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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各人面面相觎,没想到老侦探要再提已病逝的夫人的事情。

「哔、哔。」

「刚才师傅你回答了两次YES……」骆督察说:「你除了俞芊柔的事情外,还想说俞永穗的事情吗?」

「是俞芊柔的事?」阿声插口说。

「哔。」指标刹那间跳到YES之上,就像为了骆督察敲中答案而雀跃。

对话到此,众人头上似乎要冒出一堆问号,除了「俞家的事」外,其余都是否定的回应。不是死者、不是嫌犯、不是现场、不是死者的工作……五位嫌犯都感到诧异。

「你这老头怎么总是咬着已死去的人不放啊!」俞永廉骂道。

「嘟嘟。」

骆督察擡头一看,只见众人脸上满布阴霾。刚才阿声提到俞永礼时,各人一脸不快,似是因为阿声言语冒犯,不过这一刻任谁也能看出这些表情的真貌——他们是不想提及俞永礼,就像是不想触碰的脏东西一样。

「是丰海集团的事?」

不过某人的表情抓住骆督察的注意。

「嘟嘟。」

胡妈泪眼盈眶,一脸痛苦的样子。

「是凶案现场的事?」

「胡金妹女士,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请直接说出来。我保证你的话不会向第三者透露。」骆督察猜想这可能牵涉什么俞家的秘密,于是作出保证。

「哔。」

胡妈瞧了瞧家族的其余四人,看到没有反对的表示,于是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骆督察,我想关警官已看出来了,我还是说出来吧……永礼少爷不是老板的亲生儿子。」

「是……俞家的事?」

「咦?」骆督察发出讶异的叫声。

「嘟嘟。」出乎意料,这个问题也换来否定的答案。

「这件丑事只有俞家上下知道……」胡妈一咬牙,说:「小姐当年遇人不淑,被搞大了肚子。」

「是五位嫌犯的事?」

「什么搞大肚子!那是强暴!」棠叔抢白道,一脸愤愤不平。

「嘟嘟。」

胡妈皱着眉,哀伤地瞄了棠叔一眼,继续说:「那是一九七○年的冬天……不,应该是七一年一月快过农历新年的时候吧,小姐刚满十七岁,本来品学兼优,却因为那些什么鬼嬉皮士热潮,交上一堆损友。我受大老爷所托,把小姐看得很紧,没料到有一晚她瞒着我偷偷溜了出去。那晚上我们一家人焦急得四处打探,老爷还到警署找相熟的警官帮忙,结果第二天早上我接到小姐电话,说她在飞鹅一个电话亭,她又哭着叫我别告诉老爷,自己一个人来接她。我是没办法一个人去找她,只好跟文彬、呃、即是老板说明,叫他驾车载我去,那时候他刚回来,一整夜没合眼地四处找小姐,唉,那天大家都累坏了,阿棠也是整夜没睡,找遍了整个九龙。」

「是死者阮文彬的事?」

胡妈话到一半,骆督察和阿声、甚至苹果已猜到后续的发展。

「嘟嘟。」

「我们找到小姐时,她裙子破掉了一大片,蹲在路边双手抱膝,唉,那模样真教人心痛……她一看到我就抱着我大哭,我们也只好先让她上车休息。她说她跟几位『朋友』在车子上听音乐喝酒,有人拿出像是卷烟的东西来抽,又怂恿她试试。抽了好几口后,她的神志不清,朦胧中感到有人扯她的衣服,当她醒来时就发觉自己独自在飞鹅山一个停车处的凉亭里,衣衫不整……唉,冤孽,真是冤孽……」

「师傅,你想说的是关于我之前的推论的事?」

「那是大麻吧?」阿声道。

不过骆督察很快让对话回到正轨。

「应该是吧……」胡妈流下眼泪。「小姐就这样被陌生人强暴了。她哀求我别告诉老爷,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我还特意回家拿衣服给她更换。老爷只以为她彻夜玩乐,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就算了,没想到麻烦在两个月后才出现……小姐告诉我,她那个没来,我才意识到事情何等严重……」

骆督察的样子有点为难。棠叔猜想,这样子侦讯有点难办,因为老侦探有话想说,骆督察却连对方想说哪一方面的话都不知道。如果顺着调查,指出推论对与错则很简单,这一下突然「有话要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阿声心想,那个时代缺乏性教育,真是害人不浅。

众人为了这个答案感到惊奇。本来照着这个发展,老侦探应该指出凶手是谁,可是这一刻却冒出一个突兀的「NO」。

「这事情怎么也瞒不过老爷了。没想到老爷没有大发雷霆,反而跟夫人一起抱着小姐痛哭,老爷找相熟的医生检查,打算让小姐堕胎,可是医生诊断后指出,小姐堕胎会影响将来的怀孕。老爷就只有小姐一个女儿,他跟夫人年纪又大,没能力再生育,小姐如果不能再怀孕,俞家就会绝后。老爷一直为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耿耿于怀,觉得对不起俞家列祖列宗,不过将来生下孩子,至少也算是俞家的血脉,只要让孩子姓俞就行,可是老天爷似乎要连这可能都夺去……」

