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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贝姨的变化

“啊!这主意不错!不错!费希小姐。那好!您就放心吧,这事保准会办妥的。不过,再等等!把人关进监狱还不算完事。我们享用法律这种奢侈品,目的是要把钱收回来。以后您的钱叫谁还呢?”

“这样的话,我这就把文书带走,”贝特打断商事仲裁的话,说道,“回去后交给他,告诉他我不得不借点钱,债主要求办这个手续。我了解我那个波兰人,这文书,他不打开看一下就会烧了点烟斗的!”

“叫那些给他钱的人还。”

“他有这个权利,”商事仲裁微笑着说,“噢,这么办吧……”

“啊!对,我都忘了陆军部长还让他为我们的一个顾客雕塑纪念像呢。嗬!我们店里给蒙特科纳元帅提供了多少军装,可每次很快就被炮火给熏黑了。这家伙!真是个大好人!他从来都是按时付款!”

“这法律多蠢啊!”贝姨说,“欠债的不就要跑了嘛。”

一个法兰西元帅,也许他拯救了皇帝或自己的国家,但“按时付款”,永远都是出自生意人之口的最美的赞辞。

“若他不觉察到什么,那早晨四点钟就可以把他关进牢房,”商事仲裁翻了翻历书,查了查日出的时辰,说道,“不过,要等到后天才行,因为不事先把催告文书和拘禁通知下达给他,是不能把他投进监狱的。这样的话……”

“就这样吧!利维先生,星期六见,到时好好美餐一顿。噢,我就要从杜瓦伊纳街搬走,住到瓦诺街去。”

“所以嘛,我来这儿的路上一直给您祝福呢!……”莉丝贝特回答说。

“这就对了,见您住在那个鬼地方,心里真不好受,尽管我讨厌跟敌对派有染的一切,但我还是敢说,这鬼地方简直是让卢浮宫和卡鲁塞尔阅兵场丢尽了脸,真的!我钦佩路易·菲利普,他是我的偶像,他是我们这个阶级庄严的、真正的代表,当初他就是靠这个阶级建立了他的王朝,他恢复了国民自卫军,给我们织绣业所带来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

利维当初从邦斯兄弟手中盘下这家铺子,一直未搬,还在恶言街朗热的旧宅里,这座大宅是在所有名门望族都往卢浮宫四周挤的时期,由赫赫有名的朗热家族建造的。

“听您说这话,我感到纳闷,您怎么就没有当上国民议员,”莉丝贝特说。

“啊!我跟您说过的话不错吧!”圣德尼区的这位预言家高声道。

“因为他们怕我拥戴王朝,”利维说,“我的政敌都是国王的死对头;啊!他是个高贵的人物,家庭又是多么美满;总之,”他继续大发宏论,“他是我们的理想:有美德,生活节俭,一切的一切!不过,把卢浮宫修好,是我们把王冠交给他的先决条件之一,款子算是定下要拨的,可没有下个期限,我承认这是事实,最终把巴黎市中心弄成这种惨不忍睹的模样……我这人是个居中派,所以希望巴黎的正中心能换一个样子。您住的那个鬼地方见了让人发抖。再住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把您给害了……这下好啦!您的克勒维尔先生终于高升,被任命为营长,但愿他的大肩章由我们店里来提供。”

“这是文书材料,”贝姨说,“要是我不愿白白丢掉那三千二百一十法郎,就得把那个坏蛋送进监狱……”

“我今晚去他家吃晚饭,这活我一定给您接过来。”

“是些想要在欧洲放火的家伙,”爱好和平的利维接过话说,“他们想要毁了所有的商业,让所有的生意人倾家荡产,为了一个据说尽是沼泽的国家,那里到处是可恨的犹太人,还别提哥萨克人和乡民了,都是些疯狂的野兽,被错划进了人类。那些波兰人,对现在这个时代一无所知。我们早已经摆脱了野蛮人的时代!战争已经一去不复返,我亲爱的小姐,战争已经随国王们而去了。我们的时代,是商业、工业和资产阶级的聪明才智胜利的时代,荷兰就是靠这一切兴起来的。对,”他越说越激动,“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人民应该通过合法地扩大自由权,通过宪法机构的和平手段来谋取一切,然而波兰人对此根本就不了解,我希望……您说什么来着,我的美人?”见女工的那副神态,他明白了政治这一套,女工是无从理解的,于是他打住话头,问了一句。

