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阿尔瓦,还有科迪,还有那个贾菲·莱德,你们所有人,还有我。每一个在彼处转悠的人。明天我们全都要被抓起来了如果不是更早的话。”她怀着纯粹的恐惧望向房门。
“我?”
“为什么你要把你自己的胳膊割成那样?难道这不是在对自己做坏事?”
“你。”
“因为我不想活了。我告诉你现在马上就会有一场新的警察大革命。”
“谁?”
“不,会有一场帆船运动革命。”我笑着说,没有觉察到情况多么严重;事实上科迪和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看她的胳膊就早该知道她准备走多远了。“听我说。”我开口道,但她不想听。
“可是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不停地说,“现在他们对你的一切都掌握了。”
“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她用大睁着的真诚双眼盯着我喊道试图动用疯狂的传心术来让我相信她说的话绝对都是真的。她站在那间小公寓的厨房里伸出她骨瘦如柴的双手作着哀求一般的解释,她的双腿紧绷,她的红发乱卷成一团,又是摇晃又是发抖还时不时抓自己的脸。
我没机会在彼处炫耀我的新背包了。他开车带我去到范奈斯大街的自助餐厅在那里我用他的钱给罗茜买了一堆三明治然后我一个人回去劝她吃东西。她坐在厨房里盯着我看。
“这根本就是胡扯!”我大喊道同时突然间我就有了我试图向人们——阿尔瓦、我母亲、我的亲戚、女朋友——每个人解释达摩时总会体验到的感觉,他们从来不听,他们总想要我听他们的,他们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蠢笨的小孩和不切实际的傻瓜不理解这个非常重要、非常真实的世界的严肃意义。
“乐子不是一切。你也要担点责任的有时候,你知道。”
“警察马上就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全抓起来了而且不止是这样我们所有人还要受好几星期好几星期甚至好几年的审问直到他们查明了已经犯下的所有罪行和罪恶为止,那是一个网络,它朝四面八方延伸,最终他们会逮捕北滩注158的所有人甚至是格林威治村注159的所有人然后是巴黎到最后他们会把所有人都关进监狱,你不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她一听见走廊里有声音就跳起来,觉得是警察来了。
“好吧可是我本来打算今晚找点乐子的。”
“你为什么不听我说呢?”我不断恳求,但每次我说出这话,她都用自己凝望的眼睛来催眠我甚至有一阵儿几乎让我相信了她出于全神贯注于自己头脑作出的鉴别行为的纯粹重压而相信的东西。“可你这些愚蠢的确信和观念完全是无中生有啊,难道你不明白此生不过是一场梦?为什么你不干脆放松点享受上帝呢?上帝就是你,你这笨蛋!”
“哦老兄,哦伙计,不要这样子。你知道圣经里怎么说的,‘即使对其中最小的……’注157”
“哦,他们会摧毁你的,雷伊,我看得见的,他们准备把所有信教的方脑瓜都抓起来好好修理修理。才刚刚开始呢。都跟俄国连在一起的虽然他们不会这么说……我听说过有一件跟太阳光有关的事情还跟我们大家睡着时候发生的事情有关。哦雷伊世界永远不会是老样子!”
“哦伙计——”
“什么世界?有什么分别呢?拜托停一停吧,你吓着我了。上帝作证事实上你并没有把我吓着我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了。”我走了出去,很生气,买了些酒然后碰到了牛仔注160和另外几个乐手然后跟这帮人一起跑回去看她。“喝点酒,放点智慧到你脑袋里。”
“她想割腕拿的是一把割不动的旧刀子。我很担心她。今晚我上班的时候你看着她行吗?”
“不,我要戒掉烈酒了,你喝的那些酒都是烂肠子的,会烧坏你的肚子,会让你的脑子变笨。我看得出来你有点不对劲,你的感觉不行,你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看到了。”我看到了她的胳膊,都划烂了。
“哦行了。”
“她说她写了一份清单列出了我们所有的名字跟我们所有的罪过,她说,然后又想在她工作地方的厕所里把它们冲下去,那份长名单的纸头卡在了马桶里他们没办法就叫了个搞卫生的人来清理这一团烂污可是她坚持说那人穿着制服是个警察还把这张纸带到警察局去了所以我们都会被捕的。她就是疯了而已,就是这样。”科迪是我的老哥们多年前曾经让我住在他的旧金山阁楼里,一个值得信赖的老朋友。“还有你看到她胳膊上的印子了吗?”
