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厨房太平记 > 第十七回

第十七回

这么一说,百合又不高兴了,非得让飞騨子吃个什么药才罢休。搞得反而要飞騨子来照顾她的情绪。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不需要吃药。”

有一种狗叫边境柯利牧羊犬,普通的柯利牧羊犬一般人都知道,可是边境柯利牧羊犬却很少见,有的宠物店主人都不知道这种犬。因为一只这种牧羊犬可以率领一个大羊群,所以养羊的牧场离不开这种牧羊犬。千仓家前几年也得了一对这种牧羊犬,是从福岛县一个农林部所有的牧场分得的一对。不久,生了一窝小狗,就送给高岭家一只。高岭夫妇要去美国旅行一个月,出发前再三叮嘱百合要照顾好小狗(他们早就知道百合不喜欢宠物),结果他们回来一看,自己的叮嘱都白费了,小狗还是死了。据说百合在这一个月里百般折磨这只小狗,大冷天把狗赶出去不让回家。不仅飞騨子,飞騨子的先生夏山源三也舍不得小狗,掉了眼泪。

磊吉夫妇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吃各种药。百合也对药的功能很熟悉,总是拼命劝说飞騨子吃药。饭后要吃这个胃肠药,鼻塞要吃这个过敏消炎药,疲劳的时候吃维生素B或者冲剂,睡眠药有鲁米那等。可飞騨子天生身体好,平时从不吃药。

为人和善的高岭夫妇几次忍不住想把百合解雇,可最终还是改变主意,让她留了下来。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大事。大概就是一年多前的某一天,传来信息说百合的父亲在大牟田的煤矿因为塌方事故过世了。死相很惨,整个人被压扁在岩石上,一根铁棒笔直地从脑瓜顶穿透到下巴,脚上也被十字架上的基督一样的粗钉穿过,据说是当场毙命的。这件事情之后,百合一家离开了九州,返回故乡大阪,用公司给的一百多万圆的抚恤金做本钱,开了一家水果店。可是百合还是留恋东京,想继续留在高岭家,周围的人包括母亲、叔父叔母、高岭夫妇,还有千仓夫妇都不停地劝说,跟她说不可能一直待在夏山先生家,再拖下去就找不到好人家,还是应该早点回家让母亲安心,只要回到大阪找个对象很容易。好说歹说百合才在去年春天下定决心回到了母亲身边。

万事都是这副样子。

百合现在住在淀川旁边的家里,在大阪的一家公司工作。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也曾相亲过两三次,其中有条件特别好的,对百合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可她总是说:“大阪的男人没品位”,没有一个看中的,一口回绝了。一直在东京的摄影棚里,看惯了英姿飒爽的男士,自然心气越来越高,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前途大有作为的副导演的太太。可是这显然不切实际,周围的人都在拼命劝说她改变想法,不要总是抱着幻想,在大阪找个合适的人家就好,只要要求不太高,以百合的条件,嫁到哪里都是上得厅堂的,一定是个好妻子。

“没关系,我可以回房间叫寿司。”

早在热海时,百合就已经出落得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这又在高岭家做了两三年,出入东京的时尚圈,越来越有魅力。在银座大街上一走,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时髦干练都市女性。加上飞騨子时常给她各种礼物,绝不是普普通通的东西,都是高岭夫妇去美国、法国等地旅游时带回来的好东西,每次都要分给百合一些。这样一来,百合的家当更加多起来了。

“不吃东西,肚子要饿的。”

百合的前途一事先说到这里,时间追溯到前面,讲讲她和阿银争夺光雄的事情。

“没什么我要吃的。”

其实,阿银早在百合之前就已经和光雄关系很好了。阿银母亲生病,来信让阿银回鹿儿岛探病,就在那段时间,光雄找上了百合。光雄平日里一直炫耀他那个男性之物伟岸,动不动就在异性面前显示一下,一次在门口的石阶上又向百合卖弄,气得百合大骂:

“还是吃点东西吧。”

“你个色鬼!”

“我什么也不吃。”

因为这事两人之间就没了进展。

“百合怎么了?你要吃点什么?”

不久后,阿银从鹿儿岛回来了,可光雄依旧和百合交往,也不和阿银分手,脚踩两条船。阿银不可能不发现这种三角关系,两个情敌同在一个屋檐下,不过碍于主人的情面,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来没有为此争吵打闹过。家里的女佣中,阿铃站在阿银一边,阿驹则站在百合这边,都暗暗帮着打探光雄的动静。

没办法,飞騨子只好主动问她:

百合之所以输给阿银,除了前面提到的原因之外,还有很多因素,不过最主要的是因为百合没有阿银的韧劲。光雄和阿银之间发生了很多故事,可和百合之间却没有什么传闻。估计两个人见面不过是在来回的出租车里,或者偶尔在咖啡馆喝喝茶之类。

