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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女王的葬礼

临近辰时,天祚帝与萧莫娜各吃了三颗红枣,然后手牵着手走出了那间低矮的农舍。天祚帝身穿衮冕皇帝服。这皇帝服分契丹、汉两种,皆为国初所定制度,视不同场合穿戴。今日天祚帝穿的是契丹样式的皇帝服。大辽帝装从功能划分,平居所穿平巾帻、襕袍为常服;举行国事活动所穿的绛袍为朝服;头戴金质七彩宝石盔、身着攮甲戎装、足蹬络缝乌靴的为田猎服;青衣为祭服;垂饰犀玉带错的赤袍为礼服。天祚帝今天穿的便是礼服,这是辽皇帝着装的最高规格了。只见他穿在上身的玄衣,绣有日、月、星、龙、华虫、火山、宗彝八章,下身的 裳,绣有藻、粉米、黼、黻四瑞,他头上还戴着镶珠嵌玉的通天冠,脚上穿着贴有龙凤金饰的硬底皂靴。一穿上这身衣服,他的威仪顿时又显现了出来。

萧莫娜说着,一双忧伤却依旧动人的大眼睛里闪出了泪花。

走在天祚帝身边的萧莫娜,今天也破天荒地穿上了皇后的章服,只见她凤冠灿烂,额缀金花,上着刺绣百鸟朝凤图案的紫袄,下穿金玉、水晶、靛石等缀饰的盘紫绿裳,足蹬绣着海东青的黑色筒靴,外罩一领金黄的貂裘。看上去雍容华贵,光彩照人,不容逼视。萧莫娜穿的这身皇后的服装,并不是天祚帝的赐予,而是她的夫君秦晋王耶律淳在燕京称帝时按大辽的国服制度给萧莫娜定制的。她一直将这套衣服带在身边。今天早上,她将这套衣服找出来穿在了身上。天祚帝猜得出这套衣服的来路,但他没有吭声,在他心目中,萧莫娜早就是皇后了。

“阿适,你别说了,马上要去礼敬佛祖了,我的身子必须干净。”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天祚帝与萧莫娜始终手牵着手走在封冻的雪地上,他们向村外的旷野走去。现在,依然追随皇帝的禁卫军将士不多了,大概不到五百名,他们又冷又饿,但他们仍排列成两行,尽量显得精神抖擞,向天祚帝与萧莫娜行庄严的注目礼。

“那么凉……”

村子外头的一片雪地上,四周插满了大辽国的军旗,中间有十几辆马车,这些马车的篷顶与围栏都被掀掉,车上陈列着大大小小的佛像。最大的三世佛高约八尺,分别坐北朝南摆放在雪地正中。在三世佛的周围,按照佛寺的菩萨、罗汉及护法诸神的陈列方式一一就位。很显然,这是一座以雪地为基,以天穹为顶的寺庙,天祚帝与萧莫娜要在这里——在龙首山下的这片旷野,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的辰时,为大辽国也为他们自己做一场佛事。

“我要用雪擦擦自己的身子。”

一进入这片雪地,天祚帝就发现大辽国军旗的外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骑马的战士,他们手持刀枪,将雪地围得水泄不通。

“为什么?”

天祚帝问张宝成:“他们是谁?”

“是的,你不要使唤手下,要自己去铲。”

萧莫娜说:“不用问了,该来的都来了。”

“铲雪?”

“啊,是吗?”

“你到野地里,替我铲一桶最干净的雪回来。”

天祚帝这才看清大辽国军旗外面那些骑在马上的战士,都穿着大金军的服装,他点点头,反而平静了。他走向站在三世佛前穿着大红袈裟等候着他们的澄宇老和尚,双手合十虔诚地问:“老和尚,今天的佛事怎么做?”

“好,你说。”

澄宇看了看天祚帝,又看了看萧莫娜,两人的服装让他略略有些诧异,他想了想,回答说:“我们来念诵大黑天咒吧。”

“好。”萧莫娜这时也披衣坐了起来,她打量着房子里肮脏而又破旧的陈设,又说,“阿适,你帮我做件事吧。”

天祚帝点点头,突然两手张开,仰起头对着苍穹呼喊:

“昨晚上就对张宝成说了,应该布置了。”

嗡——玛哈嘎拉梭哈——

萧莫娜没有回答,却问:“阿适,雪地上的经堂,布置了吗?”

