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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上楼后,见舞池就在走道边上,“一、二、三”踏着舞拍子正在练习的五六个人映入眼帘。两间打通的日式房间铺上了地板,以便穿着鞋进去。那位叫做浜田的男生在屋内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往地板上撒上细细的滑石粉,大概要使地面更加光滑。现在还处在昼长夜短的炎热时节,耀眼的夕阳从西侧的窗户中照进屋来,一个身穿白色乔其纱上衣和藏青色哔叽裙的女士站在两个房间的连接处,背部印染着淡红色的晚霞。不用说,她就是舒列姆斯卡娅夫人。乍一看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不过从她已有两个孩子的经历推算,她的实际年龄恐怕应有三十五六岁了吧。她的面容庄重严肃,具有贵族的威严。其威严来源于苍白得令人害怕、清湛的神色。然而,从她那凛然严峻的表情、优雅潇洒的服饰和胸前手指上闪烁的宝石,怎么也看不出她是一位生活困顿的落魄者。

“这个我就不很清楚了。……不会吧,恐怕大多数还是比学生年龄更大的人……上去看就知道了。”

夫人单手持有教鞭,眉头紧皱,略显不悦地盯着学员们的脚步,“一、二、三”——俄国人的英语,把“three”发成“tree”——她的声调平静,却不失威严,她反复数着拍子。学员们排成一列,随着她的口令,踩着不正确的舞步走来走去,活像一个女军官在操练士兵,使我想起在浅草金龙馆看过的一场叫《女兵出征》的电影。学员中有三位身穿西服的年轻男士,好像不是学生,另外两位看来是刚出校门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穿着和服裙裤,装束质朴,她们和男生一起认真练习,举止正派,给人良好的印象。

“学跳舞的,多数都是他们那些人吗?”

夫人发现有人踏错舞步,会大声尖叫“No!”,然后走到那人身边给他示范,若总是学不会并频频出错时,她就“No good!”地嚷起来,用教鞭抽打地板,或者向那个学员的脚上毫不留情地抽去,不管他是男学员还是女学员。

“谈不上是什么朋友,不过我有时来这儿买东西,就跟他们混了个脸熟。”

“她教得很投入,就得那样严格才行。”

“都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舒列姆斯卡娅老师可认真了,日本人的老师可不会那样。西方人哪怕是妇女也一样,做事一丝不苟,令人敬佩。而且这样一上就是一两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持续坚持。这么酷热的天气,实在不容易。我想买冰激凌送她,她说上课时间不吃东西,坚决拒绝。”

“他们都是庆应大学曼陀林俱乐部的成员,说话比较粗鲁,人并不坏。”

“她这样不累吗,倒还挺得住。”

我在她的带领下边上楼边打听。

“西方人的体质好,和我们不一样。……不过想起来也挺值得怜悯的。原本是位伯爵夫人,过得自由潇洒,由于碰上革命,才不得不干这一营生……”

“小娜啊,这帮学生都是干啥的?”

我俩坐在隔壁休息室的沙发上,一边看着舞池中的练习,一边听那两位对老师心生敬佩的妇女闲聊。其中一位约莫二十五六岁,嘴大唇薄,圆脸上一对金鱼水泡眼,头发从额际到头顶整个儿高高隆起,宛如刺猬撅起的臀部。鬓角插一个很大的白色玳瑁发簪,埃及花纹的盐濑横棱纺绸的宽幅腰带上别着翡翠的带扣。她对舒列姆斯卡娅夫人的境遇深表同情,不时对她赞不绝口。在她身边随声附和的另一位女士因为出汗,脸上厚厚的白粉变得斑斑驳驳,露出皱纹细密的粗糙肌肤,看上去近四十了吧。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故意做出的,扎成一束的红头发乱蓬蓬地卷曲着,她身材清瘦颀长,虽然衣着花哨,但像是个干过护士的人。

这家乐器店看来是周边学生的“聚集”处,娜噢宓也不时会上这儿来,连商店的店员们都认识她。

包括这对妇人在内,大家都在谦恭地等待自己进场的时间,其中有的人大概已经学过基础舞步,相互挽着胳膊在角落里练舞。干事浜田不知道是夫人的代理呢,还是主动充当这一角色,时而陪女士们跳舞,时而更换留声机里的唱片,东奔西跑的异常活跃。女士们另当别论,来学舞蹈的男士们究竟属于社会上何等阶层的人物?经观察,我奇怪地发现只有浜田穿着时髦,其他人身穿土里土气的藏青色西服三件套装,月薪恐怕相当微薄,且大都不够机灵。他们的岁数都比我小,只有一位三十来岁的绅士。他穿一身晨礼服,戴一副金丝边框厚眼镜,留着过时的奇妙的八字须。好像他学得最差,引起夫人多次大吼“No good!”,对他猛抽教鞭。每次他都贼忒兮兮地傻笑,重新开始“一、二、三”的踏步。

“嗯,在的。你去看看吧。”

像这种男人,一把年纪了,为何还要学习跳舞?不,其实,自己不也和他们一样吗?就是略有不同,我这个未经大世面的人,一想到如若当着这么多女士之面遭到洋人怒斥的时刻,再怎么说是陪同娜噢宓前来,眼前的场景也使我不由沁出一身的冷汗,极其害怕轮到自己的上场。

“阿熊可真狡猾,精得过头了。哎,阿浜在上面吗?”

