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哈密西行机中作
他给我的诗词除最初给我的那首《青杏子》外,又给了我另外五首如下:
我与天山共白头,白头相映亦风流,羡他雪水溉田畴。
屋外,阳光猛烈,满园花草欣欣向荣。我心里由于采访有了收获而兴奋。
风雨忧愁成往事,山川憔悴几经秋,暮云收尽见芳洲。
我决定起身告辞。于氏从沙发上立起身来,伸出了手和我握别。我突然想到他此去新疆,随行的多文学之士如名词人卢冀野等,遂提出要求:“希望能给些此去新疆的诗词新作,以便在我们报纸上刊登,相信那一定会得到读者欢迎的。”他笑着点头,让副官拿来了一沓诗词稿,自己挑了几张给我。我表示感谢。他挪动沉硕的身子坚持要送我到外边,我尽力劝阻,他停步在门边。
望博格达山不能上也
最后,记者因为看见访客过多,已经占用了于老不少时间,便打算结束采访,请他谈谈对新疆未来的感想。他轻轻地抚摸着银灰色的长髯,吐出了沉重的语音:“今后的新疆,一定会走向和平的大道。但是,我们该注意的是中国是世界的一部分,新疆又是中国的一部分。和平不可分,中国既然要受世界的影响,新疆当然也会受到中国的影响。”
幼作牧羊儿,老至天山下。
我将话题转到前新疆督办盛世才。盛世才本在新疆是个土皇帝,又是条变色龙,干了不少坏事,造成许多后患。于氏的语气带有不屑提起盛世才的成分,说:“财产无理封起来的已经发还了。”
天山不可登,君须习鞍马。
我问他张治中在那边的情况。于氏拂髯而道:“他很努力,新疆人民了解他。经济、文化、建设各方面,新疆都应有进步,他们会努力去做的。”
夜宿瑶池上灵山道院不寐有作
“我此行共历七十日,去时飞机遇险,回来时第一天本拟歇脚兰州但因气候恶劣,中途停歇,次日方经西安回京。”
飞渡天山往复还,今来真是识天颜。
“这一次从西北回来,我的心情是愉快的。新疆人民本无成见,只要以后政治进步,一切均无问题,新疆的情形是会一天好似一天的。”
云中瀑布冰期雪,月下瑶池雨后山。
在客厅中,与于氏面对面访谈时,我不由得想起抗战前多次随父亲到过的这个宁夏路2号于公馆,旧地重来,往事历历,感触良多。那时,我仅是十多岁的孩子,那时父亲让我叫“于老伯”,带着我看他写书法,在他家与他一桌进餐。我也认识于伯母高仲林和她的大女儿于芝秀以及于氏的外甥周伯敏、秘书李祥麟。那时,宁夏路2号的洋房新盖成不久,他家中也是宾客极多。现在父亲早已不在,我已是二十几岁的青年,经过抗战,宁夏路2号的房子经过战火,被敌伪占住,侥幸并未受到大的破坏。抗战胜利,屋归原主。正因为过去的关系,我的采访特别顺利,于氏对我显得慈祥而且目光亲切。从窗口望出去,抗战前见到过的雪松与龙柏,都粗壮、挺拔、苍翠葱茏。我觉得老人的心情很好,看来虽然长途劳顿,但他仍不惮其烦地回答着我的问题。
行远方知骐骥贵,登高哪计鬓毛斑。
历代以来,新疆以偏僻之区颇少大员亲临,以于氏的声望地位,在新疆遂引起狂热的欢迎。他到了疏勒,欢迎的行列竟有万人以上。喀什人欢迎他时,汽车无法通行他就下来在人丛中步行,足足走了三十华里,才到达专员公署。
夜深惘惘情难已,万木啼号有病杉。
这首词把迪化的宣誓会称作和平大会,是由于这年6月,张治中完成了同伊犁、塔城、阿山三区代表的和平谈判,改组新疆省府。张治中任西北四省军事长官兼新疆省主席,新疆平息战火实现了和平。于氏告诉我,此次在新疆从7月2日到7月底,他每天上午九时至十二时,都在新疆监察使署接见各界人士,探索民情。各界人士的请求与意见不外下列几种:(一)盛世才时代查封产业请求发还的事项;(二)河西移民到达新疆垦殖而遭遗忘请求救济的事项;(三)伊宁事件阵亡将士遗族请求抚恤事项。于氏在抚慰和张治中的协助下,都一一做了妥当的处置,但在那种关系微妙的环境下,突发的困难不是没有的。7月10日,在南花园,新疆各族工商各界代表一千多人欢宴于氏,所喊的口号中均未提“中华民族”,于氏最后致辞时,就补充了“中华民族万岁”的口号,终于他的口号声也引起了掌声。伊宁来的委员们听了,也终于露出了兴奋而敬重的笑容。
早晴新大楼远望
大地现光明,睹天山洁白层层。何人创造新生命?和平万岁,和平万岁,万岁和平!
一雨新晴万卉妍,凉生襟袖寂无喧。
青杏子·迪化和平大会后作
天山南北都开朗,独倚高楼思故园。
于氏在新疆总共逗留了七十天左右,时间很长。7月1日新疆省政府主席、副主席和全体委员的就职典礼以及盛大的各族庆祝和平大会上,他亲临监誓,简单致辞,目睹各族群众的欢呼喜悦,一片团结气氛,事后曾填词一首。他叫副官将一首手抄的词拿来给我。词如下:
人月圆·迪化至阿克苏机中作
我在宁夏路2号的客厅里采访于氏,客厅里客人不少,于氏坐在上首中央的一张沙发上,两边的沙发和椅子上都坐满了访客。知道是记者采访,有人让出了靠于氏最近的那张沙发,让我便于交谈。于氏脸上有风尘之色但兴奋、健康。他西行返京后,外边就已传说他在新疆错综复杂的环境中解决了若干不易解决的问题。见他情绪颇好,客人又多,我决定开门见山地提问,并请他谈谈此行的情况及感想。
人生难得新机会,天上看天山,人间天上,人间天上天上人间。
当时,于氏刚从新疆返京。他是6月26日奉派由南京专程飞新疆去迪化(今乌鲁木齐)监誓的。这一年7月1日,以张治中为首的新疆省政府成立。新疆的情况和环境当时错综复杂,纠纷不少,“为了唤起国内的重视和加强新疆人民对祖国的观念”,“新疆方面电请南京政府指名要于右任到迪化监誓”。所以这位六十七岁银髯白发的老人奉派乘机先到西安转往新疆。但早晨飞机起飞一小时后,油箱突然漏油,驾驶员只好急忙折回南京进行处理后重新起飞。下午二时抵达西安上空,却逢暴雨,浓云密布,盘旋十多分钟,飞机才安全降落。这些险情,当我问起于氏时,他已经把它当作笑谈了!
卢生作曲,韩生作画,我捋银髯,昆仑在左,白龙堆上,孔雀河边。
1946年9月26日上午九点多钟,我在南京城北宁夏路2号于公馆采访了于右任。
我在9月27日将写成的专访于氏的特写稿连同他给我的六首诗词用航快函寄出。报社很重视,用辟栏地位全部刊登于重庆《时事新报》10月4日的第三版上。
采访于右任,竟得新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