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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皇上要咱当钟馗

“也不便宜啊。”妙官又问,“那橄榄香呢,贵不贵?”

“今年购的,一两银子二两黎峒沉香。”

“一两银子,可买半斤橄榄香。”

“什么价儿购进的?”

“你存了多少橄榄香?”

“三千两。”

“两千斤。”

“师傅,黎峒沉香您存有多少?”

“这就好。”

“是的。”

“好什么?”

“啊,这种差别,放到一起就可分别,将它们分开,就很难辨别了。”

妙官把嘴巴凑近王三芝的耳朵低声说:“两千斤橄榄香,全部当作黎峒沉香卖给内廷。”

王三芝说:“二者的香气非常近似,香中有一股清气,且闻久了也都会生出橄榄的味道。所不同者,橄榄香如蒸香,发散快,闻着闻着香气就寡淡了,黎峒沉香却是真正的熏香,两种香一起焚起来,橄榄香气散去一个时辰,黎峒沉香仍清香不绝,用来熏衣,十天半月都是香的。”

“这,”王三芝一惊,“妙官,这是不是太黑了?”

妙官叮问:“橄榄香与黎峒沉香的差别在哪里?”

妙官揶揄道:“师傅,您没见过黑心的人。跟他们比,咱们只是喝了一点清汤寡水。”

王三芝赞赏地看了妙官一眼,说道:“妙官精鉴,这黎峒沉香确为极品,但产量亦不多,且容易与两广的橄榄香搞混。”

正当两人叽叽咕咕说着紧要话儿,伙计冒冒失失地跑进来禀报:“大官人,宫里头来人找你了,要你紧急回宫。”

“师傅,如果咱说得不错,这是极品的黎峒沉香。”

“人呢?”

妙官将木片儿丢进早已放好的一只盛满清水的木盆中,只见那纸一般薄的小木片儿在水面上漾动了几下,就缓缓地沉入水中,还周身冒着小小的气泡。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幽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丢了信儿就回了,说是童太师找你,一刻也不敢耽误。”

王三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略带狡黠地说:“你自己判断。”

妙官看了一眼王三芝,说道:“既是童太师找,就不是什么坏事。您先准备货,等咱的信儿,您就往香料库里送货。”

妙官用左手大拇指在木片儿上摩挲了几下,问王三芝:“是琼州黎峒的?”

妙官急匆匆赶到童贯值房时,童贯正站在花厅的南窗下,饶有兴致地欣赏一幅画,两个小厮扯着一幅四尺立轴,童贯的旁边还站着一名四十来岁的宫廷画师,名叫钱百均。童贯看到妙官,只点了点头没说话,妙官知趣,趋上来站在钱百均旁边。

王三芝随口应道:“好,你猜猜,你肯定猜得出。”

立轴上的画面是一个故事:一个穿着红衣、两鼻孔朝天面目狰狞的小鬼,只穿了一只鞋,背上一只篾篓,内中插着一把大纸折扇,两手各拿着一只香囊和一支玉笛,在宫殿里望门而逃。追他的是一个穿着蓝布衣的人,裸露一侧臂膀,赤裸着双足,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脑袋奇大无比,头顶扣着瓦巾,他一手拿着桃木剑,另一只手眼看就要抓住那个小鬼了。在画的左上角,有徽宗的御题:钟馗拿鬼。

王三芝从桌上拿起一片毛竹叶一样的木片儿,妙官接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王三芝正要说什么,妙官把他拦住,言道:“不要告诉咱这是哪里的出产,让咱猜猜。”

说到这轴画,却是有一个故事。昨日,徽宗皇帝宣童贯入紫宸殿觐见,仍询问山后七州归还的事儿。春节后不几天,大金国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翰就派人送来了国书,告知大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在应州西风寨被抓获的消息。徽宗皇帝得到这一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大辽国彻底玩完了,燕云十六州也该悉数归还大宋了。此前,完颜宗翰以天祚帝尚未抓获为由,拒不交割朔、武、云内等山后七州。现在,这个理由不存在了。他立即下旨,让重新担任河北河东两路宣抚使的童贯,尽快与大金国方面沟通,以使燕云十六州早日完璧归赵,尽快并入大宋版图。但是,被派往大同与完颜宗翰联络的赵良嗣带回来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完颜宗翰以大辽残余军力尚未完全剿灭为由,仍不肯归还山后属于燕云十六州的各府州县。为此,徽宗皇帝心中不满。见面时,他虽没有对童贯切责,却敕令童贯在一个月内,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以推进该项事宜。童贯看到徽宗一脸峻肃,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不敢有半句申辩,唯有诺诺而已。告退时,徽宗命人拿出这轴画送给他,让他在值房显眼处悬挂起来,每日审视。

“五百两?”妙官摇摇头,笑了笑说,“皇上用香,一年少说也用千斤计算,除了他自己用,正宫娘娘、各处嫔妃,还有那么多王子、公主,甚至还会赏赐大臣,区区五百两哪里够?所以,这龙涎香您留着自己赏玩。师傅,除了龙涎香,您购进最多的是什么香料?”

