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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之书 第1节 莫格里的兄弟们

“长大成人又怎么了,长大了就不该和兄弟们一起奔跑了吗?”莫格里说,“我生在丛林。我遵守丛林法则,我帮狼族里所有狼挑过爪子上的刺。他们当然都是我的兄弟了。”

“这样做真傻,塔巴奎虽然是个爱耍恶作剧的家伙,但他也会告诉你一些和你密切相关的事情。睁大你的眼睛吧,小兄弟。在丛林里,希尔汗是不敢杀你。但你要记住,阿凯拉已经非常年迈了,很快,他就不能猎杀雄鹿了,等那一天到来,他就不再是头领。而很多在你第一次被带到议会时打量过你的狼也都老了,年轻的狼们都会像希尔汗教他们的那样想,议会里没有人崽子的席位。你很快就要长大成人了。”

巴希拉直直伸展身躯,半闭起眼睛。“小兄弟,”他说,“来感受一下我的下颌。”

“呵!呵!”莫格里叫道,“塔巴奎才刚来跟我说了一番无礼的话,他说我是个赤身裸体的人崽子,连刨花生都不配。但我拎起塔巴奎的尾巴,把他往棕榈树上撞了两下,好教他怎么懂礼貌。”

莫格里把他壮实的棕色手掌放上去,就在巴希拉丝绸般顺滑的下巴以下,光滑的毛发遮盖着几块大肌肉,在那里他摸到了一小块光秃秃的地方。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巴鲁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狼族都知道,就连愚蠢得要命的鹿都知道。塔巴奎也告诉过你。”

“丛林里谁也不知道我巴希拉有这个记号,这是套颈圈的记号;还有,小兄弟,我是在人类世界出生的,我妈妈就死在人类世界——死在奥狄博尔国王皇宫的笼子里。也因为这,当你还是个光溜溜的小家伙时,我在议会付出代价换了你。是的,我也是在人类中出生的。以前,我从没见过丛林。他们把我养在铁栏杆后面,用铁锅喂我,直到有一天,我感觉到自己是巴希拉——是黑豹——不是什么人类的玩物,我爪子一挥就打断了愚蠢的栏杆,我逃走了。然后因为我学了很多人类的东西,在丛林里我变得比希尔汗还要可怕。不是吗?”

“就和那棵棕榈树上的果实数量一样多了,”莫格里说道,他自然是不会数数的,“怎么?我困得很,巴希拉,希尔汗不就是尾巴长点儿、说话声音大点儿——就和孔雀马奥一样嘛。”

“是这样的,”莫格里说,“整个丛林都害怕巴希拉——除了莫格里。”

这天非常暖和,巴希拉想到一个新点子——他是从听说的一件事想到的。那事可能是野猪伊奇告诉他的。但在丛林深处时,他告诉了莫格里,当时男孩正头枕巴希拉漂亮的黑色毛皮躺着,“小兄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希尔汗是你的敌人?”

“噢,你是个人娃娃,”黑豹非常温柔地说道,“所以就像我回到了我的丛林一样,你最终也必须返回人类世界——回到你的兄弟人群中去——如果你在议会没被杀掉的话。”

巴希拉到处都有眼线和耳线,他听说了一些这样的事,有一两次他对莫格里说了很多,他说希尔汗总有一天会来杀了他。莫格里就笑着答道:“我有整个狼族啊!而且我还有你,还有巴鲁,尽管他这么懒,也会为我出手打一两下的。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为什么啊——可为什么会有狼想要杀掉我?”莫格里问道。

他在丛林里经常碰到希尔汗,因为阿凯拉年老体衰,这瘸腿老虎就成了狼族很多年轻小狼非常好的朋友,他们跟在他身后吃他的残羹冷炙,如果阿凯拉敢严格执行自己的职责,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的。然后,希尔汗就会奉承他们,好奇他们这么勇猛的年轻猎手怎么会满足于一只垂死的老狼和一个人崽子领导。“他们告诉我,”希尔汗说,“在议会上,你们都不敢直视那人崽子。”那些年轻小狼就毛发倒竖,嚎叫起来。

“看着我。”巴希拉说。莫格里沉着地看着他的眼睛。大黑豹不到半分钟就扭过了头。

狼妈妈曾告诉过他一两次,说希尔汗这个家伙不值得信任,还说有一天他必须杀死希尔汗。尽管一只小狼可能会每时每刻记住这个忠告,但莫格里却忘了,因为他只是个小男孩——如果他会讲任何人类语言的话,他会管自己叫狼的。

“这就是原因,”他说着把爪子放到树叶上,“就连我也不能直视你的眼睛,况且我还是在人类中出生的,我还爱你,小兄弟。剩下的他们却恨你,因为他们连眼睛都不敢与你对视,因为你很聪明,因为你帮他们从脚上挑刺儿——因为你是个人。”

他长啊长啊,长成了一个男孩该有的强壮样子,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学会很多东西,除了吃,他在这世上也没有别的事情可考虑。

