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尔在洗刷碗筷。奥琳应该经过艾萨克那儿的石场啊,孩子们也都在那儿;英格尔突然意识到肯定出了什么事。
两个小时后,奥琳却又回来了,走进屋子里来,急急地问道:“艾萨克在哪儿?”
“艾萨克?你要找他干吗?”
次日清晨,她动身离开。这次英格尔又送了一大袋东西给她。艾萨克彼时还在石场里忙着,奥琳特意选了另外一条路回去,以免被艾萨克看到。
“我找他什么事?——啊,没什么,就是刚才走的时候还没跟他道别。”
奥琳在她们家住了一晚。
一阵沉默。奥琳坐在椅子上,英格尔也没再问她什么,她的脚不听使唤地垂在那儿。她那样子分明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她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
艾萨克走后,两个女人又唠了一会儿家常,她们坐着七七八八地聊了好几个小时。到晚上的时候,奥琳起身到牲口棚里去看看牲口什么情况,棚里有一头奶牛、一头公牛、两头小牛,还有一群山羊和绵羊。“真不知道你们家要发展到什么程度。”奥琳抬起头,望着天空说道。
英格尔终于爆发了,她的脸开始扭曲,愤怒地大叫道:“我看到你叫奥山德尔送来的东西了,正是你做的好事!”
“石头啊?”艾萨克说,“是要不少,看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了。”
“你在说什么……怎么回事?……
“哎,我敢肯定,那么一堵墙得需要不少石头。”
“那只兔子。”
艾萨克坐着待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起身,出声道:“这都大下午的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我得去采石头,还要搬回来,那边的围墙还没完事呢!”
“什么兔子?”奥琳声音已经变得轻柔而奇特。
奥琳急忙劝说:“英格尔,上帝会保佑你的,孩子啊,千万别再提奶冻的事了——像我这么一个老太婆,整天无所事事的,只知道串门!……”
“噢,你还耍赖!”英格尔大叫,“我要用这长柄勺打烂你的脸——等着!”
“叫我做奶冻!去哪里找奶冻?难道要到河里去钓吗?”
打了吗?没错,她打了她。奥琳挨了第一下还没有倒,只是不停叫嚷:“臭婆娘,你自己小心,你做的事我都知道!”英格尔说完继续猛打,把奥琳打倒在地,然后扑到她身上,用双膝击她。
英格尔这时又不太高兴了,那两人说的话让她不怎么爱听,于是插嘴道:
“你要杀了我吗?”奥琳问。这个长着兔唇,身材高大的女人,手抓一根巨大长柄勺正跪在她身上。奥琳满身是伤,已经在流血了,但依旧不肯求饶。
“也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做的事有哪样没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打算把我也杀死!”
“要是没有打谷场,种出来的麦子怎么办?”
“对,杀了你。”英格尔说着又开始下手,“我就要把你打死为止!”她现在可以确定奥琳发现了她的秘密;现在什么也不重要了。“我要把你这张鬼脸打烂。”
“真的造打谷场吗?”奥琳说道,左右摇摆着脑袋。
“鬼脸?”奥琳喘着粗气问,“噢!看看你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吧,你那才是鬼脸!”
艾萨克有点孩子气起来。奥琳这一番奉承话他听了之后颇为受用,还认真地回答她:“说到我的新房子,那儿是必须有一个打谷场的,我正打算造一个打谷场。”
奥琳很强硬,不肯服软;英格尔打了一阵也没力气了,不得不暂时住手。但是她继续威胁奥琳——双眼怒视她,发誓她还没打够:“我还打!还打!等我拿把刀来,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跟我想的差不多。”奥琳说,“有头脑的人应该都会这么做,他们不管前前后后怎么想,最后都会那么做的。这地方没有一只壶一个罐子不是你想要的。对了,你刚才说要造打谷场是吗?”
