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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你看苍天放过谁

赵佶受宠若惊,在这金军的大本营里,作为俘虏的他每天受尽屈辱,现在居然有人给他磕头,这简直不可思议。他上前搀起陈尔栻,困惑地问:“老先生,您怎么会出现在青城?”

就在赵佶颇费踌躇的时候,陈尔栻说道:“上皇,请受老朽三拜。”说着,陈尔栻跪在地上,给赵佶磕头三下。

“我住在这里。”陈尔栻答。

赵佶心中忖道:既然能约我来此见面,这老头儿身份肯定不同寻常。可是眼前这位穿着半旧青布袍的老人,从哪儿看都不像是一个显赫人物。赵佶不免心中犯嘀咕,急切地想知道这位老头儿的来历。

“朕来这里多次,从未见过您。”

“我是约你来这里相见的人。”

“我是随大金军入驻的。”

尽管是位老头儿,赵佶还是本能地后退两步,他打量着陈尔栻,问:“你是谁?”

“您是女真人?”

站在青帝的牌位前,赵佶想起当皇帝时一年一度来这里拜祭的盛况,不免悲从中来。从万乘之尊到阶下之囚,他觉得再无颜面揖拜青帝了。他刚一转身,便见一位蓄着山羊胡须干瘦干瘦的老人站在他身后。这位老人正是特地约他来此相见的陈尔栻。

“不,我是汉人。刚才,不是我跟你下跪,我是代表我家族中的列宗列祖给南朝的皇帝下跪。”

赵佶心神不定地被金兵送到了青帝宫。空荡荡的大殿中不见一个人影,青帝的牌位下供着几碟干果,两支燃着的大蜡烛摇曳着,既给大殿添了一丝生气,也让人生出莫名其妙的恐惧。

“这么说,您不是大宋的子民?”

傍晚,赵佶正准备移步到指定地点与分别已久的亲眷团年,忽然来了两位金兵要带他去青帝宫,说有人在那里等着与他相见。

“我不是,但我的老祖宗可都是大唐的子民。我虽然是汉人,但我是大金国的子民。”

到了除夕这一天,赵佶与赵桓父子两位皇帝已经在青城羁押了整整一个月。经陈尔栻建议,完颜宗翰特批两位皇帝与皇后及部分嫔妃、皇子皇孙在一起吃一次团年饭。汴京的习俗,团年饭晚上吃。宴罢,一家老小坐在一起守岁。

听陈尔栻这么一说,赵佶刚刚产生的惊喜倏然消失,但他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问话中多少带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我想知道,您在大金国中干什么?”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我是大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仆人。”

老仆人与樱儿一起跪倒在地痛哭失声。事后,他们在茶几下发现了一张笺纸,上面是李师师一笔娟秀的小字,抄录的花蕊夫人的一首小诗:

赵佶突然记起有人说过,阿骨打身边有一位汉人军师,从不抛头露面,也没有一官半职,连名字都不肯让人提及,人们只称他为“老先生”。眼前这个老头想必就是那个神秘人物了。赵佶于是说道:“这么说,您就是那个帮阿骨打灭辽伐宋的军师了。”

“主母!”

陈尔栻不置可否,而是指了指青帝的牌位:“你这位上皇,还认为自己是青帝下凡吗?”

“主家!”

赵佶沉默不语,脸色很难堪。

老仆人与樱儿便辞了主人,下楼各回房间歇息了。第二天半上午,两人发现楼上还无动静,便一起上楼看看,待走到李师师与赵佶常常品茶的那间茶室里,发现李师师已一根白绫悬梁自尽了。

