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子扑通跪倒在左企弓面前,流着眼泪说:“大人,您吩咐小的去买老鼠药,小的就猜想,您不是为了毒老鼠,而是自己要寻短见。”
“调包儿?”
“你怎么看出来的?”
“是小的自作主张,调包儿了。”
“打从燕京被围,大人眉心上的那两个疙瘩,从来就没有松开过。昨夜里,大人在书房里迷糊了一会儿,嘴里说梦话,还说了‘殉国’这两个字。我守在大人旁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心中就有了不祥之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企弓一言不发,但眼眶里却噙满了泪水。
“大人,这不怪药局。”
二柱子继续说:“今天一早,大人你不穿官服,却穿着青布袍出了家门,而且还去了如意馆。我就知道,大人今儿个要下决心走了。于是,小的就斗胆把从和济药局买来的那一包砒霜换了,弄一张同样的纸,包了一撮白面。”
“那家药局向来声誉很好,怎么会卖假药呢?”
“那包真的砒霜呢?”
“和济药局。”
“被我扔了。”
左企弓这时坐回到椅子上,他示意二柱子把奶茶搁到几案上,严厉地问他:“二柱子,这砒霜在哪里买的?”
“扔到哪里了?”
二柱子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又从铫子里倒了一碗奶茶递上。
“扔到院子里的水沟里了。”
“大人,小的再去给你倒碗奶茶。”
左企弓抬起脚来,本来想狠狠踹二柱子一脚,眼看脚就要踹到二柱子胸脯上了,他忽然又收了脚,跺着砖地叹道:“二柱子啊二柱子,你可是误了我一世英名哪!”
看到二柱子有些心虚,左企弓又道:“我感觉不对。”
二柱子哭道:“大人,您让那么多的官员都去投降阿骨打,您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大人,兴许这药性慢,您再等等。”
左企弓回答说:“大辽帝国存活快两百年了,一旦崩塌,竟然没有一个人来为它殉葬,千百年后,人们会怎么看大辽帝国的最后一代君臣哪!”
“过了这半会儿,药性也没有发作呀。”
二柱子哀求道:“大人,反正您不能死。”
二柱子答道:“奶茶里搁了糖。”
“为什么?”
却说左企弓在丞相府廨房中喝了那一小碗砒霜奶茶后,自以为片刻之后就会肚内翻江倒海产生剧痛,而后七窍流血而死。可是,他等了大约一盅茶的工夫,除了口中略略还存了一点奶茶的甜香,身子里竟无任何反应。他低头看了看仍跪在地上抱着他双腿的二柱子,没想到二柱子也仰着头,正在紧张地望着他。他感到不对劲,便问二柱子:“这砒霜怎么是甜的?”
“您死了,您的家人怎么办?”
在阿骨打进城的北大街上,有一老一少两个人朝着出城的方向勾着头匆匆行走。他们都是下人打扮,穿着普通的半新不旧的斜襟青布袍,老者头上戴着狗皮制成的瓦楞帽儿,年轻人头上戴着厚厚的幞头。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辽国丞相左企弓和二柱子。
“你?”
阿骨打在北大街与秦国公虞仲文的谈话,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燕京城。这座辽阔北国的繁华都城,刹那间又沸腾起来。满城的辽国官吏、将佐兵士、道众僧尼、百工杂役等一应市民,无不欢欣鼓舞。几个月来,恐怖的战争阴云一直笼罩着这座城市,但是,阿骨打的一席话犹如万丈狂飙,将天空中的阴云吹落净尽。冷清了很久的街市突然间又爆发了活力,粮店、米面房、绸缎庄、杂货铺、茶叶店、干果店、腊味房、酒醋坊、泥人坊、医药局、胭脂店、熟品店、炮仗铺、裁缝铺等等一应店铺,都卸了粗重的顶门杠,挑开门帘儿开张迎客了。那些挑担儿卖糖葫芦的、推着鸡公车送红泥炭的、扛着长竿扫帚帮人家清洗烟囱的、赶着骡车为大户人家运送年货的等等各种贩夫走卒,都重新忙碌起来,瞧着大街小巷人流熙攘的景象,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一个人脸上挂着忧伤或者恐惧,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亡国之痛,仿佛率领大军进城的完颜阿骨打,本来就是他们的皇帝。帝国的更替在这座城市里显得如此的轻松,如此的喜庆。
“大人,如果不是您出面救我,我早就饿死街头。如果您一定要死,我二柱子一定会死在您前头。”
“走,咱们去那里,先住下来再说。”
“二柱子!”
