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快些跟上,去晚了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是没有心!
已经坐在轿撵上的人,像是一尊立在光明与阴暗交界处的神佛,微微垂眸,长睫上是闪烁不定的光,印下两排暗影。而那眼里的墨色吞了星芒,分不清是悲天悯人还是冷漠淡然。
啊,不。
那一瞬间,苏窈像是看懂了,又像是什么都不懂。
只可惜,对方没有怜悯之心。
但是不安的心,却好似被握住,安抚。
苏窈气得想大逆不道,却又怂得只敢缩起脖子,试图用可怜兮兮博取到他的怜悯之心。
轿撵缓缓前行。
他忽略了心里的异样,语气神情恶劣得像个反派。
苏窈跟在边上,忽然被人拍了拍手臂,回过头去,发现是秀禾。
“你猜。”
她示意苏窈往后看,在后发的一队宫人里,有个不该出现的面孔,贵妃李玲茹身边的大宫女沛儿。
晏危缓缓低头靠近,与她对视起来。
她怎么会在这?
少女亮晶晶的眼睛都成了可怜的狗狗眼,语气带着讨好,心里跟敲鼓一样,咚咚咚,震得人耳朵发麻。
昭纯宫。
“……那个,娘娘是不是在和嫔妾开玩笑啊?”
贵妃李玲茹到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淑妃应蔓。
苏窈:(⊙o⊙)?
她瞧着这位才情美貌名满盛京的女子,恍然想起,好像已经许久未见了。
“送你去给人抵命。”
应蔓入宫便位列四妃,却无人羡慕,提到她的名字,除了唏嘘便是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想!”苏窈点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就看到那好看的唇角上扬,吐出了让她又懵逼又害怕的话。
只是现在,再看到她,李玲茹还是有些嫉妒。
晏危眯起眼睛,“想不想知道本宫要带你去做什么?”
洁白如玉的肌肤,纤细如天鹅的脖颈,高贵圣洁的让人不敢直视。
“……”呵。
这是李玲茹不曾拥有又曾经渴望过的。
这么高,这么俊,攻气十足的架势,怎么就是个妹子呢?
“娘娘。”
苏窈嘀咕,忍不住地往那凤冠上瞄。
李玲茹低下头,看着淡笑的书玉,那点子嫉妒顿时烟消云散。
这得有一米九了吧……
高贵圣洁又如何?
苏窈腿先于脑子,小跑过去,这一靠近,才发现他戴的凤冠格外的大,让身高本就傲人的皇后看起来越发高大。
曾经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如今还不如自己。
略低的嗓音好听,却也自带威严。
李玲茹感叹的下了撵车,搭着书玉的手走了过去:
“过来。”
“应妹妹。”
晏危睨着那边傻愣愣的少女,对着她伸出手,小拇指勾了勾:
一身华服的女子立在应蔓前方,她微微颔首对她行了半礼,让出路来,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而边上的望山看了看她,刚想开口提醒,就察觉到一道迫人的视线,立马选择闭上嘴当个安静的哑巴。
李玲茹勾起唇,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摇曳生姿走进了昭纯宫。
难不成是皇后心情好,想要出去逛园子?
两人一前一后,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宫人,各个面露哀伤,小声抽泣着。
苏窈懵逼二连,压根没懂他的意思。
李玲茹看了看四周,红色的装点还未撤下,这让她微微眯眼。
走去哪?
还未走到大殿,就听到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走吧?
熟悉的音色让李玲茹皱起了眉。
“走吧。”
正殿内,范婕妤正对孙嬷嬷说着什么,身上一身白衣看得李玲茹变了脸色。
晏危听到脚步声,侧头看去,见到了呆呆盯着自己的少女,眸色微转:
“范婕妤,不待在自己宫里,到这儿做什么?!”
