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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贱嗖嗖的嘴脸,拳头硬了又硬,特别想把他装满黄色废料的狗头锤爆。
日子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过了下去,深秋,暮秋,初冬,隆冬……
他畅快地笑起来,满怀胜利者的得意:“是朕淫者见淫了,不过朕十岁的时候,该懂的已全懂了。”
时节转换,万物萧索,眼看着这荒诞离谱的一年要过去了,明年会变好一点吗?
我错愕道:“那当然啊,八岁的小女孩儿和十岁的小男孩儿能有什么私情,你思想太龌龊了!”
我已知的知识无法给我答案,只得求仙问道,去崇文馆借了本周易的笔记,凭着这个给自己简单算了个命。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李斯焱精准地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结亲时,你们并不情投意合。”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我今年去年前年的运道都是大凶,明年小凶,后年上上大凶。
我告诉他因为我们是世交,知根知底,文化水平相近,兴趣爱好相投……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结亲那是对不起月老的劳动成果。
太令人伤心了,我捏着人中把推算结果扔进了炉火里。
在寄信前,李斯焱问过我为什么当初与孟叙结亲。
因运道太烂,我的逃跑计划被无限推后。
有时我会恍然觉得我或许并不是很爱孟叙,只是习惯了他而已,换作另一个脾气好的人在我身边陪伴十年,我也同样会生出情意来,爱情的本质是自私和占有,而我对孟叙会找其他小娘子这件事,全然生不出一丝嫉妒之心。
跑路这种事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现在连天时都无法满足,还跑个屁啦。
事已至此,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如果能另觅佳偶,那便更好了。
期间温白璧到访过一次紫宸殿,想办法支开了皇帝,又问了我一回需不需要她帮忙,我只摇摇头对她道我还没准备好。
而我坦然自若地答应了。
她表示理解,并直言道死遁是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条退路,不到实在忍耐不下去之时,最好还是先卧薪尝胆。
但只准送这一回,今后一刀两断,永不来往。
她还问我李斯焱有没有放松对我的掌控,我沉思着挠了挠头皮,半晌才道:“……也算放松了吧……”
前些日子,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李斯焱勉强答应了帮我给孟叙送一封信去。
我一向是个随意的人,做事并没有很强的目的感,只是凭借着爱自由的天性,在李斯焱跟前隔三差五地作上几回,折腾到一些可以自主的小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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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我已经可以偶尔搬到绫绮殿小住几日了,李斯焱还重新启用了他爷爷留下的戏园子,时常带我去看新鲜的表演。
李斯焱眯了眯眼:“已经出发了,下月到江南。”
由于教坊司里的台柱子们相继赎身嫁人,现在这一拨水平大不如前,我看了几回就觉得无聊了,还问李斯焱谢修娘去了哪里,她唱歌最好听。
“那我寄给孟叙的信呢?”我问他道。
李斯焱哪里知道一个教坊的小歌女的下落,找来了乐官问询,对方回答谢修娘跟了个厉害的商人,据说是随夫去了东北边做生意了。
“哦……”我再一次被带偏了重点:“谢谢。”
我扼腕叹息:“长安的平均美貌程度掉下了一个台阶。”
他接着道:“前日你写给武安侯二儿媳,并御史台那小子的信,今日都已送出去了,以后直接交给惠月,让她帮你找人递。”
歌舞没什么看头,李斯焱又找来了南城的戏班子,我一眼就认出了台上的女角儿,这位妹妹不就是当初改编蛇蝎美人窝里那个刚烈的小妾吗?
“你说什么?”我被绕晕了。
这回她扮的是一个柔婉多情的女子,眼波如水,泫然欲泣……与一位书生展开了一段凄婉的爱情……我越看越觉得不对,抓过戏本子一看,封面上四个大字:琐窗幽梦。
李斯焱不以为意:“无妨,你听没听过民间有句俗语,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你不正常,朕也不正常,这才好相配。”
“你把这个出版了?还给改成了戏本?”
我更气了,不知不觉被他带偏了重点:“你觉得我不正常?那你还天天抱着我啃,这不就是贱吗!”
李斯焱兴致勃勃道:“是,朕觉得你写得很好,应该让更多人瞧瞧,就把你当时留的两本都出了版。”
心中憋闷,我暴躁地在屋里走了一圈,悍然跑去御书房找李斯焱算账,质问他是不是逼迫我婶子写违心的话来了,李斯焱矢口否认,还称赞我婶子掂得清斤两,是沈家唯一一个正常人。
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我看了一点也不高兴,这信拘谨,严肃,字正腔圆,绝不是婶子的写作风格。
这是在干什么啊!
