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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破镜归来颜愈少

有宫女从身边走过,苏年锦赶紧低了头,紧紧跟在她后面,“那你的目的是……”

“我是在帮我自己。”

“刚刚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之前不是都和他一直是对手吗?”苏年锦跟在她身后,绕着皇宫曲廊一路走到明湖池畔,“为什么帮他?”

阿方薇微微一哂,脚步加快,一身妃色衣服显得轻便凌厉,带着那些话音而也飘到湖里去了。

阿方薇站起身来,眸中隐着精芒,看来看她,“救出你们来,我也就没心事了。”

苏年锦一怔,眸中一袭暗色,拢着眉头。

“那就走吧。”

天牢。

“……”苏年锦抿了抿唇,“子时了。”

“禀将军!全部检查完毕,没有任何异样!”

阿方薇借着幢幢灯影看她,那细细的眉目清秀明澈,如三月的桃花剪转,“你还真是好看,难怪慕宛之那么喜欢你。”

有侍卫来报,子时已过,检查完毕,可以交班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孰料索奚却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盯着天字甲号房与乙号房,半晌才道:“所有人今夜不许睡觉,加强防备!”

更漏滴滴答答,香薰袅袅,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这……”侍卫略有不解,微微皱了皱眉,“将军的意思是……”

似乎是一种纪念,阿方薇说出他的名字时喉头微微瑟缩,哽咽着。

“哼。”索奚扯了嘴角,看着走廊里的暗影,“皇上大摆宴席,正是最乱的时候。作为臣子,不该替皇上分忧吗?”

“没有人记得他,皇兄也不会同意的。”阿方薇苦笑了笑,顿了顿,却还是缓缓出口,“他叫阿方纳。”

“是……是。”侍卫连忙低头退下。

“没……没什么……”苏年锦摇了摇头,目光收了些锋芒,“真是无稽之谈,那些大臣还真是没安好心。也可怜了你哥哥,就这么冤死了。你那个哥哥可有名姓?你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该为他立个碑。”

天牢不多时便又多加了一股精兵,索奚示意他们先在暗处守着,而后自己也走出了天牢,背影决绝。似乎他心里认定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巧合……

“你怎么了?”眼瞧着苏年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阿方薇皱了皱眉。

丑事一刻。

苏年锦暗暗惊诧,怪不得狼人知道阿方拓的性子,怪不得他行事怪异背景却几乎不可查,怪不得他成为了狼人,他十岁那年没死成,就被遗弃在了森林里吧!

天牢还剩寥寥几个侍卫把守,此时正是索奚侍卫换班,皇家御林军接班的时候,有半个时辰的空暇期。阿方薇算准了时辰,穿上了夜行衣,带着一队黑衣人潜伏在天牢一侧,待看清索奚身影离去时,猛然回头,吩咐一声:“走!”

蓝眸?!怪不得!怪不得!

树枝间发出簌簌的声响,苏年锦留在外面等候,眼瞧着阿方薇行动利落地进入天牢打晕了守在外面的侍卫,而后就等着将慕宛之他们解救出来。而且后续都已经安排妥当,阿方薇会让他们假扮侍卫出宫,拿着令牌一路向东,不日就会出胡地了。

“因为很多人都骂哥哥是妖孽。”阿方薇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有一双好看的蓝瞳,却被人说是妖族,是不祥之物……”

只是,苏年锦眼瞧着月亮下的树影儿一点一点往西移,却不见阿方薇再出来。不多时,索奚也带着大队士兵蜂拥而至,苏年锦大惊,难道中了他的圈套不成?!

“为什么要杀他呢……”苏年锦有点想不明白,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威胁性呢……

刀光剑影,不断有惨死的叫声传来,苏年锦心惊肉跳,怕是阿方薇这次凶多吉少。

“那就不能告诉你了。”阿方薇一笑,不能说的地方,她断不会告诉她的。

不管了!

“谁?”

苏年锦一下子从树丛中跳出来,她要用她自己来吸引索奚的目光,以分散牢中侍卫的兵力,这样阿方薇能逃出去,以后或许还有机会。若是这次被索奚抓到是阿方薇干的,那么以后再想救慕宛之与慕疏涵,机会就少得可怜了!