童贯携有这幅名为《钟馗拿鬼》的画儿回来,展开来好生把玩了几回。这画的题款虽是徽宗皇帝,绘画的却是宫中画院的画师钱百均。为了查证徽宗皇帝送画的意图,今儿个上午,他派人将钱百均请来值房问个究竟。

“这倒也是。”王三芝怔怔地望着妙官,咕哝道,“我猜测,番禺那位吴掌柜藏的也不会太多,充其量有五百两……”

妙官来时,钱百均刚来不一会儿。画轴虽抖开了,宾主之间却还没有开始谈论呢。好在妙官不是外人,赏过画面之后,童贯问:“钱博士,这画儿是你绘的?”

“皇上一闻到这香气,下一道旨要大量进购,咱们上哪儿找去?”

“是的,太师大人。”

“为何?”

钱百均虽然贵为宫廷画师,朝会时也能序班于翰林院文官队伍中,但在童贯面前依然只能是一个挤在人缝里看热闹的小角色。这会儿童贯单独见他,倒让他十分地拘谨。

“多谢您这片心,但不能送。”

童贯接着问:“这钟馗长得这么凶恶,是你想出来的?”

“咱只收了两块,要不,你今天拿去送给皇上。”

“不是,这钟馗实有蓝本。”

“皇上就想弄点龙涎香。”

“什么蓝本?”

王三芝应道:“可不是,只是它产于海外仙山,太稀罕了!”

“吴道子画的。”

妙官赞道:“这真是人间第一等香料啊。”

“吴,吴什么?”

妙官将两块白麻麻的珊瑚石样的龙涎香拿到手中,一阵揉搓,待它发热后,屋子里顿时异香扑鼻,让人有飘飘欲仙之感。

“吴道子。”

王三芝说着掏了钥匙,上前打开柜门取出龙涎香让妙官过目。

“吴道子是哪儿的?他也在画院里供职吗?”

“在这里。”王三芝指了指立柜最靠里的上格屉子说,“因太名贵,咱自己管着钥匙呢。”

这一问,钱百均想笑,但哪里又敢笑呢?他用手捂了捂嘴巴,谨慎答道:“太师大人,这吴道子是个古人,是唐朝著名的画家。”

“龙涎香呢?”

“啊,你学这个姓吴的,有必要吗?”童贯瘪了瘪嘴角,语气轻蔑地说,“吴道子,听着像是个念咒烧符的道士。”

“弄不到啊,”王三芝沮丧地摇摇头,“番禺城中,有一吴姓香料商人,以贮龙涎香闻名,国内的龙涎香,十之八九出自他家。咱这次派了人去求购,吴掌柜开口要一两黄金卖一两龙涎香。我的天,这价格谁敢接呀,伙计咬牙要了二两,给了他二两金子。”

“老大人,吴道子是唐朝第一等的大画家,他生活在天宝年间,是唐明皇的座上宾。”

妙官也不再争论,他探头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说:“上次让您多购一些龙涎香回来,您弄了多少?”

“唐明皇?就是那个与杨贵妃嬉闹差一点亡国的皇帝?”

“不离谱,不离谱,今天,咱就写字据给你。”

“是的。”钱百均觉得话不投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钟馗的画像,却是与唐明皇有关。有一天,唐明皇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好汉捉拿正在偷杨贵妃香囊的小鬼,他把这小鬼捉住剜了眼睛,要把他捶碎吃了。唐明皇欣赏这壮汉,询其姓名,壮汉答曰钟馗。他醒来后,对梦中情景记忆犹新,于是宣吴道子进宫告诉他这场梦境,希望他能画出来。吴道子便绘了这幅画。”

“师傅,您越说越离谱……”

“这么说,你是仿照吴道子画出的钟馗?”