“您好,欢迎,欢迎!”

“说什么呀,反正过一阵大家都能学会的,到那时逮住他们来教我们。跳舞这玩意儿,学两下子就足够了,怎么样,我够精明吧?”

浜田一连跳了两三首舞曲,用手绢一边擦着长满粉刺的额头,一边走近我们身边:“哦,上次失礼了。”

“不过,从头开始学,这点费用还是要的。”

今天他显得颇为得意,重新跟我打了招呼,又转向娜噢宓说:“这样的大热天,难得你们光顾……你带了扇子吗?借我用一下,这助理的活计真叫人够呛。”

“我可不学。”这个被叫作阿熊的男生嘻皮笑脸地把曼陀林放在货架上说,“那种舞蹈。我就免了吧。一个月要收二十圆,简直就是敲诈嘛。”

娜噢宓从腰带间取出扇子递给他。“不过,阿浜跳得不赖呀。有资格当助理。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你好哇!”娜噢宓的应答没有女人味儿,而是一派学生腔。“怎么啦?阿熊,不学跳舞吗?”

“我嘛,已学了半年了。不过你很机灵,很快就会学会的。交谊舞以男子为主,女的只要跟着转就行。”

这时有一个人大声叫她,好像与她很熟悉。一看原来是那伙学生中的一人,他腋下夹着一个日本月琴似的扁平乐器——应该叫曼陀林吧,合着舞曲叮叮咚咚地拨响琴弦。

“这里来跳舞的男子大都是些什么人?”我问。

“娜噢宓小姐!”

“您问他们吗?”浜田礼貌地回答,“这些人基本上是东洋石油株式会社的职员。杉崎老师有亲戚是该公司的董事,听说是他介绍过来的。”

就这样,我和娜噢宓决定一起入会,每周一和周五,待她学完了音乐,我下班后直接在六点之前赶到圣坂的乐器商店。第一次是下午五点,娜噢宓在田町站与我会合,然后两人一起去乐器店。那家商店位于一个坡道的半当中,是个店门显得狭窄的小店。走进店内,看到狭小的店面摆满了钢琴、风琴、留声机等各种乐器。二楼的舞蹈练习看来已在进行,传来吵闹的脚步声和留声机播放的伴舞音乐声。在上楼的阶梯口,有五六位庆应大学的学生在啰啰嗦嗦地交谈,他们紧盯着我和娜噢宓看,叫人很不舒服。

东洋石油的公司职员与交谊舞——多么奇妙的组合!

她对不曾谋面的夫人相当偏袒,连连为她宣传,俨然摆出一副精通交谊舞的内行模样。

我再问:“这么说,那边那位留胡子绅士也是公司职员吗?”

“最主要的还是可以帮助那位舒列姆斯卡娅夫人,她太可怜了,过去的伯爵夫人如今落魄到这等地步,让人怜悯。听浜田说,她的舞跳得棒极了。不光是交谊舞,有人要学的话,她连舞台的正规舞蹈也会教。日本专跳舞蹈的艺人们跳得都很糟糕,下三滥,能跟夫人学舞是最最理想的。”

“不,他不是,他是医生。”

练习跳舞的地方在三田圣坂一家名叫吉村的西洋乐器商店的二楼,俄国夫人每周一和周五两次教课,会员在下午四点到七点之间,根据自己的安排定时前来,一次学一个小时,学费每人每月二十圆,并规定每月需提前支付。我和娜噢宓两人学,每月要付四十圆,再怎么说教师是洋人,开价也贵得惊人。娜噢宓的见解是学交谊舞如同日本舞蹈,是一种奢侈的消费,收这点学费是理所当然的;再说学习舞蹈,精明一点的人一个月就能学会,不够灵巧的三个月也能学会,也不算贵到哪里去。

“医生?”

