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尔尼到东奥马哈德直线距离——美国人称之为蜂飞距离——顶多有二百英里。如果风一直这样刮,只需要五小时就可以走完这段路。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下午一点钟就可以到达奥马哈。
八点钟,雪橇准备出发。乘客们——暂且把他们称为乘客——都坐好了,而且大家紧紧地靠在一起,身上盖好了毯子。两只大帆全都升起来了,在风的推动下,雪橇在坚硬的冰面上以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向前飞行。
这是怎样的一段旅程啊!大家紧缩成一团,都不能说话。寒冷再加上行进中的高速让他们根本无法张嘴说话。雪橇在冰上轻盈地滑翔,就像快艇飞驰在水面,但是它比快艇更轻更稳,快艇会激起浪花,而雪橇却不会。寒风吹过冰面时,雪橇上的大帆好像一双巨翼,雪橇在它们的带动下几乎要飞了起来。麦基紧紧握着舵柄,努力让雪橇保持直线前行,雪橇只要稍微向一侧倾斜,他就会马上扳动舵柄把它调整过来。所有的帆都张满了,前角帆也挂了起来,现在后桅帆不会挡住吹向前面的风了。顶桅也竖了起来,顶帆被风吹得鼓鼓的,更加大了帆对雪橇的推力。目前虽然不能很精确的计算出雪橇的速度,但是它肯定不会低于每小时四十英里。
那个侦探在想什么呢,这很难说。福格的平安归来是不是使他的信心动摇了呢?还是他仍然肯定福格是个极端狡猾的流氓,企图在环游世界后就可以回到欧洲逍遥法外了呢?也许菲克斯对福格的看法已经有了改变。但是他决不会放弃自己的任务,他比任何人都急于想尽办法回到英国。
“如果雪橇不出故障,”麦基说,“我们就会按时到达!”
可是阿妩达夫人不愿意和福格分开,万事通对阿妩达夫人的这个决定也感到很高兴。实际上,现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万事通离开他的主人,尤其是菲克斯还在主人身边。
麦基当然想快点到,因为福格仍然按照他的习惯许给了他一笔奖金。
福格不愿意让阿妩达夫人在寒风中受罪,雪橇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高速行驶会让人觉得更冷。于是他建议阿妩达夫人留在卡尔尼车站,由万事通保护她,并负责选择一条更舒适的道路在更好的条件下把她送回欧洲。
雪橇笔直穿过的这片草原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一样平坦,应该说像一片结了冰的水面。这里的铁路线从西南向西北延伸,经过大岛、内布拉斯加州的重要城市哥伦布、斯凯勒、福里蒙特,然后才到奥马哈。火车始终沿着普拉特河右岸行驶。雪橇走的是铁路线这条弧线内的直线距离,这就缩短了路程。麦基想从福里蒙特前面抄近路走,他毫不担心普拉特河会挡住他们的去路,因为河水现在已经结了冰,这条路可以说畅通无阻了。福格现在只担心两件事:一是怕雪橇出问题;二是担心风向会转变或风力减弱。
很快,福格和这个陆地小船的主人谈好了价钱。现在风向对他们很有利,西风吹得正紧,雪冻得很硬。麦基在几个钟头以内肯定能把福格他们送到奥马哈车站。奥马哈车站有很多趟列车和线路都可以到芝加哥和纽约。把耽误的时间赶回来不是不可能。现在已经不能犹豫,只能冒险一试了。
不过,风一点儿也没有减弱。相反,风更大了,大风甚至把铁索牢牢固定的桅杆都吹弯了。这些铁索在强风的吹动下,像琴弓上拉动的琴弦一样格棱棱直响。伴着这支如泣如诉的奏鸣曲,雪橇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中向前疾驰。
显然,这是一个单桅雪橇。冬天,在冰雪覆盖的平原上,当火车因为大雪不能行驶的时候,这种交通工具可以十分迅速地往来于各个车站之间。而且,它们都挂上了大帆,就连竞赛的快艇都无法用这么大的帆,有翻船的危险。这些带帆的雪橇利用从后面吹来的风在草原的冰上飞速滑行,像高速列车一样,甚至比高速列车还要快。
“这些铁索发出的是五度音和八度音。”福格说。
在这里,福格看到了一种非常特别的交通工具,它有点像汽车的底盘,下面是两条长长的棍子,前头翘起,构成了雪橇的底座,上面可以坐五六个人。雪橇前部三分之一的地方竖着一根很高的桅杆,上面张着一张大帆。这个桅杆用几条铁索牢牢地固定在雪橇上,有铁条支撑,用来竖起那张大帆。雪橇后部有一个橹状的舵,掌握方向。
这是他在一路上说的唯一的一句话。阿妩达夫人被紧紧地裹在皮大衣和毯子里,尽可能不被寒风吹到。
福格没有答复菲克斯。不过菲克斯把那个在车站前走来走去的人指给福格看,福格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福格和那个叫麦基的美国人一起来到了卡尔尼堡车站下面,走进了一间小茅屋。