王三芝坚持:“妙官,就这么定了,从今以后,王香堂的大东家暗中是你,咱只当二东家。”

“是的。”

妙官多少有些吃惊:“这怎么成?不能这样。”

“这人太丑。”

“哪里话,没有你,皇上说什么也不会把香料的买卖赐给咱王香堂啊!我的意思是,从这笔开始,利金四六开,你得六,咱得四。”

“吴道子画出来后,请唐明皇赏鉴。唐明皇看后吃惊地说,吴道子画的钟馗与小鬼,同他梦中见到的形象一模一样,他甚至惊讶,吴道子是不是做了一个与他同样的梦。这件事传到后代,一直成为美谈。”

“师傅,您给得太多。”

童贯听了钱百均讲述的故事,心里已把徽宗送此画给他的想法估摸出了八九分,他托着下巴又把画轴端详了一遍,问:“钱博士,这画儿是你奉敕绘出的吗?”

妙官说这番话,意在炫耀自己的功劳。王三芝听懂了妙官的弦外话,不等妙官狮子大开口,先把要紧话说了出来:“妙官,先前咱俩有约在先,每购香料,本金除开,利金咱俩二一添作五,对半分成。”

“是的。”

“天下方物,凡是皇上喜欢的,贱者立贵;凡是皇上不赏识的,贵者立贱。师傅,不是我撺掇皇上玩香,您的王香堂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吗?”

“皇上啥时候让你画的?”

“楚王好细腰,吴娃多饿死,”王三芝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比方,“当今皇上还好茶,这三五年,上等茶价翻了好几倍,自去年开始,香料价也翻倍了。”

“七天前。”

“为什么会这样呢?”妙官问。

“你啥时候画好的?”

“料价涨得太狠了,”王三芝叹道,“眼下,天底下凡有几个钱的,都玩起了香道,汴京城中的缙绅大户,买起香料来,倒像是在买柴火,你说,这香料价能不涨吗?”

“三天前呈给了皇上。”

“去年,你采回的香料品种比现在还要多,银子却只有六千两。”

童贯沉吟着说:“这么说,这画儿只在皇上那里待了一天,皇上题了款,就立刻赏赐给老夫了。”

“妙官,你我啥情分?我怎么能诳你呢!”

“老大人,”钱百均欲言又止,喉节滑动了几下,吞了一包口水后,又鼓起勇气说,“皇上让微臣绘这幅画,可能就是为了送您。”

“师傅,钱有你赚的,但总价上,您可别诳我。”

童贯“啊”了一声,眉毛扬了扬,叮问道:“皇上对你说了?”

“八千两。”

“没有。”

东厢房里剩下妙官与王三芝二人,因无旁人,妙官改口喊了一声“师傅”,而后问:“这批货,花了多少银子?”

“没有就不要瞎猜,妄揣圣意是忤逆之举啊。”

待伙计搬空了屉子,该看的也都看了,没看中的,妙官让伙计收了回去。留下的一二十样,也摆满了桌子、几案。看着这些,妙官并不言语。王三芝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伙计退下。

“老大人,小的谨记。”

妙官人小鬼大,虽然心里头仍把王三芝当师傅,但表面上却颐指气使,每次来王香堂,都像天王老子下凡,神气得不行。王三芝知道妙官这是为了避嫌,故意弄出这等做派,他只当是看徒弟演戏,只要有钱赚,哪在乎他架起膀子是圣是贤呢?

“要记住,要记住。”

王三芝不但因藏香而富甲天下,且辨香鉴香也是汴京城中第一高手。妙官学习香道,多得益于王三芝的指点。应该说,这两人的师生之谊,先是妙官从王三芝那里学到了辨香的真本领,后来由于妙官的推荐,王三芝被召进宫去为徽宗皇帝讲了两回香道,徽宗大悦,遂将王香堂定为香料供应之所,除有关州府额定的贡香外,宫中香料库自主采购的香料十之七八都来自王三芝的王香堂。妙官骤贵之后,便从内廷香料库的值事太监手中抢到了采购权,这是一个肥差,每年,妙官都会从王香堂手中拿到大笔的回扣。采购第一年,他就在朱雀门的贡院旁边,购进了一座有二十多间房子的大宅。

童贯迭声告诫,钱百均唯唯诺诺,待童贯落了话音,他忙说:“老大人,您老若无其他事项,卑职这就告辞了。”