正想着,就到了前院,抬眼就看到了身着一身黑色凤袍的皇后,逆光而立,灿灿金芒将他渲染的如神明一般。
范婕妤猛然回过身,看得了李玲茹,立马朝她奔过来,扑倒在她脚下,伸手拽住了那片艳丽的裙角,哀求着:
苏窈愣了愣,不是吧,今天难不成连皇后的面都见不到了?
“姐姐,姐姐,你帮帮我,我只想见珍婉最后一面,真的,只想见她最后一面!”
前院?
李玲茹冷着脸,瞪向她:“祭奠之日,自然会让你见,现在添什么乱。”她眼神严厉的扫向范婕妤的宫女,怒道:“你们怎么当奴才的,任由你们主子发疯不成!”
“回苏采女,赵嬷嬷方才吩咐奴婢带采女去前院。”
“贵妃娘娘恕罪,是奴婢的错,只是,只是主子心里实在是苦,求,求贵妃娘娘帮帮主子……”
宫女停下来躬身回话:
那位宫女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咱们这是要去哪?”
李玲茹气得心口疼,她看了眼那边不为之所动的孙嬷嬷,既恨自己这位堂妹不争气,又恼孙嬷嬷的不识抬举。
等她如厕完出来,那宫女带她走的路并不是回春晖堂的,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时,书玉蹲下身,细长的手指捏住李玲茹的裙角,一点点从范婕妤手中拽出:
这么一想,她就有些内急。
“婕妤请见谅,皇后娘娘有旨,妃位以下的嫔妃需要等到祭奠之日才能辞别珍妃娘娘,奴才知道婕妤与珍妃娘娘素来关系亲厚,但是这规矩还是要守的,还请婕妤莫要为难贵妃娘娘,娘娘听闻噩耗后,已经哭了好一会了,头现在还晕着,可经不起您这般拉扯。”
苏窈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这是水牛也喝不了这么多茶水。
礼貌却疏离的态度,让范婕妤的脸色越发难看,她被一旁的宫女架起来,眼中的泪不住往下落,哭的梨花带雨凄惨无比。
那宫女低眉顺眼地回她:“奴婢不知,苏采女可还要再添杯茶?”
“姐姐,求求你了,姐姐……”
“这位漂亮姐姐,请问皇后娘娘何时见我啊?”
范婕妤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可是孙嬷嬷不肯让她靠近珍婉,她只能求李玲茹,可是如今李玲茹的态度也让她绝望愤怒。
又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去问宫女:
“你好歹是个婕妤,这般作态成何体统!”
只是,等她吃了一盘糕点喝了两杯茶了,皇后还没来,便忍不住有些焦急,再加上肚子里装的太满,有些撑到的她起身走动起来,看看这瞅瞅那。
李玲茹厌烦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堂妹,看她那张跟死了丈夫的脸,就忍不住生气。
她捂着唇笑弯了眼睛,心里激动得忍不住翘了翘小脚。
当初让她进宫是想她帮自己固宠,生个子嗣,结果她倒好,跟一个女人不清不楚,临了还是被人抛弃的那个!
苏窈受宠若惊,这才只是开始,待遇就这么不一样了,要真的抱劳大腿了,那岂不是……
憨傻愚蠢,到底上不了台面。
宫女见状又给她上了一盘。
李玲茹冷冷的扬起眉:
倒是那盘子糕点,味道很不错,甜而不腻,一口一个,不一会儿就小半盘进了肚子。
“书玉,送她回去!”
苏窈喝了一口茶,砸么下嘴,想品鉴一下,奈何牛嘴嚼牡丹,只能品出个清甜回甘来。
“是。”书玉颔首,对宫女使了个眼色。
而苏窈此刻什么都不知道,她被宫女领进春晖堂后,就一直在吃吃喝喝。
宫女架着范婕妤要往外走,但是她如何肯,不住的挣扎哀求:
……
“姐姐,你就帮帮我,帮帮我吧!”