「嘟嘟。」

「所以俞丰要俞芊柔生下孩子?」骆督察问。

「你要指出凶手吗?」

「不是老爷硬要的,小姐也愿意,不过是为势所迫。」胡妈神情哀愁,慢慢擦过眼泪。「俞家当时刚发迹不久,如果闹出这样一宗丑闻,在公在私都会令老爷声誉受损,影响刚上市的公司。那个年代不像现在那么开放,人们会说老爷连女儿也管不住,怎可能管得好公司。于是只好尽快让小姐结婚。」

「哔。」

「所以王先生和死者真的是俞丰选婿而招来的吗?」

「师傅你有话要说?」

「不。」棠叔答:「大老板聘用我们时只是想要找年轻的助理而已,不过因为多接触,我们跟夫人……跟芊柔变得熟稔,所以大老板着令我们其一跟她结婚。」

二人的争拗被这一声NO打住。

「所以说,你本来有机会成为俞家的主人?」骆督察目光如电,瞪着棠叔道。

「嘟嘟。」

「这样说也没有错。」棠叔苦笑一下,「不过我放弃了。好吧,我得承认我对芊柔有好感,可是当我知道她被强暴后,一时接受不了,更不想养育一个没血缘的孩子。但文彬大哥……老板他比我有度量,在这个时候肯挺身而出,说肚里的生命是无辜的。或许他是受到俞氏接班人的名誉地位所吸引,但那个年代,能接受一个非己所出的孩子,接受一个失贞的妻子相当不容易,可见他是很爱芊柔吧。就这个份上,我永远做不到。」

「不、不过……」棠叔显得有点焦急。

「老板对孩子都很好。」胡妈说:「不论是否亲生的,他都很疼惜。」

「可是这是关键之一。」骆督察一脸恍然大悟,说:「凶手拿鱼枪来杀死死者,不就证明他对这武器很熟悉吗?否则的话,枪柜里还有潜水刀,刀子人人也会用,为何舍易取难?」

「因为这次事故,大老板对本地医疗水准感到不足,于是在数年后建立和仁医院。」棠叔说。「如果当时有更安全的堕胎手术,不会影响孕妇的生育能力,芊柔也不用吃这些苦,亦不会在永礼少爷出生后患上抑郁症。」

「等等!就凭这种儿戏的证据指控我们之一是凶手吗?」棠叔说。俞永义倒没有作声,眼神摇晃不定,静观着两人说话。

「所以说,俞永礼的劣根性是来自那个强奸犯啊?」阿声没头没脑地爆出一句,就像在他人的伤口上撒盐。不过,这次众人没有反驳他的话,棠叔更是苦笑了一下。

骆督察稍稍一怔,说:「鱼枪吗……对了,刚才我忘了说,五位嫌犯中,就只有王冠棠和俞永义有潜水打鱼的经验,他们以前有跟死者一同出海。其余三人都不熟悉如何使用鱼枪……」

「对啊……永礼少爷的劣根性……或许真的是来自生父……」棠叔边摇头边说。

「哔。」

「阿棠,永礼少爷再怎么顽劣,他都已经不在了,就别说坏话吧。」胡妈说道,虽然语气并不强硬。

「凶器?鱼枪?」

「关警官怎么知道这事情的?」蔡婷突然问道。「就凭我们刚才的话,他就知道大伯和婆婆的过去?」

「哔。」

「哔……」指标先移到YES,再在画面中间徘徊。

「那么,我们应该留意哪一点?是死者吗?是嫌犯的不在场证明?是行凶手法?是凶器?」

「这是什么意思?」

「哔。」

「大概是可以看出大部分,但细节只是猜测吧。」骆督察若有所思,静默了一阵子,然后说:「对了,刚才阿声不是说过俞永礼在中秋节出生,愚人节去世吗?胡金妹则说过阮文彬在一九七一年四月结婚,同年诞下长子。中秋节在九月或十月,跟婚礼相隔不足七个月,就算是早产儿也未免有点夸张,想成未婚怀孕较合理……如果父亲是两位『准驸马』之一,那王冠棠的可能性比阮文彬更大,因为调查指俞竿柔跟王冠棠较要好。假如是阮文彬强暴俞芊柔令她怀孕,就算俞丰逼他们结婚,婚后也不会将集团的大权交给对方,而是让王冠棠扶助年轻的俞永礼当接班人,于是得出孩子的爸是第三者的结论。」

