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让它不可能的——?”
他凝视着她,仿佛正在黑暗中摸索,忽然一道光亮刺破黑暗,令人目眩。
“是你,就是你!”她嚷道,嘴唇颤抖,仿佛一个就要号啕大哭的孩子。“不正是你让我放弃离婚的吗?因为你告诉我离婚有多自私、多丑恶,你告诉我必须牺牲自己而维护婚姻的尊严……使家族免于舆论、免于丑闻。因为我的家族即将成为你的家族——因为梅和你的缘故——我就照你说的,照你指出我应该做的去做了。啊,”她突然大笑起来,“我可没有瞒着,我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
“我们俩有这种可能?”她看着他,毫不掩饰惊讶的神色,“你竟然这么说——不正是你让它不可能的?”
她再次跌坐在沙发上,蜷缩在盛装的裙褶之中,仿佛一个受了打击的假面舞者。年轻人依然站在壁炉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阿切尔脸色一变,也站起身——这是她所能对他做出的最尖锐的指责。“我从没有向你求爱,”他说,“也永远不会。但你就是我要娶的女人,如果我们俩有这种可能。”
“天啊,”他叹息道,“当我想到——”
她跳起来,甩开他的手,跑到壁炉另一边。“啊,别向我求爱!已经有太多人做过这事了!”她皱起眉说道。
“你想到什么?”
艾伦·奥兰斯卡不答,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在她身边坐下,握起她的手轻轻展开,手套和扇子便落在两人之间的沙发上。
“啊,别问我想到什么!”
“梅猜得不错,”他说,“的确另外有一个女人——但不是她以为的那个。”
他依然注视着她,看见红晕再次漫过她的脖颈,升上她的面颊。她坐得笔直,庄重威严地面对着他。
阿切尔感到自己必须不顾一切地将她留在身边,必须要让她把晚上的时间都给他。他没有理会她的建议,只是倚着壁炉,注视着她握着手套和扇子的那只手,仿佛要看看自己是否有能力让她把它们放下来。
“我就是要问你。”
“是的,”她微笑着说道,“我必须要去欢迎我的地方,不然就太孤独了。和我一起去吧?”
“好吧。在你给我看的那封信里有些东西——”
“你是要去斯图瑟夫人家吗?”
“我丈夫的那封信?”
“是的,我想我必须走了。”
“是的。”
她稍稍立起,心不在焉地扫视四周。她的扇子和手套落在身边的沙发上,她木然拾起。
“那封信里的话我根本不怕,一丝一毫都不怕!我怕的只是给家族——给你和梅——带去恶名和丑闻。”
“你的马车来了。”阿切尔说。
“天啊。”他又叹息一声,低头埋在手中。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之后的沉默便仿佛在他们肩头压上了某种永远无法改变的东西。阿切尔觉得自己正被它压垮,那是他的墓碑;前路漫漫,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释去他心头的重负。他依然站在那里,依然将头埋在手中,被遮蔽的双眼依然注视着茫茫黑暗。
“哦,并不存在另外那个女人。我是说,梅以为的那个人并不是——从来就不是——”
“至少我爱过你——”他说道。
“啊。”又是长久的沉默。终于,她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另外那个女人——她爱你吗?”
从壁炉另一边,大约是她蜷缩着的沙发一角,传来孩子般微弱的抽泣声。他慌忙跑到她身边。
“因为我并不打算娶别人。”
“艾伦!你疯了!为什么要哭?没有什么事是不可改变的。我还是自由的,你也将是自由的。”他将她搂在怀里,她的面颊如雨中的花朵挨近他唇边,所有那些无谓的恐惧便如日出时的幽灵般烟消云散。他竟然远远站在房间另一边与她足足争论了五分钟,却偏偏没有想到,只需轻轻一触到她,一切就已变得如此简单。
“可笑?因为你并没有喜欢别人?”
她回应着他的吻。但不一会儿,他便感觉她在他怀中僵直了身子。她将他推开,站起身。
“是的,但也很可笑。”
“啊,可怜的纽兰——我想必然如此。但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她说。现在是她站在壁炉边低头看着他了。
“的确高尚。”她说,声音有些许沙哑。
“这整个儿改变了我的生活。”
奥兰斯卡夫人俯身靠向壁炉,注视着火焰。阿切尔听见寂静的小街上传来她马车的辚辚声。
“不,不——绝不能这样,不可能这样。你已经和梅·韦兰订婚了,而我是有夫之妇。”
“如果我愿意。”
他也站起身,满脸通红,决然道:“胡说!现在已经太晚了!我们没有权利自欺欺人。我们不谈你的婚姻,但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娶梅吗?”