万事通的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像雾气中即将下山的太阳,他正喝着刺骨的寒风。但是他的信念却无比坚定,他有必胜的信心。本来要早上到纽约的,现在只能晚上到了,但还是很有可能赶上开往利物浦的轮船的。
菲克斯说的就是那个夜里和他说过话的人,当时菲克斯拒绝了他的提议。
万事通甚至很想和他的盟友菲克斯握握手。他不会忘记是菲克斯告诉他们可以乘这种有帆的雪橇,而这是唯一可以及时赶到奥马哈的办法。但是,不知出于什么预感,他却克制自己没这么做。
“不,坐雪橇,”菲克斯说,“带帆的雪橇。有个人曾向我推荐这种交通工具。”
不管怎样,有一件事万事通是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就是福格为他做出的牺牲,他毫不犹豫地把他从西乌人手里救了回来。为了这个,福格先生差点赔上自己所有的钱甚至自己的生命……不!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
“步行吗?”福格问。
当众人各怀心事的时候,雪橇依然在地毯般白雪皑皑的辽阔平原上飞驰。有时雪橇会经过一些小蓝河的支流,但是大家却没有觉察,因为田野和河水都变成了一片白色,根本区分不出来哪里是水哪里是土地,只有无边的荒野。在太平洋联合铁路和卡尔尼到圣约瑟夫的整个区域内,就像是个无人居住的荒岛。这里没有一个村庄、没有一个车站、甚至没有一支军队驻扎。偶尔,会看到一些难看的树从眼前一闪而过,白花花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扭曲着。有时,天空中会有一群群野鸟和雪橇一样迅速飞过。还有几次,有一些野狼成群结队地从草原跑过,它们都饿得骨瘦如柴,一看到雪橇,便发疯般的追赶,想吃上一顿。这时万事通就握紧了手枪,一旦有恶狼接近,他就准备开枪。这时要是雪橇出什么毛病,面对恶狼的猛追,大家都会有生命危险。好在雪橇走得很好,它一直遥遥领先狼群,不一会儿就把那一大群狂吼乱叫的恶狼抛在了后面。
“好的。您现在晚了二十个小时。二十减去十二,您耽误了八个小时。也就是说要赶回八个小时。您打算补上这八个小时吗?”
中午的时候,麦基从一些地方认出他们正在通过普拉特河。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已经可以肯定再走二十英里,就可以到奥马哈车站了。
“是的,在开船前十二个小时。”
实际上还没到一点钟,这位老练的驾驶员就放下了舵柄,赶紧收起了帆。没有帆的雪橇又快速向前滑了一阵,在走了大约半英里后,终于停了下来。麦基指着一片白色的屋顶说:“我们到了。”
“如果不是这次遇到印第安人打劫,您应该在11日一大早就到达纽约,对吗?”
到了!到了,的确是到了,已经到了这个每天都有无数列车开往美国东部的车站了!
“非常必要。”
万事通和菲克斯都跳了下来,他们先活动了一下已经冻僵了的四肢。福格和阿妩达夫人随后也下了雪橇。福格付给了麦基一大笔钱,万事通像老朋友一样和麦基握手告别。然后大家就立刻冲向奥马哈车站。
“我要确认一下,”菲克斯说,“您是不是必须在11日晚上九点钟之前赶到纽约,乘坐九点钟到利物浦的轮船?”
就是在这个内布拉斯加州的重要城市,太平洋铁路就到此为止了,这里是密西西比盆地和大西洋之间的交通枢纽。从奥马哈到芝加哥的铁路叫“芝加哥—石岛铁路”,这条铁路线一直向东,中途有五十个停靠站。
“的确很着急。”福格回答。
这时站台里正有一辆直达列车马上就要开车。福格和其他人想都没想,连忙跳上了火车。他们没有时间多看奥马哈一眼,但是万事通心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他认为现在不是欣赏城市风光的时候。
“我真的想知道,先生,您是不是很着急?”
这辆火车飞快地行驶在艾奥瓦州。它经过了康瑟尔布拉夫斯、得梅因、艾奥瓦市。夜里,火车在达文波特穿过了密西西比河,过了石岛后,就进入了伊利诺伊州。第二天,12月10日下午四点,火车到达了芝加哥。废墟中重建起来的芝加哥,傲然矗立在美丽的米歇根湖畔,比以往更加雄伟。
这时,菲克斯走到福格面前,面对面地看着他说:
从芝加哥到纽约有九百英里。芝加哥的火车很多。福格到了以后马上跳上了另一辆火车。这是一辆“匹兹堡—威恩—芝加哥铁路公司”的快车,它好像知道福格想要赶回耽误的时间似的,开得飞快。它闪电一样地穿过了印第安纳州、俄亥俄州、宾西法尼亚州、新泽西州,经过了一些名字很古老的城市,其中有的城市只有街道和电车,还没有居民住房。最后火车来到了哈得孙河,12月11日晚上十一点一刻,火车停在河右岸的车站里,车站就在居纳尔轮船公司的码头前,换句话说,就在“英国和北美皇家邮船公司”的码头前。
福格现在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二十个小时。这都是万事通无意造成的,他非常后悔。都是他害了主人!
但是,开往利物浦的“中国号”轮船在四十五分钟之前就已经启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