“这些东西我不懂。”莫格里不高兴地说,又粗又黑的眉毛也皱起来了。

现在往后跳上十年或十一年,你应该会很乐意,就简单猜测一下莫格里在狼族中所过的精彩生活吧,因为要是写下来的话,会写上好多本书。他在狼崽中长大,尽管这些狼崽子在他还没有长成一个小孩之前就长成了成年狼。狼爸爸教给他怎么捕猎,还有丛林中食物的含义,直到草丛中每一阵沙沙声、夜间温暖空气中每一声呼吸、头顶猫头鹰每一声鸣叫、蝙蝠在树上栖息时的每一道擦痕、池塘里每一条小鱼溅起的每一道水花对他来说都像办公室之于一名商务人士那样意味丰富。不学习的时候,他就坐在外面太阳地里睡觉,然后进食,然后又回去睡觉。觉得脏了、热了就去森林池塘游泳;想吃蜂蜜了(巴鲁告诉他蜂蜜、坚果就和生肉一样好吃),他就爬树去够,这些也是巴鲁教他做的。巴希拉则躺在树枝上喊:“快来啊,小兄弟!”起初,莫格里只能像树獭一样紧贴树干,但后来他就能像灰猿一样大胆地在树枝中荡来荡去。在议会岩里,他也有了自己的位置,当议会举行时,他发现如果他紧盯着一只狼,那狼就会被迫放低自己的视线,所以他就习惯了紧盯别的狼来取乐。其余时候,他也会帮自己的朋友从肉掌上挑出长刺,因为狼是非常苦恼肉里扎刺和毛皮上的刺球的。晚上,他会下山走到耕作过的土地上,非常好奇地看着那些小屋里的村民,但是他不相信人类,因为巴希拉曾指给他看过一个方形的洞穴,那洞穴下方有一扇门,如此狡猾地隐藏在丛林中,以至于他差点儿走进去,巴希拉告诉他那是个陷阱。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巴希拉一起走进森林黑暗温暖的深处,昏沉沉睡上一整天,夜间就看巴希拉是怎么捕猎的。巴希拉饿了就猎杀,莫格里也是——但只有一种东西他们不杀。他刚刚能明白事理时,巴希拉就告诉他永远不能碰牛,因为他就是用一头公牛的性命为价格买进狼族的。“整个丛林都是你的,”巴希拉说,“等你强壮到能够捕猎的时候,你可以猎杀一切东西,但看在买下你的公牛分儿上,你永远也不要猎杀或啃食任何一头牛,不管年轻的还是年迈的。这是丛林法则。”莫格里忠实地遵守着这一点。

“丛林法则是怎么说的?先进攻再出声儿。就因为你太大意了,他们才知道你是个人。所以小心点儿啊!我知道当下阿凯拉捕猎再失手一次时——他每次捕猎都要费更大的劲儿才能按住公牛了——狼族就要对抗他了,然后对抗你。他们会在议会岩举行丛林会议,到那时——到了那时——我想到了!”巴希拉说着跳起来,“你赶紧下山到谷底人类的小屋去,去取点儿他们种在那儿的红花来,这样,当时机到来,你就会拥有一个比我和巴鲁或其他爱你的狼族更强大的朋友。去取红花来。”

就这样,莫格里以一头公牛的价格还有巴鲁的美言加入了习欧尼山中的狼族。

巴希拉说的红花就是火,丛林里没有生灵能叫出火的正确名字。每个兽类都极度惧怕火,还发明了成千上万种方式来描述它。

“把他带走吧,”他对狼爸爸说,“就像训练自由狼族一样训练他。”

“红花?”莫格里说道,“他们黄昏时种在屋外的东西吧。我去取些来。”

阿凯拉没有说话。他在想有那样的一天,所有族群所有的首领都会流失力量,变得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他会被狼群杀死,会出现新的头领——而新的头领也会轮到被杀死的那天。

“这才是人娃娃说的话,”巴希拉骄傲地说,“记住,是种在小小火盆里的那种。迅速取一个来,然后保管好,以备不时之需。”

“说得对,需要时,他能帮得上忙。因为没有谁能希望永远率领一个族群。”巴希拉说。

“好的!”莫格里说,“我去。但你确定吗?噢,我的巴希拉——”他手环着黑豹漂亮的脖子,深深盯着他的大眼睛——“你确定这都是希尔汗挑起的吗?”

“干得好,”阿凯拉说,“人类还有他们的幼崽是非常聪明的。需要时,他会帮得上忙的。”

“凭我砸破枷锁逃出来发誓,我确定,小兄弟。”

“哎,嚎得好,”巴希拉从胡须之下吐出声音,“因为总有一天,这个光溜溜的小东西会令你换个调调嚎叫的,如若不然,我还真是不了解人类了。”

“那么,我就以买下我的公牛起誓,我要让希尔汗为此付出代价,可能还要多付一点儿呢。”莫格里说着一蹦一跳走开了。

莫格里仍然深深被卵石吸引着,也没注意到狼群一个个过来打量了他。最后,他们都下了山去那头死公牛那儿了,只剩阿凯拉、巴希拉、巴鲁和莫格里自己的狼家族留下来。希尔汗还在暗夜里怒吼着,他非常气愤莫格里没有被转交给他。

“终于成人了,终于完全长成大人了,”巴希拉自言自语着又躺下来,“噢,希尔汗啊,从没有比你十年前猎青蛙的那场捕猎更惨的了!”