蛤蟆不是飞的,牛皮不是吹的。王三芝的店面之所以敢叫王香堂,就因它的确收藏了天下名香。品种之多,搜罗之广,这汴京城里的香料商家无人能敌。就说这间东厢房的几百只柜屉里,收藏的香料样品计有:都夷香、沉水香、安息香、鸡舌香、龙文香、雀头香、迷迭香、辟寒香、月支香、振灵香、千亩香、龟甲香、兜水香、沉榆香、茵墀香、石叶香、紫述香、百濯香、千步香、蘅芜香、金殚香、九和香、九真香、罽宾国香、拘物头华香、衹精香、飞气香、兜娄婆香、大象藏香、牛头旃檀香、凤脑香、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必栗香、龙脑香、麝香、白檀香、苏合香、郁金香、波斯香、鸡骨香、降真香、艾纳香、甘松香、零陵香、栈香、水盘香、芸香、蕙香、都梁香、藒车香、兜纳香、耕香、荼芜香、薰肌香、多伽罗香、羯布罗香、詹葡花香、月麟香、蝉蚕香、还魂香、震檀香、返生香、百蕴香、揭车香、刀圭第一香、鹰嘴香、乳头香、鹧鸪斑香、思劳香、沉光香……

“好,你的画儿不错。”童贯说着就吩咐身边小厮,“去,封十两银子给钱博士。”

妙官是大主顾,放屁都是香的。王香堂的主佣焉敢怠慢?伙计忙得屁颠屁颠的,一一打开屉锁,把新到的货品拿出来请妙官过目。

“不,不要,不要。”

“好嘞。”

“嫌少?”童贯看到钱百均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头舒坦,“钱博士,这画儿你虽是奉敕绘的,但得实惠的却是老夫,送你一点辛苦费,怎么说也是应该的。”

“唔,把你的进货都拿来,我逐样都要看一看。”

钱百均拿了封银告辞要走,刚要迈门槛儿,妙官冷不丁喊了一句:“钱博士慢走。”

“广舶。”

钱百均迈出的脚又抽回来,妙官哈着腰请求童贯:“老太师,小的有件事想问钱博士,望您老恩准。”

妙官从中拿出黄丝绸包着的一块状如杆菌的泛黑的木块,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问王三芝:“是广舶还是泉舶?”

童贯点点头:“问吧。”

王三芝努努嘴,伙计便小心翼翼打开立柜上锁着的抽屉,捧出一只匣子来,放在妙官面前的小桌上。

妙官于是问钱百均:“你刚才说,那小鬼偷了杨贵妃的香囊?”

“好嘞!”

“是的。”

妙官是这间东厢房的常客,刚落了座儿,他就说:“大掌柜,也别客套了。把你进回的宝物拿来让咱见识见识。”

“你知道那香囊里装的是什么香?”

王三芝起身朝妙官作了一个礼请,妙官便跟着他跨进里院门,进了东厢房。这房子装饰得富贵且又典雅,靠着西墙的一排大约有百十个抽屉的两节高的大橡木柜子,只用清油涂过,保持了原本的白中带黄的色彩,只是木屉上的一把把红铜锁,显示出橡木柜沉稳又神秘的质地。客观地讲,橡木不算一等名贵的材质,但贮放香料,首先是要求木头自身不要带任何香味,故只能选择橡木来做香料柜了。

“这个,这个,卑职实在不知。”

这会儿,王三芝陪着妙官扯了几句闲话儿,伙计早已掩了大门,走进里屋拾掇了一番,这才又走出来小声说道:“东家,备好了。”

“你不知我知。”

徽宗皇帝雅好甚多,凡斋醮、道场、符咒、秘术、丹青、茶艺、鞠戏、歌舞、匠作、幻术、玩玉、焚香,几乎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在内廷供职的贵珰,为了迎合皇上,也纷纷投其所好悉心琢磨各类艺事。外廷的官员与民间高手,只要身怀绝技,也常常被宣召进宫为徽宗皇帝表演,进而传授。妙官在内书阁供职超过了十年,什么样的事体没见过?他心里头清楚,狗拿耗子不是稀奇事儿,耗子调戏狗才是惊世骇俗的绝活儿。由此他想到,不练出一门绝活儿就绝不可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更不能得到皇上的欢心。诸般杂艺,样样懂一点倒不如精通一项。妙官将皇上身边得宠的人作了一番研究,再结合自身的兴趣,决意在鉴识香料上下功夫。几年下来,他居然就成了大内精鉴香料第一人,在玩香的人群中,挣了偌大一个名气,徽宗皇帝也就格外高看他一眼。大凡宫内购置或鉴别香料的事儿,悉数交给他办理。由此,妙官在徽宗身边不再是可有可无,而成为不可或缺的人物了。

“是什么香?”