陈尔栻仍不愠不火地说:“今天老夫来见你,纯粹是我个人的意思,与金国的君臣无关。这一个多月来,你和你的儿子赵桓受到的侮辱够多了,我不是为了加重你们的耻辱才把你请来。两个皇帝同时被贬为庶民,这在汉晋隋唐等等过往的朝代里有过吗?自炎黄以来,自尧舜以降,自汉唐而下,两个汉人皇帝同时被你们瞧不起的塞外边鄙之族所废黜、所俘虏,这样的奇耻大辱,又何曾发生过?我请你到这青帝宫来,是想让你在吃团年饭的时候,告诉你的儿子赵桓,告诉皇后嫔妃、皇子皇孙,你们统治中原的时代结束了。对你和赵桓来说,这个下场很残酷,但这是不可更改的,六十万大金军更改了你们的命运。我在这里给你提前透露一个消息,大金军两位主帅已经得到吴乞买皇帝的同意,要另立一个异姓王来当皇帝。”

“多谢你们,夜深了,你们也乏了,快去歇息吧。”

陈尔栻像一位私塾先生一样云淡风轻说出这段话。赵佶如遭雷击,他眼神茫然地盯着陈尔栻,讷讷地问:“那,大金皇帝会如何处置我们?”

樱儿也跟着说:“主母,明儿个,小婢替您去崇福寺敬香。”

“吴乞买皇帝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和你的儿子反省,你们是怎么把一个大好的江山玩完的。上皇啊上皇,你是天下第一号才子,一生阅人无数,但有一个人你却始终不认识。”

这一席肺腑之言让老仆人与樱儿听了无比感动,但两人也听出李师师话中的不祥之音。老仆人答话:“主家,您要想开点,太上皇好人有好报。”

“哪一个人?”赵佶睁开了眼睛。

“事既至此,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和樱儿都要记住,太上皇与皇帝两人,都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有盖世文采,也有如海深情。但作为皇帝,他们却少了雄才大略,所用的大臣君子少,小人多,故产生了今日亡国之惨祸。太上皇多次来天香楼,从不带一兵一卒。金酋不来这里,却派士兵来这里值守。我李师师在这天香楼里住了三十多年,见过的奇事太多太多。现在,这一切到头了。上皇对我恩重如山,妾身决不会做任何一点对不起他的事。”

陈尔栻嘴里蹦出两个字:“小人!”

老仆人担心李师师这样会招来杀身之祸,但又不敢明说,只得小声嗫嚅着。李师师毕竟是一个善于克制自己的女人,她不想让老仆人为难,便起身走到老仆人跟前缓缓说道:

赵佶不寒而栗,他突然从这个干巴巴的老人身上看到一股伟大的力量,他顾不了尊严,趋前一步拿住陈尔栻的手,央求道:“老先生,您帮帮我。”

“主人,这,这怕不妥吧。”

“帮你什么?”

老仆人话一完,李师师就霍地站起来,厉声说道:“你现在去,让他们滚!”

“请您跟大元帅说说,放我一家老小回去,我们不当皇帝了,只求找个地方,一家老小在一起过平安的日子。”

“哨长说,他们的西路军元帅听说主家你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了官府,充为金军所需的金银,元帅称赞你深明大义,就下令派兵保护你,并说不能让你饿着。”

陈尔栻没想到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帝竟如此可怜,他回答说:“你知道辽国的天祚帝现在如何吗?”

“为何在我家值守?”

“不知道,他怎样了?”

“哨长让手下兵士拎了一袋面粉、一袋小米进来,并说从今天晚间起,就派两名兵士在天香楼门前值守。”

“有饭吃,肉也有的吃,偶尔也能喝上酒。我想,吴乞买皇帝也会这样对你。”

“啊?他们发现什么了?”

“这么说,吴乞买皇帝不会放过我?”

老仆人说:“刚才,金军的一个哨长敲门进来了。”

陈尔栻苦笑着,回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看苍天放过谁?”