阿方薇又缓缓喝了口茶,似乎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索奚!”苏年锦在外面大叫,眼瞧着索奚带兵从牢中出来,她赶紧向着树丛中跑去。周边树枝丛生,划地她胳膊疼。

“被人杀死的。”

只是索奚兵力太多,苏年锦又孤身一人,终是不敌侍卫追捕,最终被获,连带绑起来一起带到了大牢。牢中灯光大亮,苏年锦这才发现,阿方薇手下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她自己也被捕起来了。

“病死的?”

“说,谁派你们来的?!”索奚还未发现一身黑衣的人是阿方薇,只怒目看着他们,审问道,“若不说,逐个砍死!”

阿方薇耸了耸肩,“我自一出生就过继给皇后了,宫里的人也调走了好多,父皇母后又都保密,所以外人基本都不知道。我曾经有个亲哥哥的,不过长到十岁时就死了。”

阿方薇没说话,只用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那你……”

索奚本想走近给她一巴掌,却不料刚一近身就猛地停下来,看那眼神似乎发现什么,喉头微微一颤,抬手就想撕掉她脸上的黑布巾!

阿方薇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狭长的眸子一笑,像弯在天上的月亮,“很多人都不知道,父皇母后也从未跟人说过,就我自己知道罢了。”

“等等!”苏年锦大叫,一把制止住索奚,“没有谁派我们来,救走慕宛之是我的主意!”

一个皇后抚养起来生育下来的,连慕宛之都不知道阿方薇不是阿方拓的亲妹妹……

索奚闻声回头,借着灯影细细看了看她,“你?”

“什么?”

“是!”

“他不是我亲哥哥。”

“呵!哈哈哈哈!”索奚抬头大笑,“本将军倒是忘了,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我皇不是去你房里宠幸你了吗?”

面对阿方薇突如其来的心里话,苏年锦有一瞬不太适应,“有你那么聪明的妹妹,真是想不到……”

索奚刚一说完,脑子里立马想起阿方拓来,大惊,似乎一下子明白过来,连忙转身去撕黑衣人的面巾,只听啪的一声——

“他真的查不到。”似乎猜到了她的顾虑,阿方薇冷冷一笑,“他成天就听那些大臣的,大臣说东,他就往东,大臣说西,他就往西。其实很多时候我反而不喜欢让他打仗,因为打仗分来的天下,有一多半得是那些大臣的。”

牢前守卫啪的一声倒在地上,紧接着涌出来一大批黑衣人,看见守卫就杀。索奚大惊,撤回手来连忙应对新来的一批黑衣人,连绑着苏年锦的侍卫也与之厮杀起来。苏年锦与阿方薇面面相觑,不知来人是谁。

“哦……”苏年锦假装咳了咳,“他还真是……单纯……”若查不到是阿方薇干的,那阿方拓也太蠢了……

而狱中的慕宛之却忽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哈哈哈,他哪知道是谁打的。”阿方薇挑了挑眉,“外面那些宫女都是我的人,没人说的。”

“快走!”阿方薇趁乱杀掉押着她的侍卫,随后从自己身上掏出大牢里的备用钥匙,打开牢门,对着慕宛之与慕疏涵急迫道。

“那醒来不会处罚你么……”

“多谢!”

“放心,打得重。”阿方薇倒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悠悠地喝着茶。

三人一路厮杀,慕宛之还时时保护着苏年锦,中间不时还有黑衣人相护,眼看就要杀到牢门口,却忽地被索奚堵住。暇不及时,索奚冲着苏年锦一刀砍下来,众人大惊!

“话说……”苏年锦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转头看了看阿方拓,“他不会醒么……”

“小心!”

两人索性全都坐下,面面相觑,等待着子时之后的行动。

“小心!”

“好。”

慕宛之反身一抓,那刀口就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嘶的一声,鲜血直流!而苏年锦却只呆呆地听到另外一个声音,那声音……她顺着目光看向还在厮杀的黑衣人里面的一个,眼泪一下子留下来。

更漏滴答,苏年锦在她话歇时侧耳听了听,还有半个时辰就是子时了。

“沐原……”

苏年锦正想往外走,却被阿方薇一把阻截住,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刚才我把皇兄打晕,就是怕节外生枝。那地牢现在还不能去,有索奚在把守,等过了子时咱们再去,那时侍卫少,就算露馅了,我们还能逃出去。”

声音弱如蚊蚋,没有人听得见,而那黑衣人却似明白一样,也隔着人群直直看着她。那眸中情绪太多,却来不及表达,只听慕疏涵大喊一声快走,阿方薇与慕宛之便一起奔逃出去。

“那我们赶快去救他和老四。”

缠住索奚的,是皇甫澈!