娜噢宓告诉我,那个教舞蹈的俄国人叫阿列克桑德拉·舒列姆斯卡娅,是一位伯爵夫人。她的伯爵丈夫在革命洪流中失踪,两个孩子如今不知身居何处,好不容易只身逃到日本,极度贫穷,现在开始教授舞蹈生活。娜噢宓的音乐老师杉崎春枝女士为她组织了一个俱乐部,那个叫浜田的庆应义塾大学的学生是俱乐部的干事。

“是啊,他是公司里的卫生顾问。他认为跳舞是一项很好的健身运动,所以专门为此而来的。”

如前所述,我在学生时代就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迄今为止又尽量避免无谓的交际,清静地生活,但是,这绝不意味着自己讨厌出入社交界。虽然我生在乡下,不会说好话,与人交往直来直去,不会耍小聪明,因而不愿主动进入社交界,然而正因为如此,心中就更加崇尚华贵显赫的社交生活。原本我娶娜噢宓为妻,就是想把她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夫人,每天带着她出入各种场所,让世上那帮家伙们艳羡,让他们在交际场合说出“尊夫人多么漂亮、多么时髦”之类的赞誉。由于心中这样的勃勃野心始终在活跃,所以不想老是把她关在“鸟笼”之中。

“真的吗?阿浜。”娜噢宓插嘴问,“跳舞真能健身吗?”

娜噢宓躺在沙发上,把刚读了个开头的小说扔到一边,挺起胸打了个哈欠。看到她那模样,我心中也暗暗思考,这种单调的二人世界的生活有没有改变的可能。正巧在这个时间点上,她提出去学跳舞倒也不赖。娜噢宓和三年之前已大不相同,与去镰仓游泳时也不可同日而语,让她穿上盛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社交圈里,那么在众多的妇人面前一定毫不逊色。想到这一点,我不由产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哎,当然能。跳舞就是冬天也会出汗,衬衣湿漉漉的,作为一项运动的确很好。更何况舒列姆斯卡娅的指导,练习得那么猛烈。”

“哎呦,真无聊啊,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干么?”

“那位夫人懂日语吗?”

我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近来娜噢宓对以往的生活感到枯燥无聊了。想来,我们到大森建立家庭之后,已经有四年的时光。在此期间,除了夏天的假期之外,我们基本上蜗居在这“童话的新居”里,与大千世界断绝交往,两人总是面对面地相处厮守,再怎么玩出花样,最终觉得枯燥无聊也是必然的。更何况娜噢宓原本就是一个没长性的人,不论什么游戏,一开始迷恋得走火入魔,但绝不会长久,而且,没有游戏可玩时,她一小时都无法消停。打扑克、下军棋腻了,电影演员的模仿无趣了,就跑到一时荒弃的花园里去摆弄花草,用力翻地,播撒种子,浇水施肥,所有这些,对她而言都只是一时的消遣散心而已。

我打先前起就对这个问题放心不下。

“音乐嘛,学学就会懂的。……对了,让治应该去学,我一个人是没法跳的,你学了我俩就可以经常一起去跳舞。每天窝在家里玩,挺无聊的。”

“不,日语基本上不懂,平时都说英语。”

“可我缺少音乐的素养。”

“英语么……要说英语,我就很差劲……”

“没事儿,一学就会。”

“别那么说,大家都差不多的。舒列姆斯卡娅夫人说得也很糟糕,比我们说的还差,一点不用担心。再说练习跳舞,不用说话,只要一、二、三地掌握节拍,其他就靠动作姿态来理解了……”

“你去没问题。我能学得会吗?”

“哟,娜噢宓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哎,谁都可以参加。由伊皿子的杉崎老师认识的俄国人任教。听说他是从西伯利亚逃出来的,缺钱,生活困难,成立俱乐部也是为了帮助他。因此,学生越多越好。你就让我参加吧。”

叫她的就是那位头上插着白色玳瑁簪子的金鱼水泡眼的女人。

“我也能参加吗?”

“啊。老师。……她就是,杉崎老师。”娜噢宓说着,拉上我的手朝女士所在的沙发处走去。

“我说,需要考虑一下……”娜噢宓忽然撒娇似的柔媚地说,“我能去吗?我说,还是让我去吧。让治也可加入俱乐部,一起去学,怎么样?”

“老师,向您介绍,他叫河合让治……”

“那么你答应去跳舞了吗?”

“啊,是吗……”娜噢宓满脸通红,杉崎女士不必细问就心领神会。她站起身来,点头打了招呼。“初次见面,我是杉崎,欢迎您来。……娜噢宓小姐,把那椅子搬到这儿来。”

我的确多少有点不悦,不过听了娜噢宓的解释,也觉得少年就是为那件事而来,没有别的企图。重要的是他俩在我将要下班的时候在院子里交谈,这一点可充分消除我的疑虑。

然后她又回过头来对我说:“请坐一会儿吧。虽说马上就会轮到您,但一直站着等候,会很累的。”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说是到附近办事顺便来弯一下。他说要组织一个交谊舞俱乐部,请我务必要去参加。”

“……”

“他常来找你玩吗?”