“那你说吧。”

“老先生……”

“没急事儿,但有个重要的事儿。”

“快走吧,去和你的儿孙们团年吧。”

“有急事儿吗?”李师师强忍着泪水问。

陈尔栻说着,便不再搭理赵佶。这时金兵走了进来,重新带走了赵佶。看到赵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双腿灌了铅似的走出青帝宫,这个很少动情的老人,眼窝湿润了,他长叹一口气,在心里头念叨:

老仆人推门进来,见主婢二人哭作一团,便觉来得不是时候,猫着身子就要退回去。

“亡国之君,是人世中最可怜的人。灭了大辽,灭了大宋,我该去找阿骨打团年了。”

“进来吧。”

陈尔栻走出青帝宫,立即就恢复了他那拘谨的神情。他走进元帅府的院子,只觉得冷冷清清。完颜宗翰觅了一处宽敞的库房,在那里张灯结彩,与完颜宗望一起宴请大金军各路兵团的将军们。本来,两元帅执意要陈尔栻参加,但被他以怕吵为由拒绝了。

“我。”老仆人的声音。

元帅府中的人,除了少数人留下值守外,其余的人全都穿着簇新衣服赶着去吃两位元帅主持的团年饭了。陈尔栻让身边的水老哇与二柱子也去参加,但两人说什么也不肯,他们要留下来陪陈尔栻团年。不过,元帅府的膳房也备下了丰盛的酒菜,给值守的人加餐。水老哇与二柱子硬架着陈尔栻到膳房吃年饭,陈尔栻只喝了半碗二米粥,连厨师特意给他准备的羊杂碎汤也一口未沾,他提前退席,回到厢房里休息。

这时,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李师师问:“谁?”

水老哇与二柱子酒足饭饱回来的时候,差不多交了子时,陈尔栻并未入睡,而是就着油灯看书。

樱儿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李师师替樱儿揩泪,自己却也哭成了泪人儿。

二柱子淘气,趁着酒兴与陈尔栻开起了玩笑:“老先生,您真的要出家当和尚吗?”

“太子初到青城时,是跟着他爷爷太上皇,两天后,太子的母亲朱皇后也就质去了青城,于是太子又回到母亲身边住了两天。今天,金酋突然下令将太子单独囚禁,既不允许跟着父母,也不允许跟着太上皇。太子才九岁,朱皇后哭求留下太子,金酋不为所动。这时,随同就质的孙傅站了出来,对金酋说,‘咱是太子的老师,太子到哪里咱到哪里。’说着,双手把太子死死地抱着,任人怎么拉拽也不松手,金酋一怒之下,又把孙傅斩了。”

陈尔栻嗔了他一眼:“要不是舍不得你,我早就住进大寺了。”

樱儿又把听来的故事讲了一遍:

“明天一早,咱陪您去大寺吧,您去当大和尚,咱去当小和尚。”

“听说这位孙傅的学问很好,平常谨言慎行不多事,金酋怎么会杀他呢?”

“让你不吃肉,你做得到吗?”

“下午,他们还杀了太子的老师孙傅。”

“在您面前,咱保证不吃。”

李师师叹道:“杀人成了金酋的游戏。”

“捣蛋鬼。”

“听说金酋完颜宗翰看了这封信后,很是生气,他派人将徐揆从太学抓到青城,要他认错,徐揆据理力争,要金酋释放两位皇帝,惹恼了金酋,就下令把徐揆杀了。”

主仆二人正这么笑闹着,水老哇走了进来,嚷道:“老先生,请了。”

“啊,怎么死的?”

“去哪?”

樱儿回答说:“主母,写这封信的徐揆,今儿个下昼死在青城了。”

“咱在隔壁支起了大台子,纸笔墨砚也都侍候着。”

李师师一边读,一边揣摩文意,觉得这位徐揆先将金酋夸赞几句,其意是想他们放回羁押的两位皇帝,于是称赞说:“这位太学生好文章。”

“干啥?”陈尔栻发懵。

今国家帑藏既空,编民一妾妇之饰,一器用之微,无不输之公上。商贾绝迹不来,京邑区区,岂足以偿需索之数?有存社稷之德,活生灵之仁,而以金帛之故,质留君父耶?此举犹爱人之子弟,却辱其父祖,其非假爱乎?吾思元帅必不为也。愿推恻隐之心,存始终之惠,礼返君父。班师振旅,缓以时日,使求之四方,然后遣使奉献,则楚封陈之功不足道也。