英格尔站起身,好像要去找刀,找一把菜刀。不过现在她好似过了最愤怒的时候,所以只是嘴上不停大骂着,奥琳挣扎着起来,又坐到椅子上,她的脸一片青肿,开始胀起来了,还不停流着血。她把额前的乱发一把掳到后面去,拿出一块手帕,朝上面吐了一口;她嘴巴也一片红肿,不禁骂道:“你这个恶魔!”
“对了,要是你真想了解的话,我是打算造一处有打麦场的仓库。”
“你到树林里去嗅探!”英格尔大骂,“都是你干的,你找到了那座坟,你怎么就不给你自己挖一座坟!”
英格尔问了问其他亲戚的情况,特别是她的赛维特叔叔。他是这个家族里举足轻重的人,拥有大片产量颇丰的渔场;他的钱多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花才好。这女人谈起了赛维特,这么一比较,艾萨克的这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她不再问他房子的事,于是艾萨克只好问道:
“好,你等着。”奥琳说道,眼里闪着报复的光芒,“我在这儿不跟你废话,不过你等着,这两个房间的房子还有墙上那个钟,我让它们不再是你的!”
“哎哟,还不是老样子,只要老天爷今年不放火把这些庄稼都烧掉——我讲话真是冒犯老天爷了,赎罪啊。我们这些人都要看天吃饭,不过,你们这儿好多啦,是我们那边根本比不上的,这一点得承认。”
“我不会让你拿走的!”
“你们那儿什么情况——小麦收成什么的?”艾萨克问她。
“行啊,你尽管等着吧,让你看看我奥琳没什么做不了的事。”
“这可不是胡说。”奥琳急忙插话,“我只不过是个爱瞎打听的笨老太婆罢了,要我说,这要不是造一座讲究的新房子,那肯定就是新粮仓了吧;为什么不呢?你们有这么大的田地和草场,长势又都那么好,还有大量牛奶和蜂蜜,简直就是《圣经》里描述的那样。”
她们就这样斗着,奥琳很少大骂,也不会高声争吵,但是在她看似轻柔的性格里往往藏着阴险的一面:“那个袋子呢?我把它扔在树林里,你尽管拿回来吧——我才不稀罕你的羊毛。”
“做不了啦。”英格尔答话,“我把所有奶都拿来做奶油了。”
“噢,你大概以为我是偷来的。”
“哎,你可别乱说呀……”艾萨克辩解道。当然艾萨克心里挺高兴的,对英格尔道:“人家客人来这儿了,你就不能给她做点好吃的奶油冻吗?”
“哼,你自己做的事你心里清楚。”
“你真挺了不起的了,造了房子,发了家,还把大门漆了,看这墙上还挂了一个钟——我想你正在造一栋相当讲究的新房子吧?”
就那袋羊毛两人又吵了一阵,英格尔让她去看那只剪了羊毛的山羊。奥琳冷哼一声,随即答道:“还不知道第一头羊打哪儿牵来的呢。”
“这个,我也说不好。反正没太大影响。”
英格尔道出了收养第一只山羊的人家和住处:“你最好小心你的嘴,”她威胁道,“别乱说话,否则有你好看。”
“啊,原来是从国家那儿买的。他们没在这笔交易中克扣你的钱款吧?你这么忙着造房子干什么?”
“哈哈哈!”奥琳温和地笑起来,她丝毫不担心,也没被英格尔唬住,“我的嘴,嗯?亲爱的,那你自己那张嘴呢?”她指向英格尔那张长了兔唇的嘴巴,说她简直是人神共愤。
艾萨克本来就一心想要被赞美,被她这么一说,感觉更是有些飘飘然了,又找回了男人的尊严。“我从国家那里买的。”艾萨克回答。
英格尔恶言相向,因为奥琳的肥态,便毫不犹豫地叫她老肥婆——“你就是一头大肥狗。你送我的那只兔子,我早晚会回敬给你。”
“听说你在每一面方向都接管了好几英里的地,难道不应该是免费的吗?我看没人会把你的东西生生抢走。”
“你又说什么兔子?”奥琳说,“可但愿我没做什么比那只兔子更罪恶的事。它长什么样?”