看着宫女的背影,赵嬷嬷转身回了正殿。
只是李玲茹根本不理会她,昂着头骄傲地往里面走,一身华服刺痛了她的眼,看着那对自己百般阻拦的孙嬷嬷迎堂姐进了内室,范婕妤眼底涌上了血色,她好恨,凭什么瞧不起她,凭什么要阻拦她和珍婉在一起!
赵嬷嬷皱着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你先让她等着吧。”
“姐姐我知道你嫌我恶心,可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不也早让……”
等那些传信的小太监离开,她刚要回正殿,就有宫女急匆匆地走过来,凑近她耳畔低语。
她的话未说完,后颈便被重重一劈,整个人瘫软下去。
赵嬷嬷转身出去,按照晏危的意思,通知了四妃去昭纯宫协助料理后事,又派人去宫外的公主府报丧,至于其她妃嫔便吩咐她们等到灵堂摆好了再去祭奠。
书玉神情冷淡的收回手,看向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应蔓,淡淡的说道:
“是。”
“范婕妤伤心过度昏厥过去,还不快送回合欢阁。”
一夜未睡,最困倦的时候便是现下,这具身体越来越像他原本的样子,连带他那嗜睡的毛病也出来了。
一众宫人不敢说话,就连范婕妤贴身宫女也只能红着眼眶。
晏危喝了一口浓茶,苦涩的味道让他清醒了许多。
应蔓看着身旁被抬走的范婕妤,抿了下唇,清凌凌的眸里闪过厌恶。
“先按照之前的吩咐下去。”
这个后宫真让人作呕。
赵嬷嬷收到来自昭纯宫的消息后,便赶紧禀报给晏危。
应蔓虽为淑妃,但是并不打算插手珍妃的后事,她不喜贵妃更不喜珍妃。
“喏。”
进了寝殿后也不过是看了眼便坐在一旁看那李玲茹演戏。
她看着对自己俯首称臣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片刻后,她把手抽回,抚了抚发髻,笑了起来:“服侍本宫梳妆,死了个妃子,怎么着也要现在的一国之母知道。”
李玲茹能当上贵妃,面子功夫自然是厉害的,对着已去的珍妃一番流泪,看起来好像是姐妹情深般。
冰凉的唇却如烙铁一般,烫得李玲茹心口酥麻。
真姐妹都被当做弃子,这假的又能有几分真情?
“娘娘何须自己生子,这全天下的人都会是娘娘的子民。”
孙嬷嬷自然知道这点,不过,她需要李玲茹帮珍妃惩治凶手,自然免不得陪她做戏。
书玉俯下身,唇印在她的手背:
“贵妃娘娘莫要伤心了,娘娘看到您这样肯定会心疼的,您快坐下歇一歇。”
女人哀怨的嗓音勾得人心魂不定。
孙嬷嬷扶着李玲茹到外间坐下,宫女给她端了茶。
李玲茹娇嗔地嘟起唇:“本宫算什么福泽深厚,连个子嗣都没有。”
李玲茹哀伤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嬷嬷放心,本宫必会向圣上求一份哀荣给姐姐,对了,赵家和十公主和十一公主那通知了吗?”
他的手又攥住了李玲茹的柔荑,不轻不重地捏着。
“谢贵妃娘娘还念着我家娘娘,本家和两位公主那边,一早就派人去了,现在应该快到了。”
书玉看着依靠在软枕上的娇媚女人,眸色暗了暗,勾起笑俯身过去,“那可不,这全天下还有谁比得上娘娘您福泽深厚。”
“她们俩是珍姐姐拿命护着的,总归要好好尽尽孝的。”李玲茹语气感伤,余光瞥到孙嬷嬷那一闪而过的难堪神色,讥讽不已,她抬眼看看四周,露出一丝困惑:“内府没派人来嘛,怎么还不布置起来?”