水老哇双手一拍,提了嗓子说:“老先生,大帅不是让您写副春联吗?明儿一早,咱就要张贴在大元帅府门口。”

昔楚庄王入陈,欲以为县,申叔时谏,复封之。后世君子莫不赞叔时之善谏,楚王之从谏,千百载之下,犹想其风采。本朝失信大国,背盟致讨,元帅之职也;都城失守,社稷几亡而存,元帅之德也。兵不血刃,市不易肆,生灵几死而活,元帅之仁也。虽楚王存陈之功,未能有过,我皇帝亲屈万乘,两造辕门,越在草莽,国中喁喁,跂望属车之尘者多矣。道路之言,乃谓以金银未足,故天子未返,揆窃惑之。

“嗨,看我这记性。走,去写春联去。”

李师师接过笺纸,读了下来:

主仆三人到了隔壁房间,案台上已裁好了八尺红宣。陈尔栻踱着步斟酌了一会儿,拿起斗笔,写出了一副十一字春联:

樱儿从怀中掏出两张笺纸,递给李师师说:“主母,这是太学生徐揆写给金国东西两元帅的信,在城里传遍了,小婢觅人抄了一份,故回来迟了。”

乾坤板荡,春月秋风谁作主华夏承祧,金戈铁马我投鞭

今天,樱儿回来得比往常更晚,李师师听到樱儿在她怀中哭泣,便拉着樱儿的手上到二楼,急切地问:“你听到什么了?”

写完了,陈尔栻又仔细看了看,觉得无误,便对两位侍从说:“我乏得很,现在去睡觉了,你们不要来打搅我。”

虑到这一层,李师师更加沉默寡言,也吃得很少,有时吃半碗稀饭,有时整整一天水米不沾牙,每天早上送樱儿出门,就整天枯坐着等樱儿回来。

水老哇问:“那,明早儿贴了这春联,要请您看看吧。”

虽然,李师师早就知晓两位皇帝一到青城就质就被贬为庶人的消息,但她仍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她认为金人身处边鄙之地,只是一帮跑到中原打劫的强盗,抢得盆满钵满,他们就会打道回府,强盗们一走,这天下还是赵家的。但听说金军将皇室人员无一幸免全部抓走之后,她这才意识到金军要的不仅仅是钱财,而且还要大宋的天下。既要天下,就会把这天下的主人——大宋的皇帝们赶尽杀绝。

“明早儿再说。”

樱儿每天早出晚归,将听到的消息一一讲给李师师听。大约是第三天,樱儿说,满街都是巴结讨好金军的官员衙吏,主动领着金军到那些大户人家搜刮金银。但金军索要的一千万两黄金、两千万两白银实难凑齐,现在上交的还不到十分之一。金军统帅放出话来,金银不如数上缴,就会无限期将两位皇帝羁押,何时交齐,何时放还上皇与皇帝。李师师听说后,主动让老仆人将官府中人领进天香楼,不仅将收藏的金银珠宝,凡是稍稍值点钱的物品一概上缴。她是想尽自己微薄的能力能够让两位皇帝尽早回归。但后来她又听说,曾深受两位皇帝信任的大太监妙官,为了给自己保命,竟然主动向金军告密,将那些金军所不掌握的皇亲国戚的名单全部提供出来,还有那些虽然已入名册却藏匿民间的皇族中人,凡妙官知晓的也都一一检举。金军于是按名抓获。数日之后,除了赵佶原配皇后孟氏因早被废黜而出宫幽居不再捉拿之外,京师中的皇族几乎无一幸免,青城中的皇亲国戚从最初的七百余人增加到三千人,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未能免除。

