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说, 找人呗。你爸原来的老关系, 不知道还中不中用。要是能找到相熟的医生, 就能去调看一下片子, 看看伤得到底咋样, 那他就再难唬住咱。说着便翻手机。老原一直沉默着,此时才插话道, 我赞成叔叔这个思路。说到底, 最有力的依据就是伤情。看现在的情况, 不找关系很难在第一时间就拿到真实资料。我倒是有现成的熟人, 我来跟他说吧。便打了一番电话,说妥了让叔叔明天找他。叔叔看着老原的神情微微带笑,一脸满意。
人家的里格楞,你咋能知道?
放下了钱, 我们便要走。叔叔说要去村里, 让把他捎过去。那便捎过去。老宅前聚着几个人,不好就走,便下车打了招呼。莲枝也在。一看见我就朝我笑, 寒暄道, 回来啦? 我也只好应道,回来啦。
我笑。哩哏儿愣,好久没听人这么说了。好像只有回老家才能听到, 意为难以言喻的隐情。我在网上查过,有解释说,唱戏时过门儿里没有词的部分通常都会被里格楞代替,引申到具体语境中多指阴谋或者花招儿。解得还挺贴切。
便都议论起工人跌伤的事, 众口一词说肯定是讹人, 不能遂了对方的意。这不谋而合的支持让叔叔更加自信, 对我说, 你看, 我说的没错吧,就是这回事。我只得应着。莲枝却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 亲亲密密地耳语道,这事儿虽然都知道是讹人, 不过对家要是专意来讹, 咱这对付得不苦恼? 更别说弄去吃官司, 闹得腥巴巴的。咱的房也得叫耽误住, 事不了没人接茬干, 几头划不着。
五万这个数目其实没有让我太震惊。我更在意的是伤势究竟有多严重,这才是决定事情后续走向的关键。叔叔不屑道,板儿架得不到两米高,那人还不到四十,骨头又不脆,掉下来能摔得多粉碎? 这就是狮子大开口。又抽了口烟, 道, 不怕。他跟咱漫天要价,咱给他落地还钱。我说无论如何得去医院看看,于情于理才能过得去。叔叔道,明儿就叫小厚带我去, 看看他们到底弄啥哩哏儿愣。
你的意思是?
五万。叔叔愤愤道,可真狠。咱们整个工价,按最高的给他算下来,一平方米一百块, 也才五万多。他跌这一下就想再挣出一份工价?想得美。呸。
路断了就搭桥嘛。找个中间人说和一下。
要多少?
找谁?
不叫看。
找俺婆子嘛。她娘家就是柳庄的, 俺婆家舅那几个孩儿如今也可有些本事呢,在村里说得起话。你就叫老鳖叔跟俺婆子说说,她肯定应。
诊断呢?
她嘴巴里的热气扑着我的耳朵, 我离远了些,点点头,把叔叔叫上车, 将信将疑地把她方才这些话跟叔叔做了个大概转述, 叔叔当即道, 我咋忘了这。这条道也通。你走吧,都交给我来办。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着, 嗯嗯嗯地回应了一番,挂断后一脸笃定地说, 我猜得没错,就是讹人。住进了三院, 说按医院的诊断,要花大钱呢。
远远地,看到大耳朵全也走过来。我便让老原发动了车,辞了众人而去。
这次回福田庄是老原开车, 说我心不静, 开车会走神。他车技自然比我好,开得又快又稳。到予城后我先去银行取了点儿现金,又去超市买东西,看见满坑满谷的月饼,便选了两盒,算是早早地送了中秋节礼。两人拎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袋子进了门。先喝茶叙话, 叔叔仍是一副高兴模样, 一点儿也不见沮丧。我便单刀直入地问, 咱村以前也有这种事吧?是不是都被讹了?叔叔方才涩涩一笑道,有过。还真是挑着家儿来的。咱家的情况他们会不知道? 你在省城, 咱们坤又在国外挣钱, 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一股名声,我估摸着就是想讹人。你要是出头料理,说不定就正中他们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