莉丝贝特自信一割断利沃尼亚人和社会的联系,就可以把他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艺术家若停止工作,就会被世人遗忘,就像凡人被葬入坟墓,只有她能进去看他。就这样,她心里乐了两天,因为她坚信,这一下终会给男爵夫人和她女儿一个致命的打击。

“唉哟!我的好利维先生,”贝姨插上办公室的门栓,对他说道,“您说得对,那些波兰人呀!……全都是混账……都是些不讲信用,无法无天的人。”

她上了路,要去克勒维尔先生家,克勒维尔家住索塞伊街,但她走的路线却是过卡鲁塞尔桥,沿伏尔泰河滨马路和凯道赛,经贝尔夏斯街、大学街、协和桥,再到马里尼大街。

一出玛纳弗太太家门,莉丝贝特便往利维先生家跑,在办公室找到了他。

这条不符逻辑的路线是由情欲的逻辑给定下的,因情欲的逻辑往往走极端,跟人的双腿为敌。

做这种骗人的角色,贝姨并不情愿,她实在是因为无知,才作了这一怪诞的尝试。凭她的想象,监狱和孩子们想的没有两样,她将监禁与单独关押混为一谈。可是单独关押是监禁的最重处罚,而这一处罚的特权属于刑事庭。

贝姨上了沿河马路,慢慢地走着,眼睛望着塞纳河的右岸。她算得一点不错。走时万塞斯拉斯正在穿衣服,她猜想她一出门,心上人就会抄近路上男爵夫人家去。

因此,贝姨眨眼间变成了野蛮的莫希干人,而莫希干人设起陷阱来谁也逃不脱,做起假来谁也猜不透,他们快速的决断,有着无比完善的器官作基础。就这样,贝姨成了雪恨与复仇之神,就如在意大利、西班牙和东方一样,深仇大恨,绝不容化解。这仇与恨,加之推至极端的情与爱,只有在沐浴着阳光的国度才能一见。但是莉丝贝特主要还是洛林女人,这也就是说,她已下定决心,要以欺骗为手段。

果然,正当她沿着伏尔泰河滨马路的栏杆往前走,恨不能吞了塞纳河,脚踩此岸,心系彼岸的时刻,她看到那位艺术家一出了杜伊勒利花园的门,便往罗亚尔桥赶去。她上桥跟上了那个不忠的情人,一路尾随着他,没有被对方发现,因为情人一般都很少回头张望。就这样,她一直跟他到了于洛夫人家门口,见他进了门,看他那样子,就像是个常客。

相比较而言,若把童贞女马利亚作为一时的象征,那印度、埃及和希腊的一切典型就会黯然失色,远不及她伟大。童贞,这一崇高事物之母(magna parens rerum),用其纤美白皙的双手执着世外的钥匙。总而言之,这一伟大而可怕的特殊人物无愧于天主教会赋予她的一切荣耀。

这个最后的证据说明玛纳弗太太说的全是实情,气得莉丝贝特要死。

童贞如同世间一切畸形的东西,有着丰富的特性和巨大的吸收能力。童贞者不曾耗费自己的生命力,所以其生命品质不凡,有耐力,能持久。凭借其他机能保存下的能量,大脑得到了充实。当童贞者需要自己的肉体或灵魂,借助自己的行动或思想时,他们的肌肉就会坚如钢铁,才智便成了学识,有着魔鬼般的力量或妖巫般的意志。

她到了新任命的营长大人家,心里气呼呼的,恨不得要去杀人,见克勒维尔老爹在客厅里等着他的孩子——年轻的于洛夫妇。

童贞者的脑中,不仅念头多,考虑周密,而且变化快,这对任何注意观察社会的人来说,永远是个令人叫绝的观察对象。

不过,塞莱斯坦·克勒维尔这个塞撒·比洛托得意的继承人,是暴发户中无比天真而又真实的代表,要随随便便进他的家门,是很难的。他自己一个人,就是整整一个世界,加之在这个家庭悲剧中占有重要位置,因此比利维更值得我们去描述一番。

眨眼间,贝姨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科西嘉岛人和野蛮人的性格顿时挣脱了柔弱的束缚,重显出咄咄逼人的高傲姿态,犹如一棵因儿童攀枝偷摘青果而弯曲的树,从孩子的手中又弹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