我记不清当时说了些什么,大概只是含含糊糊地敷衍了几句。我对这帮抑扬顿挫地说起“我”来的女人感到最难应付,而且,我和娜噢宓的关系此刻该如何向杉崎女士解释,娜噢宓究竟向这位女士暗示到什么地步,由于疏忽,这些都忘了向她询问,于是乎,我显得更加慌乱。

娜噢宓本没有嘲笑他满脸粉刺的必要,她那么一说,反而引起我的疑心,于是盯着她的眼睛细看。她镇定自若,与平时别无异样。

“我来为您介绍。”杉崎女士对手足无措的我毫不介意,指着鬈发妇人说,“这一位是横滨的詹姆斯·布朗先生的夫人。……这位是大井町电器公司的河合让治先生……”

“很早之前啦——他也去伊皿子那学声乐的。你别看他满脸粉刺疙瘩脏兮兮的,唱起歌来可好听了,很棒的男中音。前一阵子的音乐会上,我们还一起表演过四重唱呢。”

原来如此,这女人是外国人的妻子,如此说来,她是比护士更像洋人的小老婆类型的女人。我的行礼显得更加拘谨。

“什么时候结交的朋友?”

“对不起,您是第一次来学跳舞吗?”

“他呀,是我的朋友,叫浜田……”

鬈发女人立刻逮住我开聊,她装腔作势地用英语说的“第一次”语速很快,“嗯?”我没听清,只是张口结舌。

我刚才像是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与其说是嫉妒,毋宁说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是第一次学。”杉崎女士从旁替我回答。

“那个男的,是谁呀?”

“是这样啊。不过,怎么说呢,男士要比女士学起来更难,更,更……可只要开始学,总会马上……怎么说呢……”

“再见!”娜噢宓也站起身来。男子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再见”,从我面前走过时,他把手搭在帽檐上,像是要遮挡住自己的脸。

这位女士的英文发音又叫我听不明白,她的“更……更……”,仔细辨别原来是“more more”的意思,还把“gentleman”念成“genteman”、“liter”念成“lirule”,在所有的话语中加进这种发音的英语。日语的重音也发得怪声怪调,三句话里就带上一句“怎么说呢”,而且口若悬河,没完没了。

男子发现我回来,取下帽子点点头,转而朝着娜噢宓的方向说声“那我就回去了”,随后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来。

接着她又谈起舒列姆斯卡娅、交谊舞、语言学、声乐的话题……贝多芬的奏鸣曲、第三交响曲、某某公司的唱片比某某公司的好或者差云云。我百无聊赖地默默地听着,接着,她又转向杉崎夫人滔滔不绝地大侃起来。从她俩的交谈推测,这位布朗夫人是跟着杉崎女士学习钢琴的弟子。这种场合,我缺少“先告辞了”这类见好就收、及时撤退的机灵,夹在这对妇人之间不得不洗耳恭听她们的饶舌,只能哀叹自己倒霉。

少年的年龄与娜噢宓相仿,最多不超过十九岁。他身穿白底水花纹的单衣,头戴一顶美国佬喜爱的麦秸草帽,帽子上系一条鲜艳的缎带。边说话边用手杖敲击着自己木屐跟前的地面。他红红的脸膛,眉毛很浓,五官端正,一脸的粉刺。娜噢宓蹲在他的脚下,因在花坛的背阴处,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透过百日草、夹竹桃和美人蕉盛开的花丛中隐隐约约地看到她的侧脸和头发。

过了一阵,包括胡子医生在内的石油公司那伙人学完后,杉崎女士把我和娜噢宓领到舒列姆斯卡娅夫人跟前,以极其流利的英语按照西式的习惯先介绍娜噢宓,再介绍我,当时她称娜噢宓是“河合小姐”。我内心饶有兴趣地观察娜噢宓会用何种态度应对洋人,然而,平时自恃不凡的她在俄国夫人面前确实显得狼狈,夫人说了一两句,威严的眼角泛出微笑,伸出手来,娜噢宓满脸彤红,一声不吭、战战兢兢地与夫人握了手。轮到我的时候显得更加拘谨,说句老实话,我根本无法仰视夫人那灰白、雕刻似的轮廓分明的脸庞,默默低垂着脑袋,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只见她手上的钻戒上无数颗细小的钻石正闪烁着光泽。

娜噢宓十八岁那年的秋季,在残暑炎热的九月上旬的一天傍晚,因为公司没事,我提早一小时回到大森的家中。没想到在进门后的庭院处看到一位陌生的少年正在与娜噢宓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