尽管天祚帝几乎是在嘶叫,但呼啸的北风把他的声音吞没了。

天祚帝下了炕,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早上吃什么呢?听张宝成说,只剩下十几颗红枣。”

澄宇老和尚问:“皇上,你在呼唤大黑天吗?”

萧莫娜摇摇头:“龙没有抬头啊。”

“是的。”

天祚帝站起来,从极小的窗子朝外瞧了瞧,回答说:“是阴天,好像又要下雪了。”

“阿弥陀佛,皇上吉祥。”

天祚帝极不情愿地承认,萧莫娜本来还想说一句“咱俩的爱也要终结了”,但她怕刺伤天祚帝,忍了忍没说出口来,只是问道:“龙抬头的日子,是不是晴天?”

萧莫娜跪倒在三世佛前,天祚帝也跟着跪了下去。

“啊,是的。”

澄宇又说:“只要心诚,大黑天无处不在。”

“一个王朝终结了。”

萧莫娜说:“老和尚,今天弟子陪着大辽国第九位皇帝耶律延禧,在佛祖面前告别宗庙,告别社稷。他,还有我,有愧于这片土地,有愧于契丹的子孙、大辽的人民。大辽没有了,这片土地还在,社稷还在;皇帝没有了,但草原的儿女还在。我们在此向佛祖谢罪,我们没有照看好这片土地。但生生世世,我们永不离开这片土地,永远怀念这片土地。”

“为什么?”

萧莫娜说着,泪下如雨。

“其实,你就是号啕大哭也是应该的。”

天祚帝接着萧莫娜的话,继续说道:“苍天在上,佛祖在上,我耶律延禧当了亡国之君,是咎由自取。我的土地一块一块地失去,像割我的心头肉;我的人民一拨一拨地流离失所,我的心在流血;我的将士们一个又一个战死沙场,我如同天天都在失去亲人。但后悔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佛祖啊,我已是行尸走肉,请求你照顾好我身边的这个女人,她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契丹女人,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王……”

“没有。”

“阿适!”萧莫娜打断了天祚帝的话头,将沉浸在自责与悲伤中的天祚帝扶了起来,又说,“现在,我们跟着老和尚念诵大黑天咒吧。”

“你爷爷驾崩时,也没有哭过吗?”

天祚帝点点头,两人跟着澄宇老和尚一边念咒,一边绕着三世佛转经。

天祚帝坐了起来,回答说:“我不知道,我好像从来就没有哭过。”

念咒九遍,他们回到三世佛的正面敬香。此时,雪愈下愈密。辽金两国的军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远处雪雾叆叇,不知是谁的战马因吸入了冷空气而嘶鸣起来。

当天祚帝把脑袋埋在萧莫娜胸脯上默默地流泪时,萧莫娜没有推开他,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阿适,你多久没有哭了?”

趁天祚帝上香并与澄宇老和尚小声攀谈的时候,萧莫娜从腰带上挂着的小绣袋里掏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琥珀色的药丸子塞进嘴中。

到此,天祚帝的希望全都破灭,当他误将西风寨当成栖凤寨而决定在此歇息时,他已放下了所有的傲慢与任性。他滚下马鞍,然后亲自把疲惫的萧莫娜扶下马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这里叫栖凤寨,你是人间最美的金凤,为了你,我决定在这里住一晚上。”萧莫娜没有吭声,她随天祚帝走进了一家农舍——据张宝成说,这是栖凤寨最好的一间房子了,因为它毕竟还有一个热炕,但房子里充满了刺鼻的尿臊味,触眼之处全是肮脏。一进房子,萧莫娜就想作呕,不要说住,她这一生连看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破败的卧室,但现在她没有选择。幸亏张宝成始终没有丢弃他们的被褥,将世间最奢侈的被褥搁放在最简陋的土炕上,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落差与辛酸。这一夜,曾经的大辽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应该有很多的话互相倾诉,但他们却都不言不语,只是互相依偎着,用不再有激情燃烧的身子温暖着对方,直到天亮了,他们才唠起了闲嗑。

天祚帝似乎有某种预感,他忽然转过身来,一眼瞥见萧莫娜正在吞咽着什么,连忙嚷道:“莫娜,你在吃什么?”