奥琳在那儿待了一天,时不时跟艾萨克搭几句话,他做什么她都要赞叹一番。
“什么样?你不知道兔子什么样子吗?”
她们又寒暄了几句;英格尔态度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发出美妙的声音,奥琳抬起头,望了望那个钟,眼里竟开始湿润;在她贫穷的生活里,从未能听到如此动人的声音——像教堂的钟声,又像乐器敲出来的和弦——这是奥琳的话。英格尔一下生出了些优越感,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小康之家,对这位穷亲戚却还慷慨大方,于是说道:“到这边的房间里来,我给你看看我的织布机。”
“你这样,长得就跟你一样。”
“还是不问了。”奥琳回答,“这倒也不关我的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看到你们我都会高兴和快乐。至于金双角,自然更不用担心了,都看得出来,它能在这儿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滚——你给我滚出去!”英格尔声嘶力竭地大喝道。
“你自己问问他吧。”英格尔说,“我不太清楚。”
“就是你叫奥山德尔带那只兔子来的,我会让你好过。我要让你坐牢。”
奥琳转开话题,开始赞赏孩子们,说他们长得真快,越来越可爱了;看情况,艾萨克看来又接管不少土地,又在建新房子了吧——你们可是一直忙个不停;不过这地方真是不错,很难再找到这么一个地方了。“他这次是要建什么?”
“坐牢——你让我坐牢?”
“噢。”
“噢,我知道你嫉妒我,我所得的这一切让你对我心怀怨恨。”英格尔又说道,“自从我嫁给了艾萨克,得到了这些东西以后,你就嫉恨我了。天啊,臭婆娘,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你的孩子没一个有出息,在外为非作歹,这些都是我的错?你看不得我的孩子好,因为他们生出来健康美丽,比你家孩子要好,名字也比你孩子好听,这都是我的错吗?”
“不啦。”英格尔说,“那件事就不牢你费神了。”
要说唯一让奥琳抓狂的便是这件事了。她也生儿育女很多次,她仅有的就是她的孩子了;作为一个母亲,她深深地为他们感到自豪,在外吹嘘他们根本没做过的事情,还包庇他们的错误。
“怎么啦,让你们的三个孩子都受洗礼了吗?你现在怎样了?”
“你在说什么?”奥琳说,“你怎么不死了呢!我的孩子跟你这些比起来简直是天使,你竟然敢说我的孩子?他们是上帝赐给我的七个礼物,现在个个都茁壮成长,你再说试试……”
“你想说什么?”
“你们家那个丽斯怎么样了?是进监狱了吧?”英格尔问道。
“看来我来得不太是时候。”奥琳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是冤枉的。丽斯本来就是朵单纯无辜的花朵。”奥琳答道。
奥琳这次又来探访他们了。要是以前的话,他们会很欢迎她的到来,而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英格尔现在心里有些不自在;甚至自从上次别后,英格尔对她开始有了点敌意。
“她现在在卑尔根,住在城里,还戴着帽子——可是你呢?”
又是农闲季节,艾萨克刨平了他之前划下的那些木材,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他还挖了一些有用的石材,搬到家里去囤着;而后用这些石头围成了一堵墙。一年前,英格尔还会对艾萨克的这些举动感到好奇,时常会问他要拿来干什么,而现在她对此似乎习惯了,所以不闻不问,一心只顾忙着自己的事。英格尔忙着唱歌——这以前她没干过;还教艾勒苏念晚祷文,同样,这事她也是初次做。艾萨克开始怀念起英格尔以前唧唧喳喳问七问八的时候了,以为只有英格尔的好奇心还有听闻整个事之后对艾萨克的赞赏才会让他感到作为一个男人所能得到的满足感,这些让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而如今,英格尔对他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见怪不怪,什么都不再问询了,顶多说一句“艾萨克干活真不要命”罢了。“她嘴上说没事,但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她心情一直不好。”艾萨克心里想。
“聂耳呢——别人可都怎么说他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对这个山林的住户来说,一点小事情都不可忽视。而这压根不是小事,而是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命运,让他们快乐幸福,甚至富裕,又或者完全相反的大事。
“哼,我才不跟你废话……你那个埋在那边的树林里——你怎么把它弄死的,嗯?”
