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主母!四个字在幽王心中炸开了锅,想他秦褚称霸南方,尚不敢言明逐鹿天下,韩氏之女竟有此等命格?幽王心中又酸又恨,可转念一想,天下主母生在他幽国啊,这岂不意味着……
“韩将军曾请臣为他一双儿女看相,臣观其命盘,这一子武功更甚将军,开疆辟土非他莫属。而这一女……”他略微卖关子地停顿,令众人目光皆射向这小小女童,“真真是天下主母的命格啊!”
思及此,幽王陡然笑出声来,他走下王座,扶起地上女童,“好孩子,抬起头来。”
“贵不可言?”幽王喜怒难辨地看着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小小女孩。
月下听话照做,清澈的眼中满是不解。幽王冷冷地将她看了又看,“太子呢?”他问道。
“臣观韩将军之女面相,福禄双全,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不等幽王身边的侍从回话,钱乔致上前一步抢先答道:“回王上的话,太子殿下近日都在苦读,不曾参加宫宴。”
“何事大喜?”幽王神色不变道。
幽王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向钱乔致,“太子这般争气,你这个舅舅功劳不小啊。”
“臣楚风恭贺王上大喜!”白发老头的声音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这都是王上王后教子有方,臣不敢居功。太子殿下勤勉上进,真乃幽国之福!”
她急急低头,却见人影闪过,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白发长者跪伏在地,喧闹的宫殿突然安静下来。
听着这般歌功颂德,幽王心头极是熨帖,他招来内侍,“全福,带韩月下去见见太子。”
咦,这个叔叔倒是不同,非但没有那般丑丑地笑着,甚至有些严厉地看着周围。看来他也很是不喜欢这里,倒和她很像呢。不好,叔叔发现她在偷瞧他了。
夜幕沉沉,引路的宫女一身轻纱宫装,飞起的衣角染着幽幽荷香。
月下有些不知所措,娘亲让她少说多跪,可现在她该怎么办?她微微偏头,偷觑着周围。这些人笑得好丑,还不如黑黑的昆仑奴。她嘟了嘟嘴,目光扫过一个角落里的青衣小官。
全福瞥了一眼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月下,勾了勾嘴角。到底只是个孩子,就算强作镇定也还是怕的。
“好了,各位卿家平身。”幽王的声音掺着几分骄傲,“今天是乞巧节,本王愿与众卿同乐!”说着向座下递了一个眼色,大太监心领神会地扬了扬拂尘,一群身着飘纱、香肩半露的舞姬翩然而至,一时之间丝竹绕梁,一片纸醉金迷。
“全公公。”东宫的守门太监急忙上前行礼。
“这全都是王上的英明决策啊,如果不是我王力排众议,毅然派军前往,韩将军又岂能立下大功?我王英明,英明啊!”宰相钱乔致离席上前,跪倒在地。座下的大臣们亦纷纷离席,共呼万岁,齐颂英明。
全福眯眼挥了挥手,道:“王上命我带韩家小姐来见殿下,殿下现在何处啊?”
“月下琴箫和,好意境啊!”幽王赞了声,举起金盏,“今日韩卿家再传捷报,在容城退敌千里,扬我幽国军威,灭敌数万!”
守门太监看了看他身后的女童,上前一步对全福耳语了几句。全福眉头一皱,收回刚跨出的左脚,招来同行的小内侍,“你进去禀报殿下,就说奉王命带韩将军之女前来觐见,请殿下拨冗片刻。”
“是!”一听提到她哥哥,月下开心地应道,眼中是难以抑制的骄傲。
小内侍躬了躬身,快步走进东宫宫门。
他虚抬了下手,一脸慈爱道:“月下,你哥哥是叫月箫吧?”
不一会儿一道女声惊慌吟哦,伴随着太子的怒吼,“混帐!没见本太子正在办事吗?”
睨着座下女童,幽王秦褚心情颇好。韩柏青就算名满天下又有何用,想他爱妻娇女都在这王宫之中,就算他万人难敌还不是得乖乖听命。想到这,秦褚嘴边泛起一丝假笑,“平身吧。”
小内侍的声音让人听不清。
月下极小心地抬起头,月牙眼偷偷瞟向王座。
“狗奴才,竟然借着父王的名义来压制本太子!”
