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这个裁缝,选个地方吧,我要把你放倒。然后我会在那儿吐唾沫,并放上你的皇冠。”
那场打斗的帮凶布格也是个有名的人物:他的名字在方圆的峡湾、沼泽和沿海地区远近皆知。
“啊,就离这么近,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气息,我的仆人:你的吹嘘吓不住任何人,想都别想。”
在那场人尽皆知的谷仓搏斗中,他如何对欧拉·斯托尔·约翰说:“下次咱们再打架的时候,你得吃饱才行。”
第一轮很糟糕,双方都没能打到对方。但是他们都坚守自己的位置,站稳了腿脚。
除非你是今天早晨才加入到我们之中,否则一定已经听说过他是如何扳倒高大的约翰·克努森·克尔斯特。
第二轮时,可怜的布格被打得鼻青脸肿。“小布格,你累了吗?有你好受的。”
除非你是昨天才来到这里,否则你一定听说过裁缝师尼尔斯的名气。
第三轮时,布格倒在地上,血流成河。“现在,布格,你还想怎么吹嘘?”“我今天太倒霉了。”
阿恩六岁时的一个冬日,他在床上玩,把被子叠成船帆,坐着用勺子来掌舵。奶奶坐在屋里一边纺纱,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时不时地点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得出的结论。这时男孩知道,奶奶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开始像妈妈所教的那样唱一首有关裁缝师尼尔斯的温柔又粗野的歌:
这就是男孩所唱的内容,但是有两段歌词妈妈从来没有教过他。奶奶十分熟悉最后两段。即使男孩没有唱出来,奶奶仍然记得很清楚。但是奶奶什么也没对男孩说,却对妈妈说:“如果你觉得教会他前几段歌词有意义的话,别忘了把最后的也教给他。”
同时,裁缝师尼尔斯继续在教区工作,但是比以前要清闲得多。一方面因为他不太关心自己的事业,另一方面因为他不太像以前那样受到人们的喜爱。然后他开始更多地在聚会上拉奏小提琴,这使他更有机会喝酒,以及应付随之而来的打斗和惨淡的日子。
裁缝师尼尔斯因喝酒变得颓废不堪,和以前比是判若两人。人们开始议论,他很快会成为一个十足的废人。
玛吉特和阿恩待在家里。当她听说尼尔斯如何从一个舞会转向下一个舞会时,她看着孩子哭了起来。但是当她再次注视孩子的时候,她又很高兴。她教给孩子说的第一个词是“爸爸”。但是在妈妈或者她现在所说的“奶奶”在场时,她可不敢说这个。所以有时候小家伙会突然喊奶奶“爸爸”。玛吉特费力地想要阻止他,同时也开始考虑他的事情。当阿恩得知自己的爸爸是裁缝师尼尔斯时,他还只是个孩子。而且当他到了喜欢奇怪、浪漫事物的年纪,他也知道了尼尔斯是怎么样一个人。但是奶奶连提他的名字都是严格禁止的。她的心思只在如何扩张坎本,让它成为只属于他们的财产。所以那时候玛吉特和小男孩是独立的。她利用地主的贫穷潦倒买了那块地,每年支付一部分贷款,而且像男人一样地管理自己的农场。因为她已经当了十四年的寡妇。在她的精心呵护下,坎本在不断地扩大,直到能养下四头牛、十六只羊,并和别人合养了一匹马。
大约在那时候,附近要庆祝一场婚礼。而两个美国人正在附近游玩,因为想要了解该国的习俗,所以他们也来亲自见证这场婚礼。尼尔斯拉起了他的小提琴,而这两位先生每个人给了他一美元。然后他们想看哈利舞表演。但是却没人走上前去跳,有几个人祈求尼尔斯去跳。“毕竟,他跳的哈利舞最好。”他们说。尼尔斯拒绝了。但是这些人更加急切地恳求着,最后整个屋子的人都加入到这个行列中。而这正是尼尔斯想要的。这时,他立即把小提琴给了另一个人,脱掉夹克衫,摘掉帽子,微笑着步入舞池。人们都聚拢过来,正如尼尔斯以前受欢迎时的样子。而这又使他重拾起自己以前的力量。他们紧紧地聚拢到一起,而那些离得最远的人就只能站在桌子和长凳上观看。其中有几个女孩比别人站得都高,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高挑女孩就是波吉特。她有着深褐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深陷在高高的额头下,薄薄的嘴唇在微笑时微微向两边翘起。尼尔斯向上看横梁的时候瞥见了她。音乐响了起来,之后是长长的寂静,然后他才跳了起来。他蹲坐在地板上,跟着音乐终于从地板的一侧跳了起来。从一边悬到另一边,并连续几次地蜷腿和伸展。随后又跳了起来,就那样站着,似乎要单腿跳起来,但却没有这么做,又开始像以前一样的向一侧跳了起来。小提琴在熟练地演奏着,曲调变得越来越欢快、令人兴奋。尼尔斯慢慢地将脑袋向后仰,然后突然踢向横梁,这时人们的头上落满了屋顶的灰尘。