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先生,您千万不要这样疑心瞎折磨自己,”奥莉维埃太太接着说,“太太爱着您,她心里只爱着您;她家的那个贴身女仆最清楚了,我们常在一起说,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因为您知道太太有多么好……啊!那是个完人……她每天都十点钟起床,然后吃早饭,是的。噢,再花一个小时梳妆打扮,这样就到了下午两点;两点以后她去杜伊勒利花园散步,那是谁都知道,谁都看见的;她总是在下午四点整回家,等着您到来的一刻……噢!准时得就像一座钟。她对那个贴身女仆没有什么秘密,莱纳对我也从来不瞒什么,噢!莱纳也不可能瞒我什么,她跟我儿子不错,对我儿子可好了……您完全明白,要是太太跟克勒维尔先生有什么关系,我们早就知道了。”
“他是爱玛纳弗太太!”男爵不由分说地又重复了一遍,“他们会有什么勾当?我一无所知,可我想知道,你会弄清楚的。如果你能把他们这一私情的蛛丝马迹都告诉我,我就让你儿子当公证人。”
男爵上楼回到玛纳弗太太家,他容光焕发,坚信自己是那个可恶的娼妓唯一心爱的人,那女人虽说跟鱼美人一样让人失望,却也同样艳丽迷人,风情万种。
“不可能!男爵先生,不可能!”她双手合十,连声说道。
克勒维尔和玛纳弗正开始玩第二局皮克牌戏。克勒维尔尽输,不管什么人,只要心思不在牌上,自然都是输的命。玛纳弗知道区长何以如此心不在焉,便毫无顾忌,乘机赢他:他经常偷看要抓的牌,不好便换,而且看准了对方的招数,玩起来总是胜券在握。
“好好听我说!他爱着玛纳弗太太……”
每一把的输赢为二十个苏,就这样,当男爵进门时,玛纳弗已经刮了区长三十法郎。
“克勒维尔先生?您想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奥利维埃太太回答说。
“怎么,就你们俩!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国务参事见屋里没有别的人,诧异地说。
“谢谢,亲爱的奥利维埃太太;可事情还没有完呢!那克勒维尔先生呢?”
“您的好兴致把大家都赶跑了!”克勒维尔回答道。
这种口气,这番肯定的话,终使男爵发出幸福的一叹,他拉起奥利维埃太太的手,握了一握。
“不,是因为我妻子表兄来的缘故,”玛纳弗插嘴道,“那些先生太太觉得瓦莱莉和亨利分别三年后见了面,肯定有话要说,便都悄悄地走了……要是我当时在,一定会留住他们的。不过要是都在,我也招待不好,因为总是由莉丝贝特在十点半钟来招待客人用茶,可她身体不舒服,全都乱了套……”
“就像我看见您一样。他吩咐当差的:‘去大使馆!’”
“莉丝贝特真的不舒服?”克勒维尔气呼呼地问。
“你看见他走了?”
“人家跟我说的。”玛纳弗回答道,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看他这种德性,根本就不把女人当一回事。
“可他已经走了,”奥利维埃太太什么都明白了,马上回话说,“车已经不在这里了……”
区长看了看钟,他估摸着男爵在莉丝贝特家差不多呆了四十分钟。于洛一脸快活的神色,无意中把瓦莱莉、莉丝贝特和他自己推上了被告席。
“他就要下楼来,”于洛猛地打断了奥利维埃太太的话……
“我刚刚去看了她,她病得厉害,可怜的姑娘,”男爵说。
“啊!是她表兄呀!……”奥利维埃太太大声说道,“他也许来过,可我没有认出他来。下一次,先生,我一定注意……”
“别人的痛苦,倒让您快活,我亲爱的朋友,”克勒维尔酸溜溜地接过话说,“看您回来的脸色,真叫喜笑颜开!莉丝贝特莫非是死难临头了?据说您女儿是她的继承人。您可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走的时候像是威尼斯城的摩尔,回来的时候如同圣普勒!……我倒很想看一看玛纳弗太太的脸!”
“怎么会呢?玛纳弗太太住在杜瓦伊纳街的时候,她表兄怎么会从不去看她?”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玛纳弗先生把牌一合,往克勒维尔面前一放,问道。
“是不是认识他?……”她回答说,“不认识。我发誓,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这个年仅四十七岁便已形容枯槁的男人,暗淡无神的双眼竟迸发出亮光,松弛冷漠的面孔露出淡淡的血色,他微微张开不见了牙齿的嘴巴,发黑的双唇沾着白沫,看去像是白垩,又像奶酪,这家伙已经命悬游丝,有气无力,若决斗,再也没有什么担心失去的了,而克勒维尔则有可能要搭上性命家财,因此,他这一怒,可把区长吓坏了。
如果男爵找的是奥利维埃先生,也许他能了解到全部实情。可奥利维埃在睡觉。在下层阶级,妻子不仅仅比丈夫高一等,而且往往都管着丈夫。很久之前,奥利维埃太太就已经打定主意,一旦两个恩人发生冲突,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在她看来,玛纳弗太太的势力是最强的。
“我是说,”克勒维尔回答道,“我想看一看玛纳弗太太的脸,我的要求没有错,何况您现在的脸色太难看。说实话,您真丑得可怕,我亲爱的玛纳弗……”
奥利维埃太太当然认出了那个蒙泰斯,她怎能把他忘了呢!当初在杜瓦伊纳街,他每天一大早从楼里出去都要塞给她一百个苏。
“您知道失礼了吗?”
“有个男人今晚坐车来过这里,你认识他吗?”
“一个三刻钟便赢了我三十法郎的人,我决不会觉得他漂亮。”
“那我该做点什么呢?”奥利维埃太太问。
“啊!要是让您见识一下十七年前的我……”副科长接过话说。
“不要说这么多空话,善良的太太,”于洛说,“要有真凭实据……”
“您那时可爱吗?”克勒维尔反问道。
“是的,男爵先生;不过,男爵先生也可以相信我们的感激之情。我没有一天不祈求上帝保佑男爵先生……”
“我正是亏在那上面;我当初要是像您,现在也当上贵族院议员和区长了。”
“你知道,要是哪一天有人可以帮助你儿子弄到一个事务所,那个人就是我;他多亏了我才爬到三等书记的位子,才完成了他的法律学业。”
“是的,”克勒维尔微笑着说,“您是打仗打得太猛了,拜财神本可得到金银,可您却拿了害人的毒药!”
听到这气冲冲的一声喊叫,又见男爵那威严的手势,奥利维埃太太走出门房,跟在男爵后边,走到院子里。
说罢,克勒维尔忍不住哈哈大笑。玛纳弗虽说会为丢面子生气,可向来喜欢这种庸俗下流的玩笑。他和克勒维尔之间,已经针锋相对惯了。
“奥利维埃太太?……”
“夏娃让我花了大钱,这不假;可说实话,人生短暂,享乐为上,这是我的座右铭。”
于洛一离开瓦莱莉,便下楼到了门房,突然出现在奥利维埃太太面前。
“我倒更喜欢长命百岁,幸福美满,”克勒维尔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