回到家后,他们用夹板和柏油绷带给母羊包扎了伤口,几天后,母羊的那只断腿可以动了,断骨结合处还隐隐作痛。但一切总算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直到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现在!……一,二,三!滚出去!”英格尔叫着向奥琳冲过去。
艾萨克找了些石块把那个危险地裂缝填满了。这个恐怖的地方,再也不能让它再压断其他羊的腿了!艾萨克把皮背带从身上解下来,把母羊拦腰环起来,托住那个受伤的乳房。把母羊背到背上后,艾萨克才动身往回走,小羊跟在他身后。
奥琳站着没动,连脚都没抬一步。她的淡定让英格尔始料不及,不禁退了回去,嘴里笑声嘟哝:“你等着,我这就去拿刀来。”
这两只羊到底在哪儿呢——在它们身上会发生什么?会不会被熊抓走了?还是有狼群从瑞典或者芬兰那边的山头翻过来把它们吃掉了?其实都不是。艾萨克最后终于找到了它们,两只羊被牢牢夹在石头里,一只断了一条腿,乳房还被割破了。应该被夹在这儿很久了,可怜的小东西可能太饿了,虽然受了伤,还顾着把周围能够得到的草都吃光了。艾萨克小心地把它们救出来,刚放下地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吃起草来。小羊羔紧挨着母亲吸起了奶,倒是为肿胀又受了伤的乳房减轻了一点痛苦。
“别找了。”奥琳说,“我马上走。至于你,你喊着一二三轰我出门……算了,这事我懒得跟你理论。”
一天天过去,又下起了雨,田地和草地长势都不错——嗯,看来今年收成应该不坏,不用担心!大事小事交替进行,一切都很顺利:吃饭,睡觉,劳作;每逢周日,艾萨克把脸洗净,梳好头,然后穿上英格尔为他缝制的崭新的红衬衫。这平静的生活本应该继续毫无波澜地进行着,然而这次又发生了一件事:一只母羊带着它的羊羔乱窜,不小心夹进悬崖缝里去了,脱不开身。晚上羊群回来后,还是英格尔数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两只。艾萨克马上出门去找。庆幸的是这正是礼拜日,没有太多事,不会耽误他工作。他跑遍了山头,到处找;一家人都着急万分。母亲简单地告诉孩子要安静,家里的两只羊丢了,他们要乖乖的。他们的感觉都一样,这是这整个小团体的事,就连母牛似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那里哞哞叫着,因为英格尔时不时跑出门去,朝着林子那边呼叫。现在天色已晚。这在森林是一件大事,甚至是一场灾难。她一次又一次地呼唤艾萨克,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应该听不到吧。
“赶紧的,赶紧滚出我的屋子。”
“我知道。”
不过奥琳没听她的话马上出去,于是两人又互相谩骂起来,直到墙上的挂钟敲了半点,奥琳讥讽地笑起来,这让英格尔更是怒不可遏。最后两个人都稍微冷静下来,奥琳这才动身打算走:“我回去还有好远一段路,现在不早了,你拿点东西给我在路上吃,这总可以吧……”
“但是有头猪也不错啊。”
英格尔没答话,她现在也冷静下来了,转身回屋端了一盆水给奥琳擦洗。“水放那儿——你洗洗。”她说。奥琳也觉得应该收拾收拾,不过因为看不到伤口在哪儿,所以乱擦了一阵。英格尔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给她指点。
艾萨克无法这么快转换话题,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好,买一头猪。我每年春天都考虑过这事,不过我们先得有足够的猪食,要有马铃薯,一小块地,还得要点小麦。现在我们这些东西还不够养一头猪,所以先看看今年收成怎么样吧。”
“这儿——那边也得擦擦,你眼睛上面也是。不,不是那块,另一处;你没看到我指哪儿吗?”