“还有两箭之地吧。”
“大人,让二柱子陪您一起死吧。”
“哦?”阿骨打扭头看了看宗望,又说,“这里离萧莫娜的王宫还有多远?”
“别说傻话,我死是为了殉国,你死岂不是白搭?”
“是他劝我们归顺的。”
“怎么是白搭?您殉国,我殉您呀!”
“他怎么没来?他不肯归顺吗?”
左企弓一震,一把将二柱子揽到怀里,老泪纵横地说:“二柱子,看不出你小小年纪,有如此的忠肝义胆。”
“在丞相府里。”
二柱子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药包,双手递给左企弓,动情地说:“大人,这是真的砒霜。”
阿骨打说着,瞧见宗望凑过来想说什么,便笑着与驼背老人话别。宗望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阿骨打点点头,问虞仲文:“你们的丞相左企弓呢?”
“你不是说扔了吗?”
“我派人来请你。”
“没扔,我留着,就是想大人您如果一定要死,我二柱子就陪着。”
“好。”驼背老汉吞了一口口水,又问,“你是皇帝,我怎么找得见你呢?”
左企弓接过药包放在几案上,二柱子以为他要把砒霜倒在奶茶碗里,连忙起身说:“大人,奶茶凉了,我去换碗热的。”
“杀猪菜,还有黏豆包。”
“为什么?”
“有啥好吃的?”
“热奶茶化砒霜,药性会快一些。再说,咱们临死前喝碗热的奶茶,也算饱一回口福吧。”
“哦,苦差事。今年过大年的时候,你不用敲梆子了,我请你一起吃年饭。”
“孩子啊,别说胡话。”
“年轻的时候挑水卖,老了挑不动了,改做更夫,敲梆子。”
“大人,您?”
“这是句实话,老兄弟,你是干啥营生的?”
“你把这砒霜掺进米粒儿,搁在这屋角,还是毒老鼠吧。”
“他玩心太大,不好好理政,没让咱老百姓过上轻松日子。”
二柱子眼睛一下子发亮,几乎是高声喊了起来:“大人,您不死了?”
“为什么?”
“不死了。”左企弓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如果我死,搭上你,我到阴间,阎王也不饶我。”
“拍马屁,我才不会呢,我从来没说过天祚帝一句好话。”
“谢谢大人。”
“看你年纪一大把了,还会拍马屁?”
二柱子迅速把砒霜掺了米粒搁到屋角。左企弓看着他,又陷入了沉思。二柱子忙活完了,轻声问:
“知道,”驼背老汉兴奋地说,“都说你是托塔天王转世,要取代契丹人当一个真命天子。”
“大人,您又在想什么?”
阿骨打俯下身子,亲热地拍了拍驼背老汉的肩头,问:“你知道我?”
左企弓侧耳听着窗外,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这么安静哪?”
阿骨打的这席话句句暖心,在场的归顺官员听了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其实,在阿骨打开始讲话的时候,这条街上的住户们也都躲在紧闭的门窗后头屏神静气地听着,当官员们开始欢呼的时候,他们也都纷纷地打开了大门,并站到门口来看热闹。一位驼背老汉颠颠儿地走到白龙驹跟前,偏着脑袋仰望着马上的阿骨打,惊叹着嚷道:“原来你就是阿骨打皇帝啊!”
“难道大金军没有进城?”