“她以为抱上太子的大腿就高枕无忧了,结果自己是个没福气的。”
就算皇帝不在,皇后懿旨下了,内府那边就会派人过来操办起来,先不论下葬的规格,起码这灵堂要布置起来的。
可是珍妃不同,也不知道太子许诺了珍妃什么,让她背着自己上了太子的船。
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动作再慢也不至于一点布置都没有。
李玲茹跟太子面和心不合,她生不出孩子却也不想让太子登基。
李玲茹知道是这位孙嬷嬷拦着,她心中冷笑。
珍妃背着她跟太子勾结的事情,李玲茹是知道的,且与苏窈想的不同。
孙嬷嬷跪了下来,声音悲怆:
李玲茹知道自己相差了,松开手后娇蛮的横了他一眼。
“内府的人已经在外候着,是老奴拦着不让办,实在是我家娘娘死得冤枉,不查清楚不让凶手伏法,我家娘娘在天之灵也无法安心啊!”
“娘娘放心,她虽有二心,但没娘娘的许可,奴才可不敢动她。”
李玲茹知道这老货想要什么,她端起茶杯抿了口,却不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问:
书玉愣了下,失笑出声,一双好看的眼眸灿若星辰,里面的光晃得人目眩神迷。
“太医可看过了?”
“……”
孙嬷嬷面色不改,点头:
“她的死可与你有关?”
“看过了,说是蜂毒入体伤了心肺,但是老奴不信,娘娘小时候也被蜜蜂蛰咬过,虽然发热可是过一夜便好了,这次怎么偏偏就丢了性命,请贵妃娘娘给我家娘娘做主!”
珍妃近几年越发有自己的主意,已经许多次惹得李玲茹不开心,她想起之前书玉说过的话,再结合如今,猛然起身,双手捧住了书玉的脸,看着这张俊秀的面容,她眯起眸子,红润的唇凑近:
年老的妇人声泪俱下,头重重磕在地上,可见她对珍妃的忠诚的爱护。
“她做的事情,又跟娘娘有何关系。”书玉轻笑起来,李玲茹做事或许有些莽撞,但是他不会,他早在发现珍妃有二心后,就做了准备:“况且,她不过是娘娘养的狗,这一只狗死了,再养一只就行,不是还有吴婕妤吗,她比起珍妃来更好掌控。”
一声声一句句感人肺腑。
怀里的女人抱怨起来,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书玉眼底温柔了几分,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又放下,落在一旁:
李玲茹面上露出怜悯不忍的神色,叹了口气:
“怎么会没关,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做,现在她没了,且不说那些后续的事情该如何办,若是再被查出个什么,那岂不是要沾本宫一身腥。”
“孙嬷嬷快起来,来的是哪位太医?”
书玉眼神闪了闪,笑道:“是意外亦或是人为跟娘娘都没关系。”
一旁候着的太医走出来跪在地上:“回贵妃娘娘的话,是老臣。”
“书玉,你说珍妃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李玲茹看了眼,“哦?是宋太医啊,那你说说……”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外面的响动打断。
等到小太监走后,李玲茹陡然卸了身上的气势,顺势倒在了身旁人的怀中。
“皇后娘娘驾到——”
“好了,你下去吧。”
皇后?
“是夜里去的,今早发现时身子已经僵了,奴才过来时,那边的太医才到,什么原由尚且不清楚。”
李玲茹有些诧异,皇后那个性格怎么会亲自过来。
小太监听到他问话,也不敢抬头,忍着惧怕说道:
之前德妃病逝,她面都没露,全部丢给她处理,这次是怎么回事?