没过几天,迁宫的旨意和婶子的回信一起到了我手中,我顺手把旨意扔到了一旁,珍珍重重打开了后者——婶子回信道家里一切平安,加上几句车轱辘话,比如我过得好他们才高兴云云,在最后给我来了句:你要好好和皇帝过日子才是,不得任性,要伺候好皇帝……
然而更加迷惑的还在后头,李斯焱告诉我,他还把我以前写过的陈年老诗编了个集子,有女儿的大臣人手发了一本,为了给我攒点名声,以后好给我抬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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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嗡地一声,所有血都冲到了天灵盖。
世间情爱拉扯莫不如是,反复拉扯间将关系缠绕得更加混乱,像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
攒名声?攒个屁的名声!当年我是个热血少女,没事就爱针砭时弊,愤世嫉俗,现在热血的年纪过了,光是看着就觉得不堪回首,他居然还编成集子四处散发!
我们互相试探驯服,每给出一点好处,退开一点底线,就要确认对方钻入了自己的圈套,殊不知自己脖子上也悄然套上了项圈。
脑内浮现出大臣们拿到诗集一脸便秘的神情,我眼前一黑,恨不能血溅三尺当场去世。
我道好啊,想让我听话,你也要听我的话才行。
李斯焱浑然不觉,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大的得意之事。
最后,他咬住我的耳廓,轻声道:“乖一点,朕会给你世间最好的东西。”
“既然你擅文,就该多写一些,朕喜欢你在案台前专注的模样。”
李斯焱这才稍微满意了,扣住我的后脑勺,用他自己的方式索取了他觉得该有的奖赏。
他不知回想起什么场面了,嘴角悄悄翘起,过来拉我的手,却被我敏捷地避开。
见李斯焱不悦地皱起了眉,我挫败地叹了口气,又吧唧一声送了他一记亲吻:“……这样行了吧。”
我恶狠狠道:“我封笔了!笔名被我扔曲江里去了,谁允许你把我的诗传扬出去的啊,这下好了,全长安都知道我曾经立志要干翻朝廷,撕开国朝朽破的天了,啊!”
我道:“那就不要贵妃了,我觉得当个才人就不错。”
李斯焱这个文盲二百五对我却大加赞赏:“怎么了?朕觉得写得很好,读来气势磅礴,很是……”
在陈旧的宫殿前,他揽过我的肩膀,咳了一声道:“朕为了给你封贵妃,少不得要与内臣们斡旋一二……”
我羞耻得冲上去捂他的嘴:“求你别说了!”
李斯焱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在回味这稍纵即逝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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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算是好生满足了我的心愿,训犬的书上写过,如果狗子做了好事,该给奖励就要爽快地给,这样他下次才会继续讨好你。
这事后来以李斯焱向我赔礼道歉而告终,作为补偿,他把我婶子和小川叫进宫里,让我们团聚了一回,我才勉强原谅了他。
抬头见他一脸矜持,看起来在希冀着什么,于是歪头想了想,踮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会面的日子安排在了一个大雪天里,紫宸殿一角开了一道小门,几个内侍引着两人进来,在雪地中踩下一串规规整整的脚印。
“谢陛下。”我浑浑噩噩地给他行礼。
数月不见,婶子显得憔悴了许多,小川个头飞长,面上有了些少年老成的气度。
“好吧。”他又揪了把我的双螺髻:“别高兴得太早,配宫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今后你还是住在紫宸殿中。”
我问他书读得如何了,他说他不想再入朝,准备辞了太学,跟随着以前的老师云游四海,记录风土。
“不要!”我连忙摆手:“现在的皇后娘娘很好,你别废她。”
婶子默不作声,显是同意了的。
李斯焱还以为我不满意,皱眉沉吟道:“你如果非要当皇后的话,就先等上几年,朕到时候替你安排。”
“可皇帝会同意你离开长安吗?”我抛出最要紧的问题。
我傻不愣登地原地站着,嘴巴微张,模样痴呆。
“不会。”小川道:“陛下给咱们府上赐了个管家,并一干侍卫,不会轻易让我走了的。”
“哈?”