阿骨打说:“你们的统军副使萧一信是个明白人,他打开城门欢迎我们,我进城先上城楼上看了看,所有的橹绳、弩机、抛石机都没有动过,说明守城的辽军是诚心归顺。现在,两位国公又率文武百官前来迎接我们大金军军队,让我的心里感到温暖。我现在以大金国皇帝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你们这些人在辽国当什么官,到我们大金国就当什么官。我们的军队进了城,决不会滥杀一个人。你们都是燕京城中老百姓的父母官,你们去告诉老百姓,让他们不要像老鼠一样窝在屋子里,这些关着的门都要打开,该干什么营生就干什么营生。还有两天过大年了,要喜气洋洋的,我阿骨打要在这燕京城里陪着你们,乐呵呵地过一个大年。”
“不会的。”左企弓回答二柱子,“安静是因为没有战斗。二柱子,咱们快离开这里。”
阿骨打身上透露出来的凛凛英气让虞仲文、康公弼等心里发憷,他们又朝阿骨打行揖礼,言道:“谢皇帝宽恕。”
“去哪儿,回家吗?”
阿骨打笑道:“吃败仗是很丢人的事,但责任不在你们,而在你们的皇帝。刚才,我听到秦国公领头喊自己是罪臣,罪臣也不是你们,还是你们的皇帝。”
“不能回家,依阿骨打的性格,他不会杀我的家属,咱们想办法出城。”
一个回答在上京,一个回答在中京。
“好咧。”
有两个武官举起了手,阿骨打盯着他们:“你们在哪儿与大金军打过仗?”
经过这一番经历,主仆二人匆匆从后门离开宰相府。几乎相隔不过一刻钟,完颜阿骨打等一干金国将帅在虞仲文、康公弼、萧一信等大辽降官的引领下就来到了王城跟前。金兵各路人马分别进驻了宰相府等王城外的各大衙门,完颜阿骨打则在虞仲文的陪同下穿过应天门、丹凤门进入到王城。
“没有吗?”
左企弓与二柱子离开宰相府后,本想从大金军进城的拱辰门出城,但发觉那条街上满是进城的兵士,便尽量躲开他们,沿着背街的胡同寻道儿穿出去。左企弓来到燕京城也才半年多,加之平常都是坐轿子出门,一出门便不知道东南西北,幸亏二柱子在燕京城中乞讨多年,什么偏僻地儿都走过。左企弓跟着他三弯九绕,尽量少走正街穿到拱辰门跟前。这一路走来,倒也顺利。眼看快要穿出一条胡同插到正街上,却没想到二柱子在这里迎面碰上一位熟人,那也是一位年轻人,叫小三子,原是同二柱子一起要过饭的,后来被和济药局的老板相中,收留他当了一名伙计。这会儿碰到二柱子很是诧异,问道:
有那么五六个武官垂着脑袋不吭声。
“二柱子,你怎么跑到这旮旯来了?”
除了十来个人之外,大部分都举起了手。阿骨打笑了笑,又说:“你们中还有将军,在战场上与我交过手的,请举手!”
二柱子生怕节外生枝,搪塞地说:“随便转转。”
阿骨打走进辽朝官员队伍中巡视了一圈,又回到前面跃上白龙驹,高声问道:“你们过去见过我阿骨打的人,请举手!”
“你买的砒霜,到底做了什么了?”
众官员都站起身来,连连道谢。
“药老鼠。”
只见阿骨打翻身下马,快步走向虞仲文与康公弼,亲手将他两人扶了起来,又对他们身后的官员喊道:“你们都起来,这雪地凉,别伤着了膝盖。”
二柱子说着就要走,小三子却拦住他,瞅了瞅他身边的左企弓,问道:“这老人家是谁呀?”
虞仲文等闻声一起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前揖,唱喏道:“我等罪臣,欢迎大金国皇帝!”
“一个远房的亲戚。”
“这是我们大金国的皇帝。”
“骗谁呀,你一个孤儿,哪有什么亲戚?他会不会就是收留你的那位左丞相啊?”
听到这洪亮的嗓门儿,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坐在白龙驹上的阿骨打已走到队伍最前面,博勒大喊一声:
“别胡说。”
“说投诚,不如说归顺!”
