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赛维特说,“我们打算带到下面的村子去。”
“你带的是什么东西?”
吉斯勒似乎对他的回答不感兴趣,甚至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继续道:“把它们再买回来——没错。上次是我儿子做的这笔生意;他把它们卖掉了。他还是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他是家里的闪电,而我则是雾,知道要做什么,但不去做。但他是闪电——现在已经到工商界任职去了。上次就是他帮我卖掉矿地的,我懂很多,但他却不知道,他只是一道闪电,行动迅速,很有现代人的做派。但闪电往往只是昙花一现。看看你在赛兰拉的家吧,看看你们周围的一座座青峰吧;在那里根本搞不出什么新名堂来,只有年月已久的矿区和峰峦——但它们是你们的伙伴。你就在这里,上有天下有地,你是它们当中的一员,和那些古老的东西一起生活。无须手执利剑,无须防范,你们可以在一片和善中存活。瞧,这就是大自然,你们在这里其乐融融。人类和自然是和谐共生的,他们从不会互相竞争追逐,而是一起前进。你们赛兰拉一家人也是这样生活的。有田野和森林,有沼泽和草地,还有天空和繁星——噢,它们并不微小,确实数也数不尽的。听我的,赛维特,你应该满足了!你有生活的资源,你有前进的目标,你还有可以信奉的东西;上一代生了你,你会繁衍下一代,你是这个大地上需要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被大地需要,但你是;大地需要你。是你们在延续着生命。代代相传,代代繁衍下去;在你们死后,你们的子孙再传承下去。这就是永生的意义。你会从中得到什么呢?一种永生的清白和正派生活。你还能得到什么呢?没有什么能将你们赛兰拉一家人置于法令和管辖之下。你们享有和平、权利以及这一切的友善。这就是你们能得到的东西。你躺在母亲的怀里吸吮乳汁,摆弄母亲温暖的手。而你父亲,他是三万两千个人中的一员。但其他的芸芸众生呢?我算小有能力,又像一道雾,到处飘游,有时像洒到久旱的田地中的甘霖。但是其他人呢?就像我儿子,他只是一道闪电,一过即逝;他只能行动。
吉斯勒停了一会儿,看着赛维特。突然他看了一眼麻袋,问道:
“对,我儿子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典型人物;对于所传授给他的东西,所有的那些犹太人和美国人教给他的东西,他都深信不疑;对这些东西我却只能摇头。但我并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人物,可以说,只有在家里,我摇着头的时候才像一阵雾。说实话——我并没有做了事又后悔的能力。如果我有的话,我现在就是闪电。但我现在只是雨雾。”
“嗯,很好——我要照料一大堆事情,简直有些忙不过来。就像咱俩坐着的这块地方吧,你怎么看,赛维特老弟?一座废弃的城镇,是不是?当初人们违背了自己的天性和健康来建造它。老实说,一开始是我的错误——是的,我只是整个工程命运的代理人。正是当年你父亲从山里给你带了一小块石头那时候开始的,你那时还小,拿着石头玩。于是就这样开始了。我很清楚这些石头的价格人们都付得起;是的,我自己开了价,把它们买了下来。然后石头被多次转手,造成了无穷的损失。过了这么久,现在,我又到这里来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来把这里买回去!”
突然间,吉斯勒好似又振作了起来,问道:“牛棚上那个草料间完工了,是吗?”
“嗯,已经完工了。”
“对,完工了。父亲还要再造一栋新房子。”
“牛棚上的草料间完工了吗?”
“新房子?”
“都还好,谢谢您还想着。”
“为了让来访的客人有个落脚的地方,他还说——兴许吉斯勒哪天就来了呢。”
两人坐在那里交谈着。吉斯勒今天心情很好;精神振奋,所以不停地说话,只有当赛维特插进一两句或者回答他的时候,他才停下来,听完又继续说。“真是太巧了——不得不再说一次。真是事事顺心,在这里碰到了你,也不用再往赛兰拉跑了。家里怎么样,还好吗?”
