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子阱量子计算机原理》、《拓扑学》、《拓扑绝缘体》、《光量子集成》、《离子阱的激光制备》、《拓扑量子计算机原理》、《拓扑超导体实验案例集》……
这些都没问题，关键是第二排：
离子阱、拓扑、光量子计算机……这些都是三十年代前各国在量子计算机领域做过的尝试。那时，科学界对到底用哪种粒子去制作叠加态的昆比特还没有定论。21世纪头30年的量子计算领域，是霍尼韦尔的离子阱计算机、微软的拓扑计算机、中科大的光量子计算机以及最终胜出的超导量子计算机之间的厮杀混战。
《量子编程入门》、《超导量子计算机概论》、《保真度与退相干》、《超导量子计算机芯片制备技术》……
但这一切已经是50年前的事了，即使倒退回案发的2044年，这些书讲述的也是历史，而不是当下。就像研究经典计算机的人，并不需要知道，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存在过晶体管和电子管的混战厮杀。仅仅是兴趣吗？这和禾小玉本专业的凝聚态物理，又有什么联系？
但当杰克的余光再次扫过，他发现了这些“书”的一丝特别。
杰克感觉到，随着案子的深入，存在于这个女孩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杰克突然想到什么，他走到“寝室”那张闲置的“书桌”旁，“书架”上量子计算机领域的“书籍”摆了满满两排。是出于对林俊琢的爱慕，才看书寻共同语言？还是出于对量子计算的兴趣，才找了林俊琢做男友？
“那个手印，有与林俊琢的手对比过吗？”杰克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
量子计算领域？
“当然对比过。死者不是一下子被捂死的，你也看到手印有移动过的痕迹，没法做证据。而且林俊琢有不在场证明，视频监控和芯片，都能证明这点。”
“对，男生叫林俊琢，F大信息学院的博士，他的导师还是国内量子计算领域的权威。这个男生，我们重点排查过，禾小玉的死亡时间，他有充分不在场证明。”
“那他知道那段时间，死者去了哪里？或见了什么人吗？”
“所以，排查过？”
“他不知道。据他供述，那段时间，他和死者闹了点不愉快，在冷战期。彼此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从同学老师提供的信息看，她有一个男朋友。”
“哦？闹矛盾？”
杰克想起那张脸，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这些化妆品敷于女子面上的样子，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脑海里，没有模拟出来。哪怕“吴浩”只是个虚拟人格，杰克也不想让“他”窥得自己的内心。
“吴浩”知道杰克想说什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和学术有关，论点不同的争论罢了。如果这种矛盾都要闹到杀人，那学术界不敢有分歧了。”
“我看到她的寝室里有化妆品。”杰克挥手，“停尸间”切回了“寝室”，他掀开“书桌”角落的“化妆盒”，“禾小玉不是个只读圣贤书的孩子，她不止有护肤品，还有化妆品。”
“死者死前一天都和什么人联系过？”
“和尸体一样干净。”
这关系到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30年前，那始终没有找到的案发现场。
“社会关系呢？”
“这里面，存在第一个疑点。”
“我说过，再看，就不简单了。”“吴浩”突然出现在杰克身旁，“禾小玉住在一楼，阳台对着马路，虽说给凶手的移尸提供了便捷，但同样的，一楼的异常也很容易被目击。可我们寻访了半个月，只要那几天芯片定位出现在学校周围的人，我们全查了，没有异常。这个凶手，简直是个幽灵。”
这姑娘，简直是个社交绝缘体。按道理，研二的这段时间，应该是密集咨询学长，联系潜在博导的关键时期。可她在遇害前一周，甚至前半年，除了她的父亲、她的硕导和林俊琢外，几乎没有与外界的任何联系。这和同学的反馈也基本一致，她除了来实验室和上大课，不参加其他任何活动。
太干净了，才是问题。
杰克站在这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寝室”里，四周静悄悄，什么声音都没有，模拟的阳光没有温度，模拟的镜子照不见人影，他（她）就像个被封印的灵魂，深埋在这地下的墓穴里数十年，一切的羁绊都被割断，所有的回忆都被抽离，唯一只剩下的，是孤独。如果不是那具“尸体”和这满屋子的“书”，他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过。
所以，如果当年她的指甲缝里有他人皮屑，白教堂用30年后的技术不可能扫描不到。
有一点窒息，杰克猛地挥手，禾小玉的“寝室”消失了，连透黑的模拟底色也褪色般消失。他的周围呈现出一个房间的样子，墙壁斑驳，很久没有粉刷了，简单的钢架床，被子还是上个季节的配置，沙发垫上的咖啡渍，看不出是什么时候泼上去的。
“尸体”被复刻得很真实。即便是四十年代，即便凶案现场的复刻颗粒度只有物表以下0.5mm分子级，即便复刻流程还不完善，但对尸体的复刻也一定会被一丝不苟地完成。可以这么说，每具“尸体”都是一篇博士论文，要通过两名法医的同行评议才能交付。
男人瘫坐在万向步机上，他的脸是一张很普通的东方面孔，胡子的长度说明他有阵子没整理自己了，昆域皮肤上那道虚拟的刀疤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三十几岁男人，这个年纪惯常的粗糙。
“确实没有他人的皮屑。”白教堂提醒他。
罗道摆弄着全息VR眼镜，若有所思。
可能当年的检测设备不够灵敏？
禾小玉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昆域里，人与人之间没有现实的羁绊，谁之于谁都只是一串代码。如果哪天昆域被篡改了，或者自己的历史被抹去了……禾小玉尚且有尸体和书证明她存在过，自己又有什么？
杰克抬起“尸体”的手，仔细检查指甲缝。“吴浩”不会骗他，当年的法医也不可能出这么低级的纰漏。但他不甘心。
不会的……杞人忧天罢了……他甩甩头，想驱散这负面情绪。
尸体很干净，没有遭到性侵，也没有受虐待的痕迹。这是女性为受害者的案子，首先要做的排除项。
昆域的加密系统是最完善的，没有人能篡改“石棺”，只要“石棺”还在，昆域就是真实可信的。自己——“杰克·道尔”这个昆域身份，就是真实存在的，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