几十个声音喧闹叫喊:“有什么关系啊?他会在冬雨里冻死,会在烈日下烧焦,一个光溜溜的青蛙能害着我们什么啊?就让他和狼群一起奔跑吧。公牛在哪儿啊,巴希拉?我们就接受他了!”然后是阿凯拉深沉的吠叫:“看仔细了——看仔细了啊,狼族的成员们!”

莫格里越来越远地跑出森林,他跑得很猛,心里充满渴切。夕雾升起时,他到了山洞,吸一口气,往下面山谷看。狼崽们都出来了,但是狼妈妈待在洞里,从呼吸声中就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在困扰她的小青蛙。

“杀死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崽子是可耻的。再说,等他长大,说不定还能为你们猎得更多猎物呢。巴鲁已经为他说话了。现在,如果你们愿意根据法则接受这个人娃娃的话,除了巴鲁为他说话,我也加上一头公牛,还是一头肥硕的公牛,刚刚捕获的,就在离这儿不到半英里远。这个决定很难吗?”

“怎么了,儿子?”她问道。

“那你说啊!”二十个声音叫道。

“听了些希尔汗说的蠢话,”他回头喊道,“今晚我去耕地那儿捕猎去。”他在灌木中开路来到谷底的小溪。他在那儿停了一下,因为他听见狼群捕猎的叫声,一只大公鹿被捕后的吼叫声,还有他走投无路时的喘息。接着传来了小狼们邪恶仇恨的嚎叫:“阿凯拉!阿凯拉!让单身狼王展示力量吧。让我们狼族头领上!跳啊,阿凯拉!”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在这儿发言,但是我请求你们听我说。”

单身狼王肯定是跳起来却又没抓住,莫格里听见他的牙齿咔嚓咬了个空,然后大公鹿用前蹄撞翻了他,他发出一声疼痛的叫喊。

“好啊!好啊!”一群总是挨饿的年轻的狼说道,“就听巴希拉说的吧。这个人娃娃可以花一定价格来购买。法则就是这么规定的。”

他没再多等,而是冲了出去,叫喊声在身后越来越微弱,他跑进了村民居住的庄稼地里。

“噢,阿凯拉,还有你们这群自由狼族,”他咕噜道,“我并无资格列席你们队伍,但丛林法则规定,要是对于如何处置一个新崽子有疑问,又还不致处死,那么这个崽子的性命是可以用一定价格来买的。法则也并没有规定谁能买谁不能买,我说得对吧?”

“巴希拉说的都是真的,”他倚靠在小屋窗下一些牛饲料上喘息,“明天对阿凯拉和我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天了。”

一只黑影跳下圈子。是黑豹巴希拉,他浑身墨一般黑,但他身上的豹斑在特定光线下看起来就像是波纹绸的纹路一样。大家都知道巴希拉,都不敢挡在他的道上。因为他和塔巴奎一样狡猾,和野水牛一样英勇,和受伤的大象一样不顾后果。但他的声音像树上滴落的蜂蜜一样温柔,毛皮比绒毛还要软和。

然后他把脸紧紧贴在窗户上看着地上的火堆。他看见男人的妻子站起身,在黑暗中用黑色团块添柴加火。黎明来临,晨雾一片洁白,透着寒意,他看见人类的小孩拿起一个内部糊满泥的柳条筐,给里面装满又红又烫的木炭块,又放在毯子下,接着就走出去照料牛棚里的母牛去了。

“我们还需要一个,”阿凯拉说道,“巴鲁为人娃娃说话了,他是我们小狼崽的老师。除了巴鲁还有谁?”

“就这样?”莫格里说,“如果小娃娃都能做到,就没什么好怕的。”因此他绕着屋角迈步,碰到了那个小男孩,就从他手里抢走火罐,然后就消失在了晨雾里,男孩就吓得号哭起来。

“人娃娃——有人娃娃?”他说道,“我为人娃娃说话。要一个人娃娃也没有害处啊。我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我说的都是实话。让他跟狼群一起奔跑吧,让他加入其他狼崽吧。我亲自来教他。”

“他们很像我嘛,”莫格里说着往火罐里吹气,因为他看到那个女人也是这么做的,“这个东西,要是我不喂它,它就会死掉。”所以他就往那红色的东西上丢了些小枝和枯树皮。上山的半路上,他碰到巴希拉,他外皮上的晨露像月亮石一样闪烁。

然后,唯一一位被允许参加族群议会的其他生灵——老是睡昏昏的棕熊巴鲁两腿直立站了起来,他负责教授狼崽们丛林法则。老巴鲁可随自己意愿来去自如,因为他只吃坚果、根茎和蜂蜜。巴鲁咕哝着:

“阿凯拉失手了,”黑豹说,“他们昨晚就本要杀死他的,但他们还要你。他们昨晚就在山上找你。”

“谁为这个人娃娃说话?”阿凯拉问道,“自由族群中,谁为他说话?”没有回应,狼妈妈做好准备,她知道如果打起来,这可能将是她最后一战。

“我当时在耕地里呢。我准备好了。你瞧!”莫格里举起火罐。

一阵低沉的嚎叫声相和,一只年轻的四岁的狼重复希尔汗的话给阿凯拉听:“自由狼族要人崽子干什么?”现在,丛林法则规定,如果狼族关于接受一个小崽子的权利引发了争议,那么这个小崽必须拥有除他父母以外的另外两名族群成员为其说话。

“很好!我曾看见人类往这东西里面扔干树枝子,很快,干树枝子一端就开出红色的花。你难道不怕吗?”

阿凯拉一直没有把头从爪子上抬起来,继续用单调的嗓音喊道:“看仔细了!”一阵低沉的吼声从岩石后方蹿上来——那是希尔汗的吼声:“那小崽子是我的,把他交给我!你们这群自由狼族要一个人崽子干什么?”阿凯拉一直甚至连耳朵也没抖一下。他所说的只是:“看仔细啊,狼族的成员们!自由的狼族除了自由狼族的命令,听别人的命令做什么?看仔细了啊!”

“不怕。我为什么要怕?现在,我想起来了——要是不是梦的话——在我还没变成狼之前,我曾躺在这红花边上,又温暖又舒服。”

最后——当这一时刻到来时,狼妈妈脖子上的毛发倒竖——狼爸爸把“青蛙莫格里”(他们就是这么叫他的)推到中间,他就笑着坐在那儿玩弄起那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卵石。

那一整天,莫格里就坐在山洞里照看他的火罐,他把干树枝子伸进去看它们会变成什么样。他找到了一根令他满意的树枝。晚上,塔巴奎来到山洞粗暴地告诉他议会岩那里要他去,他大笑着,直到塔巴奎吓得跑开了。然后,莫格里就大笑着去了议会。

狼爸爸等到自己的狼崽都稍微能跑了,就在一个族群议会的晚上把他们和莫格里还有狼妈妈一起带去了议会岩——就是一处覆盖着石块和鹅卵石的山顶,那里可供一百只狼藏身。单身大灰狼阿凯拉无论是力量上还是计谋上都堪称狼族的首领,他正伸直身子躺在他的岩石上,他身下坐着四十只甚至更多体形、毛色各异的狼,从能单独对付一头雄鹿的獾色皮毛的老狼,到自以为也能解决的三岁年轻黑狼都有。现在,单身狼王已经领导他们一年了。他年轻时曾有两次掉进捕狼陷阱,还有一次曾挨揍,躺着等死。因此,他深谙人类的习俗和行为方式。议会岩没什么说话声。狼崽们在父母围坐的中间互相打闹,时不时地有一只老狼静静走到一只狼崽面前来,细细打量,然后又无声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有时,狼妈妈们会把自己的狼崽远远推到月光下,以免自己的狼崽被看漏。阿凯拉从自己的岩石上喊道:“你们是知道规矩的——你们是了解规矩的。看仔细了,狼族成员们!”接着焦虑的狼妈妈们也会接着喊道:“看吧——看仔细了,狼族成员们!”

单身狼王阿凯拉躺在他的岩石边上,这意味着狼族的首领位置空出来了,而希尔汗和他那些吃残羹冷炙的追随者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巴希拉靠着莫格里躺下,火罐就放在莫格里两膝之间。等大家都聚齐了,希尔汗就开始说话了——阿凯拉之前在任的时候他根本不敢这样做。

丛林法则明确规定,任何一只狼结婚之后都可以从所属的狼族退出。但只要他们的幼崽长到能站立,他就必须把孩子们带来族群议会,议会每个月的月圆之夜召开一次,也是为了其他的狼都能认识这些孩子。狼族检视完毕,这些狼崽就能自由奔向他们想去的地方,在他们杀死第一头公牛以前,任何狼族里的成年狼不得以任何借口杀死任何一只狼崽。如果抓到这样的凶手,刑罚就是处死;你只需想一想就能明白为什么必须要这么做。

“他没这个权利,”巴希拉低声说,“你就这么说,他是个狗崽子。他会吓坏的。”

“但我们的族群会怎么说呢?”狼爸爸说道。

莫格里跳起来。“自由狼族们,”他喊道,“难道希尔汗是我们的头领吗?我们选头领,跟老虎有什么关系?”

“要养!”她喘着气,“他光着身子来到这里,还是在夜里,孤零零的,还饿着肚子。但他一点儿都不怕!你瞧,他都把我们的一个孩子推到一边儿去了。那瘸腿屠夫肯定会杀了他,然后跑到威冈加去,而这里的村民就会杀遍我们的巢穴来报复!养着他?我当然要收养他了。躺好啊,小青蛙。噢,莫格里——我要叫你小青蛙莫格里——总有一天,会轮到你去猎杀希尔汗的,就像他捕猎你那样。”

“看见首领之位还空缺,我被要求来发言的——”希尔汗说。

“希尔汗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这小娃必须让狼族过目。你还是要养着他吗,妈妈?”