“再议吧。”我按着眉心:“我试着求一求他……或许还有转机。”
他接着道:“配宫要封位,皇后位子已有人了,朕打算给你封个贵妃。”
听到了我口中居然出现了求这样的字眼,婶子眼中泛起泪花,抬头望向窗外,雪色盈盈映上了她的瞳孔。
李斯焱淡淡道:“你成天让朕给你配宫室,朕听得耳朵都生了茧,索性就如了你的愿吧。这儿离紫宸殿只隔一道小门,来往起来方便,倒是不错。”
我不知该怎样安慰她,于是也和她一起看窗外的景色,可惜天公不作美,不过须臾之间,天色就暗沉了下来,窗外风号如哭,雪粒子纷纷扬扬打在屋檐上,发出细微的噪音。
“封……封给我?”我惊得差点没站稳。
“又下雪了。”我道:“今年的雪比往年大得多。”
他将我放下来道:“那朕就将它就封给你了。”
“是啊,”小川也道:“各地频报雪灾,尤其是淮左,我有个同窗恰好祖宅在扬州,说是往年雪都不大,唯独今年遭了灾,庄稼伤得厉害,人也死伤了不少。”
绫绮殿比紫宸殿小了许多,拢共一间正殿加两间厢房,不但地方小,装修也破,我住富丽堂皇的紫宸殿住久了,看着它没什么感觉,随口道:“尚可。”
我一怔:“竟那么严重?难怪皇帝这几日通宵达旦地工作,天天都忙到半夜才回来。”
“你喜欢这儿吗?”李斯焱走到殿前,低头问我。
回来后揽着我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接着起来上朝,一天只能与我说两三句话。
太羞耻了,我只想找个地缝离开这个糟心的世界。
我刚想叹息一二,忽地想起了孟叙,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这金丝雀是别人,我能兴奋地把该场景渲染上一千遍,再声情并茂分发给各路八卦人士,可偏偏这个倒霉的金丝雀是我自己……
我怎么忘了,扬州不就在淮左吗!
他把我抱起来的这一秒,我灵魂中分裂出了一个八卦人格,飞到半空俯瞰该场景:年轻俊美的皇帝深情地抱起他的金丝雀,金丝雀如一根挺直的木桩子一样僵硬。
我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我给孟叙去了信,算算也是月前的事了,可至今都没收到回信,莫非是孟叙遇了什么不测?“
过去一瞧,该殿果然正在修缮之中,杂草生满了庭院,李斯焱嫌我穿的丝履太轻薄,不好踩生刺的野草,于是干脆把我打横抱起在臂弯中,大流星步地走了进去。
小川也吃了一惊,犹豫道:“或许天寒地冻,传驿道路耽搁了呢?”
李斯焱接手之后,想过重新启用它,但因为费钱而一直没有动工,直到最近才慢悠悠开始改造。
我扶着椅背缓缓坐下,骨子里的恐惧一点点往外渗透。
绫绮殿位于紫宸殿正东不远处,背倚望仙台,建立之初用作居住娱乐,因前朝皇帝后宫妃子稀少而逐渐被荒废。
孟叙是因为我才被左迁至扬州,落得背井离乡,前途晦暗的下场,如果此番又将性命留在了江南,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用完了膳,他又带我出去散了步,沿着宫道一路走到了绫绮殿。
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避嫌了,潦草送走家人后,我慌慌张张地跑去了御书房,单刀直入地问道:“陛下,孟叙在扬州,一个月都没传来回信,他是不是被雪灾波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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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焱面前堆着如山的表章,眼下两团长时间工作留下的暗青,正令一个中书省的舍人去传话。
后续当然是李斯焱做小伏低地来哄我回桌上。
见我突然前来,他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惊喜,可是听到了我说的话了之后,这丝惊喜之情迅速地隐去了。
我被这声缨缨恶心了个够呛,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老娘不吃了!
那舍人对我行礼后尴尬地告退,我跑去李斯焱面前,急急忙忙接着道:“……孟叙人轴,性子良善,遇灾遇难时一定身先士卒,他……他可是真遇了什么不测吗?”
妈的,自作多情!
“你来找朕,就是为了问孟叙?”他搁下了笔,或许是因为失望,嘴角虽噙着笑,眼神却是冷冷的:“沈缨,你可当真是对他情深意重。”
他笑得越发灿烂:“缨缨这是在心疼朕?怕朕以后名声不好?”
“你不要把想得那么龌龊,”我抓住他的手臂,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他再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兄长,被发配江南也是受我的牵连,将心比心,你哥哥如果一直没有消息,你不会着急吗?”