原来她和娘亲是人质啊。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全公公让奴才进来禀报的,不然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啊。殿下!殿下饶命,殿下……”小内侍的求饶声陡然消失。
虽然爹爹呵斥了哥哥,可这番言论还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底。
半晌,仅着中衣的太子一脚踢开宫门,怒道:“来人,把这个死奴才给本太子抬出去!全福,滚进来回话!”
“箫儿!”
宫门外,全福眼皮一跳,刚要对左右叮嘱几句,又听太子破口大骂,像是怒极。他顾不得安置女童,急忙跑进宫门。随行的宫女太监一时也慌了,心中只惦记着自己的小命,待回过神来韩月下已然不见踪影……
“起程那么早也就罢了,为何娘和妹妹要进宫居住?王上分明就是不信任爹爹,拿娘和妹妹做人质。”
原来太子是恶鬼啊,刚才那个小公公被他吃了吧,幽王送她来这里难道是给恶鬼当点心的?是,一定是,哥哥说过她和娘是来当人质的。人炙人炙,就是把人烤成肉串串吧。不行,她一定要告诉娘,一定要……
“这都是王上的旨意。”爹爹宽慰道。
月下一路疾跑,突地撞到什么跌倒在地。她抬起眼,只见一个少年站在黑暗里。她正分辨着来人是谁,就听不远处几个人压低嗓音叫道:“韩小姐!韩小姐!”宫灯如流萤般越来越近,她又急又怕,爬起身来就要再溜,却被那少年一把拽进树丛里。
“怎么走得这般匆忙?还有为什么……”娘是在怕吗,怎么声音有些不稳呢?
待那些人走远了,她钻出树丛,借着湖水倒映的星星灯火这才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样貌。只见他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一对似翠非翠远山眉,一张似启非启朱红唇。
“堇色,待我和箫儿走后,你和卿卿暂时迁到宫里。”爹爹又在说悄悄话了,哼哼,她是在装睡啦。
世上竟然有人能和弄墨比美,而且还是个男的!月下真真惊讶了。
她姓韩,名月下,出身蛟城韩氏,其父乃六国第一战将韩柏青。照理说她有这样的亲爹罩着,想要在幽国横着走都行,只是偏不巧让她听到了爹爹出征前和娘亲的一番对话,这才明白现实并非如此。
她学着父兄有模有样地抱拳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离别,别离……
见她这般稚气,那人莞尔一笑,“本侯要没记错,女子应是屈膝而礼。”
多年以后,这凄凄切切的一幕仍然在她的梦境里若隐若现。
她窘得小脸通红,少年笑得愈发恣意,一双流转的桃花目像是要滴出水来。
“小馋猫!”月箫笑她一声,转身策马向前,一行人消失在了薄薄的晨雾里。
“你真的是韩柏青的女儿?不像,不像啊!”
小人儿撒开腿,跑到他的马前,扬起下巴,“哥哥有好吃的,可要想着卿卿。”
“咦,你怎么知道?”她好奇地问。
“我不在家的时候,妹妹可千万不要贪吃哦。不然等我回来了,可抱不动你。”一身红色战袍的月箫在朦胧的晨曦中显得格外俊美,他拉着缰绳,回头笑道,满脸的轻松惬意。
少年敛容,一双俊目犹带笑意,“天下六分,众人皆知雍王因不满荆国进贡的岁币出兵伐荆,荆国文太后遂派出使节求助幽王。三天前韩柏青奉王命出征,幽王体恤将军,特将韩将军妻女接入宫中‘看顾’。适才那些宫人称你为韩小姐,答案自然不言自明。”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满怀信心地看着俊伟不凡的爹爹。
闻言她眼眸亮亮,有些崇拜地看向少年,“那你是谁?”
韩柏青微笑回望,“卿卿,要听你娘的话,待你生辰之后,爹便会凯旋。”
少年微微挑眉,笑意如潮水般退离美目,他道:“说来本侯与韩将军颇有缘分,当年若不是将军在林原大败我青国十万精兵,本侯岂会身为质子离乡背井?”
“爹爹!哥哥!”她跑出朱门,只见父亲和兄长正骑在骏马上和娘亲依依惜别。
月下愣住,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可却听懂了一点,是她爹爹害这人离开家乡的啊。
天蒙蒙亮,月下猛然惊醒,她跳下床,不顾身后侍女的叫喊,赤着脚便向外跑去。
“对……对不起。”她低头嚅嗫道。
“堇色,身为我韩家男儿,为国效力是荣耀。”韩柏青一扫刚才的柔情,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刀染鲜血,出入战场不下十次。箫儿已经长大,不再是你羽翼下的雏鸟,是鹰就应该接受风雨的洗礼。倒是卿卿,”他看向月下,“爹爹只希望你一生平顺、安乐。”
少年神色奇异地看着她。
“柏青!”苏氏惊叫一声,眼中满是不舍。
“对不起,我爹爹一定不是故意的。待爹爹回来,月下一定求他放你回家。”
韩柏青欣慰点头,将儿子扶起,“好,此次箫儿就随我出战。”
怕他不信,她又道:“恩公放心,恩公的事就包在月下身上!”