“二柱子,我没什么坏心,只是想提醒你,金国皇帝刚才在大街上问秦国公虞仲文大人,左企弓丞相哪里去了。”
“哦,原来你们是来投……”宗望本想说投降,突然觉得不妥,又改口说,“你们来投诚,很好,很好!”
“秦国公怎么说?”
虞仲文接着说:“我们两人率燕京城中的辽朝官员前来欢迎大金军进入燕京城。”
“他说左丞相在丞相府中,金国皇帝就派人找他去了。”
康公弼也上前一步自报了家门。
一听此话,二柱子更是着急,扭头一看,却见左企弓独自一人早已脚步匆匆走出胡同口上了大街。他向小三子撂下一句“咱们后会有期”,就追赶左企弓去了。
虞仲文跨前一步,答道:“我是大辽秦国公虞仲文。”
却说左企弓上了北大街,便一眼瞧见拱辰门的城楼,最多还有百十步远,就可以出城了。左企弓心下略安,便站下来等待二柱子。
宗望睥睨着他们,厉声喝问:“你们是谁?”
一会儿,二柱子气喘吁吁跑了上来,对左企弓说:“大人,刚才那人叫小三子,是我过去要饭的伙伴。”
离大金军还有约二十丈远的地方,辽国官员的队列停了下来。
“知道了,差一点出事。”
徒步前来的人正是在宰相府里议事的那一帮辽国最后的官员,他们在左企弓的提议下,由秦国公虞仲文、陈国公康公弼带领前来迎接进城的大金军。
左企弓说着,因为燥热便推了推头上的瓦楞帽子,谁知一阵寒风吹来把帽子掀落。那瓦楞帽儿正好落在一辆进城的马车前头。左企弓赶过去拾帽子,赶车的是位金兵,他拉住缰绳让马车停下来,拾起帽子的左企弓朝金兵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迅速踅身离开,却听得车上有人喊了一声:
说话的当儿,只见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宗望、娄石、博勒三个人也都勒住马头,宗望一抬手,行进的骑兵都停了下来。
“客官,请停步!”
“肯定,他们都穿着辽国官服呢。”
左企弓听到这声喊,不但不停步,反而加快速度朝拱辰门跑去。但是,赶车的金兵一跃而下,飞跑过去将他拦下,二柱子眼见此状,飞奔上前想把左企弓夺回,街上巡逻的金兵闻讯上前,将两人一起扭住了。
“你肯定?”
马车上的轿厢从后面打开,只见水老哇从里面钻出来,然后把陈尔栻扶了下来。
杰布手搭凉棚张望,回道:“皇上,是辽国的官员。”
陈尔栻快步走到左企弓跟前,仔细辨认了一会,然后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左大人,没想到来到燕京城碰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你。”
阿骨打心情很好,还想与杰布开玩笑,忽然看到前面走来一长溜人,便勒住马头问:“杰布,前面是些什么人?”
左企弓看了看陈尔栻一眼,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便说:“老先生,你认错人了吗?”
“皇上,您是大金国的皇帝,老虎都怕您。”
陈尔栻笑道:“左大人,你赶着拾帽子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现在听你开口说话,就更没有错了。”
“怕我,我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左企弓茫然地说:“可是我不认识你。”
陪侍在侧的卫队长杰布笑着回答:“皇上,我想燕京城怎么着也不会缺人气儿。城里头的人是因为怕您,都躲起来了。”
“我是陈尔栻。”
有那么一小会儿,阿骨打忘记了战争,他瞅着长街有些遗憾地说:“这燕京城看着倒是繁华,但还是缺点人气儿。”
“陈尔栻?你是陈尔栻?”