“还在天牢。”阿方薇一边叹气,一边走进阿方拓从他身上薅下一枚令牌来,端在手心里掂了掂,“不过有了它,就好办了。”

四人甫一出来就立刻上马,一路朝着东方奔去。后面追兵无数,阿方薇给其令牌让他们先走,而后自己脱下黑衣,露出的妃色衣服让她整个人犹如焕发一般,透着胡地公主身上该有的凛冽与豪气。

苏年锦倒是没在意阿方薇的讥讽,皱着眉只想知道如今怎么办。

“我会帮你的!”

“他在哪?”

慕宛之临走时丢下一句话,只见阿方薇一直紧闭的嘴唇缓缓扯起来。那是一记笑,在阳光乍泄的时候,如圣洁的光辉撒向大地。

“哼。要不是慕宛之让我保护你,实在是懒得救。”

目的……

苏年锦一看是她,赶紧将阿方拓推到床头内侧,而后迅速穿了衣服,眼泪还挂在脸上,皱着眉,“你怎么来了……”

苏年锦心里一沉,他们之间的交易,必是阿方薇的目的!她救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快起来!”阿方薇丢给她一身宫女的衣服,紧迫道。

血。苏年锦正怔愣时,忽见慕宛之胳膊上的血越来越多,吓得连忙执起鞭子,让坐下马儿更加快些。

他即将要与她翻云覆雨,却忽听头上传来砰的一声,而后整个人便瘫在了苏年锦身上不省人事。

阿方薇转头换了条路,待到侍卫即要追上慕宛之时,阿方薇忽然出现在所有侍卫面前。众人拉住缰绳,齐声道:“公主,慕宛之跑了!”

“美人,朕来了……”

“我知道了。”阿方薇微微眯了眯目,“刚才本公主就看见慕宛之逃了,所以一直在追,无奈手下没人,所以才赶紧来找你们。”

最后一道防线被阿方拓全部撕裂,苏年锦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如死人一般呆在那,任阿方拓欺负凌辱。

“公主,那慕宛之逃哪里去了?”

阿方拓笨重的身子随之压上她,她拼命喊叫,却都无济于事,喊天不应喊地不灵,只有眼泪一道道从眼框中流出,甚至沾湿了阿方拓的衣襟。

侍卫头领上前来问。

“放开我,放开我……”

“那个方向。”阿方薇指着与慕宛之逃跑的方向毫不相干的一条路,“我就是从那条路上追上去的。”

痛!苏年锦抱住裸露在外面的身子咬牙,浑身如蚁噬般让她难捱!

“好!兄弟们,跟着公主,一起缉拿逃犯!”

“啊!哈哈哈哈……够烈!”阿方拓不怒反笑,却让苏年锦更加害怕,还未待反应时,整个人都被阿方拓打横抱起而后摔在了床上!噗通一声,眩晕感随之而来。

阿方薇在前,率领着一干士兵,向着西北方向越行越远……

苏年锦的红衣眼看就要被阿方拓全部撕开,她拼劲全部力气抬手猛地扇向阿方拓,只听啪的一声,阿方拓的脸上瞬时印上了五个手指印!

日暮。

苏年锦毕竟是个女子,无奈怎般都对抗不过阿方拓,四周安静至极,只有苏年锦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充斥在皇宫内。宫女太监皆不敢进入,只听里面有衣服被撕裂的声音,有皇帝的爽朗笑声,有女子的哭声,有各种壶盏被打破的声音……

行了一天,血渍已经渗透了慕宛之的衣襟,苏年锦路过小道时发现有八仙草的旧根,连忙喝住马儿,回头看向一直紧跟着的慕疏涵,“必须停一下,宛之快撑不住了,这里有止血草,我熬一点给宛之喝。”

“放开我,放开我……”

慕疏涵回头看了看后面,长长古道似乎没有追兵,才略略放下心来,“我们要连夜出境,给三哥喝完药就赶紧上路。”

那厢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躲防不及的苏年锦一下子被阿方拓狠狠箍住。苏年锦大叫,却被他越箍越紧,满是胡茬的嘴舔着她的脖子,让她忍不住大叫起来。