吉斯勒思考片刻,当即决定:“好,那我去一趟。对,我要去的;你可以和你父亲这么说。但我有一堆事情要照料。这次来是为了让工程师去跟瑞典那帮人说我要买地。我得看看会怎样。对我来说都一样,不急。你真应该见见那个工程师——他把很多东西带上来了,人、马、钱、机器等,忙得一团糟;他以为一切顺利,其实不然。他以为有越多可以换钱的石头,就越好;他自以为在做一件顶级聪明值得表扬的事,给这个地方给国家增加了收入。但一切却离灾难越来越近,他还一无所知。国家需要的不是钱,钱已经足够;国家缺少的是像你父亲这样的人。是啊,那些利用手段达到目的的人还自鸣得意!他们疯了,他们有病;他们不干活,不耕地犁田,只知道掷骰子。他们这样癫狂地追逐钱利,而最后白忙一场,这是自找的,对不对?看看他们——把一切都拿来当赌注,是吧?但他们错了;他们忘了赌博不是勇气,甚至不是莽撞的勇气,这只是恐怖。你知道赌博是什么吧?赌博是恐怖,也就是你脑门儿上冒出来的汗,这就是赌博。他们错误的一点就是,他们没有和生活保持步调一致,总是急功近利——赶在生活前面,把自己像楔子一样钉到生活里面去。他们旁边的人会说:喂,停下来,有东西坏了,赶快补救;旁边叫他们停下来!接着生活便礼貌而稳稳地向他们撞过去。于是它们开始抱怨生活,对生活怒不可遏!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喜好行事;有的人抱怨生活,有的则不,但不应该有人怨恨生活。不能对生活严厉严格,而应该对生活怜悯,站在它的一边;想想那些生活不得不忍受的赌徒吧!”
“我等会儿再过来。”赛维特说着把肩上的东西卸下来。
吉斯勒又振作起来了,说道:“好吧,都随它好了。别管它!”他显然是累了,说话的时候喘着气,“要下山了吗?”他说。
吉斯勒听到后回头厉声答道:“不走了。”
“是的。”
“赛维特,还走吗?”那两人还在等着。
“不用急。你答应过要陪我到山里走一遭的,赛维特老弟,还记得吗?我可记着呢。我记得一年半之前,站在嘉木的桥上的谷仓里弯腰朝下看的时候,闻到一种气味。现在又闻到了。但即便如此,不管这些了;我们还是到山里去吧。只是你还背着这个包。里面装的什么?”
“十户新的人家,没错,我很满意。但国家还需要三万两千名像你父亲这样的人。对,我说的是真心话,而且是算出来的。”
“货物,安德森准备拿去卖掉。”
“十户。”
“好,我是个知道什么该做却不做的人。”吉斯勒说,“所以我是一阵雨雾。最近可能哪一天我就要把这块矿地买回来,没什么不可能的;但如果我这么做了,绝不会仰头望天说什么‘空中铁道!’‘南美洲!’不,这些给那些赌徒去说吧。这一带的人都说我是恶魔,因为我比他们先知道矿区要倒闭。我没什么神秘的,非常简单。蒙大拿有了新的铜矿区,就是这样。在这场赌博里,美国人比我们要聪明;他们在南美洲斩断了我们的路——我们这里的矿砂太贫乏。我儿子是一道闪电;他知道了消息,所以我就飘到这儿来了。很简单,不是吗?我仅仅比这些瑞典人先知道了几个小时而已,就是这样。”
“很高兴在这儿看到你。”吉斯勒说道。他红光满面,但眼睛受不了春光的刺激,戴了一副墨镜。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侃侃而谈。“太巧了。”他说,“省得我再到赛兰拉跑一趟,我有一堆事要照管。阿尔曼宁荒原现在有多少户人家啦?”
吉斯勒又喘不过气来了;他站了起来,然后说道:“如果你要下山,那我们结伴同行吧。”
突然有人叫赛维特。这地方也并非毫无人烟嘛,并未完全荒废;一个男人站在房子一角招呼他过去。赛维特背着重物踉踉跄跄走过去,突然认出来这人是——吉斯勒。
他们一起下山,
“看到了吧!”阿龙森大叫,“我说什么来着?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接着他凶狠地威胁那几人——他会把区长请来;反正,他们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要是抓到他们进行非法交易,一定会判他们奴役或者做奴隶,绝不手软!
他们一起下山去,吉斯勒累坏了,所以在后面慢慢走。远征队到码头那里停了下来,弗雷德里克·斯特隆兴致还是很高,拿阿龙森逗乐道:“我的烟叶用完了,跟你买一点行吗?”
