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时候,或许大多时候,她恨马丁,恨在彼得脸上千疮百孔的时候他的脸却完好无损。看着另一个自己沉浸在痛苦中,马丁有没有片刻的忧虑?弟弟所受的伤痛会不会让他犹豫,让他心软?不会,莫妮卡想,他才不会。马丁还是马丁,只多不少。一卵双生,长相不相上下,可老天却偏偏让心地善良的弟弟承受痛苦,却让没有担当的哥哥活蹦乱跳无病无灾。连老天都分不清他们俩了。
她抬起头,马丁还在。他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种时候,莫妮卡很感激他能在身边,有他说话安慰。虽然话不顺耳,但她知道,聊胜于无。能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已经让她不胜感激。她想起前一晚,马丁前所未有地挨着弟弟睡下,彼得转过去和他面对面。两兄弟默默无语地躺着,互相凝视着彼此,几乎鼻尖碰到了鼻尖,这一情景看得她心思摇曳。在子弹“擦伤”彼得的面孔之前,兄弟俩在镜子里看到的彼此都会是另一个自己,可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我还是走吧。”
他多数时间都在沉睡,感觉不到醒来时疼痛的折磨。偶尔他会有片刻清醒冷静又无疼痛的时候,就能说说话,吃点东西。莫妮卡把面包掰成小块喂给他,再给他小口喝水送下。必须出门的时候,她会把食物和水放在他的床头柜上——就是那个藏着奥斯卡手枪的倒置的箱子。
“不,你不用走,”她知道他是真的想走,在这里他只能代替弟弟忍受她的伤感焦虑。
“你看他,真叫人心疼,”她从没了坐垫的椅子上滑下来,半倚在彼得床前,看着他的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她回想起九年前在森林里她姐姐裸泳那天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和他们俩说话。虽然头开得不好,但从那以后他们三人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用手抚摸着他的左颊,感觉着他的胡茬,他干裂的嘴唇。他的皮肤是那么苍白,那么衰老,他的头发是那么干枯,那么脆弱。她好怀念从前他完好的面庞。他只是被子弹擦伤了点皮,一个路人说得轻描淡写,可其实他的左脸却伤得一塌糊涂,面颊骨碎裂,皮开肉绽,满脸瘀痕血痂。“擦伤”远远不足以形容他的状况。现在又感染了。
“他会好起来的。”
“莫妮卡,整个城里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什么都没了,都用光了。”
她含泪笑了笑,想不通他怎么能违心说出这种话,真是太冷漠了。彼得没办法好起来。感染面积还在不断扩大,不断破坏着他的免疫系统,他没有力气,也没有药物帮他对抗病痛。彼得说什么也好不起来了。
“他情况更糟了。你确定什么都找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