“嗯好。”苏年锦点头,与慕疏涵合力将慕宛之扶下马,慕宛之此刻还有些许神智,只咬紧牙关忍着剧痛。那一刀的力气太大,若是直接砍在苏年锦的身上,必是一死。

“啊……”

火光熊熊。

“哎,不要走远,嗝……”阿方拓一边呼着酒气一边向着苏年锦靠近,眉眼里尽是霸占的意味,“朕不会伤害你,不会……”

三人找了一处落脚的地方,苏年锦熬了一碗汤药端给慕宛之喝,歇息了两三个时辰,慕宛之才略略好一些。瞧着他面色微微红润,苏年锦稍稍松了口气,而就在这时,她忽然身体僵硬,脑子里不断闪现一些场景,待一个个将它们全部串成一串儿的时候,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看着他恣肆大笑的样子,苏年锦忽然想起来那日狼人给她说的,阿方拓主骨无心,容易听信谗言……她略皱了皱眉,下意识离他远了一步。

慕宛之知道沐原会来!

“你……你就是来和亲的公主?”阿方拓微睁开眼,笑呵呵地看着她,一路扶着桌角走到她身边仔细端详了片刻,“倒是个美人,我们胡地的女子大都开放,嫌少见如此婉约的女人,哈哈哈哈。”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冒险进入皇宫?不然他哪里来的勇气去救老四?不然他怎么会那么淡定自持?就算公主也能救他,可是夜里的情景他也看见了,公主险些自身难保,又何来救他?!

不多时,便见阿方拓着一身黄袍醉醺醺地踉跄而来。苏年锦这才看清他的样子,络腮胡,满面横肉,身体强壮,高大威猛,一双眼睛若铜铃,不怒自威。都说他骁勇善战,如今这副身板,看来是天生的武夫。

唯一笃定的,就是沐原会救他!不……不是救他,是救自己……

如今被迫又穿了一身红衣,看着满室之景自是知道阿方拓要与她行洞房之礼了。心头似乎被人扯着筋一般,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唇色有些发白,苏年锦幽幽看向慕宛之,只见火光下他仍然一副淡漠的表情,不急不痛,好似全部都在自己的股掌之中!

苏年锦被安排在皇宫里,灯影摇红,漫天红帐,桌子上摆满了水果与琼酿,发出诱人的香气,而她却坐立不安。不知道慕宛之现在在哪,阿方薇要如何救慕宛之与慕疏涵呢……

“爷好些了么……”苏年锦缓缓出口,“看血流了那么多,身子应是极虚了。”

是夜。

“嗯。”慕宛之点了点头,将药碗放在一边,“还好。”

众大臣高呼万岁,能杀死慕宛之,无异于掐断了大燕的脊梁。

声音有些疲怠,大概是累的。

宴席结束时,阿方拓好好夸赞了阿方薇一番,并口谕给众大臣,除了苏年锦,慕宛之与慕疏涵将于本月底斩首示众。

“三哥,我已通知那些侍卫明日早晨在边境会和,到时我们假扮成胡人士兵,又有公主给的令牌,应该很容易过关。”

慕宛之与苏年锦被押进宫中时还是惊了索奚一记,还以为公主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过阿方拓倒是很兴奋,大摆宴席庆祝,大燕名将慕宛之一旦被捕,那么离他长驱直入大燕夺取京城也就不远了。

“嗯,好。”

昭庆宫。

“不过,那些来救我们的黑衣人是谁?”慕疏涵皱了皱眉,似乎也想不明白。

马蹄疾去。

难道他不知道?苏年锦看向慕疏涵,心底一沉。

“你胖了。”临行前慕宛之突兀说了一句,弄得苏年锦怔忡好一会子。只是再看他那眉眼里的讥讽笑意,才稍稍放下心来,现在万不能让他知道她有了孩子才好……

慕宛之却没有说话,只浅浅合了眸子,似乎在想一些事情,半晌才喑哑说了句:“小心回到大燕的时候。”

阿方薇看了看他二人,没说话,顾自先上马远去了。

苏年锦与慕疏涵面面相觑,皆是一惊。是啊,胡地没有危险了,不代表大燕没有……他的三哥,永远想的比别人多一步。

寒风凄厉,苏年锦冻得瑟缩发抖,却忽见慕宛之解开袍子披在自己的身上。晚上出来的急,她没拿厚衣服,慕宛之穿的更少,却还是把唯一的外袍脱给了她。

“先回去再说,好歹是皇子,那些官兵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阿方薇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熟识几载,她自是了解他的脾性。