“箫儿知道,箫儿愿往。”
少年不由舒展眉梢,桃花目中含着真真切切的笑意,“本侯姓凌名翼然,字允之,以后就有劳小姐了。”
“堇色。”韩柏青挥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他极严厉地看向月箫,“前线大战可不像你在书上看的那么简单,战场搏杀也不会像你教习师傅那样手下留情,你可知晓?”
凌翼然望着远去的矮小身影,嘴角微微勾起。半晌,他一正面色,道:“成璧。”
“箫儿,不准胡闹!”苏氏快步上前,就要将儿子拉起。
“属下在。”一个沉厚的男声突兀响起。
“爹,请让箫儿同行。”月箫突然跪在地上,坚定地看着自家爹爹,“箫儿已过十四,学习武艺、兵法已有十年,箫儿愿上阵杀敌,为爹爹分忧。”
“进去了吗?”凌翼然眼珠一转,扫了树影一眼。
韩柏青抱着女儿坐到案牍前,道:“此次是对雍作战,雍王因不满荆国进贡的岁币过少出兵伐荆,荆国文太后派出特使向我国求助。王上不顾众臣的反对,决定派我韩家军前去助荆伐雍。”
“进去了。”
“又是与青国交战?”苏堇色轻皱眉头,面露愁色。
“东西呢?”凌翼然走向幽暗的小道,摊开右掌,刹那间一卷羊皮放在了他的掌心。正是幽国国之重宝——六国坤舆图。
“爹,要打仗了吗?”月箫上前一步。
“嗯,做得不错。”清澈的童音显得格外无情,他回过头冷冷瞥了一眼身后的舞榭歌台,“看来幽国的大乱,近了。”
韩柏青从怀里取出一枚白玉挂在她的颈间,“爹爹明日就要领兵出发,这是我家祖传的美玉,你哥哥有一块,这一块爹爹原打算在你生辰那天送给你,只是,来不及了。”
七月二十一,微雨初凉,檀济寺朱红色的庙门显得格外肃穆。
这句她听得真真切切,忙问:“爹爹要去哪儿?”
经历过月下走丢一事,宫中上下对她的关心更甚,连王后娘娘出门上香也不忘带着韩氏母女。
“卿卿,今年爹爹不能陪你过生辰了。”
小手合十,月下学着娘亲的样子跪在蒲团上,只听娘亲祷祝道:“信女愿终生茹素,只愿菩萨保佑信女的丈夫、儿子能平安归来。”
小人儿看着地图,完全跟不上父亲的解说。
苏堇色闭目喃喃,合十的两手微微颤抖。钱王后见状嘴角难得扬起,心头是说不尽的快意。
“嗯,卿卿真聪明。”韩柏青赞道,随后指着地图最下方一个鞋形的国家,道,“这就是我们幽国,我国有三个邻国,一个是处于五国中心的荆国,一个是西面的雍国,再一个就是东面的青国。除了这三国,还有处于雍国之北、荆国西北的梁国,以及南疆与青、荆两国接壤的翼国。”
“娘?”月下扯了扯苏堇色的衣袖,“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卿卿。”
月下眨眨眼,有些吃力地认着,“青、幽、雍、荆、梁、翼。”
苏堇色睁开双目,眼中隐隐有泪,她将女儿搂在怀中,宽慰道:“卿卿不怕,娘刚才是在求佛。”
韩柏青宽慰地笑笑,他抱起小女儿,指着墙上地图说道:“卿卿,听你娘说你近日识得不少字了,你可知道这些是何字?”
“求佛?”月下抬眼看向宝相庄严的观音,一脸疑问,“娘,你不是说过凡事求之不得吗?”