此时,完颜阿骨打在重重铁骑的护卫下穿过北大街向西南角的王城方向揽辔而来。虽然,燕京城还笼罩在恐怖的战争氛围中,阿骨打又是率领大军攻陷燕京城的金国皇帝,但此刻他更像是一位观光客。他的心情很放松,目光四下睃巡,街面上那些酒幌儿、门脸儿、骑马楼、髹漆招牌什么的,都让他觉得新鲜。这燕京城建城的一个多世纪以来,一直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威胁,但在最近的一个月里,却遭遇到了两次入侵,一次是郭药师率领的怨军,再就是这一次大金军的进城。与郭药师怨军的巷战,让从未见过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燕京市民吓得筛糠一样,三魂掉了两魂。听说大金军进了城,无不关门闭户,胆子大的,才敢躲在门缝儿后头朝外觑上几眼。往日春节前大街上车毂相错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都瞧不见了,鹅卵石的街面上不见一个人影,除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动静。
“是的,我就是陈尔栻。”
燕京城又分了外城、内城。外城称为厢城,方圆二十七里,一应居民、商业、客栈以及酒楼茶肆药局镖行骡马大店等等,莫不应有尽有,淋漓尽致地展现世间烟火;内城又称王城,顾名思义,这是一座城中城,建在燕京城的西南角,它既是辽皇帝的行宫,又是晋封王爷的居所。内城方圆九里,也是用城墙与外城相隔,内城有四座城门,正门是南门,名应天。这应天门楼高八丈,盖的是琉璃瓦,四角都有垛楼,大门漆成红色,巨大的门扇上饰有一排排锃亮锃亮的金钉。应天门内,是一堵饰有九条金龙的巨大影壁,影壁后头是一个足有百丈见方的大操场,这是大辽藩王及公侯贵族经常于此酣战的马毬场,过了这座马毬场又是一座城门,名丹凤门。门后头便是五重宫殿,是秦晋王耶律淳与王后萧莫娜居住与办公的地方。如今,人去楼空,这里一片狼藉……
左企弓眼前浮起一位沉默寡言的干瘦干瘦的中年书生。当时,左企弓是天祚帝手下的一位六品侍郎,陈尔栻是他手下一名抄写文件的录事。大约十八年前,陈尔栻突然失踪,开头大家都还议论这人究竟去了哪里,是死还是活也想查出个结果,但年月久了也就慢慢把这个人给淡忘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邂逅。
如果仅从城外观看,燕京城墙高大峻肃,八座城门的飞檐斗拱,会让你心生景仰,逸兴遄飞。但是,若进得城中,置身于十万人家的层楼累榭中,异乡的访客又会被这里烟灶栉比百货杂陈的市景所吸引。
“你,怎么坐着金兵的马车?”
燕京作为辽国五京中的南京,始建于辽国第二任皇帝耶律德光登基的那一年,史称会同元年。此前,这里叫幽州府,也叫燕京,南京建立后,人们习惯上仍称它为燕京。虽然燕京的地位次于上京,但因其处在燕云十六州的中心地带,距大宋的首都汴京只有一千二百里地,离两国的分界线白沟不足两百里,因此战略地位特别重要。澶渊之盟后,为了向宋朝显示文治武功以及强大的国力,辽廷决定扩建燕京城,于是在唐朝的藩镇幽州古城的基础上向外扩张,历时三年,周长三十六里,高三丈宽一丈五尺的城墙围起一座新城。这座高大雄峻的城池共有八座城门,东面有安东门、迎春门,南面有开阳门、丹凤门,西面有显西门、清晋门,北面有通天门、拱辰门。筑城之时,又从玉泉山引水出来,沟通城外泡子河、大榆河、潮河、白河等大大小小十数条水脉,形成丰沛的水流。在城外,这水流是护城河,经西边暗渠注入城内,又自西向东成为天津河,连接起太液池、瑶池、西华潭、玉渊潭等湖泊,真个碧水萦带,水气纵横。
面对左企弓的疑问,陈尔栻一笑,指着马车说:“左大人,你且随我上车,今晚上,温一壶酒,我细细地向你诉说我的经历。”
对于阿骨打来说,他这辈子见过的沙场比见过的城市不知道多了多少。曾在很长很长的岁月里,他认为辽上京是天底下最奢华的城市,他不止一次对人说:“那里达官贵人家中的狗窝,比我们女真人都住得宽敞。”现在,他骑着白龙驹行走在燕京城中,便又觉得辽上京比起眼下这座城市,实在又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