慕疏涵说这话的当空,苏年锦回头望了望来的方向,不知沐原与皇甫澈,如今怎么样了……

……

翌日。

“你把我们带给你皇兄吧。”慕宛之眯了眯目,他愿意一赌。

与三千侍卫会合而后一路向东,奔驰过胡地边境,再停下时,已是清岐了。

苏年锦自是看得出来他眸中的光,心口一紧,酸酸的。

众人都大呼一口气,似乎这一行艰难险阻,终于要结束了。只是都还未完全放松下来时,却见清岐守关将军张怀恩带领数名大将一起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众人大惊。

慕宛之眸子忽然一亮,似乎预料不到她有那么大的反应,以往都是战场对手,他虽知道她对他有情谊,却也不成想能到背叛皇兄擅自放他的地步。

“皇上有令,押怡睿王与怡清王回宫,苏年锦当场处死,尸身运回胡地!”

“那怎么办?”阿方薇穿裘袍,哈出一口寒气,“若不放你走,就都落在皇兄手里了!”

张怀恩如此一喊,慕疏涵立刻从马上下来,瞪着他们,“我看你们谁敢!”

公主这种身份,只能用一次。

慕宛之此时也缓缓下马,胳膊已被包扎好,却还是有血丝丝缕缕渗出来,“可否先让苏氏随本王进京?”

慕宛之却摇了摇头,“你若放我走,必是救不了他了。”

“抱歉,皇上死令,必须处死苏年锦。”

“他?”阿方薇皱了皱眉,“被我皇兄关押在地牢里了,没有他的准许谁都进不去。我也是没有办法,想着先救你出了胡地,再转去救他。”

“什么时候给你们下的旨?”慕疏涵又上前一步,审视着周围的人。

“多谢搭救。”慕宛之看了看她,笑容里多了些苏年锦看不懂的味道。只是还未等阿方薇说话,慕宛之接着道,“还不能走,我要去救四弟慕疏涵。”

“在你们擅自偷拿帅印出关时。”张怀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旨意,一旦你们将公主救回来,她必死!”

苏年锦惊诧地说不出话来,这样熟络的感情,难怪慕宛之被捉住时毫不惊慌。

……

索奚临走时不甘心地看了慕宛之一眼,随而便率领大队人马向着皇宫而去。阿方薇见他们消失的再无踪影,才从马上下来,从袖口里掏出一枚令牌来,“带着它可以处境,快走。”

苏年锦心中一冽,看来庆元是打定心思让她死了。

一行侍卫领命,不消一会,慕宛之与苏年锦便转去了阿方薇的那一边。苏年锦心里暗暗惊讶慕宛之方才说的话,不知道他是笃定了公主能救他还是听到了她未曾听见的马蹄声,还有,这公主眼瞧得英姿飒爽眉梢带风,一看就是喜欢慕宛之的没错。

“带走!”

“是。”

不待他们说话,张怀恩立即下令让人将慕宛之与苏年锦分离开,而后义正言辞道:“皇上意思保留苏氏全身,所以待会让苏氏焚香沐浴后,就立刻自缢。”

“不敢。”索奚缓缓起身,而后转头,眸光冷冷滑过众人,“把慕宛之交给公主。”

“什么?!”慕疏涵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年锦,“她不能死!”

“怎么?”阿方薇在兜着马在原地踱来踱去,目光凌厉,“连本公主的话都不听了吗?!”

“四爷,对不住了。”

“这……”

张怀恩没有理会慕疏涵,胳膊一挥,以圣旨命令那三千士兵全部归在自己手下。而后将慕宛之与慕疏涵单独关押起来,等待圣上发落。

“你起来吧。”阿方薇看了看马背上的慕宛之,又冷冷地对索奚道,“皇兄让我前来迎你,把他们交给我就行了。”

天渐渐黑下来。

只是声音未歇,忽见一队人马迎着他们而来,待走近时索奚一惊,连忙下马跪下,“恭迎公主。”

慕疏涵在房中来回踱步,实在想不到办法,看向一直静坐的慕宛之,“怎么办?明天早晨就自缢了,怎么办?”

“谁?”苏年锦一怔,“慕疏涵肯定是被阿方拓抓去了,能救我们的还有谁?”她甫一说完,忽地想起来那个酷似沐原的黑衣人来,心底渐渐升腾起雾气,他会去皇宫救她吗……

“没有士兵,没有权利,能怎么办?”

