一块秒表为户外田径比赛计时并且无畏而独立地开着自己的卡车东跑西颠而对地方上屡次要他加入工会的企图不理不睬。
注353 Mount Baker,位于华盛顿州瓦特肯郡(Whatcom)。
突然间我感到这般自由我便走到路的对面逆行并从那一侧伸出我的拇指,像一个中国圣人一样无缘无故地搭车到无何有之乡,到我的山上去快活。可怜的小天使世界!我突然再也不在乎了,我尽可全程步行。但就因为我在道路逆向的一侧手舞足蹈而又满不在乎,无论谁都立刻让我搭乘上车了,先是一名金矿工人他前面一辆小毛虫履带车由他的儿子拖着,我们长聊了一番树林,锡斯基尤山脉注338(我们正行车穿越此山,开往俄勒冈州格兰茨帕斯注339),以及怎样制作好吃的烤鱼,他说,只要在一条小溪边干净的黄沙上面点一堆火然后你先把火拨开再把鱼埋在热沙里面就这么放它几个小时然后把它拿出来清干净鱼身上的沙子即可。他对我的帆布背包和我的计划非常感兴趣。
注354 Alaskan Way,西雅图街名。
我们驱车穿过雨夜于黎明时分在一团灰雾中抵达了新月城,一个海边小镇,将卡车停在海滩边的沙堆上睡了一个小时。随后他给我买了一顿煎饼和鸡蛋的早餐就离开了我,大概是厌烦了替我付所有的饭钱吧,于是我启步走出新月城又走上一条往东的路,一九九号高速公路,以便回到大炮膛的九十九号那条路可以将我射向波特兰和西雅图快过更风景如画但也更慢的滨海路。
注355 Casey Jones(1863-1900),美国火车司机,为拯救乘客,坚守车头,刹慢即将失事的火车而死。
我在一家车库背面吃了午餐之后徒步了大约一英里,直到俄罗斯河上的一座桥,就在那里,在灰色的阴霾中,我滞留了长达三个小时。但突然间我得到了一段意外的短程搭载来自一位因痉挛而面部抽搐的农夫,随同他的老婆和儿子,去到一个小镇,普雷斯顿注333,那儿有一名卡车司机表示可以载着我一直开到尤里卡注334(“尤里卡”我喊道)然后他非要跟我说话还说:“该死的我开这车寂寞得很,我想有个人可以聊一晚上,我可以把你一直送到新月城注335如果你想的话。”这有点偏离我的路线了但比尤里卡更往北所以我说行啊。这家伙名叫雷伊·布雷顿,他载着我冒雨彻夜行车两百八十英里,不停地谈论他的一生,他的兄弟们,他的妻子们,儿子们,他的父亲而在洪堡红杉森林注336一家名叫阿登森林的餐馆里我吃了一顿不可思议的炸虾晚餐加上巨大的草莓馅饼和香草冰激凌作甜点以及整整一壶咖啡而且全都是他付的钱。我让他别再谈论自己的麻烦了不如谈谈末后之事注337吧他就说,“是啊,那些好人都留在天堂里,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天堂里。”这话十分睿智。
注356 Stilaquamish,华盛顿州印第安人自治部落。
我向北的旅程很轻松,仿佛贾菲对我的美好祝愿即抵达那座可能永远为我所有的山脉,一直与我同在。到了一〇一号公路我立刻就搭上了一位社会研究教师的车走了一段,他来自波士顿,经常在科德角注331唱歌而且昨天刚在他哥们儿的婚礼上晕倒了因为他一直在禁食。他在克洛弗代尔注332把我放下来之后我买了些路上的给养:一卷萨拉米,赛达干酪角,麦脆还有一些椰枣作甜品,全都用我的食品包装纸整整齐齐地包好。我还留着我们上次一起徒步旅行剩下的花生和葡萄干。贾菲说了:“我在那货轮上面不会需要这些花生和葡萄干的。”我怀着一丝忧伤回忆起贾菲总是对食物如何认真得要死,我希望整个世界认真得要死是对于食物而不是对于愚蠢的火箭和机器和炸药用所有人吃饭的钱来把他们的脑袋炸掉总而言之。
注357 Diablo Dam,华盛顿州斯卡吉特河上游的三座堤坝之一。
那是一九五六年六月十八日的早晨。我下来跟克莉丝汀道别并感谢了她做的一切之后就上了路。她从青草的院子里挥手。“这儿会很寂寞的所有人都走了周末也没有盛大派对了。”她真的很享受曾经发生的一切。她就光着脚站在院子里,跟光脚的小普拉娜一起,目送我走过牧马草场离去。
注358 Sedro Woolley,华盛顿州西北部城市。
现在,仿佛贾菲的手指在为我指路,我启程北行去往我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