“何时殁的,什么原由殁的,捡重点的说。”
不过心中再困惑,她也不能表现出来,等看到那黑色身影时,便起身从主位站起迎上去。
他生了一双含情目,又会撩拨人,无限温情安抚下了李玲茹,而那双眼睛一转,睨向那小太监时,又带着锋利的刀锋,让人望而生畏。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边上一位穿着深紫色锦缎绣纹的年轻太监弯下腰,白皙俊秀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娘娘心疼心疼奴才,这手若是拍疼了,到时候心疼的是奴才,可不是旁人。”他说着,握住了李玲茹的手轻轻揉捏起来,指尖的摩挲让李玲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脸颊泛起了红晕,水眸斜飞了他一眼,似嗔似娇,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想要抽回手,却又被他攥住,握在手心里。
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
“娘娘,别动怒。”
苏窈跟在晏危的身后,跟紧紧贴着母鸭的小鸭子一般,亦步亦趋瑟瑟发抖。
李玲茹脸色黑沉,素手拍在了桌子上,声音不响却也吓得小太监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她扫了眼这一屋子的人,居然看到了一直神隐的淑妃!
挨了一脸热茶的小太监忍着疼,颤抖着说:“回娘娘的话,珍妃、珍妃娘娘殁了。”
再加上刚才院子里那些哭泣的人,她有些明白过来,十之八九是珍妃出事情了!
“你说什么?”
这个认知让她咽了口唾沫,缩在了晏危边上,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小宫女。
与此同时在芙玉宫内,刚起床的贵妃李玲茹被珍妃的消息砸了个头昏脑涨。
晏危瞟了眼那只小鹌鹑,有些好笑,现在倒是知道怕了。
赵嬷嬷看着他眼底的青痕,有心想劝他多休息会,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抬起手:“都起吧。”
呵,倒是乖觉。
“谢皇后娘娘。”
看了眼滴漏,才巳时三刻。
李玲茹站起身,刚坐下,忽然注意到皇后身边站着的居然是苏窈,她猛地回头,沛儿脸色微白地低下头。
暗卫走后,晏危躺了没多久,就有人在外面禀报,说是苏采女在外求见。
“贵妃在看什么?”
“是。”
李玲茹惊了下,转头就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敛起脸上的异色,“嫔妾只是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悲痛的哭声,忍不住动容去看看。”
晏危闭上眼,再睁开已经恢复清明:“去查。”
“哦?”晏危淡声道:“主子死了,当奴才的是要哭一哭,毕竟人心肉长,珍妃速来宽厚待人,她一走,自然是有人伤心的。”
“主人,珍妃殁。”
这宽厚待人四个字跟打脸一样。
突然,一道暗影出现,跪在旁边:
谁不知道珍妃刻薄,对待下人责骂多过奖赏,不过是近两年年纪上去了开始学起了端庄温婉那一套,但也只是学个表皮罢了。
劲瘦的身躯钻出水面,扯过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他躺在了玉塌上,睁着眼看向上空的雕梁画栋。
孙嬷嬷脸色黑沉了,抬眼去看李玲茹,后者微微垂下眼帘,软声开口:
哗啦——
“是啊,珍姐姐走的突然,实在是始料未及,明明昨晚上看,还好好的,人都清醒过来,怎么偏偏就没扛过去呢?”
他迈入汤泉中,整个人潜入水中,温热的水包裹着他,但是他的心却静不下来。
她的声音刚落下,孙嬷嬷便走了出来,跪在晏危面前,“求皇后娘娘为我家娘娘做主,娘娘她是被人害死的!”
晏危拒绝了赵嬷嬷。
苏窈听到孙嬷嬷的声音猛然想起,这是溺水那次听到的,是她,那次要害死范婕妤和她的人就是这个嬷嬷!
“不用。”
晏危眯了眯眼,声音微冷:
赵嬷嬷一早就给他准备下热汤,见他回来便伺候他沐浴。
“珍妃是意外被蜜蜂蛰咬,没扛过蜂毒去了,何来被人谋害一说?”
晏危避开人,回到坤宁宫的后殿。
“昨日之事,大家都觉得是巧合,但其实是她,是她绊倒了夏荷,才让蔷薇花里的蜜蜂受惊蛰咬了珍妃娘娘!”