“或许还会有人来救我们呢。”

慕宛之缓缓喝了口茶,倒是一副冷静的样子。

苏年锦想了想,也摇了摇头,“在大燕或许还能逃,在这,就算了吧。”

“那就看着她去死吗?”

慕宛之笑了笑,“还有别的办法吗?”

慕宛之闻声看了看他,复又低垂了长睫,“现在唯一能救我们的人,是那三千士兵。”

“爷就这么进宫任人鱼肉了吗?”

“他们?”慕疏涵紧蹙眉心,“可是张怀恩拿着圣旨,已经将他们收招回去了。”

大队人马朝着皇宫浩荡而去,穿过枝林与雪地,阳光饱蘸人世,晒得每个人都心生温暖。只是马背上的苏年锦与慕宛之却各自无话,他有他的顾虑,而她也有她的疑惑。

“我还有帅印。”

慕宛之没有说话,苏年锦心里一惊,大概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也无非如此了。

“可是……”慕疏涵一时纳闷,如果圣旨在前,那么帅印自是无用的,不知道他如今打的什么心思。

“本将军敬你是条汉子。”索奚看了看大腿根处的血渍,随后挑了挑眉,“来人,给慕将军备马。”

明月在天。

“这……”侍卫有些为难,看向索奚。

“三爷。”窗外有轻轻的声音唤来,伴着冬日的蛩鸣,让人一惊。

侍卫应声,走到慕宛之身边时,却听清冷一声:“不必绑着,不会逃的。”

“谁?”

“哼!”眼瞧得自找无趣,索奚转头看向侍卫,“把他二人给我绑了!”

慕疏涵问话的当空,慕宛之整了整身上的月白袍子,缓缓站起身来,“走吧。”

苏年锦微微低了低头,她知道,即便被捕,他也保有着曾经的尊严。哪怕如今如此狼狈不堪受人耻笑,可是心里的那股硬气,没人敌得过。

是该行动了。

苏年锦下意识看向慕宛之,却等了半晌也未见他说话。他仍然存着一副笑意,淡淡地看着所有人,似乎方才那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能让他说话的对手,索奚还配不上。

三千士兵?慕疏涵一怔,怎么会。

“怎么,堂堂大燕怡睿王,如今怎么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索奚站在原地没动,老谋深算的眼睛里充满着敌意,“为了一个女人而被捕,值吗?”

“三哥……他们才跟你几天,怎么,怎么那么听你的……”慕疏涵有些不可思议,哪怕背叛圣意,都在所不惜?

当年他带兵抵抗胡人进攻,与他交手最多的,便是索奚,其次才是阿拓薇。慕宛之微微眯了眯眸,忽而想起来那个笑起来如风铃一般的女子,这一晃,竟是几年未见了。

慕宛之没有说话,似乎正在权谋更重要的事情。慕疏涵也回过神来,看着窗外一行士兵都整装待发,随也跟了出去。征战十数载,他的三哥,永远让人这么意外。看来那些士兵下午时候故意跟着张怀恩走了,目的就是让张怀恩放松警惕,以好让他们在午夜时分好好行动。

林间有风,雪压枝头,慕宛之呵了口寒气,却是浅浅一笑,如孤山松玉,“好久不见。”

不多时,由着几千侍卫守着,慕宛之带着苏年锦自清岐关出来。如今不是乱世,清岐本就将领稀少,再者,侍卫们在张怀恩的水里下了蒙汗药,自然再没人阻拦他们。

“别来无恙啊,我的大将军。”索奚右手里拿着刚才抽马的鞭子,一下一下拍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笑得奸诈,“征战数几载,战场上没有俘获你,倒是在这里碰上了。”

只是,行过清岐不足十里,慕宛之与慕疏涵便远远瞧见,有大队人马守在十里亭外,似乎,正是在等他们。

马儿长嘶,索奚停在二人面前时,天际刚刚鱼肚白。

“吁——”临近时慕疏涵刹住马儿,待看清来人模样,猛地一惊,“五弟?”