他们围着他大笑着、高喊着,而女孩们站在那儿,几乎都无法呼吸了。小提琴的乐声高过了人们的嘈杂声,以更加狂野的音符刺激着他的灵魂,而他对此也不再抗拒。他向前弯腰,随着音乐的节拍跳了起来,接着站起来似乎要继续跳下去,但是却像以前一样从一边挂到另一边。而当人们觉得他似乎不可能跳起的时候,他却跳了起来,并一再地踢向横梁。接下来他做的是前空翻和后空翻,并且每次都能既稳又直地落到地面。然后他突然离开了,而音乐在经过几个狂野的变化后在一个悠长且低沉的低音音符中渐渐消失了。人群散去了,而寂静之后是人们之间低沉却愉快的交谈。尼尔斯靠墙站着,而那两名美国绅士在翻译的陪同下走上前去,每人给了他五美元。随后又是寂静一片。
然后,他走进了谷仓,躺下,哭了起来。
那两个美国人跟翻译说了几句话,而后者问尼尔斯是否愿意做他们的仆人,跟他们走。“要去哪儿?”尼尔斯问道,这时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去闯世界。”答道。“啥时候?”尼尔斯一边问,一边高兴地看着周围的人。他的眼睛盯上波吉特·伯恩后就再也没挪开。“他们一周后回到这儿。”翻译答道。“哦,好呀,那时可能我也准备好了。尼尔斯说。掂量着他的十美元,他开始颤抖起来,使得用肩膀撑着他一个胳膊的人不得不让他坐下来。
就在那天晚上,尼尔斯参加了一场大型的婚宴。在那儿,他喝醉了。他没有拉奏小提琴,而是在不停地跳舞,似乎他无法忍受舞池中除了他还有别人。但是当他邀请波吉特·伯恩跳舞的时候,她拒绝了。他勉强地笑了笑,踮起脚尖,转身去邀请离他最近的女孩。她是个又小、又黑的女孩,之前一直坐着在仰视他。但是当他向她发出邀请的时候,她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同时往后退。他向下注视着,轻轻地向她靠拢,同时小声说:“难道你不要和我跳支舞吗,卡丽?”她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然后她小声答复说:“那支舞蹈可能超出了我的预想。”他慢慢向后退,但当他走到房间中间位置时,他快速地转身,跳起了哈利舞(1),而这时其他人都在默默注视着他。
“哦,没事。”他答道,同时蹒跚着走过舞池,然后步履开始稳定了。这时他转过身来,要开始跳舞。
但是就在那时,在坎本出生的一个婴孩接受了洗礼,并被赐予了“阿恩”这个名字。人们说裁缝师尼尔斯是这个婴孩的父亲。
女孩子们站在整个圈子的最前面。他慢慢地四处看着,然后径直走向一个穿着黑裙的女孩:波吉特·伯恩。他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波吉特伸出了双手;但是他笑着把手抽了回来,带着一个站在附近的女孩,高兴地开始跳起来。波吉特的脸颊和脖子窘成了深红色。过了一会儿,站在波吉特后面的一个高挑、看起来很温和的男士牵着她的手,紧跟着尼尔斯跳了起来。尼尔斯看到他们在跳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重重地撞向他们。这样他们俩都摔到了地上。四周响起了呼喊声和笑声。波吉特站了起来,走到了房间的一边,悲痛地哭了起来。
当冬天再次到来时,玛吉特再也没去跳舞。但是裁缝师尼尔斯却比以前弹奏得更多,喝得也更多了。而且每次都是和聚会上最漂亮的女孩跳舞。当时人们说,如果尼尔斯要选的话,他实际上可以让教区里任何一个一等一的女孩成为自己的妻子。一些人甚至说,伊莱·伯恩曾经主动为自己的女儿做媒,而他女儿波吉特也早已经爱上了尼尔斯。
波吉特的舞伴也慢慢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向还在跳舞的尼尔斯。“你得停会儿了。”他说。尼尔斯好像没听见,所以那个男士抓住了他的胳膊。尼尔斯甩开了那只手,微笑地看着他,说:“我不认识你。”
玛吉特有很长时间都不去做礼拜。“总得有人待在家里呀!”她经常这么说,而且她宁愿让妈妈去做礼拜。但是,仲夏的一个周日,“天气似乎真的很好,干草也不妨就这么放着吧。”妈妈说。妈妈想这次两个人可以一块去了。玛吉特没理由推迟,所以去换了衣服。但是当她们走到能听到教堂钟声的地方时,玛吉特突然大哭了起来。妈妈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但是她们继续朝着教堂走去。她们听了牧师的布道和祈祷,唱完所有的赞美诗,等教堂的钟声消逝后才离开。但是当她们再次坐到家里时,妈妈手捧着玛吉特的脸颊,说:“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了,我的孩子!”