“珍儿……”
孙嬷嬷抬手指向苏窈,眼中怨毒恨意如刀刺向她。
她颤抖着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依旧带着一丝幻想,手指贴在珍妃的脸颊上,冰凉的温度让她泪涌出:
众人顺着孙嬷嬷所指,看向了晏危身旁的少女,这次发现,那并不是宫女,而是刚进宫的苏采女!
而床上的珍妃,正闭目睡着,脸色红润,那艳丽的红如桃花瓣一般,衬托着周围的皮肤冷白如雪。
一身藕粉色半袖上襦搭配了粉蓝相间的百褶裙,少女如小荷初开,亭亭玉立。
她赶紧跑过去,只见夏荷瘫坐在地上,脸色是脂粉也掩盖不住的苍白。
苏窈被孙嬷嬷的眼神吓到,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生怕她冲过来。
“啊!”
而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位宫女,是珍妃的贴身宫女夏荷。
孙嬷嬷还未做出反应,就听到里面传来尖叫声。
夏荷进来后便跪趴在地上,“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两位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啊!”
“嬷嬷……她们、她们没气了……”
她的声音哀哀如杜鹃泣血,非常能勾起旁人的恻隐之心。
那两个宫女怎么打都不醒,小太监心里咯噔一下,把手放在了她们鼻子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而晏危听后,挑起眉:
夏荷皱起了眉,忍着痛快步往里面跑去。
“昭纯宫的主子才去,奴才就这般言行无状?未经传召,私自上殿,一个个的是把这当成什么地方?本宫和贵妃是那十殿阎罗王不成?”
小太监赶紧上前对着那两个宫女一人一巴掌。
“……”
“给我打醒他们。”
众人实在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孙嬷嬷她皱起眉,环顾殿内发现原本守夜的人现在都还睡着,顿时阴沉下脸: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闻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奇特味道,说不上臭但是也绝不好闻,甜腻的有些过分。
苏窈差点笑出声来。
刚进去,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皇后娘娘威武霸气!
孙嬷嬷走在前面,夏荷领着人跟在后面,一行人进了屋子。
晏危余光瞥到那低眉顺眼装老实的家伙,手指痒了起来。
一旁的小太监缩着脖子,赶紧开门,很是可怜夏荷,这昭纯宫的大宫女真不好当啊。
夏荷显然是被皇后责难的乱了方寸,在注意到孙嬷嬷的眼神时,她猛然俯下身,“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这张嘴,倒是一点错都挑不出。”孙嬷嬷笑了笑,眼底阴霾如雾,她淡声道:“好了,身子不适别蹲着了,起身吧。”
“奴婢罪该万死,可是,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我家娘娘不一样啊,她是被人害死的!还请娘娘为主子主持公道啊!”
夏荷低下头,“奴婢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一想到娘娘因为奴婢受了伤,奴婢的心如刀搅,怎么也睡不着,还请嬷嬷疼惜奴婢,让奴婢进去伺候娘娘。”
她整个人趴在地上,身上穿着单薄的春衫,鲜血从腰臀处渗出,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她昨日才受了刑,一时间到让人心生不忍。
孙嬷嬷微睨着夏荷,意味深长:“怎么是你来了,身子不舒服还是要好好歇着才是。”
李玲茹怜悯的叹了一口气:
“嬷嬷早。”
“自个儿还受着伤呢,倒是个忠心的,不过,你说珍妃是被人害死的,这话从何说起?你可要想好,若是撒谎,就算皇后娘娘饶了你,本宫也决不轻饶了你!”
夏荷脸上涂了脂粉遮盖住了苍白的气色,行动间还是能看出她现在是强忍着伤痛,她走到孙嬷嬷跟前双手搭在一起半蹲下行礼:
夏荷又磕了两个头,语气真切:
廊下走过来两位宫女,领头的是昨日刚受了罚的夏荷。
“奴婢不敢撒谎,我家主子确实是被害的,就是苏采女害死了我家主子!”
