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瓦莱莉继续说,“什么叫死,什么叫不得不想死后的日子,想进了棺材以后的模样:身上尽是蛆,可灵魂有什么呢?……啊!莉丝贝特,我感到还有来生!……我恐惧极了,连身子腐烂的痛苦都感觉不到!……以前,我常跟克勒维尔笑话一个女圣人,说上帝的惩罚就是让人受各种各样的苦难……唉哟!我的话应验了!……莉丝贝特,千万不要拿神圣的东西开玩笑!你要是爱我,就像我一样忏悔吧!”
“什么都完了!”莉丝贝特害怕极了,心里想,“连她的眼睛和嘴巴我都认不出了!她原来的样子已经一丝不剩!连脑子也糊涂了!噢!真吓人!……”
“我!”洛林女子说,“大千世界中,我看见到处都在报仇,连小虫受到攻击,也会为了满足复仇之心去拼命!这些先生啊,”她指着教士说,“他们不是跟我们说上帝也会报仇,而且一报起仇来就没个完嘛!……”
“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女人忏悔,你就让她带着基督徒的念头吧,”教士说道。
教士非常温和地看了莉丝贝特一眼,对她说道:“您是个无神论者吧,太太。”
“噢!”莉丝贝特说,“你这样说话,就像人已经死了一样!”
“可你瞧瞧我现在这副样子!……”瓦莱莉对他说。
“可怜的莉丝贝特,你呀,还爱着我,我看得出来。”瓦莱莉说道,“听我说,我也只有一两天时间好想一想的了,因为我都不能说好活了。你也看得清清楚楚!我都不像个人样了,成了一堆烂泥……他们不让我照镜子……我是罪有应得。啊!为了得到饶恕,我多么想补赎我犯下的一切罪过啊。”
“你是从哪儿染上这个坏疽病的?”老姑娘还像个村姑似的,死活也不相信,问道。
“我要是没有病,一定会来照顾你的。”莉丝贝特跟她朋友无神的眼睛对视了一下,说道,“我已经有半个月甚至二十天没有离开房间了,可从医生那里一听到你的情况后,我马上就跑来了。”
“噢!我收到了亨利一封信,一看就知道我的命肯定没救了……是他杀了我。如今我想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却要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不忍睹……莉丝贝特,抛弃任何报复的念头吧!好好待那家人,我已经立了遗嘱,凡是法律允许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他们!去吧,我的姑娘!尽管今天只有你不害怕,没有远离我,我还是求求你,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我只剩下一点点时间,要向上帝忏悔!……”
像瓦莱莉这样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怎么就不会问一问教会的这两个代表呆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用场呢?奄奄一息的瓦莱莉还是倾听了教士的声音。随着吃人的疾病渐渐吞噬着她的美貌,忏悔之心也开始动摇她那邪恶的灵魂。娇弱的瓦莱莉远远不如克勒维尔,经不起病魔的折腾,再加上是她先得的病,所以必定死在克勒维尔之前。
“她已经胡言乱语了,”莉丝贝特站在房门口,心里想。
瓦莱莉的房间里臭烘烘的,尽管窗户都开着,还洒了很浓的香水,但谁也无法在里面多呆。只有教士在里边守着。
即使是人间最强烈的感情,也就是女人之间的情分,也没有教会那种惨烈的耐心。莉丝贝特实在被房间里恶臭的疫气呛得透不过气来,出了门。
仆人们全都吓坏了,死活不进先生和太太的房间;他们心里只有自己,觉得主人是罪有应得。
她看见几个医生还在讨论,可比昂松的观点占了上风,他们在具体商讨采取何种方法为好……
莉丝贝特离瓦莱莉的病床还有三步远,就吓得走不动了,只见她朋友的床头站着一位圣托马斯教会的教士,还有一位修女在旁边照顾她。虽说她已经成了一堆烂肉,五种感官只剩下了视觉,可宗教却从中发现了一颗可以拯救的灵魂。唯一肯当看护的那个修女和病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天主教这一神圣的团体在牺牲精神的推动下,以灵与肉的双重形式救助这位卑鄙而又肮脏的垂死的女人,向她表示无限的宽容和不尽的怜悯。
“反正是个很好的解剖标本,”一个持相反观点的医生说,“我们可以有两个对象进行比较。”
有关的治疗方法,尽管没有把握,也完全是经验性的,但能否使用,还得依赖于这一医学问题的解决。
莉丝贝特陪着比昂松又进了女病人床前,大夫好像根本闻不到房间里发出的那股恶臭似的。
第二种观点,也就是比昂松的观点,他认为病因是血质变坏,而造成血质变坏的是一种致命的病原,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他拿出了杜瓦尔教授的血液化验结果。
“太太,”他说道,“我们准备用一种烈药给您试一试,也许可以救您……”
有三个人倾向于认为是淋巴和液体坏死。
“即使您能救我一命,”她说,“我还能像以前一样漂亮吗……”
一种认为是中毒,有人私下报复,绝对不是中世纪见过的那种病,但持这一观点的只有一个人。
“也许吧!”博学的医生说道。
这些医学王子有两种不同的观点。
“谁都知道您这句‘也许吧’的意思!”瓦莱莉说,“我一定会像那些被扔到火中的女人那样丑!还是让我把自己交给教会吧!如今我只能讨上帝喜欢了!我尽量跟上帝和好,我也只能最后卖一回俏了!是的,我一定要把善良的上帝搞到手!”
于洛夫妇到巴尔贝街不一会儿,莉丝贝特也赶到了,见屋里有七个医生,他们都是比昂松请来观察这种罕见的疾病的,比昂松和他们在一起,站在客厅里讨论病症。他们中不时有人跑到瓦莱莉或克勒维尔房间看一看,又回来提出观察得出的论据。
“这就是我可怜的瓦莱莉的最后一句话,这才是我了解的她呢!”莉丝贝特哭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