“没有。艾萨克,我想过了,咱们得买一头猪回来养。”
“我怎么看得到你指哪儿。”奥琳回答。
“你自己还好吧——没伤到哪里吧?”
“你嘴上还有好多血,你难道还怕水吗?——它又不会咬你?”
“嗯,是出了事——对。”
最后还是英格尔给她擦的,又扔了一条毛巾给她。
“话虽如此,但是……你是指你已经生出来了,但是——出了意外?”
“我想说什么了?”奥琳冷静多了,一边洗脸一边问道:“艾萨克和孩子们怎么办——要是知道这事,他们受得了吗?”
“天命如此吧,我想。艾萨克,你觉得咱们要多久才能把这块地都种完?”
“他知道了?”英格尔问。
“噢。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能不知道吗?他自己看到了。”
“没有,这次没有。”
“他说什么了?”
“怎么了,你这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以为……”
“他能说什么?他震惊得说不出话,和我一样。”
英格尔为了掩饰体形上的变化,便在衣服里塞了一袋干草,然后一点一点抽掉,直到最后把袋子也抽走了。终于,有一天艾萨克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惊讶地问道:
又是一片静默。
又是农忙季节,一堆大大小小的事要忙。牲口都被他们放了出来,棚子里搁了一堆要种的马铃薯,今年艾萨克比去年多种了些小麦,想尽办法种好。他把地刨好,留给英格尔去种胡萝卜和白萝卜。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进行得很顺利。
“都怪你。”英格尔终于撑不住,恸哭起来。
把它拉进门有些困难。英格尔仔细打量这头牛,将它周身摸了个遍,问了问价格;他们把赛维特放到牛背上。“还是想念那头老牛。”英格尔说,“它皮毛光滑,体格健壮,真希望被人宰的时候别太折磨它。”
“这是我的错吗?我求你别再把这事跟我扯到一起了行吗!”
“这头是新买的。”艾萨克说,“叫孩子们出来看看。”
“我要跟奥山德尔确认这事,不管怎样我要问个清楚。”
艾萨克办得很顺利。确实,还剩两英里的时候那头大牛果然发起了脾气,他不得不把它拴牢,然后到村里去叫人来帮忙。不过,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牛已经逃走了,他们花了很久时间才又找到。后来顺利地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卖给了村里的一个人,那人转手卖给了镇上的肉商。
“行,你尽管问吧。”
“你的事办得怎么样?”英格尔问道。此刻她一身恶心,还承受着失去孩子的痛楚。
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话,奥琳的仇恨也没有当初那么严重了。这个机灵应变的奥琳,一看情况不对马上掉了头;她的语气充满对艾萨克的同情,表示他和孩子们要是知道了这事该多么不能承受!
第三天艾萨克方才回到家里,带回来一头饿得半死的小公牛,之前走了那么久,现在它一点都走不动了。
“对。”英格尔心里自然清楚这些,于是又哭了起来,“那件事让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奥琳觉得自己可以帮他们,在他们困难的时候当他们的解救者。英格尔坐牢的时候,她可以上山来帮他们看家,照管牲口。
艾萨克应该已经走出去好几英里了,等他回来还不知道得多久。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英格尔已经把她生了下来,却让她这样死掉了……
英格尔停止了哭泣;这停顿太过突然,她竖起耳朵,好似在听什么,又像是在低头思索。
她躺回去。一分钟过去了;她还不能休息,哭声越来越响,她挣扎着再次爬起来,往那边看——噢,天啊!太可怕了!没救了吗,真的没希望了吗——这是个女孩儿!