因一连跑了几个时辰,此时的慕宛之元气大伤,眼见得兵马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反而不着急了。左手扯起苏年锦的掌心,似乎在安抚她,“一切听我的。”

慕嘉偐?!苏年锦一怔,怎么会是他……

苏年锦蹙紧眉心,转眸看向慕宛之,“怎么办……”

“三哥,别来无恙啊。”慕嘉偐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一身紫衣隐着玄华志气,唇角微扯,冷冷看着他们。

只是两人还未完全躲匿好时,便见索奚大队人马追赶而至,隔着老远便听见侍卫的高呼声与呐喊声,那是胡人专有的庆祝方式。

慕宛之感觉到怀中的人儿瑟缩发抖,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索性将自己的裘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才翻身下马。苏年锦接过裘袍时心里一暖,忙拉住他小声道:“爷,小心。”

苏年锦与慕宛之一路跑了几个时辰,终于体力不支,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必须要找个更茂密的树林才能藏身。

慕宛之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慕嘉偐,“五弟来是作什么?”

马蹄四溅,风起云涌。

“作什么?”声音未歇,便见紫色身影如花瓣一样飘在地上,让人惊诧其速度之快定力之稳,“三哥偷偷拿走我的帅印,你说我来是作什么?”

一声令下,索奚即刻翻身上马,一时间枝头鸟雀忽腾腾全部向着远处飞去,似乎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惊掉了。

听闻他的嘲讽,慕宛之眸中反多了一丝亮色,“事出有因,回朝便会归还给你。”

“照着脚印,追!”

“不如现在就给我啊。”慕嘉偐眸子弯了弯,然那笑意却迟迟达不到眼睛里去,让人看着蒙上一层寒意。

火把熊熊燃烧,照着索奚的双目犹如鹰隼,坚韧而狠毒。索奚侧耳听了听四周动静,忽转身拿过侍卫手中的火把,向前走了几步。大雪深有几尺,在这罕无人迹的林子里,脚印是埋不住的。

“五弟,回朝再说!”眼瞧着各不相让,慕疏涵也上前来劝道。

二人随即出了房屋一路向林中跑去,脚印一深一浅,直到淹没在林子深处。索奚追到房屋门口时已是戌时,天空中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更大的冰雪。侍卫推开门全部翻了一遍,发现没人,才向索奚禀道:“灶中的火还有余烬,应该刚走没多久。”

慕嘉偐冷冷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子,才又笑起来,“帅印的事情可以暂且不提,不过苏氏,必须死!”

“嗯!”

“什么?!”

慕宛之身体几乎复原,睡时本就警醒,如今听到马蹄声也皱起眉来,看向苏年锦,“藏在林子里!”

莫不是连老五都是皇上专门派来的?!

只是等到后半夜,苏年锦忽地听到远处传来达达的马蹄声,直道不好,赶紧起身将锅灶里的火给灭了,又将灯火全部熄掉,才喊醒因吃过药而昏睡了一会的慕宛之,“爷,有大队人马来了,我们先出去躲一躲。”

“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吗?”慕疏涵急了。

苏年锦与慕宛之吃过晚饭后就一直在等慕疏涵回来,只是迟迟没有出现他的身影,两人都不觉担心起来。

月光清冷,不时有乌云遮住,似乎在酝酿着雪雨。慕嘉偐借着树枝的疏影,冷冷地摇头。

侍卫领命,即刻押着他出了圆乌宫,却没看见阿方薇一脸忧愁的表情……

“那……”慕宛之看了看马上的人儿,唇角忽是一笑,“看你本事吧。”

“来人!”阿方拓气得拳头攥得死紧,“将他关入大牢!”

慕嘉偐亦是笑意深深,手指一勾,身后便似有千军万马涌上前来。与此同时,慕宛之身后的三千侍卫也毫不示弱,同生共死几个月,他们好似早已把性命交给了慕宛之一般,各个拼尽全力骁勇善战!

“混账!”阿方拓一怒,上前就扇了他一个嘴巴子。慕疏涵的嘴角立时沁出血来,他却不以为意,仍然笑道,“懦夫!”

马背上的苏年锦看着自己脚下血流成河,马革裹尸,心头愈来愈寒。她的宛之,真的是毫不顾忌身份、地位了,哪怕兄弟反目也在所不惜,为的,就是能够救她……

“三哥不会让你们捉到的!”慕疏涵阴阴一笑,看着满面胡腮的阿方拓,恶狠狠道,“他一定会亲手杀死你!”