全是临时茅屋,但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大部分工具和器械都在屋檐下面放着,但长杆、厚木板、破烂马车以及锅碗瓢盆等到处乱放着;几扇门上还写着“闲人免进”的字样。
“我不会卖烟叶给你。”阿龙森威胁说。
很可能早上的时候阿龙森觉得,反正已经走了这么远,倒不如再往前走走,看看是不是所有矿区都废弃了,矿上的人是否都走光了。但是看到这几个人决计要往前去,这会阻碍他做生意,所以他一次次告诫他们不要逞强。阿龙森火冒三丈,自顾自走在队伍前面,对着他们吼叫,想把他们赶出他的领地。他们一路走到了矿区中心的茅屋那里。
弗雷德里克大笑,然后安慰他:“不必这么伤心难过,阿龙森。我们打算当着你的面把这些东西都卖掉,然后回家。”
“说不准。”安德森回答。但无疑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想到三人同行,而且还有玻璃串珠和戒指等,兴许可以卖给当地人。“会好的。”他对其余两人说。
“滚开,把你的臭嘴洗一洗。”阿龙森暴怒道。
“嗯,你们现在要去哪儿?”阿龙森生气地问道。
“哈哈哈!你不用暴跳如雷;站稳,摆好照相姿势!”
你们瞧,现在安德森已经不在意他的前老板的话了;他现在是自己的主人,是一支用他自己的钱装备起来要到远方去的远征军的头头;如果现在打道回府,今后将威风扫地。
吉斯勒累了,筋疲力尽,甚至于他的墨镜也不起作用了,眼睛在镜片后面闭着。
阿龙森把这三人一个个盯了一遍,然后说道:“你们疯了。”
“再会吧,赛维特老弟。”他突然说道,“不行了,我这次是走不到赛兰拉了;告诉你父亲,我有一堆事情要料理。不过我以后会去的——就那么说……”
“我们不会走的。”安德森说着把咖啡壶收起来。
阿龙森在他后面吐了口唾沫,说道:“应该把他枪毙了!”
“你们最好回家去。”阿龙森劝道。
远征队伍卖了三天的货物,麻袋里的商品销售一空,收入颇丰。生意很是红火,即便矿区倒闭,但村民身上还有不少钱,而且花起来大手大脚;那些弹簧鸟卖得最好;他们将这些鸟挂在大厅里的柜子上,还把这些很适合裁剪日历的裁纸刀也买走了。阿龙森火冒三丈:“好像我店里没有这些好东西一样。”
远征队的三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但领导者安德森还没有泄气。
商人阿龙森心急如焚。他时时刻刻都紧紧盯着这几个卖货人和他们的麻袋;但那三人分头行动,阿龙森只恨自己不能分身。首先他放弃的是说话最难听的弗雷德里克·斯特隆;然后是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卖东西的赛维特;最后他盯住了他的前伙计,试图阻止人们前来买东西。噢,但安德森很清楚他以前的这位老板——知道他对生意和正经交易一窍不通。
“怎么不在?真应该把他枪毙了!那天从船上下来后,就到山上来找工程师,说:‘嗯,进展还顺利吧?’——‘就我目前来看,一切都很顺利。’工程师说。但吉斯勒还站在那儿,又问道:‘嗬,真的还好吗?’——‘对,照我看是这样。’工程师说。但是信不信由你,等吉斯勒坐的那艘船带着邮筒一到,一封信和一封电报也到了工程师的手里,说是矿业入不敷出,要马上关掉。”
“嗬,你是说英国线不是违禁品吗?”阿龙森自以为是地说道。
“吉斯勒也在这里吗?”