“没事,孩子们那边你不用担心。”
英格尔把艾勒苏抱进屋,拿了些东西让他在地上自己玩,自己躺到床上去。她临产了,人却非常清醒,一边看着艾勒苏,一边盯着墙上的挂钟留意时间。她一声也没叫,也不挣扎,一切挣扎都在腹中进行——最后肚子里的小东西终于滑了出来。这时候她听到床上一声奇怪的哭声,一个细小的声音;这个奇迹一样的孩子,终于降临到了这个世间……现在还不能休息,她抬起头往下看去。这是什么?她的脸顿时煞白,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表示,最后终于发出一阵呻吟;不自然的不可能的一声闷响!
“不用担心他们?我能这么做吗?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英格尔坐在门前的石板上,她感到身上一阵剧痛;涨红了脸。直到艾萨克走远,人和牛一块儿走出了她的视野,她才忍不住呻吟。小艾勒苏已经会讲一点话了,他问母亲:“妈妈痛吗?”——“是,很痛。”小家伙学着母亲的样子,双手按着腰,也呻吟起来。小赛维特在睡觉。
“哎,我知道……”
艾萨克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它要真这么做,我就干脆在半路上把它宰了,然后拿去卖掉。”
“怎么啦,这世界上唯有孩子们最让我放心不下。”
“只要它不跟你发脾气就行。”英格尔说。
“噢,那是对你自己的孩子。”英格尔答道,“但是对我的孩子呢?我只要一想到你那天为了毁掉我,就带了那只兔子过来——你简直太卑鄙了!”
这是一头粗壮硕大的牛,全身光溜溜的,走路的时候屁股一颠一颠的,很难看。四条腿有点短,跑起来飞快,路上的野草被它的胸脯压平踏过,像个火车头。它的脖子还粗得有点畸形,但脖子的力气有如大象。
“是我?”奥琳说道,“你说的是我吗?”
艾萨克依旧不吱声。他身上配了一把大刀,挂在腰间,然后领着牛出去了。
“没错,我说的就是你。”英格尔说着又控制不住哭起来,“你简直太狠毒了,居然做出这种事来,我是不敢相信你了,我知道你会偷走所有的羊毛,以后我们家的奶酪也会被你偷回去……”
“它上星期一直在外面活动,应该对外面的环境已经熟悉了。”
“你这坏女人居然这么想!”奥琳回道。
艾萨克没回答。
英格尔哭一阵说几句,时不时擦一下眼睛。奥琳懒得逼她,要是她不在意这些,那就当奥琳没说好了。奥琳可以跟以前一样,回家去跟儿子聂耳一起过。只不过如果英格尔坐牢了,那受苦的就是艾萨克和无辜的孩子们,奥琳也不忍心眼睁睁看他们这样,不禁又说了句:“你再考虑考虑吧。”
“希望它在路上别闹腾。”
英格尔不再逞强。她一直哭着摇头,两眼看着地面。她像梦游似的走进去,给奥琳包了一袋在路上吃的食物。“又麻烦你了。”奥琳说。
“知道了。”艾萨克回答。
“你总不能一路饿着肚子。”英格尔说。
“你要去的话,最好今天就动身。”她说,“牛现在正好膘肥体壮的,这个季节可以卖个好价钱,你把它带到村里去,那些人再卖到城里去,城里人都不会吝惜花钱买牛肉吃的。”
奥琳走后,英格尔像做贼一样偷偷走出来,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石场那边没有什么声音,她又往石场走近了些,只听到孩子们在那儿玩着小石头。艾萨克坐下来,两膝间夹着铁橇,一动不动地靠着它休息。他就那样坐着。
这是英格尔的主意,她总是叫艾萨克离开家到村里去,当然她这样做自有她的原因。
英格尔悄悄找到了树林边一处她插着一个小十字架的地方;十字架已经倒下来了,泥土松了,那地方也被翻了土。她蹲下来,拍了拍手上的土,然后坐了下来。
大公牛被送走了,它长得太大,食量又大,他们养不起了;艾萨克想把它带到村里,换一头相差不大的稍小的牛回来。
她来这儿只是想为了搞清楚这个坟被奥琳翻成了什么样子;她现在依旧待在那儿是因为牛羊晚上还未回家。英格尔又坐在那儿哭了起来,不停地摇头,两眼望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