有一次拍摄外景的时候,百合喜欢的男演员正好也在同一个航班上。百合忘了自己作为助理的身份,离开飞騨子旁边的座位,凑到了那个男演员旁边。住在札幌大饭店的时候,还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和往常一样,百合跟着飞騨子去了餐厅,面对面就座后,服务员拿来菜单。百合喜欢清淡,不喜欢吃西餐,每次看到西餐的菜单都心情不好,那天大概特别不顺心吧,一直紧绷着脸不说话。飞騨子都已经点好了菜,她仍然面无表情一声不发。

关于这个出租车有件有趣的事情。家里女佣出门办事时,一般都坐公交车,阿银一直都自己出车钱,让伙伴们一定乘光雄的车回到鸣泽来。前文说过,到湘碧书房门前的石阶共有两个,一个是通往兴亚观音的大路,一个是通往湘碧书房后园的路。从山下的国道上来,首先经过通往后院的石阶路,再到兴亚观音这边的上山路口,也就是玉井良平家的别墅门口。阿银每次都下到这第二个石阶路的中间等着光雄,所以看见阿银下石阶去了,阿驹就会通知百合:

这么说着,还是继续用了下去。结果百合以为“如果自己不在,万事都不行了”。

“百合,百合!阿银出门了!”

“虽然这么说,可她也有好多优点,如果百合走了,暂时还找不到代替她的人。”

于是,百合就从后园的石阶跑下去,先阿银一步抓住光雄。光雄和百合喃喃私语一阵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到兴亚观音的路口和阿银见面。每次都是阿银付车钱,按道理百合也应该偶尔出一次车钱,可是她精明得很,从来没有出过一毛钱。

赞子几次这样对飞騨子说,可飞騨子也是从小吃苦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特别容易动感情,对于自己雇用的人不忍心赶走,即便有不如意的地方。

百合总是自以为是、说话粗暴,因此招人误解。听她打电话,总让人诧异不知道为什么事她那么生气。在光雄面前大概有所收敛,可在旁人眼里,百合是个粗野的女子。其实,前文也说过,百合只是说话难听,其实心眼不坏,也很懂道理,能够理解别人。

“我一直担心会不会这样,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如此,你随时解雇她吧,不必在意我们,这也是为她本人好。”

“你自己不知道,因为你这种讲话方式,吃了多大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想办法改改这个毛病呢。”

可是正如磊吉他们一直担心的那样,慢慢地百合就暴露出了本性,露出了马脚。最让飞騨子为难的就是百合总是看不起下面的小演员,对他们出言不逊。那副样子就好像她自己也是和飞騨子处于同样的地位,用飞騨子的口气和他们讲话。别人虽然觉得百合太自以为是,不过都看在飞騨子的面子上,忍住不说。这让飞騨子很不安,担心别人认为是自己让百合这样做的,所以屡次提醒百合要注意,可是每次她总是忘记。高岭家除了百合之外,还有一个做了很长时间的阿姨,一个司机。百合对他们二人也是傲慢无礼,特别是对司机更加过分,就好像自己是主人一样使唤来使唤去。司机是个老实人,也不生气,每次都听她的吩咐。

磊吉夫妇再三再四苦口婆心劝她,可百合一直改不了。在和光雄好之前,百合曾经喜欢一个巴屋的人,后来也不了了之,多半也是因为她的那副臭架子。

飞騨子用了百合之后,觉得她的确能做不少事情。简单的内衣三下两下就缝好;让她代写个文书之类的也不费力气;最重要的是经过千仓家的调教,烧菜样样在行。百合这边也是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大明星的助理,可以在父母和朋友们面前吹嘘,在以前的伙伴面前争了口气。每次摄影的时候,百合就提着装有德兰粉底霜等化妆品的包,和飞騨子同车去往片场。拍摄外景的时候,无论去北海道还是九州,都一同前往。长途移动的时候,下面的小演员都坐二等列车过去,而飞騨子是坐飞机的。百合因为是助理,也和飞騨子同样的待遇,和飞騨子同一航班,而且就坐在飞騨子旁边的座位上。很快,百合已经飞遍了日本全国,几乎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住宾馆的时候,也是和飞騨子坐在同一张餐桌用餐,吃同样的饭菜。这段时间应该说是百合最得意的时期。无论将来找到多么好的归宿,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日子过吧。

光雄父母健在,又有姐姐妹妹,百合这种讲话方式不可能惹他们喜欢。虽然她自己说:如果自己能够嫁给光雄,一定吃苦耐劳,不会对公公婆婆讲话随便,一定好好孝顺他们,可是没有人相信。反而阿银深得光雄母亲信任,光雄母亲早就希望阿银和光雄试婚。

赞子第一次领着百合去飞騨子家的时候,想想拜访那么有名的明星,衣着不能过于寒酸,就先去高岛屋百货给百合买了合体的衬衫,让她在卫生间换好过去。赞子把百合留下,自己起身告辞,百合跟在飞騨子身后到门口送别,竟然一反常态眼睛里闪着泪光,赞子大出所料,心想平时那么傲慢自大的百合也会觉得心里不安啊。

是的,在伊豆山到汤河原这一带,自古以来就有“试婚”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