“柏青,怎么了?”见他略有忧色,苏氏忙走上前去。
苏堇色一时愣住,钱王后的笑意亦僵在脸上。
“堇色,你来了。”韩柏青深情地望向苏氏,都道男儿到死心如铁,可亦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他与苏氏乞巧节上一见钟情,不顾幽王反对、亲族抗拒,毅然将这位富商庶女娶进韩家立为夫人。十五年来,两人恩爱依旧,真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阿弥陀佛。”
苏堇色带着一双儿女走进屋内,画眉和弄墨极有默契地分立门边。
一声佛号,门口的小和尚纷纷行礼,檀济寺住持了无大师走入殿中,“稚子真言,老衲愿为小姐卜上一卦。”
“是。”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惊呼。“了无大师十年前不是已经封卦了吗?”钱王后笑得端庄,但目光极寒。
待近了正气堂,苏堇色淡淡出声,“除了画眉和弄墨,其他人都下去吧。”
大师淡然颔首,目色如水地看向钱王后,“老衲愿为有缘人卜卦。”
深褐色的长廊蜿蜒幽静,府内种植的树木多半四季常青,院子中的松柏如主人一般刚直,莽莽苍苍直向天际。廊边探出的蔷薇,不似牡丹的富贵,也不似月季的艳美,像极了调匀了的胭脂,也像极了这里的女主人。
“有缘人?”钱王后哼了一声,睨向小小女童,“韩将军之女真是有福气,先是钦天监推演出其天下主母的命格,再是封卦十年的了无大师称其为有缘人,真真了不得!”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出了亭子,向东走去。
“娘娘……”苏堇色搂紧了怀中幼女,低声道。
“知道了。”苏堇色微微颔首,画眉走上前替她理了理着装。月下乖顺地从她腿上滑下,跟在弄墨身侧。
钱王后看也不看她一眼,一甩衣袖,转身离去,“红罗,还不跟上!”身后的宫娥紧张地低下头,快步尾随,一行宫娥悄然无声。
“将军回府了!将军回府了!”就在这和乐欢畅之际,一个穿着上等仆役服的中年男子低着头、弓着腰,在离亭子还有十米远的地方站定,“将军让夫人带着小姐和少爷到正气堂去。”
“夫人、小姐,请移步拈花堂。”了无大师伸出右手,引路向前。
这一段好词,引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苏堇色捂着肚子帮月下擦嘴,“卿卿真是娘的心头肉!”
曲径通幽处檀香阵阵,让母女俩心头的忐忑稍稍平复了些。
“回夫人,画眉只是想起了家乡的童谣。”她抿了抿嘴,眼眉弯弯带笑,“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五月五,是瑞阳。门插艾,香满堂。”她一边说着,一边拍手,走到月下面前,“吃粽子,撒白糖。幽国的白糖最甜香,吃一个,要一双。娘不给,泪汪汪。拧着眉,哭着唱:娘看我,比黄花瘦,身上没有三两肉。娘大笑,你不瘦,只是脸比城墙厚!”
了无大师舀了一杯清水,盛在竹杯里,“夫人,请用。陋室无茶,清泉作饮。”
“怎么了?”苏堇色问。
“多谢大师。”苏堇色浅尝一口,露出微笑,“好水,胜茶三分。”
一旁画眉捂着嘴偷笑,引得众人好奇地看着她。
“阿弥陀佛。”老和尚轻转佛珠,“此水非水,此生非生。一切皆佛法,一切皆虚妄。”
一口吞下了樱桃,她意犹未尽地看向哥哥,娇声道:“还要!”
“一切皆虚妄……”苏堇色喃喃道。
月箫哈哈一笑,将樱桃塞进她的嘴里,“就你小嘴甜,就你会哄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小月下仰面念着墙上的佛偈,“娘,卿卿念对了吗?”清澈童声如杯中泉水,令人心间澈凉。
月下眼中只有吃的,忙道:“谁都不如我哥哥长!”
了无微微一笑招来月下,他褪下腕间的紫檀佛珠,亲手替月下戴上。
“什么比我还要长?”不远处韩月箫大步走来,进了亭子他一撩衣摆坐在石凳上,拿起一颗樱桃,“说呢,什么比我还要长?”
“大师,这怎么使得?”苏堇色急道。
小人儿伸长胳膊,认真道:“比哥哥还要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无笑容慈蔼,以拇指抹过月下的额间,“今生小姐与了无有三段缘分,请小姐收下佛珠,等时候到了自然明了。”
“有多长?”苏堇色问。
见母亲没有继续阻止,月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多谢大师!”