应该说,萧莫娜的计策的确起到了作用。那两支向西向北的部队出城不久就遭到了金军的堵截,求生的渴望让辽军特别英勇,因此给大金军一个误判,即这两支部队是辽军的主力,于是调集更多的部队前来围剿,这样就给天祚帝的突围赢得了时间。怎奈这支禁卫军为两百车辎重所累,行军速度如蜗牛一般。大约十天以后,西路与北路的两支部队均被击溃,从俘获的大臣及家眷口中,金兵得知天祚帝并不在这两支队伍里。于是,大金军在整个防区内搜索天祚帝的下落。不久,完颜娄石的部队就在山阴县境内发现了辽军。其时,禁卫军正在设法将两百辆马车的辎重卸下来,肩挑背驮渡过灰河。完颜娄石指挥部队掩杀过去,辽军猝不及防,这场遭遇战让禁卫军失去了八百名将士。断后的千名战士拼死抵抗,才让天祚帝成功突围,但危机并没有解除。得知消息的大金军全部赶到了这里,本在大同城中坐镇指挥的完颜宗翰也到了应州。一路上,天祚帝尽量避开城镇大道,但毕竟还有上千人,很难不走漏消息。昨天,禁卫军再次与完颜娄石的部队遭遇,这一仗不但让禁卫军减员过半,更是丢掉了大批物资,最重要的是所有的粮草给养全都失去了。临近天黑的时候,一个更大的噩耗传来:浑源、广灵、蔚县三县的知县及领兵的长官,因为遭人揭发,被完颜宗翰派兵全部诛杀,如今,这三个县里驻扎了三万多名大金军……

萧莫娜这时已吞下了药丸,但药性尚未发作,她深情地注视着天祚帝,平静地说:“阿适,您心爱的女人,要回到草原上去了。”

三支部队几乎是在元宵节前一天同时开拔。天祚帝亲率的这一支部队是他装备最为精良的禁卫军,但只有三千人。如果甩掉辎重轻骑作战,这三千勇士以一当十,倒也是一支所向披靡的王者之师。但是,固执的天祚帝一定要带上他喜爱的金银财富、古玩字画以及大量的佛像法器。当然,那九只尖喙利爪的海东青也必须随军行动。从夹山出发时,运载这些物品一共使用了五百辆大车。现在通过精减,仍有二百辆被塞得满满登登的。这些大车影响了部队行军的速度,加之一路的积雪与坚冰,部队第一天走了不到三十里地。

说着,萧莫娜的脸色忽然涨得通红,身子软绵绵地就要倒下去,天祚帝赶紧上前抱住她。体力严重下降的天祚帝抱不住萧莫娜变得沉重的身躯,他趁势坐到了雪地上,萧莫娜躺在了他怀里。

临出发前,天祚帝再次采纳萧莫娜的建议,将部队分成三拨:一拨五千人,带着大悲奴等官员由宁边州向西,过金肃军与河清军,穿越毛乌素沙漠前往乌兰木伦河流域;另一拨也是五千人,带着所有官员的家眷及王室卤簿文书向北过长城,经白道坂入凉城,过奄遏下水湖前往白水泺。大金军的三大军团分布在西、北、南三面,这两支向西、向北的部队沿途会遭遇恶战,但也能牵制大部金兵主力。他们若能突围成功,则西路军可入西夏,北路军可入漠北寻找耶律大石的军团。当然,这两支部队最最重要的任务是掩护天祚帝向东突围。

“你吃了什么?”天祚帝仍在追问。

听到这些消息,特别是会见了几名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宁边州的特使后,本已陷入绝境的天祚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加之派出的探马回来禀报,通往西夏以及南下朔州、武州的道路全部被大金军堵死。此时越过黄河进入偏关,再从那里翻越长城,通过人烟稀少的平鲁、山阴两县,再涉过灰河,借道应州前往浑源,仍不失为一条较为安全的求生之路。天祚帝遂决定在宁边州过完元宵节就实施这一计划。

