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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四十分钟前,你的车子停在沃尔布鲁克尽头。现在,它居然在去海边的路上。”

“你什么意思?”

“哪里?”

“我的下一站。我们需要那辆车作为证据,我正想着它应该就停在这条路上。”然而,当他再次查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时,他低声骂了一句,“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哈里?”

爱德华兹想了片刻,如果让哈里知道了,有没有关系?他可能会了解到一些信息。“A12,开向埃塞克斯。看上去速度极快。”

“她正在这条路上我的车子里等着,你需要和她谈谈。”

“但是……”疼痛暂时淹没了内心涌起的忧虑,“她在埃塞克斯没有认识的人,没有需要她现在去见的人。”

“那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看过照片。我想知道她是否会等你,哈里。等你出来的时候,她就——嗯,五十岁?或许,六十岁?”

“也许她已经决定不再等你了。”

哈里痛苦地咬着自己的舌头,暗自懊悔。他本可以处理得更好。“听着,我未婚妻,杰玛。”

“阻止她。”

“开头不错,哈里,15∶0,我领先。”

“等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的警察局里,无论她想干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们,老兄。”

“胡伊,你脑子里进水了?”

“胡伊,不……不,不,不,不!”他的眼睛因为明白了太多的东西而亮起来,“哦,你这个白痴,琼斯!你也是,胡伊。我们为什么没有想到那个?”

“我想,你说的也许有道理。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听着,我认为你老爹卷入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他因为心脏病发作从自己待的地方掉下去,我认为他是被他的老友骗了,此后你就开始报复他们。情况大抵如此。我们还需要爬上旗杆,看看有多少陪审员敬礼吗?”

“想到什么?”

“可是你完全弄错了。我给你看过的那张照片,包含了有关真相的所有线索。”

“那张照片!七个,上面有七个人。”

“谁?”

“没错。”总督察厌倦地低声说。

“我知道,你认为我是卡里古拉之后最大的连环杀手……”

“究竟是谁让那七个人一起吃饭的?当然还有第八个人。桌子旁有一个空位,少了一张脸。”

“你应该叫我‘总督察爱德华兹’。”

“谁?”

“胡伊,听我说!”

“拍摄照片的人。杰玛想到了那个,给我发了短信。”

“到底怎么回事?”爱德华兹突然现身,一边问着一边爬上前排的副驾驶座,扯下橡胶手套,然后丢进了搁脚的地方。

“什么惊人的短信?”爱德华兹立刻不再觉得无聊,开口追问道。

“不行,就现在!”哈里提高了嗓门,然后抓住后门的把手想打开它,但上面的儿童锁没有动。“现在!”他沮丧地抬脚踢向前座。

警长掏出哈里的手机,给他的上司看那条短信。后者又骂了一声,和之前相比声音大了一些。

“哦,他也正想和你谈谈,一整夜,我可以肯定,一回到警察局就会开始。”

“胡伊,你必须拦住她。”哈里恳求道。

哈里叹了口气,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想整理思绪,将剩余的所有精力集中起来抵抗疼痛,但他的脑子停不下来,总是在主教、杰玛、约翰尼以及胡伊·爱德华兹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他这些人和事上打转转,不让他休息。还有照片。现在,照片上的人全都死了,也许还必须包括那个眼神紧张的不知名女人。他再一次在脑中逐一回忆着那些面孔。然后,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痛得忍不住大叫一声。“叫爱德华兹过来,”他喘着气说,“我们需要谈一谈!”

“你觉得我会只为了你女朋友就关闭整个A12吗?”

“你,琼斯先生,你遇上大麻烦了,说多大就有多大。”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但是一定和发生的这一切有关。她那样做,会有生命危险。”

“我是认真的。”

“根本不可能。关闭半条埃塞克斯是郡警察局长的权力,我没办法去……”

“你不是说真的吧?”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了。哈里已经伸出胳膊圈住了前面的座位,他的手铐就在总督察的下巴下面,他正在用力往回拉手铐。爱德华兹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呼吸,他被卡住了。他们三个人都清楚,只要猛力一拉手铐,他就会没命。哈里因为疼痛呼吸都变粗了,可他勒住这位总督察脖子上的力道始终没变。坐在驾驶座上的警长呆住了,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吗?”

“胡伊,你最好希望我不是你在追查的那个杀人狂。你明白吗?”

“‘谁拍摄了那张该死的相片?’这是什么意思?”

爱德华兹的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咕咕声,他努力点了点头。

哈里看到信息是杰玛发来的。“上面说什么?”

