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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没能亲眼见过的鸟类太多太多了,但世界在慢慢终结……

海林经常一整天都在想鸟类,想着它们的翅膀等身体各部位。她喜欢画下亲眼见过的鸟类,需要用好多彩色铅笔来画。前不久去江原道玩的时候,见到一只突然从地面飞起的紫寿带鸟,她完全看呆了。海林很想画那只鸟,因为这种鸟很少出现,家里的鸟类图鉴里都没有包含这种鸟,网上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照片。

海林对这一点一直有危机意识。全世界的探测家们、鸟类爱好者们、学者们、相关人士都陷入了震惊和恐慌中。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感到茫然,睡梦中也会惊醒,她觉得自己应该像环境运动家们一样替鸟类站出来。

爸爸总是穿条纹衣服,喜欢独自行动,很像大麻鳽。妈妈喜欢明亮的颜色,身材玲珑,像鸳鸯,当然是那只华丽的雄性。哥哥运动神经很好,像翠鸟,别人都觉得很难的运动他很轻松地就完成了,为什么没想过做专业运动员呢?想到自己常常把大姨和鹈鹕配成一对,海林笑了。还没有亲眼见过鹈鹕,但在纪录片里见到过它躲在巷子口咬过路人的大腿,那份气势很有魅力。禾秀表姐给人的感觉是鸻类,但还没想好是哪一种鸻。智秀表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鹦鹉,社交性好的锥尾鹦鹉和她非常相配。明恩二姨就像松鸦,去山里看到安静的松鸦时,马上就想起了明恩二姨。明俊舅舅的嘴巴突出来一点,像鹬。舅妈看上去很端庄,但了解以后就知道其实不好惹,让人联想到灰喜鹊。雨润表姐是八色鸟,虽然没亲眼见过八色鸟,但在心里觉得表姐很像它。还有漏掉的人吗?啊,漏掉了大姨夫,云雀?大苇莺?旋木雀?

还有,人们普遍对鸟类不关心。关心鸟类的人早已经急得跺脚了,其他人却一点也不在意。鸟类在逐渐灭绝,而人类连在玻璃上贴一张贴纸都不愿意,加速着鸟类的灭亡。玻璃能效低的建筑仍在不停建造,真是讨厌;电视购物里卖的鹅绒被,大型活动时都会放飞的风灯,只要想想就会觉得恶心……每次说起这种话题,大人们就会说“你长大了去改变现状”或“你好好学习,就可以做出改变”,他们那种既觉得好笑又很欣慰的反应快把海林逼疯了。你们开心地把这个世界毁坏之后,让我们来修理?鸟儿们都死了还能做什么?将来再去做努力不觉得可笑吗?于是海林和谁都不太说话了,除了有共同爱好的人和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爱鸟人。所以,这也是海林英语还算不错的原因,在焦虑和绝望中和外国人交流。

“在古生代的时候,有翅膀长达六七十厘米的蜻蜓飞来飞去。”说这话时爸爸的样子十分激动。海林小时候差点被没有牵引绳的狗咬伤,幸运的是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怕狗,但如果是巨大的蜻蜓追来的话,那应该有些可怕,被咬一口就麻烦了。有些说法认为蜻蜓变小也许是因为鸟类的出现。唉,自己确实和爸爸的喜好不一样。

“海林,起这么早在做什么?”明恩打开房门,看到桌子上海林的画后和她打着招呼,“啊,这是你喜欢的那种鸟对吧?大山雀?”

虽然不是讨厌栗耳短脚鹎,但还是大山雀更好。在春天和夏天,小大山雀学习沟通时的叫声,会吵吵闹闹的,从秋天开始就非常安静,它们在树木的阴影中小心翼翼地练习飞行,在必要的时候才叫一声。海林喜欢这一点。通过一个季节就成长为大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海林很难想象。沉默之前的鸟儿们真的很像小孩……小孩、小狗和刚出生的小鸟都既可爱又吵闹,弱小而引人注目,这是他们的共同点。虽然要说可爱的话肯定是春夏的大山雀,但占据海林内心的却是秋天以后的大山雀。到冬天很多鸟儿都会死去。大山雀的寿命是七年到九年,她只能盼望着死去的不是当年就出生的大山雀。为什么会无条件地爱着这种心脏快速跳动却短暂地存活、只留下轻飘飘的羽毛和瘦弱骨头的对象?海林自己也无法理解。也许和爸爸对薄翅蜻蜓的感情一样,是遗传而来的吧,对某物种的无限爱意真的写在了遗传基因里。

“不是,这是紫寿带鸟。”

“那就是大山雀。”

“颜色很接近啊。”

“没有特别吵闹。”

“大小和外形完全不一样。”

“那个时间就吵吵闹闹的话,应该是栗耳短脚鹎。”

“哦。”

妈妈说她曾听到过鸟叫声。

“二姨,你知道吗,有一种尾巴和你带回来的那种弯着的花样子一模一样的鸟。”

“在你出生之前,我梦到窗外有一群鸟一直在叫,所以你才这么爱鸟吧。上辈子你可能是只鸟。”

“是为了吃蜂蜜吗?”