陈尔栻说着就回到卧房,掩了门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又是漫天大雪。水老哇邀着二柱子兴冲冲走到陈尔栻卧房门口,敲着门嚷道:“老先生,咱与二柱子来给您拜年了。”

比如,梅二娘拦住太上皇的马车撒泼的事。却说这个梅二娘被铺兵扭送到金人的警所,金兵看她姿色出众,竟拖到炕上轮奸了她。折磨了三天,金兵大半夜里将奄奄一息的梅二娘扔到街上,被活活冻死。李师师对梅二娘本无好感,但听说这个故事后,仍为她伤心落泪,还在家里替她烧了三天香。

卧房里悄无声息。二柱子又把拜年话儿说了一遍,仍无人应声。两人感到奇怪,便一齐推门进去,只见躺在炕上的陈尔栻紧闭着双眼,微张着嘴,神色安详地熟睡着。

打从金军勒迫太上皇、皇帝及所有皇室人员前往青城就质后,李师师就茶饭不思。她不仅担心太上皇赵佶——她二十余年来两情相悦的知己就质后的处境,更担心惨遭金军蹂躏的大宋帝国的命运。但她毕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既不能手刃寇仇也无法振臂一呼。她很想知道太上皇与皇帝就质青城的情况,也想知道在这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汴京城每天发生的事情,但碍于身份特殊,她又不能抛头露面,正在她焦灼不安时,与她相依为命的贴身丫鬟樱儿自告奋勇,要女扮男装出门打探消息。李师师虽然担心樱儿的安全,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同意了樱儿的冒险行为。为了更像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贱民,樱儿在老仆人的帮助下找到几套男人的衣裤,每日上街游荡,终于打探到不少李师师需要的讯息。

“老先生!”

樱儿没说什么,就在李师师的怀里哭了起来。

水老哇喊着,没有动静,二柱子上前推了推,发现陈尔栻身子冰凉,没有了鼻息。

李师师喊了一声,伸开双手把樱儿抱在怀里。

“老先生走了!”

“樱儿!”

二柱子大哭起来,水老哇被他哭慌了神,想着要赶快去给完颜宗翰大元帅报告,出门时不小心绊着门槛跌了一跤,他趴在地上大喊一声:“大元帅!”

来人快走几步穿过院子,进了天香楼的门厅,只见李师师站在那里等他到来,来人取了毡帽,脱下斗篷,原来这人是女扮男装的李师师的贴身丫鬟樱儿。

没人听到他的呼喊,几乎在同时,大雪飘飘寒潮滚滚的天空中,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

他轻轻叩响了门环,立刻听得门闩抽动的声音,一位老仆人开了一个门缝放来人进来,并小声说:“快进屋,主家都急死了。”

这是冬雷,极少见的天象。

这天刚过酉时,天色就黑得像老锅底儿。一个人戴了顶半旧不新的毡帽,矮小的身材裹在一领黑色的斗篷中,沿着西皇城根踽踽独行,路上雪多冰滑,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艰难。有一次,他老远听到咔嚓咔嚓皮靴踩在冰雪上的声音,凭直觉就知道这是金军的巡逻队,便提前找了一棵大树隐藏起来,等巡逻队走远,他才继续前行。一路上,他不知躲过了多少巡逻队,这才走到天香楼门前。

2019年7月15日下午5时完稿于鄂尔多斯国宾馆4309室

天煞黑,街面上就悄无人声。金军围城前夕,汴京就实行了宵禁。城陷后,朝廷各大衙门与开封府处于瘫痪之中,除了处理对金事务,余事一概无人过问。鉴于街上时有抢劫或寻仇事件发生,本来承诺不进城的金军于是又派了五千兵士进城巡逻,并值守被大金枢密院指定的保护与监控的对象,这样就等于延续了宵禁。往常虽然宵禁,但大街小巷还看得见灯火,现在天色一暗,全城便漆黑一片,参差楼阁犹如鬼魅重重,让人觉得阴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