一个时辰后,三千侍卫全部惨死,慕嘉偐带来的五万精兵尚还有两万驻扎在八里外,没有人能够敌得过。

“是!”索奚领命而去,宫中灯影摇红。

慕宛之与慕疏涵皆受了伤,眼睁睁瞧着所有士兵命丧黄泉,待慕嘉偐穿着锦靴一步步向他们走近时,慕宛之费尽力气才站起身来,胳膊上的血流个不停,面色惨白。

“好!”阿方拓不待阿方薇说话,即刻命令索奚道,“你速派兵前去搜索,一定要当场捉住慕宛之!”

苏年锦赶紧下马扶着他,在他耳边轻语一声,随即奔着慕嘉偐而去,

“回公主,在东南方向,离此处约五十里。”

“不要……”慕宛之的语气中,鲜少充斥着如此痛苦。

“在哪里发现的他?”阿方薇皱了皱眉。

只是苏年锦似乎都听不到了,若是能以她的命来结束这场战役的话,她愿意。沐原既然没有死,那么她也不必报仇了,没有仇可报,如今这般,也是她该死。

“皇上英明!”索奚亦是精神振振,“我这就即刻带着精兵全面搜索,一定能捉住慕宛之!”

慕嘉偐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苏年锦,眸子里多了一分震惊。他并不是震惊她会死,而是震惊于她神色里的那份坦然与淡定,这样的女子,不可多得。

“那么……”阿方拓倒是毫不在意他的反映,只慢慢走到他身边,仔细瞅了瞅他,“我们捉到慕宛之也不会远了。”

“父皇的旨意,对不住了。”慕嘉偐缓缓抽出剑来,挥在她的脖颈上,再多靠近一分,她便立刻死去。

“哼!”慕疏涵被人绑着,只微微冷哼,不屑说话。

“不要杀她,不要杀她……”慕疏涵大惊,想立刻飞奔而来,却被慕嘉偐手下的士兵突地阻止住,任他百般哭喊,仍不放行。

“好!”早已听到消息的阿方拓与阿方薇迎到殿口,看了看满脸血痕的慕疏涵,大笑道:“索将军神武!果然厉害,哈哈哈哈。”

苏年锦回头远远望了他们一眼,月光下他们的模样她都有些看不清了,只是她却忽地热泪盈眶,大笑道:“老四,来世一起好好插科打诨!”

索奚带人押着慕疏涵一路到殿门口,躬身道:“皇上,我们捉到了大燕的四皇子!”

“丫头,丫头……”

宫灯一十八盏,亮如白昼。

慕疏涵大恸,“你不要死,我不允许你死,你不能死!”

圆乌宫。

“三哥,三哥你救救她,你救救她……”慕疏涵忽地跪在慕宛之面前,哭得不能自己,“她要死了,她就要死了,你救救她,你有办法的,你有办法的……”

……

只是任慕疏涵怎么扯自己的衣角,慕宛之都定定站在那不为所动。只隔着这山枝树影远远瞧着苏年锦,眸子里藏的是一抹笑,堪与日月比颜色。

大雪凄寒,惹人悱恻。

苏年锦看着他笑了,自己也就笑了,而后缓缓对向慕嘉偐,冰凉的剑心贴在自己的皮肤上犹如冬日里饮了一碗烈酒,连呼吸都染着寒茬。

小腹一阵疼痛,苏年锦忽然想吐,在曲身干呕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再也回不去了……

“可以了。”

可是沐原呵,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缓缓闭上眼睛,唇角的笑意不减,似乎死对于她来说,是种解脱。

苏年锦捂着嘴极力不哭出声,只是眼泪越流越多,多到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如今怎么办,沐原没有死,她根本就不用报仇,根本不用在慕宛之这里做卧底,根本不用再小心翼翼各种权谋,她本可以活得任性活得洒脱,本可以……

“不要……不要……混账东西,放开本王,放开本王!”慕疏涵还在原处大声喊着,只是近处已经没有人搭理了。慕嘉偐缓缓抬起剑,而后迅速下落。

她曾经想要用命去保护的人,原来一直在利用她,在欺骗她,在折磨她……

时间,都如飞羽一般从指间划过。

苏年锦靠在屋后脊上,手指攥住心口的衣服,掐着自己不让自己流出泪来。只是心口好疼,疼的她想大喊大叫,想对着这满目江河哭一哭,这样方才能好受一些。她的沐原,她心心念念要为之报仇的人,竟然没死,竟然没死……竟然还利用了她……

“不要……不要……”痛哭声愈来愈弱,慕疏涵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一眼。

屋外,雪花满地,孤风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