“我知道是违禁品。”安德森回答,“但我这次没带过来;我可以在别处卖掉。我袋子里一卷这种线都没有;你要是乐意,自己瞅瞅。”
阿龙森绝望地摇摇头。“说不清楚,事情太复杂了。”他说。本来生意很红火,卖了不少东西,一直财源滚滚。村民也都发了财,生活水平也都提高了,还建了一所新校舍,家家户户用上了吊灯,穿上了从城市出产的高筒皮靴!但是没想到矿上的那些头目们突然说开矿不赚钱,所以关了。不赚钱?那以前赚的是什么?爆破后出来的不是纯的铜矿吗?这简直是彻头彻尾的骗人。“他们从不想想像我这样的人要怎么办。对,我想应该像他们说的那样;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罪魁祸首还是吉斯勒。他一来,矿上就停工了,好像他听到风声了一样。”
“管他的。”阿龙森说,“反正我知道什么是违禁品,我已经给你看过了,现在用不着来教训我。”
他们一直给他咖啡,让他镇静下来,然后问是怎么回事。
阿龙森在那儿站了一整天,最后也放弃了安德森,回家去了。那之后三个商贩再也没受过他监视。
噢,老板阿龙森又陷入窘境了!矿业已经告停。
接下来他们如鱼得水。那时候妇女流行把假辫子戴在头上;而安德森正好卖辫子。对,有时他会把金色的辫子卖给黑皮肤的姑娘,也会因为没有浅色辫子而道歉;就比如灰色的辫子,因为这是最好看的。每晚这三个年轻的售货员会到指定的地点集合,汇报自己的售卖情况,互相借用自己卖完的商品;安德森时不时会坐下来,拿出一把锉刀,把运动员用的口哨上的德国商标磨掉,或者擦去钢笔或铅笔上面的外文。安德森简直是一张王牌,一向如此。
“都走了。这地方现在一个人都没了。我这里还有足够的存货呢,一整个库房的东西,你们想买什么都有。”
赛维特则相反,有些叫人失望,倒不是说他最懒或者东西卖不掉——实际上,他卖得最多——但收入很少。“你不会做样子。”安德森说。
“走了?谁走了?”
是的,赛维特不擅长自吹自擂;他是个庄稼汉,说话踏实可靠,而且一直平心静气。卖东西又能说什么呢?而且,赛维特急着想把东西卖掉,好早点回家,地里还有农活要忙。
“商品?”阿龙森叫道,“带东西上这里来卖吗?谁会买啊?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上个星期就都走光了。”
“因为简森叫他回家了。”弗雷德里克·斯特隆解释道。那个春天,弗雷德里克自己也还有农活要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消耗了;但即便如此,他却要在最后一天去跟阿龙森争论一番。
“各种商品。”
“我要把这些空麻袋卖给他。”他说。
“你们带什么东西来啦?”
他自己进去,安德森和赛维特在外面等着。他们听到店里面很大的吵闹声,弗雷德里克则不时哈哈大笑;接着阿龙森把门打开,下逐客令。噢,但是弗雷德里克没出来——不,他还在费时间大谈特谈。他们最后听到弗雷德里克叫阿龙森买他的那一堆摇摆的木马。
“来这儿。”
之后商队回家去了——三个身体健康满身活力的年轻人。他们一路走一路歌唱,露天躺着睡几个小时,又起来赶路。当他们在星期一回到赛兰拉的时候,艾萨克开始播种了。正是播种的节气;空气湿润,太阳时不时露出来,一道清晰的彩虹划出天际。
次日清晨,一个男人走进了他们的帐篷里——男人面色苍白憔悴,皱着眉头定定地盯着他们看。“是你吗,安德森?”男人说道。正是阿龙森,那个原来的店老板。他没有谢绝几人给他的一杯咖啡和食物,而且坐了下来。“我看到这里的炊烟,就想上来看看怎么回事。”他说,“我还想着‘没错,他们总算恢复理智,又复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你们。想到哪里去?”