“谁叫你来的?”莫格里问,“难道我们都是那胡狼?要奉承讨好杀牛屠夫?狼族选首领,是我们狼族的事。”

狼妈妈喘着粗气倒在狼崽中,狼爸爸严肃地说道:

叫喊声响起来了,“闭嘴吧,你这个人崽子!”“让他说下去,他是遵守我们法则的。”最后,狼族年长者们怒喝道:“让死狼发话!”当狼族首领打猎失手时,他的余生都会被称作死狼,当然他也活不久了。

“狗都会在自己的地盘上瞎吠!我们就等着瞧狼族怎么说你们收养这个人崽子吧。这小崽子是我的,最后还是要塞我的牙缝儿,你们这蓬尾巴的贼!”

阿凯拉疲倦地抬起他老朽的脑袋:——

狼爸爸吃惊地看着。他几乎不记得当初自己是公平打败了其他五头狼才娶到狼妈妈的,那时她在狼群被称作魔鬼可并不是什么奉承话。希尔汗也许已经迎战过狼爸爸,可他却承受不起反抗狼妈妈,因为他也知道,在这里狼妈妈占据绝对优势,肯定会往死里打,所以他就嚎叫着从山洞口退出来,出洞后,他吼道:

“自由狼族们,还有你,希尔汗的胡狼,我已经带领你们捕猎、躲开猎杀有十二季了,在这期间,没有一个被诱捕,也没有谁受伤。现在,我捕猎失手。你们是明白那阴谋的。你们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我引到那头精力旺盛的雄鹿那儿好让我当众出丑暴露弱点的。干得真高明啊!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在这议会岩上杀死我。所以,我要问,你们谁来终结我单身狼的性命?根据丛林法则,我有权要求你们一个一个上。”

“那么我,拉卡莎(魔鬼),就来回答你。这个人娃娃是我的,你这个瘸子,这个人娃娃是我的!我们不会杀了他,他要和狼族一起奔跑,和狼族一起捕猎;看看你,竟然捕杀一个小小的、光溜溜的人娃娃,你还吃青蛙,还捕鱼,到最后,他会来猎杀你的!所以,不然我也以我猎杀过的大公鹿起誓(我可从来不吃挨饿的牲口),你给我滚回你妈身边去,你这个丛林里挨火烧的家伙,要不然你小心变得比刚出生时还要腿瘸!快给我滚!”

一阵良久的沉默,因为没有一只狼敢去杀死阿凯拉。接着,希尔汗吼道:“呸!我们要这没牙的蠢家伙干什么?他命该死!倒是这人崽子活得太长了点儿。自由狼族们,他一开始就是我嘴边的肉。把他交给我吧。我为这蠢狼人烦透了,他都困扰丛林十季了。把人崽子给我,要不然我就一直在这里打猎,一根骨头都不留给你们。他是个人啊,他是人类的崽子,我恨他恨到骨髓里了!”

老虎的咆哮使整个山洞一阵轰鸣。狼妈妈抖开身上的小狼崽,往前一弹,她的眼睛就像黑暗中两个绿莹莹的月亮,直视着希尔汗凌厉的双眼。

狼族不止一半的声音都在喊:“他是个人!他是人!我们要人做什么?让他滚回自己的地盘吧!”

“你们愿意杀,你们不愿意杀!你们的意愿算什么?凭着我杀了这么多公牛,难道还要我嗅着你们的狗窝来寻找我应得的猎物吗?这可是我希尔汗的命令!”

“还想要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抗击我们吗?”希尔汗叫嚷着,“不行,把他交给我。他是人,我们没有一个敢直视他的双眼!”

“我们狼族可是自由族群,”狼爸爸说,“狼族只接受族群首领的指令,并不听令任何带斑纹的牲口猎杀者。这个人类小娃是我们的——要杀也得看我们愿不愿意。”

阿凯拉又抬起脑袋,然后说:“他吃的是我们的食物,他跟我们一起睡觉,他还帮我们驱赶猎物,他从没有破坏过丛林法则。”

正像狼爸爸说的那样,希尔汗之前跳进了樵夫的火堆里,正为脚上的烧伤气得怒不可遏。但狼爸爸知道山洞洞口过于狭窄,老虎不可能钻进来。就连现在这样,希尔汗的肩膀和前爪都被挤得想获得更多空间,就像把一个人装进桶子里,他肯定也会这样挣扎。

“还有,他进狼族时,我为他付了一头公牛的代价。一头公牛不算什么,但巴希拉的荣誉却是值得维护的东西。”巴希拉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找我的猎物。一个人类的小崽子朝这边来了,”希尔汗说,“他的父母都逃了。把他交出来!”

“那头公牛都过了十年了!”狼族混乱了,“我们还管十年前的老骨头干什么?”