“嗯嗯。”小头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卿卿以后睡好长好长的午觉。”
老和尚含笑颔首,自禅房的书架上取下一个签筒,“小姐,请。”
苏堇色爱怜地将女儿抱在怀里,“要娘不罚她们也行,不过卿卿得答应娘,每天都要乖乖睡午觉。”
月下随意抽出一根竹签,苏堇色紧张地握住她的小手,期盼地看向了无和尚。
月下从弄墨怀里滑下,一头扑向娘亲怀里,“娘,卿卿错了,请娘不要罚竹韵姐姐她们了。”
他将竹签轻轻地放在桌上,道:“小姐抽中的是九九八十一签中的第一签,此签名为月沉吟,有诗两句可作为解答。”
三人才进流风亭,便见苏堇色站起身,“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急死娘了!”
“月沉吟?”苏堇色轻皱柳眉,担忧地看着女儿。
月下老实地点了点头,乖顺地倚在她的肩头。
老和尚微抬白眉,低低沉沉地念道:“履霜踏雪笑前生,海阔天高任纵横。”说着将竹签推给苏堇色,继续说道,“这是老衲第一次解此签,也是最后一次解此签。夫人莫急,月沉吟,吟的是中天曲。”
弄墨叹了口气,“小姐若心疼我们就乖一点儿,虽然夫人待人宽和,但是遇到小姐的事情,夫人一心急也不免会动气。”
“中天曲?”
小人儿呆住。
“此间真意,日后自知,老衲只能解一句:富贵在手,否极泰来。”
“哼!”弄墨美目一瞪,将月下抱过来,“小姐可知道,你这一溜没了踪影,却害得竹韵、刘妈妈和沈妈妈没了下个月的月钱?”
檀济寺的后厢今日格外安静,长廊里连侍奉的宫女都鲜见,透着几分诡异的味道。
见小人儿笑得快岔了气,画眉一把抓住弄墨道:“好了好了,就放过她吧。”
“红罗,什么时辰了?”软榻上钱王后闭目问道。
“眉姨,眉姨!”
“回娘娘的话,已是巳时二刻了。”红罗跪在榻前,拿着白玉槌,轻轻地为主子敲打背部。
“饶命?迟了!”
“韩氏母女回来了吗?”
“哈哈哈……饶命……弄墨饶命……”
“早两刻已经回到厢房了。”红罗道。
“不听话的猫儿,看大老虎怎么吃了你!”弄墨卷起袖子,双手直伸向小人儿的胳肢窝。
素色的身影动了一下,王后用玉指按了按太阳穴,红红的蔻丹格外冷艳,“那香该燃尽了吧?”
不及月下告饶,就听清脆一声,“哟,我是老虎还是狮子,还会吃人呢。”门廊处影影绰绰走来一个红衫美人,削肩细腰,柳眉凤眼。月下见状不妙,立刻缩进画眉怀里。
“娘娘圣明。”
“怎么办?弄墨会吃了卿卿的,眉姨……”
“群芳髓可是千金不换的奇香,这次那边可是下了大本钱了。”王后双目似睁非睁,忽感觉到侍婢执槌的手有些不稳,她瞪目低喝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本宫和丞相撑着,难道你也信了钦天监之言?”
“知道怕了吧,也就那个辣子治得住你!”见月下惴惴不安,画眉不忍再逗她,“早上弄墨才出门,她家里的大哥就托门房捎话了,说是她嫂子的娘家出了事,今儿就不能接她回家了。”
红罗慌忙跪地,“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月下的小脸瞬间僵住,“她不是回家去了吗?”
“哼!天下主母?有缘人?本宫倒要看看你们是怎样的下场。”钱王后瞟了一眼榻边的九芝宝鼎,软软出声,“红罗,一炉香尽,又更添香。”
画眉宠溺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真调皮,午觉不睡又出来撒欢儿,待会儿看你怎么跟弄墨交代。”
好甜好甜的香味儿,闻得她好想睡,娘也睡了吗?还是……
“眉姨,眉姨,让卿卿再躲一次。”她很没气节地耍赖。
厢房里,月下迷迷糊糊地想着,直到眼前一片黑暗。
见被发现踪影,月下娇笑着从芭蕉树下跑出。可惜没迈出几步,就被人拦腰抱起。
而后,待她醒来——
“小花猫,躲这儿呢。”
晴儿,指的是她吗?可是,她明明叫韩月下啊……
头顶的芭蕉好似青罗扇,将小小的人儿遮得密密实实。韩月下看着近处来回走动的人影,月牙眼瞪得圆圆的,身子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