萧莫娜为了不让天祚帝伤心,她尽量保持微笑说:“阿适,离开燕京的时候,我就准备了这颗升仙丸,它是草原上三种草熬出来的。萨满说,吞这颗升仙丸,走的时候不会七窍流血,也不会很难堪。我是女人,即便是死了,也要死得美丽。”

天祚帝终于在二月初一这天傍晚,赶到了应州地面上一处名叫西风寨的小村子,西风寨只有十几户人家,都是既没有得到墨水滋养也没见过世面的庄稼汉。天祚帝并不是选定来这里歇宿,而是因为到达这里时,张宝成询问此为何处,村民说是西风寨。张宝成误听为栖凤寨,天祚帝将这村名视为吉兆,也就安歇下来了。这西风寨在应州北面三十多里地的一处平原上,那里是桑干河上游——灰河与浑源川两条河流交汇前夹束的一处谷地。这谷地的东边是龙首山,过了龙首山就是浑源、广灵和蔚县。这三个县分属应州与蔚州,都是前辽西京的辖区。大同管辖的二十余州县,虽然都变成了大金国的军事管制区,但因这里属于燕云十六州的山后六州,按金宋密盟是要交割给南朝的。金国既迟迟未交,却又不能派遣和任命官员前来管理,因此山后六州的州县仍由前辽的官员们管理,原来驻扎在这些州县的辽军将领,只要他们同地方官吏一样表态效忠大金,也统统就地录用,大金西路军元帅完颜宗翰只派少数军官前来督察。这些前辽军政官员慑于大金军的威势,倒也一如既往恭谨办事,至少在表面上,他们十之八九都还在完颜宗翰面前表现得服服帖帖。但是,辽军攻陷宁边州的消息传出后,这些前辽官员立马就人心浮动了。这些官员中有不少人内心里还是忠于大辽王室的。他们暗地里相互串联,商量勤王大计,并派出使者前往宁边州,恭请天祚帝到他们的地盘上实施复国计划。这批官员中,就有浑源、广灵与蔚县三县的知县,以及在这三县区域内的大约三千多名驻军。

天祚帝再一次老泪纵横,他抚摸着萧莫娜渐渐变得煞白的脸庞,哽咽着说:“莫娜,你,你为什么要死呢?”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尽管在江南已春气萌动,但辽阔的荒原上,还是坚冰铺地,所有的河川都还没有融冻,旷野上还刮着凄厉的北风,地上没有奔跑的野兽,天上也不见飞鸟,这样的景象让人绝望。

“宁为玉碎,不为瓦,瓦……”

天祚帝说罢把头倒在萧莫娜的胸脯上,萧莫娜感到有几滴滚烫的水珠滴在她的乳沟里,那是天祚帝的泪水。

萧莫娜终究没有把话说完,就头一歪,倒在天祚帝的怀中。

“莫娜,下辈子你当皇帝,我当你的女人。”

“阿弥陀佛!”

“因为我在二月二这一天,真的看到了龙抬头。”

澄宇老和尚长叹一声,闭着眼睛,跪在三世佛前一遍又一遍地念起了往生咒。在场的禁卫军的将士们目睹这凄婉而又壮烈的一幕,无不失声痛哭。

“啊?”

在哭声中,两名禁卫军战士从农舍中抱来了萧莫娜使用过的猩红的羊毛毯,铺在天祚帝身边的雪地上,并协助天祚帝将睡着了一般的萧莫娜挪到羊毛毯上。

“阿适,我是幸福的女人。”

天祚帝在张宝成的帮助下站起身来,他拔出张宝成腰间的弯刀,在三世佛前的雪地上狠命地刨击。

“瘦了精神。”天祚帝强笑着。

“皇上,你要干啥?”张宝成问。

萧莫娜看着天祚帝瘦削的面庞,心里头满是酸楚,她抚摩着他的脸颊,叹道:“阿适,你瘦多了。”