“是希尔汗来了啊,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狼爸爸说道,但他的眼神充满气愤,“希尔汗所为何事呢?”

“那你们也不在乎许下的誓言?”巴希拉说着露出唇下的白牙,“好吧,你们还叫作自由狼族哪!”

月光被挡在了洞外,因为希尔汗的大方头和肩膀探进了山洞。塔巴奎跟在后面,吱吱叫着:“大王啊,我的大王,就从这里进去的!”

“人类的崽子不能和丛林居民一起奔跑,”希尔汗嚎道,“把他交给我!”

“我倒是时不时听说这样的事,但在我们族群里,我这辈子还没有听过,”狼爸爸说道,“他全身还没有毛发,我一只脚就能踩死他。但是你看,他还抬着头,他一点儿都不怕。”

“除了血缘,他从别的方面来说都是我们的兄弟,”阿凯拉继续说,“但你们却要在这儿杀了他!老实说,我活了太久。我还听说,在希尔汗的教导下,你们中有些都吃起耕牛和别的东西了,你们还趁着黑夜从村民家门口抢他们的孩子。因此,我知道你们做了孬种,我正是在和孬种说话。我肯定是必须要死的了,我的性命已经失去了价值,不然为人娃娃,我会献出我的生命。但为了狼族的荣誉——因为没了首领,你们早已忘了这不起眼的东西——我承诺,要是你们让这人娃娃回到他的人类世界,我死的时候不会露出一根牙齿来对抗你们,我就不做任何抗争死去。这至少能省下狼族三条性命。更多的我也做不了,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就能免除你们因为杀害一个没有过错的兄弟而产生的羞愧——这个兄弟有人为他说话,这个兄弟还根据丛林法则付了代价才进的狼族。”

“真小啊!这么滑溜溜的,而且胆子还挺大呀!”狼妈妈柔声说。小孩在狼崽子中推挤着想靠得近一点儿好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啊哈!他也和咱们的宝宝一起来吃了。这就是人类的小娃娃啊。到目前为止,有狼曾自夸过自己的孩子中有人类的小娃娃吗?”

“他是个人——是人——是人啊!”狼族怒骂。大多数狼都开始围在希尔汗周围,他的尾巴已经开始抽打了。

在必要的时候,狼习惯于叼着自己的幼崽移动,他们的嘴能叼着幼崽而不咬碎。狼爸爸两颌叼着小孩的背,但一根牙齿也没有擦到他的皮肤,他把小孩放在自己的狼崽子中。

“现在就看你了,”巴希拉对莫格里说,“除了打斗,我们还有很多可做。”

“是人类的娃娃吗?”狼妈妈问,“我还从没有见过呢。叼过来我瞧瞧。”

莫格里站起来——他手里拿着火罐。接着他伸直手臂,当着整个议会的面打了个哈欠,但他充满了愤怒和悲痛,因为狼群这么狡猾,从没告诉过他说他们痛恨他。“你们给我听着!”他喊道,“没必要听这狗崽子瞎说。你们今晚一直在告诉我说我是一个人(但事实上在我生命的最后我本该和你们一样是一只狼的),我也感到你们说的是真话。因此,我不会再叫你们兄弟了,我要像人应该做的那样,叫你们狗。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想做什么,都不是你们说了就算的。这问题我说了算。我们把问题看得更清楚点儿吧。我,人,带了点儿红花来这里,这是你们,狗,都害怕的。”

在他正前方,站着一个棕色皮肤、全身赤裸、才刚会行走的婴儿,正抓着低处的一根树枝——以前还从没有这么柔嫩、这么满面笑容的小家伙在夜晚来到狼窝呢。他抬起头看着狼爸爸的脸笑了。

他把火罐扔到地上,一些红煤块点着了一簇干苔藓闪耀出火光,整个议会成员在跳跃的火苗面前都吓得往后退。

“是人类!”他厉声说道,“是一个人类的小娃。快看!”

莫格里把他找到的死树枝伸进火里,树枝子点着了发出爆裂声,他把树枝举过头顶在退缩的狼群中盘旋。

灌木丛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狼爸爸蹲下身子准备好跃起。当时,如果你在现场观看的话,你肯定会看见世上最精彩的一幕——狼爸爸在弹跳的半途停了下来。本来他还没看清正扑向的猎物就起跳了,接着又试图停下来。结果就是他往空中跳起四五尺,然后又几乎在原地着陆。

“你才是头领,”巴希拉压低声音说,“你救下阿凯拉不死。他将永远是你的朋友。”

“有什么东西上山来了,”狼妈妈说着猛地竖起一只耳朵,“准备好。”

冷酷的老孤狼阿凯拉这辈子还从没求过饶,但他也怜悯地看着这赤身露体站着的男孩,他长长的黑发就着树枝燃烧的火光在肩头摇颤,投下的影子也摇晃跳跃。

“这个蠢货肯定是不知不觉跳进了樵夫的火堆烧了爪子,”狼爸爸咕哝道,“塔巴奎也在他旁边。”