小太监吓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孙嬷嬷看着烦,正要呵斥,边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再一次受到众人瞩目的苏窈:/(ㄒoㄒ)/~~
“嬷嬷、嬷嬷……”
所以,皇后说的是真的吗?
寝殿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迷蒙中看到了一张阴沉的脸,顿时吓得哆嗦了下,赶紧弯下腰:
今个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这了
一大早,孙嬷嬷就让人炖了珍妃爱吃的甜粥,珍珠米配上上好的南瓜,等到粥好,配上清爽的小菜还有蒸的松软的花卷,装在食盒里,由小宫女拎着来到寝殿。
“珍妃不是死于蜂毒入体吗?关苏采女何事?”
压根不知道外面已经翻了天。
一直没说话的应蔓冷不丁开口。
一本自信的苏窈快速喝起粥!
李玲茹微微眯眼看了她一眼。
既然时间已经恢复了,那她要抓紧刷好感,有了昨天的基础,想必今天不说涨个100点,10点还是可以的!
而此时夏荷吸了口气道:
她这一说,苏窈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对她态度都恭敬了很多,“可能是昨天刚来不熟悉吧,等会儿你陪我去皇后娘娘那一趟。”
“是蜂毒入体,可是这蜂毒是因为苏采女,昨日奴婢从苏采女手里接过花篮,被苏采女绊了一跤才导致花篮打翻,而当时那花篮里一下子飞出了数十只蜜蜂,这若非苏采女事先有预谋,怎么会有那么多蜜蜂?!若没那么多蜜蜂,主子又怎会中毒太深!”
秀禾看了看外面的望山,小声的对苏窈说:“主子,今天望山态度好了很多,昨个还冷冰冰的,今天遇到都会对人笑了。”
苏窈被她这一说有些慌,众人探究的目光落在身上,蜷缩起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指甲嵌进肉里,痛觉让她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不能任由她们再说下去,然而她刚要开口,就听到李玲茹的声音响起。
这个变化让苏窈再次扬起了笑,真好,终于不是停滞在一天了。
“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了,按理说就算是被一篮子蔷薇花砸中,顶多飞出一两只蜜蜂,怎么偏偏昨日有那么多蜜蜂?”
与之前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道春饼。
李玲茹恍然大悟,长眉拧起,又怒又疑惑的看向苏窈。
此时苏窈已经基本上好了妆,她走到桌旁时,秀竹已经把早膳摆了出来。
“……我。”苏窈刚张口,还未说话,又被人打断。
秀禾看了眼秀竹,后者放下胭脂走过去开门,从望山手里接过了食盒拎进屋子,而望山并未进来,双手交叉摆在腹部,弯腰行礼后,站在了廊下,态度非常的恭敬。
这次打断她的是那孙嬷嬷。
门外是望山。
孙嬷嬷冷冷一笑:“自然是因为苏采女别有用心,专门选了有蜜蜂的花摘!”
“采女,早膳取来了。”
若不是别用有心,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蜜蜂!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一道温和的声音:
“嫔妾冤枉啊!”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轻松愉悦的气氛比外头的春光还要灿烂。
苏窈等不下去了,她直接走到孙嬷嬷身旁跪下,“这位嬷嬷说嫔妾别有用心,这可是冤枉死人,嫔妾与珍妃娘娘无冤无仇,怎么会害珍妃娘娘!”
秀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睛看看主子又看看秀禾,心里满足的很。
“怎么会无冤无仇!”孙嬷嬷侧头瞪她,“娘娘昨日让你摘花,你心生怨怼,所以才会专门挑有蜜蜂的,不然你要如何解释那一篮花里有几十只蜜蜂?”