“好给你时间离开她,去找另一个女人?”
她默然站着,纤瘦的双肘支着壁炉台,侧脸映在身后的镜中。她发髻上有一绺头发散下来,垂在颈间,神色憔悴而几乎苍老。
“因为那不符合她的秉性。她非常高尚,反而益发要求延长订婚期,好给我时间——”
“我想,”终于她开口道,“你不会向梅提出这个问题,对不对?”
奥兰斯卡夫人好奇地思忖起来。“但如果她这么认为——那么她又为什么不也急着结婚呢?”
他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太晚了,已经别无选择。”
“她认为那意味着我不敢肯定自己会一直喜欢她。总而言之,她认为我之所以想立刻结婚,是为了逃避某个——我更喜欢的人。”
“你这么说是因为目前情况下这么说最容易,而不是因为果真如此。现实是,除了我们已做的决定,已经别无选择。”
“天啊——不是好迹象?”
“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阿切尔脸一红,急急地说下去:“我们坦率地谈了谈——几乎是第一次。她认为我那么着急不是个好迹象。”
她勉强笑笑,但凄惨的笑容并没有使她眼眉舒展,反而愈发蹙皱。“你不明白是因为你猜不到你是怎样改变了我的一切,哦,从一开始——远在我了解到你所做的一切之前。”
奥兰斯卡夫人凝视着他。“那——我就不明白了。”
“我所做的一切?”
“她的确非常聪明——她没有受制于迷信。”
“是的。起先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的人对我有所顾忌,他们认为我是那种可恶的人。好像他们甚至都不愿在晚宴上见到我。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还知道了是你说服你母亲同你一起去见了范·德尔·吕顿夫妇,是你坚持要在波福特家的舞会上宣布订婚,这样支持我的就能有两个家族,而不是只有一个——”
“梅非常爱你——你竟然说服不了她?我还以为她那么聪明,不会受制于那些荒谬的迷信。”
阿切尔听见这话忽然大笑起来。
“是的,”他突然说道,“我跑到南方去,请求梅答应复活节后完婚。我们没理由到时候不结婚。”
“你想想,”她说道,“我是有多蠢、多迟钝!我对这些完全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奶奶说漏了嘴。那时候,纽约对我来说就意味着平静,意味着自由,是回家。而我很高兴能够和自己人在一起,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和善,那么喜欢见到我。但是,从一开始,”她继续说着,“我就感觉没有人像你那么好,没有人用我能明白的理由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乍一看很艰难而且——没有必要的事情。那些好心人并没有说服我,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想那么做。而你却知道,你却理解;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用金饵引诱一个人,你也痛恨它要人付出的代价,你痛恨用背叛、残忍和冷漠换来的幸福。那是我之前从来不知道的——而它胜过我所知道的一切。”
阿切尔领会了这层讽刺,却不敢接口。但或许她是有意要将话题从她的事情上引开,而他刚才的话显然使她痛苦,因此他认为自己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但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他打算孤注一掷,想到他们可能再一次无法逾越语言的障碍,他便觉得痛苦不堪。
她平静地低声说着,没有眼泪,没有不安的神色,每一个字从她嘴里吐出,便如滚烫的铅块一般落到他心头。他坐着俯下身,双手捧着头,呆呆望着壁炉前的地毯以及她裙底露出的缎子鞋尖。突然,他跪倒在地,亲吻那鞋子。
她微微一笑。“你太紧张了。你自己也有不少烦恼。我知道你认为韦兰家对于你的婚事太不近情理。当然我认为你是对的。欧洲人就不理解我们美国人为什么要订婚这么久。我以为他们不如我们冷静。”她微微强调了“我们”这个词,仿佛带着一点讽刺。
她弯下腰,将手按在他肩上,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他在她的目光之下一动不动。
“哦,艾伦——请你原谅我。我真是个愚蠢的混蛋!”
“啊!我们不要改变你已经做的事!”她嚷道,“我现在无法回到那种思维方式了。我不能够爱你,除非我放弃你。”
“大家都认为我身上发生了许多残酷的事情。”她答道。
他张开双臂想拥抱她,但她躲开了;他们依然彼此面对,却已经被她方才那句话隔开。蓦地,他怒火中烧。
奥兰斯卡夫人猛然抬起头。一片红晕从她颊边飞起,漾过脖颈和肩头。她很少脸红,而此刻却显得如此痛苦,仿佛被灼伤一般。
“波福特呢?由他来取代我?”
“你知不知道你姑妈认为你会回去?”