“让皇后入土为安。”

天祚帝翻了个身,真的抬起了头,盯着萧莫娜,尽量显得轻松。

张宝成明白了天祚帝的意思,他命令士兵从村子里找来几把镢头,帮助天祚帝刨坑。

“今天二月二,你是真龙天子,该你抬头了。”

大半个时辰后,一个大约一丈多长六尺多深的土坑刨了出来,天祚帝跳了进去,平躺了一会儿,又下令:“再往下刨深一点,我不能让我的皇后睡在里面难受,坑底尽量要平坦,不能让皇后硌了脖子和腰。”

“我?”

当士兵们按天祚帝的吩咐再次把土坑挖掘修整完毕时,天祚帝又跳了下去,将萧莫娜与他共同使用过的被褥一层层铺垫起来,差不多码了二尺多高,然后,他又躺在被褥上好长时间不起来。飞舞的雪片落满了他的龙袍。张宝成等将士央求他起来,他说:“我再给她暖暖土坑,这里头太凉了。”

“阿适,你抬抬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答应将士们将萧莫娜的遗体抬了下来,他请求澄宇老和尚在上面替萧莫娜念超度的经文,自己又躺倒在已经放好了的萧莫娜遗体旁,喃喃自语道:“莫娜,我也不走了,我就在这里给你做个伴儿,免得你孤单。”

“雷一响,猫冬的龙就会被惊醒。”

这时,坑上的将士们忽然骚动起来,张宝成俯下身子向他禀报:“皇上,大金军开始逼近了,他们的头儿完颜娄石给的期限是午时。现在,午时快到了。”

“惊蛰过了五天了,听说在江南,惊蛰会打春雷的。”

“啊,我不想走。”

“二月二龙抬头。”

“皇上,你若躺在这里面,五百名将士将会全部被屠杀。”

说着,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天祚帝把生满硬髭的脸贴在萧莫娜保养得极好的粉嫩的脸上,萧莫娜忍受了一会儿,然后推开他,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唉,好吧,我起来。”

“是啊,不食人间烟火少了许多烦恼,下辈子再也不当皇帝了。”

天祚帝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他用手拂去了落在萧莫娜脸上的雪花,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颤抖着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那条由萧莫谛送来的虫珀项链,流着泪将他母亲唯一的遗物戴在萧莫娜的脖子上。然后,再往萧莫娜的身上盖了三床锦缎被,这才无限伤感地离开了土坑。

萧莫娜把手盖在天祚帝的手背上,深情地说:“阿适,佛国的日子更好。”

天祚帝靠着马车,再也不敢看将士们往土坑里填土。

天祚帝的手从萧莫娜的肩头滑到她丰满的乳峰上,他轻轻地摩挲着,用充满伤感的语调说:“留给我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当土坑填平,雪花飘落其上的时候,天祚帝听到了马蹄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铠甲的将军纵身下马。

“是啊,男人的鼾声,女人的笑声,都是很迷人的。”

“你是谁?”

“啊,你不是笑话我睁着眼睛也能打鼾吗?”

“大金军金吾大将军完颜娄石。辽国皇上,末将得罪了。”

“我没听到你的鼾声。”

天祚帝忽然间像换了另一个人,刚才还满脸哀戚的他,一瞬间就恢复了桀骜不驯的神情,他指着完颜娄石说:“小将军,你要善待我的将士们,还有我那九只海东青。”

天祚帝抚摸着她的肩,问:“你怎么知道?”

完颜娄石单腿下跪行了军礼,说道:“请皇上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他们。”

其实萧莫娜一宿都没合眼,只是临到五更天的时候才迷迷瞪瞪睡着了一会儿。听到天祚帝问话,她转过身子,把头枕在天祚帝的臂弯里,问他:“昨夜里,你也没睡好吧?”

天祚帝不再搭理他,而是径自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走吧,孩子们,我的轺车在哪儿?”

卯时过了,天才麻麻亮,躺在被窝里的萧莫娜身子稍稍动了一下,睡在她旁边的天祚帝立刻就问:“莫娜,你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