秀禾看不下去了,笑着开口:“主子别逗她了,她就是个闷扁豆,好不容易嘴甜点,这再给她吓回去咯~”
苏窈红了眼眶,心却冷静下来,她脑海中飞快运转,在眼泪落下的时候开口道:
“不是、主子都好看!”秀竹结结巴巴说着,生怕主子被自己的话惹生气。
“我自知位份低微,刚入宫便能结识珍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别说是让我摘花,就算是种花我都愿意,我若真的心怀不满,昨日肯定就表现出来了,嬷嬷若不信,大可找人来问问,至于那蔷薇花里为何有蜜蜂,这可真的是冤枉死我,我当时摘的时候确实没看到有蜜蜂的,若是看到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摘啊!”
这话把苏窈逗乐了,她笑眯眯的撑着腮:“那秀竹的意思是我昨日不好看?”她在故意逗秀竹,而本就有些内向的秀竹遭不住苏窈这般,红彤彤的面颊已经可以烫鸡蛋了。
少女眼眶鼻尖都红红的,樱桃一般的唇嘟起,又可怜又委屈。
“今日主子看起来就格外的好看!”秀竹腼腆的开口,脸颊红红的夸苏窈。
孙嬷嬷见皇后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坐在那,似乎在考量什么,便暗暗生气,她欲再开口,这次却被苏窈抢了先。
“主子就爱拿奴婢们打趣,咱们俩哪算是美人,您这样的才是呢!”
“蔷薇花里有蜜蜂的事情,嫔妾辩是辩不清了,但是那位宫女说嫔妾绊倒她,那是冤枉敲门,冤枉到家了!”
秀竹抿唇笑了起来,把手中的胭脂递给秀禾,而秀禾则嗔了眼苏窈:
她苦着脸,眉头皱巴巴的,一副委屈大了的样子。
苏窈调皮的对她抛了个媚眼:“当然是一早看到你们两个美人,赏心悦目,自然就开心咯~”
“……”倒还有心情耍宝。
秀禾忍不住问她。
晏危想笑,他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下颚,气质变得有些慵懒,“哦,如何冤枉你了。”
“主子怎么这般高兴,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苏窈见他终于说话了,立马抬起头,像委屈的小孩见到了家长,巴巴开始告状。
秀禾与秀竹两人伺候着苏窈梳妆,铜镜内的少女心情颇好,眉眼间都是笑意。
“就是冤枉了,当时摘了花本来是想亲自给两位娘娘看,讨个巧,后来那位宫女接过去了,她自己怎么摔倒的嫔妾也没看清,但是也不能任由她把屎盆子扣在嫔妾头上,当时在场那么多人,若真是嫔妾做的,肯定有人看到,嫔妾哪还能跪在这,昨天就被人按下去,那不用等到今日还被人这般冤枉!”
凝星阁内。
她现在无比庆幸,那蔷薇园的路都是石子路,没多少泥土,当时踩完后,她还特意看了眼,夏荷裙角上没有脚印。
……
这般想着,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蹭,扑倒晏危脚边,直接抱住他的小腿,把脸颊埋在那绣了金凤的布料上,委委屈屈的哭起来:
好好地走门不行吗?
“呜呜呜,珍妃娘娘病逝,嫔妾知道她们恼怒气愤,想找个人发泄,嫔妾人微言轻被冤枉就被冤枉吧,但是嫔妾真不是故意的……”
苏窈想要喊住他,但是见他那矫健的身手便把话咽了下去。
这茶味十足的言语,发挥了她十分演技。
晏危快速抛下这句话,不太想看她,转身从窗台跳了出去。
果然人遇到危险,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你今天记的小心一些。”
晏危挑着眉,倒是没想到她瞧着糊里糊涂,却三言两语抓到了重点。
他如果不是有易容遮掩,只怕已经黑沉了脸。
对方再怎么说,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
晏危:……
而她不过是个想巴结人却没成功的小可怜虫罢了。
怎么还夸她了?
真是糊涂又机灵。
“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晏危垂下眸,盖住眼中的笑意,忽然他愣了下,目光下移落在那脚边的少女。
听到这句话,正得意洋洋的苏窈一下子卡壳,她歪了歪头,狐疑地看向他:
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