商队解散了——再会,再会……
下午的时候他们又看到了几个矿地,但却没见到一个矿工;他们继续往前,走到晚上,都可以依稀看到下面的海了。几人继续穿过几处荒掉的矿地,还是听不到任何声响。太不可思议了,但是也没办法;那一晚他们又得露营了。几人谈着这事:工程会不会停了?他们是要转身往回走了吗?“不用。”安德森说。
艾萨克正在播种,一个敦实粗壮的男人,没什么特别的。穿着用自家羊毛缝制的衣服,用牛皮制成的皮靴。他正在播种——光着头,极度认真;只有脑袋顶部秃了一块,其他地方都长了毛发;腮上还有一处像扇子一样非常明显的胡须。这便是艾萨克,这块土地的地主。
他们一直在仔细探听是否有爆破声,他们希望当日能到达矿上并遇到矿工。到现在为止工程应该已经进行到这里了,从水边往赛兰拉的方向已经挖开了不少距离。但丝毫没听到哪里有爆破声。他们一直走到中午都没碰到一个人,只在地上看到一处又一处工人们试挖的洞穴。这是意味着什么呢?肯定是在这一带往前去的尽头处有丰富的矿砂;他们必定挖到了重铜,所以一直不断往那一面开采。
他极少知道日期和月份——他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他没有非得在某天办什么事的账单;仅仅在日历上记下了每头奶牛产崽的日子。但他知道秋天的圣奥勒夫节,那时候就该把干草搬进屋里了;还知道春天的圣烛节,因为那之后三个星期,大熊就要从它们的冬窝里出来了。他只知道需要知道的。
一直走到中午才停下休息、吃饭,吃完又上路,一直到夜晚降临。几人点起篝火,在山上露营,再躺下来睡了一会儿。赛维特躺在一块他称为圈椅的巨石上睡下。噢,赛维特很聪明;巨石晒了一天,这会儿正是个可以坐也可以睡的好地方。但他的同伴就没这么聪明了,也不听他的劝;他们睡在杂草丛里,后来被冻醒了,一直在打喷嚏。三人吃了早餐又出发了。
一个投入了全部身心的庄稼汉,一个不知疲倦的开垦者。一个来自过去,走向未来的幽灵,一个最早在这里开垦,定居在荒野中的人,一个九十岁的老人,他同样也是一个现代人。
商队拐了个弯来到赛兰拉的院子里,把货物卸下来。他们没在这里待太久;三人各自喝了一大杯牛奶,装作要在这里售卖商品,然后背上重担又上路了。他们不是做样子,而是真的走了,穿过丛林朝南而去。
是的,那座铜矿如今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那些钱如今已不见踪影。当矿上工程停止,整片山林成了荒漠的时候,还有谁能留下财富呢?但阿尔曼宁大荒原依旧在那里,那片土地上的十户人家也在那里,而且呼唤着成千上百的人上来。
现在他带着这些东西出门,打算翻过山去卖给那些矿工。他当时给阿龙森看店的时候就知道有钱的矿工们什么都会买。可惜的是,艾勒苏最后一次去卑尔根订购的六匹可以摇摆的木马时没能一起带上。
没有东西在那里生长了吗?所有东西都在那里长着。这片土地上有人,有动物,还有果实。艾萨克正在播种小麦,夕阳的余晖照在他手上呈弧形洒出的麦粒上,就像一粒粒黄金洒向了这片土地。这时候赛维特过来耙地;耙过一次后就在滚筒滚上一圈,之后再耙。森林和田野都在看着。一切都是庄严神圣的——只是为了按部就班地工作。
清理库房存货的时候,发现艾勒苏还买了一堆卖不出去的东西,甚至有牙刷、印花桌布等;对,还有装了弹簧、按准地方就会叫的小鸟。
山腰上远远地传来了丁零零的牛铃声,越来越近了;正是夜归的牛羊。十五头牛,还有四十五只绵羊和山羊;总共六十只。丽奥波尔丁、简森以及小丽贝卡几个女人提着牛奶桶,牵着牛肩上的牛轭往家走。三个人都赤着脚。地主夫人英格尔自己没同她们一道出门,她在家里准备晚饭。她个子高,举止庄重,在家里走动的时候就像一个女灶神。英格尔以前曾经历过一段惊涛骇浪的旅程,那段日子她住在城里,而今已经回到了家中;大千世界中,蜂拥着无数细小的微尘——英格尔也是其中的一粒。人无非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尘。
斯多堡以及艾勒苏留下的产业——嗯,他本可以接手这个地方,也许吧,但安德森目前还支付不起;最好还是先缓缓,没准以后可以白白到手。安德森不笨;他只是暂时接管这个地方,自己经营。
然后夜晚来临了。
一个引人注目的队伍向赛兰拉走来;开始看起来有些可笑,但远远不是这样。三个男人身负极大重担,袋子从肩上悬下来,前胸后背皆是。虽然身背重物,但三人却一路玩笑,一前一后地向山上进发。那个老店员小安德森走在队伍最前面;事实上,这是他领导的远征队伍;除了他,还有赛兰拉的赛维特,以及布里达布立克的弗雷德里克·斯特隆。安德森是个令人瞩目的年轻男人,走路的时候,他的肩膀已经被压得往下斜,夹克领子也从脖子扭到一边去了,但他还是扛着重物继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