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水没有楼——二楼简直算不得楼,听着雨落在地面, 那感觉, 就像是,雨是自家出去玩的孩子。就像是, 我听见了孩子怎么回家。噗,噗,噗,噗, 雨点来了。噗噗噗噗, 雨点密集了起来, 再然后, 是啪啪啪啪啪, 响亮了起来。再然后, 雨声若有似无地轻柔了起来。孩子睡着了。
在象城,有时雨雪的来临常常就像是假的。尤其是住到高层后,如果雨雪是晚上来的,如果下得不大, 那就很难察觉。和雪比起来, 雨还稍微活泼一些,下得大些时, 被风夹带着, 起码会敲打敲打窗玻璃,有个声响。雪呢,常常是第二天出门看到湿润的地面和路两边的薄白, 才会知道, 哦, 原来下了场雪呢。
很像是我福田庄的雨。
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我便只好笑。
等雨势弱下去,我便打上伞出门去转悠。雨线已是极细了,雨意却还甚浓。路面上到处都是小水洼, 如一只只不规则小碗盛着一根根细挂面。花红的更红,叶绿的更绿,石板青的更青。红的更明艳,绿的更清新,青的更爽洁。两边的山,稍微远一些的,都笼罩在一团浓白的雾霭里, 在极近的山坡上斜溜着几片雨云, 近到似乎你走两步就能拽一片在手上。西掌和中掌的街上没有一个人走动,好像这整个儿的街,整个儿的村子,整个儿的雨,都是我的。
不开窗有些闷,开了窗便有些寒凉, 即便如此,我也喜欢开着窗,让湿淋淋的雨汽透进来一些。雨小时我伸出手去接雨玩儿,九奶便笑我孩子气, 说都多大了, 连雨都耍, 有啥可耍的。我说,这雨能听得到能摸得着,是真的雨呢。她纳闷道,普天下的雨不都是这? 雨难不成还会是假哩?
不出门时, 就很想睡觉, 和九奶歪在一起。哪怕不睡, 躺在床上也是惬意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她说以前没啥吃的,雨后就去拾水牛。夏天尤其是伏天的雨后,这东西出得多。去地里找,看着那地边儿有一溜儿土是虚的,那肯定有。粗得像指头肚一样。公母可好分,母的一肚子籽儿,在灶口让火给焙熟了,又面又香。油炸了更好吃。坟地里也能找到可多,却没人去, 说是坟地里捡的有魂灵,不能吃。雨后也好去捡地圈圈,牛粪羊粪里都好长,以前怕有毒, 煮时找个铜钱放锅里,看绿不绿,图个心安。煮过了, 把水紧出来配鸡蛋炒,她觉得比木耳香。我便去捡了一回做了来吃,口感有点儿像紫菜。在网上查了查, 其实就是地皮菜,有的地方叫地菌,牛羊粪里最容易养出这些来。
这几天一直有雨, 时断时续,时大时小。下雨便没什么客,日子的节奏就自然而然地放缓了节拍。有客时虽看起来也悠闲,那悠闲却是表皮儿的,是外松内紧的。如今无客登门,这悠闲才是真正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