“可能不认识吧,但是现在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那个男士说着,一拳打到了尼尔斯的眼睛上。尼尔斯没想到他会这样,重重地撞向了壁炉锋利的边缘。他努力地站起来,但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他的脊椎断了。
很快天气变暖,也就再没什么舞会了。那年春天,玛吉特十分关心一只生病的小羊羔,连她妈妈都认为她这么做有点蠢。“要知道,它就是只小羊羔。”妈妈说。“但是它生病了。”玛吉特答道。
坎本也在发生着变化。岁月使得奶奶变得更加的虚弱。而且她也感觉到自己的体力越来越不行,所以更加努力地攒钱来偿还农场剩下的债务。“这样你和孩子就能舒服地生活了。”她过去经常这样跟玛吉特说。“而且要小心,如果你让谁毁掉了这个农场,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安心的。”在收获季节,她满心欢喜地带着欠上一个农场主的钱走进了他的家。当她又能坐到家里的走廊里时,她感到无比的兴奋,因为她终于可以说“一切都结束了,债终于还清了”。但是就在这时候,病魔紧紧地抓住了她。她立即躺在床上,但再也没能起来。玛吉特把她葬在了教堂墓地,并立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年龄,以及金吾的一节赞美诗。葬礼后的两星期,玛吉特把自己的黑色礼拜日礼服为小男孩改做了一套衣服。当男孩穿上这身衣服,他变得和奶奶一样的严肃。他很满意,拿起了奶奶每周日都要读和唱的那本满是夹子和大字的书。他把书打开,然后发现了奶奶的眼镜。当奶奶健在的时候是不允许他碰眼镜的。现在他忐忑地将眼镜拿起来,戴到鼻子上,然后低头看书。一切变得模糊起来。“这太奇怪了,”他心里想,“奶奶竟然能通过它们读到上帝的话!”他背对着光将眼镜举了起来,想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这时,眼镜摔到了地上,碎成了二十片。
不久教区举行了一次舞会,玛吉特也去了。那天晚上,她就坐在那儿听音乐,几乎并不关心跳舞。而且令她高兴的是,还有一个人跟她一样也不关心跳舞。但是当夜深后,小提琴手兼裁缝师尼尔斯站了起来,想要去跳舞。他直接走上前来,握住了玛吉特的手。在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尼尔斯就和她滑入了舞池。
他很是惊恐,这时门开了,他感觉好像是奶奶走了进来。但是进来的是妈妈,后面跟着六个男人。这些人踏着重重的脚步把一副担架放在了房间的中央。他们走后,门还是开着,很快房间里到处都是深深的凉意。
当玛吉特那天晚上走着回家时,她看到月光异常美丽地在雪上跳着舞。而且当她进到自己卧室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必须再向外看看它们。她脱掉了自己的紧身上衣,手拿着衣服站在那儿。然后她感到冷得刺骨,就快速地脱掉衣服,钻到皮被子里。那天晚上,她梦到一头红色的大牛误入到玉米地里。她想把它赶走,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都没法动一步。而那头牛静静地站在那儿,一直吃到肚子滚圆才满意,期间还时不时地用它那大而温柔的眼睛抬头看看她。
担架上躺着一个有着苍白脸色和黑头发的男人。妈妈一边走来走去,一边抽泣着。“把他放床上时小心点。”她恳求着,动手帮他们。但是当人们抬那个人的时候,把某个东西碾碎了。“阿,那是奶奶的眼镜。”男孩心里想,但什么也没说。
他的妈妈是玛吉特,坎本农场唯一的孩子。十八岁时,有一次她在舞会上待的时间太长,和她结伴而来的朋友都已经回去了,而她觉得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待到下一场舞会,回家的路都会是一样的。所以实际情况是,当小提琴手兼裁缝师尼尔斯放下自己的小提琴让别人拉奏时,玛吉特还坐在那儿。他然后带着最漂亮的女孩去跳舞,他的每一个舞步都和着音乐的节拍。同时他用靴跟踢掉了舞会上长得最高的那个人的帽子。“哦!”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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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恩就出生在这片山间平原。
(1) 哈利舞是挪威的一种民族传统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