却说这个妙官,本是内书阁当差的一个小珰,只因他帮着徽宗皇帝找到了那个会掐阴阳知晓玄机的杜十四,解决了徽宗皇帝的心头之患,撤换了王黼重新启用蔡京和童贯,从而得到徽宗皇帝的赏识,封了他一个内书阁值事的六品职衔,他也因此变得骄横起来。骄横归骄横,这妙官也是一个见佛不跪见魔作揖的乖巧角色,凡是皇上以及当道权贵交办的事儿,他都料理得妥帖,让主子们高兴是他的本事。这不,他此番来到王香堂,便是为着徽宗皇帝置办特殊的香料。

“安息香。”

妙官睨了他一眼,说:“先别吹嘘,拿上来让咱瞧瞧再说。”

“安息香,安息香是什么香?”

两位主顾虽然心里头不高兴,但已看出这位皇宫里的小太监来头不小,也就趁势转弯儿抬腿告辞。王三芝将二人送到门口,打躬作揖道了别,又回来朝跷着二郎腿的妙官堆起一脸巴结的神气,低声说:“大官人,咱进的这两批货,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货呢。”

“安息香是……”

“是的,我们这就走。”

“得了,别卖弄你的二吊钱的本事了,钱博士你可以走了。”

妙官说着,站起来一拍屁股就要挪步走了。王三芝连忙上前拦住他,讪笑着说:“大官人莫急,这两位也是咱小店的财神,他们已看好了货,这就要走了。”

童贯这么一说,本想探个究竟的钱博士只好躬身退出了。妙官遭了抢白,看到童贯不耐烦的眼神,只得自我转圜说:“看我这贱嘴,就好耍个花舌头。”

“这么说,咱改天再来。”

童贯教训道:“咱是怎么交代你的?在皇上跟前当差,要勤动腿,慢动嘴。不说这些了。咱找你来,是要你赶快去把那个人给我找来。”

王三芝赔着小心说:“他们也是香行的老主顾,不是闲杂人啊。”

“你是说杜……”

“这些日子,咱的确忙啊,皇上什么事儿都支使咱。其实,有些事儿别人干也不会有闪失,但皇上不放心啊。”妙官耸高眉头儿夸张的表情,一屋子的人都知道他在显摆,却都附和着说些奉承话儿让他高兴。妙官忽然发现厅堂里有一些陌生的面孔,便问王三芝:“王掌柜,这屋子里怎么还有闲杂人啊?”

童贯干咳一声,不让妙官说下去,却指着那只画轴说:“皇上要咱当钟馗,这活儿不轻松。你小子却只顾着弄点小钱花,你得替我作点担当。”

“有,有,”王三芝将妙官迎到厅堂正中的八仙桌旁坐下,一脸殷勤地回答,“半月前就有一批货从番禺运了过来,四天后,泉州的货也到了,就等着您来呢。”

“老太师,您老说怎么干,小的就怎么干。”

“掌柜,这一晌铺子里进了啥样儿的好货呀?”

“今夜里,咱与他见面。”

王香堂的掌柜王三芝正在接待要紧的主顾,听到伙计的叫嚷,屁股一弹就离了凳儿,朝两位主顾拱拱手以示歉意,脚底抹油绕过柜台到前厅迎接。妙官见了他,故意压着嗓子,用了不得的官腔打问:

“小的知晓。”

“东家,大官人来了!”

妙官说着,也不敢停留,转身离了值房安排事儿去了。

内书阁当值的小太监妙官来到京城最大的香药铺王香堂。五丈河与汴河汇流处的双河街离虹桥只有半里地,是京城的一等繁华之地。王香堂就坐落在这条街上。妙官虽只有二十四岁,却也学会了摆谱,从皇城出来到王香堂也就两里来地,他留着一双脚不肯走路,却坐了一顶两人抬的蓝呢小轿前来。轿子刚一落地,王香堂的伙计认得行头,知是妙官到了,连忙趋前掀开轿帘,一脸谄笑嚷道:“大官人,这一晌都见不着人影儿,敢情是陪着皇上掰不开身子。”说着,就把手弯曲着搭上前,意思是要扶妙官下轿。妙官也不辞谢,将手伸了过去让伙计托住,装腔作势走下轿来。伙计哈着腰,倒退着将妙官迎进王香堂,快跨进门槛的时候,伙计尖着嗓子扭头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