「……房间的环境,会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吗?」

「哔。」声音就像是老侦探的嘉许。

骆督察一副想追问的样子,可是侧了侧头,似要找寻正确的问题。

「那么俞永礼……」

「哔,哔,哔。」指标移到YES后,接连跳回中线,再重复移到上方。就像老侦探皱着眉,责怪徒弟的想法大错特错。

就在骆督察说话时,俞永义突然站起来。这时候,众人才留意到俞永义的脸色苍白,五官紧绷,满头大汗,精神就像接近拉断的橡皮筋。

「不是?我刚才所说有什么地方错误吗?」

「永义,怎么了?不舒服吗?」蔡婷关心丈夫,紧张地说。

「嘟嘟。」就在骆督察说过推论后,电脑传来老侦探的「NO」。

「我……我……」俞永义结结巴巴,只吐出两个「我」字。

骆督察轻描淡写地提出「遗嘱」,似是暗示俞永义、俞永廉和蔡婷比棠叔和胡妈更有嫌疑,不过三人都没有笨得抢话,反驳对方。他们猜骆督察是想引他们做出反应,让老侦探从中找出端倪。尤其是俞永义,他知道要隐瞒罪行,就必须保持低调。

「俞永义先生,你……」

「纯粹推测的话。」骆督察说:「凶手的目标可能是遗嘱。他潜进书房,尝试打开保险柜,不料死者前来,两人对质后凶手以花瓶打昏死者,捆绑后以鱼枪威胁死者说出保险柜密码。死者反抗,凶手杀死对方—或许是失手杀死对方,为了伪装成强盗所为,于是在窗子上做手脚,又将房间布置成一片凌乱的假象。由于是『内鬼』的盗窃,犯人先准备好不会留下足印的鞋子和防止留下指纹的手套,以防被警方查出是家族成员所干的案件……犯人或许打算悄悄地偷走目标,只是没想过会遇上死者,令事情如此收场。」

「我、我自首了。人是我杀的。」

从众人的表情,可以知道他们对保险柜里有什么物件了若指掌。警方的开锁专家打开保险柜时,阿声和骆督察都被那些债券和钻饰吓了一跳,心想这有钱人竟然把如此贵重的东西放自己的家,如果传了出去,肯定招来一群鼠窃狗偷——跟银行的金库或丰海办公室大楼相比,这儿的价值更高,但保安水准却不足十分之一。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倒。

「从死者卧房的床铺来看,死者根本没有睡过,一直在卧房旁的书房,直至死去。当然我们不能排除死者本来在卧房或房间的洗手间里,偶然走进书房撞破正在偷窃或找寻某东西的犯人。」骆督察摸了摸下巴。」关于死者与凶手在房间里出现的先后、互动,我们仍未理出合理的推论,因为房间有被搜掠,捣乱的痕迹,无法重组经过。不过我们可以确认保险柜里未被偷取的物件清单——价值八百万美元的钻饰和古董、一千二百万美元的不记名债券、四间企业的股权证明档案、死者的遗嘱正本、以及一本旧帐簿。那本帐簿是四十年前丰海的帐册,上面有死者的签名,据秘书王冠棠先生所说很可能是死者留念之用,因为那是死者担任俞丰私人助理后首次处理的帐目。」

俞永义双手颤抖,狼狈地除下眼镜,不断回头偷瞥后方,就像有看不见的人在盯着他。

就算阿声是只菜鸟,也看得出骆督察这话引起他们不快。

「俞永义先生,你说什么?」骆督察紧盯着对方,问道。

骆督察顿了一顿,说;「换言之,五位要动手的话,在时间上没有矛盾之处。」

「我说,人是我杀的,请,请你别让关警官继续说,我一切都招了。」俞永义抱着头,似乎是受不了老侦探的威慑,忍受不住突然被揭发的恐惧,于是自承罪行。

「晚饭和拜祭后,晚上十一点各人回到自己的房间。王冠棠和胡金妹的两间房间在一楼,死者的书房和卧房相邻,在二楼,而俞永廉的房间、以及俞永义夫妇的卧房在三楼。这案件最麻烦之处,就是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除了俞永义和蔡婷外各人都称案发时独自在房间里,没有留意到任何异动。俞永义和蔡婷虽然可以为对方作证,但彼此都说对方有半夜上厕所的习惯,所以睡眼惺忪之际不会留意对方有没有离开身边,而离开的时间长短亦不能作准。」

「你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父亲!」胡妈的眼泪再次流下,「你们的感情一向很好啊!你在工作上有什么不满吗?是因为欠债吗?是……」

这句话是棠叔告诉骆督察的。

「不、不,父亲不是我杀的……但大哥是。」

「现在我会说明案发当天的情况。」骆督察保持着沉稳的声线,说:「正如一开始所说,案件发生在上星期六晚上至星期日凌晨。根据各人供称,星期六晚上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如同其他周末一样,六人在家吃晚饭。硬要说当晚稍稍不同的,是当晚准备在饭后拜祭俞芊柔,那顿饭有点……『食而不知其味』。」

俞永义的话就像第二个震撼弹,令在场人士都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