“那我就放松一点,只一点。你的手下必须老实坐在那儿,不能出声,就像有毒蝎子爬在他腿上一样。你得听我的,都听明白了吧?”

“你不能使用电话,”警长吼着从哈里手中一把夺走了手机,“你不能破坏任何证据。”就在他说话的那一刻,手机屏幕亮了,试图再次显示短信内容。他好奇地皱了皱鼻子,“反正你不用担心。”

爱德华兹又被哽住了,然后动作僵硬地又点了点头。哈里慢慢放松了手,但只是一点点。爱德华兹咳嗽起来,又能呼吸了,但跟着就狠狠骂了一句。哈里没有理他。

哈里无力地坐在车子后座上,竭力集中思想,但发现根本不可能。他的肩膀还在暴怒地尖叫,但至少还能动——或许根本没有断。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爱德华兹正抓着一个塑料证据袋,里面装着他的手表。爱德华兹一脸笑容。哈里无奈地闭上眼睛时,感觉到手机在衣袋中再次振动起来。他突然想起了杰玛。他需要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他咬牙忍着疼痛,慢慢扭转身体以便左手去拿出手机。

“桌子旁还有一个人,胡伊,明白吗?”

可即便不顾哈里的疼痛,因为石膏的缘故,还是不可能将他的手腕铐到背后去,因此他们不得不妥协,将手腕绑在身前。他们毫不怀疑哈里挨过打——他脸如死灰。在爱德华兹指挥其他警官处理尸体期间,斯汤顿警长按着哈里的头避过车顶,将他塞入后座,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紧紧盯着他,尽管后门已经被锁上。

“有可能。”这位警察的声音有些嘶哑。

“不要紧,还是把他铐起来。”爱德华兹坚持如此。

“如果你不阻止她,如果就因为你一心忙着对我幸灾乐祸,让她遇到了不测,他们不会给你时间收拾东西,就会把你这个可怜的威尔士家伙踢出警界。”

警长伸手去抓哈里的胳膊,哈里痛得大喊出声,跪倒在地。“我想我可能撞到了别的地方。”

爱德华兹终于可以放开呼吸了。见鬼,不过这个案子一直进展得很好,他的警司徽章已经暖热了他的裤袋,可是哈里不得不说的话已经引起了怀疑。他不敢不理睬,他不是个坏警察,当然也不是一个腐败的警察,但他一向急功近利,因此要走后门。结果,也许在这个案子上,他在路沿上撞得有点太狠了。

“给他戴上手铐,斯汤顿,”爱德华兹吩咐他的手下,“我不希望这个家伙又偷跑掉。”

“我不会阻拦她的,哈里。如果她此行与案件有关,或许可以带我们找到破案需要的证据。我不能忽视那个可能。我能做的,就是跟着她,看看她要去哪儿,陪着她。”他说话的声音仍然像从砂石中筛出来似的。

哈里又一次被迫听到那些深深嵌入他生活中的话语,它们正在将希望从他身上吸走。一位警察摄影师正在尸体旁晃来晃去,弯腰寻找拍摄出更好影像的角度。维克汉姆华丽的十字架垂在他身侧,银色的念珠串弯弯曲曲地从他没有生命的手指处摊开。紫色的法衣下露出了哈里的那块手表,已经被摔裂,上面沾满了主教的血。哈里的石膏中还留有他的一个指甲。

“用直升机?”哈里将贴在他咽喉处的手铐往后拉了拉,但这位总督察拒绝屈服。

“在你再开口之前,我要以谋杀的嫌疑罪名逮捕你,”这个威尔士人说话的声音非常轻快,就差没有激情高歌了,“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那样做可能不利于你的辩护……”

“根本不可能。如果这全都是因为你,哈里,我仍然认为极有可能,那么我不会出动高度机动部队,来愚弄自己。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

哈里抬起写满疲惫和痛苦的双眼,目光在尸体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注意力才回到总督察身上。“兰德尔·维克汉姆,”哈里喃喃道,“过去是波顿的主教。不要问我,我没有杀害他。”

“可是她已经先出发了快一个小时。”

“哈罗,哈里。”

“那我们最好把我们的手指松开,对不对?”

当胡伊·爱德华兹看到哈里摇摇摆摆径直撞入他怀中,而几英尺外人行道上的尸体还在渗血时,没有人会比他更惊讶,同时也更惊喜若狂。哈里小臂上的裂口还在流血,他像卡西莫多[1]般扭曲着身体的样子,说明他显然打过一架。爱德华兹不是国教徒,不相信奇迹,但现在他改变了看法。

[1]卡西莫多:Quasimodo,雨果的小说《巴黎圣母院》中丑陋而善良的敲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