“这是我在尘世的最后一夜。”她加上一句。
“她怎么了?”
乐手们和我喝光了所有的酒又接着聊,直到午夜前后,罗茜这时好像没事了,躺在沙发上,说话,甚至还轻笑几声,吃她的三明治又喝了些我沏给她的茶。乐手们走了我就睡在厨房地板上我的新睡袋里面。可是那天晚上等科迪回到家而我离开了之后她在他睡着的时候跑到屋顶上打碎了天窗拿玻璃碴来割自己的手腕,天亮时就坐在那里流着血有一个邻居看见她就报了警等到警察爬上屋顶来救她的时候事情就完结了:她一看见那些要把我们全都抓起来的伟大警察就朝屋顶边缘跑去。那个年轻的爱尔兰警察作出一记凌空鱼跃堪堪抓到了她的浴袍但她从袍中摔了出去赤身裸体落在六层楼下面的步道上。乐手们就住在底楼一间地下室里,整晚都在说着话放着唱片,听到砰的一声。他们从地下室窗户望出去看见了那可怕的一幕。“伙计我们都懵了,那晚我们演奏会都开不了了。”他们拉起窗帘浑身打战。科迪睡着了……我第二天得知这事,看见报纸上的照片呈现出她落地的步道上一个X的时候,我的一个想法是:“要是她听了我的……归根到底是我话讲得太笨吗?我关于应该怎么做的想法那么蠢那么傻那么幼稚吗?此时此刻不正是时候去开始追随我所知的真实之道吗?”
科迪把我拉到另一个房间不想让我跟她说话。“她是在过去四十八小时里变成这样的。”他低声说。
这想法想对了。下一周我就收拾好行装决定上路走出那座无知之城即现代都市。我向贾菲和其他人说了再见就蹿回了我的货车沿着海岸线去往洛杉矶。可怜的罗茜——她曾经绝对肯定世界是真实的恐惧也是真实的而现在什么是真实的?“至少,”我想,“她现在在天堂里了,她知道的。”
我从那儿走出来背着我的巨型背包在旧金山到处乱走,开心。我去到罗茜的地方去看科迪和罗茜。我见到她时一惊非小,她突然就变了这么多,她突然就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而她巨大的双眼透着恐惧从她的脸上鼓出来。“怎么回事啊?”
注156 Yukon,俄克拉荷马州中部城市。
“还有南边的奇瓦瓦州,”一个老人说,“赌随便多少钱在奇瓦瓦肯定有铀矿。”
注157 《圣经·马太福音》25:40:“王要回答说,我实在告诉你们,这些事你们既作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了。”
“在育空注156地界也有好多铀矿。”
注158 North Beach,旧金山东北部一区域。
“好吧哥们,”我说,“或许我会这么做的。”
注159 Greenwich Village,纽约曼哈顿区西南一地区,20世纪初开始成为艺术家和作家的聚居地。
我穿上我的新法兰绒衬衫和新袜子和内衣和我的牛仔裤又把背包装得满满的将它甩上肩头当晚就跑去了旧金山只想体会一下背着它在城市里到处走的感觉。我顺着布道街一路欢唱而行。我跑到贫民区第三街去享受我最喜欢的新鲜甜甜圈和咖啡让那边的流浪汉迷惑不已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在找铀矿。我并不想开口发表演讲说我打算去寻找的东西从长远来看对于人类比矿石更有价值无数倍,而是听任他们告诉我:“哥们,你要做的就是跑到科罗拉迪地界带上你的背包加一台不错的小盖革计数器开干你就能当上百万富翁了。”贫民区里是人就想当百万富翁。
注160 Cowboy,即科迪,其原型卡萨迪绰号牛仔尼尔(Cowboy Neal),曾与摇滚乐队“快意死者”(Grateful Dead)短暂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