“好!”莫格里说着慢慢环视四周,“我懂了你们这些狗崽子了。我就从你们族群回到我自己的同类去——如果他们算我同类的话。丛林之门为我关上了,我必须忘掉你们的话还有你们的陪伴。但我会比你们心中更有怜悯之情。既然除了血缘不同,我在所有方面都是你们的兄弟,我保证,等我在人群中成长为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像你们背叛我一样,为了人类背叛你们。”他用脚踢了踢火堆,火花四溅,“狼族任何两个成员之间都不能交战,但在我走之前,还有一笔账要算。”他大步走到正呆坐着眨着眼看火苗的希尔汗面前,抓住他下巴上的一撮须毛。巴希拉跟在他身后以防不测。“起来,狗崽子!”莫格里大喊道,“起来,是人在跟你喊话,要不然我就点着你的毛!”

狼爸爸往外跑出几步,听见希尔汗惨叫着倒在灌木丛中打滚。

希尔汗双耳平贴在脑后,他闭紧双眼,因为燃烧的树枝逼得很近了。

接着又是一声咆哮——听着都不像是老虎的吼声了——也是希尔汗发出的。“他没抓到,”狼妈妈说,“怎么回事?”

“这个牲口捕食者说他要在议会岩杀了我,因为我小时候,他没能杀成。所以啊,所以呢,我们人类确实是会打狗的。你敢动一根胡子,瘸鬼,我就把红花塞进你的喉咙!”他拿火树枝子打在希尔汗的头上,老虎恐惧地挣扎着,发出呜咽哀嚎来。

呜咽声更大了,最后是一声竭尽全力的“啊哈”声,那是老虎冲向了猎物。

“呸!燎掉了毛的丛林猫——现在给我滚吧!可你要记着,下一次我作为人来到议会岩,我可是要把希尔汗的皮披在我的头顶上。其余的,阿凯拉就随自己喜欢自由生活。你们不准杀他,因为我不准。我也不准你们再坐在这儿,伸着舌头,好像你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而不是被我赶来赶去的狗崽子——所以!快滚!”火苗在树枝尾部剧烈燃烧,莫格里划着圈左右出击,火星烧着了他们的皮毛,狼群嚎叫着逃窜。最后,只剩下阿凯拉、巴希拉和大约十匹站在莫格里一边的狼。然后,莫格里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刺痛了他,因为此前他的人生里还从没有什么触痛过他,他屏住呼吸,啜泣着,眼泪在脸上奔淌。

丛林法则从不做任何无缘无故的规定,它禁止任何兽类吃人,除非是在教幼兽如何猎杀,然后还必须是在自己族群或部落的猎场之外才能杀人。这个规矩的真实原因其实是因为如果杀了人的话,不管早晚,白人就会骑着大象,带着猎枪杀来;成百上千的棕种人也会敲着锣、扛着火箭弹、举着火把赶来。那时,丛林里的生灵就遭了殃。兽类为自己立下这样的规约也是因为人类是所有生灵中最弱、最没有防御心的族群,袭击人类一点儿都不光明正大。他们还说——而实际也确实如此——吃了人就会变得肮脏,连牙齿都会掉光。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了?”他问,“我不想离开丛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是不是要死了,巴希拉?”

“要吃人!”狼爸爸说着露出满口洁白的尖牙,“呸!难道池子里的甲虫和青蛙还不够他吃的,他还非要吃人,况且又是在我们的这片土地上!”

“才不是呢,小兄弟。这只是人类常流的眼泪而已,”巴希拉说,“现在,我知道你是个大男人了,不再是小娃娃了。从此以后,丛林确实为你关上门了。让眼泪流出来吧,莫格里。这些只是眼泪。”因此,莫格里就坐下来放声大哭,就像他的心都碎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哭过。

怒吼声变成了一种嗡嗡的呜咽,听起来就像来自四面八方。有时候,正是这种声音令睡在野外的樵夫和吉普赛人不知所措,他们逃起来,结果正好落入虎口。

“现在,”他说,“我要去人类世界了。但首先,我必须和我母亲告别。”接着,他就到了狼妈妈和狼爸爸居住的山洞,他扑在狼妈妈身上大哭,四只狼崽也痛苦地嚎叫。

“嘘。他今天……晚上要捕猎的可不是雄鹿或是阉牛什么的,”狼妈妈说道,“他是要吃人。”

“你们不会忘了我吧?”莫格里问。

“蠢货!”狼爸爸说,“一晚上的捕猎还没开始,就先发出这样的响动!他还以为我们的雄鹿跟威冈加的肥阉牛一样蠢啊?”

“只要我们能嗅到你的踪迹,我们就永远不会忘掉你,”狼崽们说道,“等你变成人了,你就来山脚下,我们和你说话;晚上我们就来庄稼地和你玩耍。”

狼爸爸细听,在谷底有条小河,他听见老虎单调的干沙沙的怒吼声,听起来那老虎什么也没捕到,而他也不在乎是不是整个丛林都听到了。

“快点儿来!”狼爸爸说,“噢,聪明的小青蛙,快点儿回来,因为你妈妈和我,我们都老了。”

“我走,”塔巴奎不慌不忙,“你听,希尔汗就在下面的灌木丛里。早知道我就不来通知你了。”

“快点儿来,”狼妈妈说,“我光溜溜的小儿子啊。因为,听好,人类之子,我爱你要胜过爱我的狼崽。”

“滚!”狼爸爸打断他,“出去,去找你的主子捕猎。一晚上全被你毁了!”