话一出口,他便准备好迎接愤怒的回答,他要用它来引燃自己更猛烈的怒火。但是,奥兰斯卡夫人却只是脸色更惨白了而已,她默然站着,胳膊垂在身前,头略微低着,就是平常思索问题的样子。
年轻人站起身,走到壁炉边倚着。他突然不安起来,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意识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他随时都会听见马车归来。
“这会儿他正在斯图瑟夫人家等你呢。你怎么不去找他?”阿切尔冷笑道。
奥兰斯卡夫人再次陷入沉思。终于,她开口道:“毕竟,这也并非出人意料。”
她转身去打铃。女仆进来,她吩咐道:“今晚我不出去了。让马车去接侯爵夫人吧。”
“不过你的确认为你丈夫给她寄了一封信?”
门重新关上之后,阿切尔继续愤愤不平地看着她说道:“何必如此牺牲?既然你说了你很孤独,我就无权不让你去见你的朋友。”
奥兰斯卡夫人仿佛思索了一会儿。“还是那样,谁说得清呢?她告诉我说她受到了卡弗博士的‘精神召唤’什么的。怕是她打算嫁给卡弗博士……可怜的梅朵拉,她总有个人想嫁。但也可能是古巴那儿的人烦她了!我想她跟他们在一起是受雇了陪他们的。我当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过来。”
她潮润的睫毛下露出些许微笑。“我不会孤独了。我曾经孤独,我曾经害怕。但空虚与黑暗已经过去,现在我找回了自己,就像一个在黑夜行走的孩子终于踏进了一个永远点着灯的房间。”
“她突然来这儿是不是因为你丈夫的请求?”
她说话时的口吻与神态温和却令她变得可望而不可即。阿切尔又叹息道:“我不理解你!”
她沉默了许久,甚至烟灰都从香烟上掉了下来。她将烟灰往地板上一掸。“她曾暗示有一封信。可怜的好人!梅朵拉的暗示——”
“但你却理解梅!”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了?”他脱口而出。
听见这话,他脸红了,但眼睛依然凝视着她。“梅是准备放弃我了。”
奥兰斯卡夫人没有回答。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半举起的手上夹着烟,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阿切尔记得他早就注意到她显然从不会表现出惊讶。
“什么!三天前你还跪下求她尽快完婚!”
“她说——她号称是奥兰斯基伯爵请她说服你回到他身边。”
“她拒绝了,因此我就有权——”
他将目光移开,看着炉火,然后又转回来看着她光彩照人的面庞。他的心抽紧了。他知道今晚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坐在炉边,而很快马车就会回来把她接走。
“啊,你让我知道了这个词究竟有多丑恶。”她说。
“你是说,她的话是否真实?”她的侄女思索道,“哦,我告诉你吧,她说的每件事都有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是假的。可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她都告诉你些什么了?”
他极其疲惫地转过身去。他觉得自己似乎一连几个钟头奋力攀登一座险峰,而此刻,正当他拼尽全力登上山顶之时,脚下的岩石却瞬间崩塌,他一头栽入黑暗的深渊。
阿切尔又犹疑起来,然后又试探道:“你姑妈的浪漫是否总能不妨害准确?”
如果能再次将她搂入怀中,他或许就能立刻让她放弃所有那些理由;然而,她的神情姿态中捉摸不透的冷淡,以及他对她诚实的敬畏,使他感觉自己似乎已被她拒于千里之外。终于,他又开始恳求。
“梅朵拉真是浪漫得无可救药。她就是靠这个来补偿那许多事的!”
“要是我们现在这么做的话,以后会更糟——对所有人都会更糟——”
奥兰斯卡夫人望着吐出的一团烟,淡淡一笑。
“不行——不行!”她几乎是在尖叫了,仿佛被他吓坏了似的。
“她说你见惯了所有那些东西——气派、娱乐、刺激——全都是我们这儿绝不可能给你的。”
这时候,房子里响起一阵铃声。他们并没有听见马车停在门外的声音,两人木然站着,惊讶地望着对方。
“我知道她在说我。怎么?”
只听见外面娜丝塔西娅的脚步声穿过门厅,打开大门。过了一会儿,她走进客厅,将一封电报交给奥兰斯卡伯爵夫人。
阿切尔略一沉吟,然后决然地说:“那让我明白了你姑妈为什么那么说你。”
“那位太太看见鲜花非常高兴,”娜丝塔西娅拉一拉围裙说道,“她还以为是她先生送的,她掉了眼泪,还说他太奢侈了。”
他将烟盒递给她,又为她点燃引柴。火焰燃起,映着她的脸,她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瞥了瞥他,说:“你觉得我发火的时候怎么样?”