海林真正好奇的是夏威夷的本土鸟类,但想要见到很不容易。比起原生种类,外来鸟类更容易适应城市或急剧变化的环境,所以看到的外来鸟类更多。每当海林激动地打开图鉴时,才发现看到的彩色鸟只是亚洲或北美的外来鸟而已。有从很远的地方飞来的鸟,也有不费什么力气坐在货船的桅杆上而来的鸟。有的鸟十分聪明,而有的鸟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海林不喜欢这一点,她会对什么都不懂、单纯到把自己害死的种类感到愤怒,虽然细想后发现那份愤怒的对象并不是鸟类……要是能作为鸟类出生就好了,而不是人,海林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一次她在小区花坛的深处看到已经死去很久只剩下骨头的鸟的残骸,连骨头都很干净。鸟类真好,比人类好。

“嗯,所以特定的植物灭绝的话,某种鸟也会灭绝。”

这里绿地很多,寻找食物看起来不太难。连鸽子的待遇都提升了,这让海林震惊。鸽子们飞进大门敞开的餐厅,慢悠悠地走着,啄起面包块吃,也没有人出来制止,甚至都不会有往外赶它们的动作,也许是帮助清理了地面的缘故。以前看到鸽子停在有钉子的建筑外墙上或者脏兮兮的桥梁下面时,总感到悲伤,但来到夏威夷以后,情况看起来很不错,鸟儿们没有受那么多苦。

“原来尾巴是因为这个才进化的啊。”

夏威夷的鸟类看起来生活得不错,海林慢慢下了结论。首先,鸟儿们看上去很干净。海边的公共淋浴处不能用肥皂洗澡,只能用淡水将身上的海盐冲洗掉,在人们洗完澡之后留下的水坑里,鸟儿们聚在一起也洗着身体。你们也知道淡水是个好东西呀……不仅是淋浴处,很明显鸟儿们知道很多洗澡的好地方。

“人们引进了各种外来植物,鸟类会跟着死掉,所以后来又开始种本土植物。”

——韩国××父母联盟邀请演讲(1984年)

“我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搞艺术,但以职业为目标而非兴趣的艺术,大致还是不能开始得太晚。只有少数非常优秀的人会在四五十岁时开始,那时的门槛极其高。所以,作为父母一定要知道自己孩子的品性,比起孩子到底有没有才能,不如认清搞艺术这件事是不是孩子自己的主张。孩子是不是在愉快地写作、唱歌、跳舞,如果不做这一行会不会痛苦,请观察一下吧。如果是否定的话,那就更不需要替孩子做人生的选择了。那样的话,孩子前进的马达是不会被别人操纵的。对,别人。父母最终也只是别人。父母可以为孩子打破对这世界过度的幻想,但那份可能性是灵光一现还是可以持续下去,就让孩子自己去确认吧。

大人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海林决定人生中重要的选择一定要靠自己。摆脱毫无用处的过度竞争,投入更多精力去关注鸟儿,让自己的一生都在帮助鸟儿,这样的人生有可能吗?最近哥哥看上去也不太想去学校,如果两个人联合起来说服妈妈,说不定会有其他办法。虽然一天里和哥哥说话都不超过五句,但他也没那么难相处。郑圭林很好欺负,海林心里嘟囔着,舌头舔着前牙。要不然就装作对薄翅蜻蜓感兴趣,跟着爸爸去研究?有蜻蜓的地方大概率也会有鸟类。爸爸表面不按常理出牌,但其实很保守;妈妈看上去很保守,但其实不走寻常路。要好好游走在他们的缝隙中。

首先,我会最大限度地告诉大家现实,但也希望父母不要太过强硬地反对或禁止。艺术界的失败与成功都很夺目,但其中成功的例子非常少,这在过去或现在都是一样的,也许以后永远都会这样。然而这并不是问题所在,有比这更加紧要的关于安危的问题。想要进行艺术创作却没能成功的人,在外人眼里也许看起来过得不错。他们过着安定的生活,却慢慢在伤害自己,这是我常常看到的,大家不知道吧?真的都是无法形容的自残程度。“啊,这个人要出事了”,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任何能帮助他的。即使在大公司里上班,继承富裕的家业,获得丰厚的钱财,拥有温柔的伴侣或可爱的孩子,也仍然在心中某个地方有一片阴影。寄生虫没什么可吃的,就会吃人的内脏。收藏家或艺术爱好者能有效舒缓心理需求是件幸运的事,但大部分人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最终他们对工作失去了斗志,对周围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那些比我还要贫穷的艺术家只会消费,最终连自己都被消磨光了。他们主要把自己消磨在酒和赌博这些破坏性的事情上。不如在没有负担的年龄就开始搞艺术,即便没有成果也会比这样好。

海林一边给紫寿带鸟的尾巴着色,一边默默地制订起了计划……明恩看着可爱的外甥女,给她倒了一杯橙汁。

我去演讲的时候,一到提问环节,很多父母都会问我,子女想走艺术这条路,作为父母该怎么做?也许是因为我既画画也写作,所以他们以为我会有什么贤明的回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