“我一定会来的,”莫格里说道,“等我来了,我会将希尔汗的皮铺在议会岩上。不要忘了我啊!告诉丛林里的他们永远也不要忘了我!”

“我该向他转达你们的感激吗?”塔巴奎明知故问。

天色开始破晓,莫格里独自走下山,他要去见那些被称作人的神秘生灵了。

“他妈妈并不是无缘无故叫他瘸腿的,”狼妈妈镇定地说,“他生下来就瘸了一条腿,因此他才只捕杀家畜。现在他把威冈加村村民都惹火了,又跑来我们这里闹。村民们会放火烧掉丛林来搜捕他,他就溜了,草丛被烧了没有藏身之地,我们只好带着孩子们逃走。说起来,我们倒要感谢希尔汗呢!”

习欧尼族群狩猎之歌

“他没那个权利!”狼爸爸生气地说,“根据丛林法则,未经必要提醒,他无权更换领地。他会惊动十英里内的所有动物,而这些天,为了孩子们,我必须捕双倍的猎物。”

天空在破晓,大公鹿吼叫,

希尔汗是一只老虎,住在距威冈加河二十英里远的地方。

一声,两声又一声!

“大头领希尔汗已经转移了领地。他跟我说,等明天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就将到这边山里捕猎。”

然后一只母鹿跳起来了,然后一只母鹿跳起来了,

塔巴奎静静地坐着,陶醉在自己刚制造的花招里,接着恶狠狠地说:

从森林里野鹿啜饮的池塘里。

塔巴奎当然也和别人一样知道当面赞美别人的孩子是很不合适的,但只要看到狼爸爸和狼妈妈不自在的样子,塔巴奎就很高兴了。

这是我独自侦察到的,看吧,

“真得感谢这顿美餐,”他说着舔舔嘴,“这些王子真美!眼睛真大!又是如此的年轻!实在是,实在是,我早该记住大王的孩子都是开天辟地的英雄。”

一声,两声又一声!

“对狼来说,是没有,”塔巴奎说,“可对我这样卑微的胡狼,一把干骨头就算大餐。我们是谁?我们是格德洛格(胡狼),我们才不挑三拣四。”他快步跑到山洞里面,在那里找到一块公鹿骨头,上面还有点儿肉,于是就坐下来欢快地啃着骨头。

天空在破晓,大公鹿吼叫,

“你就进来吧,进来找,”狼爸爸不高兴地说,“只可惜这里没有吃的。”

一声,两声又一声!

说话的是胡狼塔巴奎,他专捡残羹冷炙。印度的狼都鄙视塔巴奎,因为他满腹诡计,爱撒谎,靠吃村子垃圾堆里的破布和碎皮子果腹。可他们也害怕他,因为他比丛林里谁都更会发狗疯,他疯起来就会忘了自己原来谁都害怕,就会跑遍丛林,谁挡道就咬谁。小塔巴奎一发疯,就连老虎都要逃之夭夭,退避不及,因为疯狂是能压倒野生动物的一切情绪中最不得体的。这狗疯,就是我们说的狂犬病——他们称之为德瓦力——躲都躲避不及。

然后一只狼悄悄回来了,然后一只狼悄悄回来了,

夜晚七点钟,习欧尼山中非常暖和,狼爸爸从白日的休息中醒来了,他舒活舒活筋骨,打了一个哈欠,一个接一个伸直爪子好把睡意从指尖赶走。狼妈妈还躺着,她大大的灰鼻子横在四头翻着筋斗、呜呜叫着的幼崽身上,月光照进他们住的山洞口。“嗷呜!”狼爸爸嚎了一声,“该去打猎了。”他正要跳下山时,一个小个子来到山洞口,他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呜呜说:“祝你好运,狼大王。祝尊贵的孩子们都有红运,愿他们白牙尖利,永不忘世上还有像我们这样忍饥挨饿的可怜生灵。”

把这消息带给等待的狼群,

——《丛林夜之歌》

于是我们寻啊我们找啊我们沿着他的踪迹叫啊,

遵守丛林法则的兽民们!

一声,两声又一声!

噢,听那号子!——都捕猎顺利

天空在破晓,狼群喊叫,

爪子尖牙钳子。

一声,两声又一声!

这是展示力量、彰显荣耀的时刻,

脚下的丛林却没留下脚印。

我们可以放松直到黎明。

眼睛能看清黑暗——黑暗!

牛群关在牛棚和小屋,

舌头——伸出舌头!听!噢,听啊!

现在鸢鹰兰恩把它带回了家,

一声,两声又一声。

蝙蝠蒙释放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