女主人微笑着接过那枚黄色的信封,拆开来,在灯下看了一眼。等门再次关上了,她才将那电报递给阿切尔。
他走到奥兰斯卡夫人身后,她一动不动,两人在镜中对视片刻。这时候,她转过身,猛然倒在沙发一角,长叹道:“还有时间抽支烟。”
电报是从圣奥古斯丁发出,致奥兰斯卡伯爵夫人的,写道:“外婆电报成功。爸妈同意复活节后完婚。将致电纽兰。兴奋难言。爱你。感激不尽。梅。”
她随侯爵夫人走进门厅,看着姑妈穿戴上那一整套的罩鞋、披肩和长披巾,又在台阶上嚷道:“记得让马车十点钟回来接我!”然后便回到客厅。当阿切尔重新进屋的时候,见她正站在壁炉边,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一位夫人把女仆叫做“亲爱的”,还让她穿上自己的斗篷出去办事,这在纽约社交界很不寻常。这样的随心所欲、雷厉风行令阿切尔从内心深处感受到喜悦与激动。
半个小时之后,阿切尔打开家里的大门,发现同样的一枚信封正搁在门厅桌上他那堆便笺与信函之上。信封里的电报也是梅·韦兰发出的,写的是:“父母同意复活节后周二婚礼。恩典堂。十二点。八名伴娘。请见教区长。很兴奋。爱你的梅。”
“是的——我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我的头发就是梳不好,”奥兰斯卡夫人说着,抬手扶了扶堆在发髻上的卷发,“这倒提醒我了:我看卡弗博士已经走了,你也得赶紧去布兰克家,别晚了。阿切尔先生,请你送我姑妈上马车,好吗?”
阿切尔将那张黄纸揉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抹去纸上的消息。他抽出一本小日记本,用颤抖的手指翻着纸页,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想找的东西,只得将电报往口袋里一塞,踏上楼梯。
“这得由阿切尔先生说,亲爱的。你梳妆的时候他一直在耐心等待。”
一道光亮从门厅的门缝中透出,那是简妮的卧房兼梳妆室,她哥哥焦急地拍起门。门一开,妹妹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紫色法兰绒晨衣,头发“戴着卡子”,脸色苍白而忧虑。
她将丝绒斗篷披到女仆肩上,便转身返回客厅,猛地关上门。蕾丝下的胸脯激动地起伏,一时间,阿切尔以为她要哭了,但她却哈哈大笑起来,看看侯爵夫人,又看看阿切尔,突然问道:“你们两个——已经是朋友了?”
“纽兰!我希望那封电报里没有什么坏消息!我特意等着,就怕——”(他的信件没有哪一封能够逃过简妮的眼睛。)
那个仿佛随时会出现的女仆立刻到来。阿切尔听见奥兰斯卡夫人用意大利语慢慢地说,仿佛是有意让他能够听懂:“喏——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箱!”见娜丝塔西娅不解地瞪大眼睛,她便又说道:“等等——并不是这些可怜的花的错。叫仆人把它们送到过去第三家温塞特先生家去,就是在这儿吃晚饭的那位黑头发的先生。他太太病了,这些花会让她高兴的……你说仆人出去了?那么,亲爱的,你去跑一趟吧。给,穿上我的斗篷,赶快。我要这些东西立刻从我家消失!可千万别说是我送的!”
他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听着,今年的复活节是哪一天?”
她转身退回门边,开门喊道:“娜丝塔西娅!”
见他竟这样不像一个基督徒,她不由大吃一惊。“复活节?纽兰!怎么了?当然是四月第一个星期啊。怎么回事?”
奥兰斯卡夫人突然立定,注视着那束花。她的脸色并没有改变,却有一股怒气如夏日闪电一般从她身上腾起。“啊,”她嚷道,那尖厉的声音年轻人从未听到过,“谁那么愚蠢竟给我送花?为什么是这么一束花?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晚上?我又不去舞会。我又不是订了婚要出嫁的女孩子。可有些人就总是那么愚蠢。”
“第一个星期?”他再次翻起日记本,一边低声迅速计算着,“你是说第一个星期?”
“亲爱的,我们在说,这儿有件漂亮的东西会让你大吃一惊。”曼森夫人答道,一边站起身,快活地指着那些花。
“天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的装束似乎是准备参加舞会,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仿佛那裙子是用烛光织就的。她昂着头,如同一个美丽女子正向满屋的对手发出挑战。
“什么事也没有,只不过,一个月之后我就要结婚了。”
“你们两个在密谋什么呀,梅朵拉姑妈?”奥兰斯卡夫人走进客厅嚷道。
简妮一下子扑到他肩头,将他紧紧贴住自己的紫色法兰绒晨衣。“哦,纽兰,太好了!我太高兴了!但是,亲爱的,你为什么一个劲地笑啊?轻一点,别把妈妈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