“这些事最涨名声,”我道:“你皇位来得不光彩,如果再不做出点成绩,后人修史时论起功过,铁定逃不掉一个昏君的大帽子。”
李斯焱冷冷甩开我道:“朕当然不会,朕的兄长乃是朕亲手所杀。”
他笑道:“如果有那么简单,这皇帝人人都能来做了。”
“可孟叙……是你的臣子啊!”我道:“忠心不二为国为民地辛劳那么多年,眼下没了消息,问一问总不是难事……”
我嚼着秋葵,含含糊糊道:“减税开荒搞水利,你随便挑个一样。”
他漠然而冷傲地捉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居高临下道:“孟叙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朕哪有功夫去关心他的死活,他身为朝廷命官,雪再大也打不到他身上,即使真死了,也是他自己作死。”
自打我卸任了起居郎之后,就逐渐远离了各种国家大事,只知道现在天下还算太平,李斯焱的税收得很顺利,听他的意思,他正琢磨着怎么办点实事惠泽千秋。
“大灾后必有大乱,朕忙得很,没时间陪你玩寻人的游戏。”他放开了我,强压愤怒,指着门外让我出去:“江南已有乱党伙同灾民们冲击官府了,每天来的都是坏消息,扬州官员赈灾不力,统统死了也是活该。”
他边吃着边和我聊天,从本年的国家税收状况一路聊到宰相新纳的第十九房小妾。
他说什么?统统死了也是活该?
我无言以对,沉默地咬了一大口,心道狗皇帝不仅眼瞎,现在舌头也不中用了。
我的心猛地凉了下来,呆呆望着他,好像从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他坦然道:“朕连掖庭的冷馒头都吃过,还怕这个吗?况且你做得也不算太差,虽然样子难看,起码还是个胡饼的味道。”
我以为他是个好皇帝,对我虽坏一点,但总归心中有苍生,遇到好臣子懂得惜才,但我没有料到,他当真一点也不在乎手下人的死活。
“……上次是故意给你脸子看,才特地做得半生不熟,难吃到都咽不下去……你……你居然吃完了?”
我们这些臣子对他来说是什么?治国的工具吗?不好用就活该被扔掉?
我又被震惊了一回:“你吃完了?”
“那你呢?”失望至极下,我反而静了下来:“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江左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雪,是否是被你戕害过的纯臣的冤屈难伸,因此惹怒了司风雪的神灵?”
“谁说朕没吃完?”他挑起了一边眉毛:“你送来的东西,朕从来都是吃得一干二净的。”
先太子,太孙,我的父亲,兄长,以及许多被他迫害到家破人亡的人。
我道:“你一个皇帝,怎么还好意思喝大咪的醋,再说了,当初我做的饼你也没吃完呀。”
我愿意相信,是他们的痛苦与愤怒招来了这场大雪,好像这样,他们就不会消失了一样。
李斯焱酸溜溜在旁道:“朕辛苦做的饼,怎能随便给了她?”
李斯焱抬头看向了我,原本就不善的神情越发阴沉。
我给她掰了块饼子递过去,大咪闻了闻,失望地走了。
“生前斗不过朕,死后也是一群羸弱的病鬼,”他讥讽道:“不过一场雪而已,朕若连这个都摆不平,焉能坐得上这个皇位?”
这时大咪循着香味凑了过来,讨好地蹭我的腿。
我死死咬着牙:“你当真没有一丁点反省?”
虽然我不觉得会做蒸饼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但见他如此得意,还是象征性捧了个场:“真厉害。”
“眼下顾不得那么多,等风波过后,朕会下罪己诏,大赦天下,祭奠太庙,祈祷风调雨顺。”
“还有许多,以后一一展示给你看。”他笑了笑:“你男人和外面那些纨绔不一样,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说完这些,他面露倦色,声音也柔和了一些,摸摸我的头道:“好了,你先回内殿,这几日不要出门,外头冷。”
“你究竟还有多少爷不知道的惊喜。”我引用了一句市面上很流行的宫廷小说的台词。
我闷不作声地站起了身,身体微颤,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抠破了手心。
李斯焱十分自得,愉悦之下给我又夹了一筷子鱼片,强装淡然道:“从前没有依仗,万事只得亲力亲为。”
我已很久没那么恨过了。
有道君子远庖厨,时人觉得炊火是脏污之物,长安贵家子弟们大多连膳房的门都没进过,我万万没想到李斯焱手艺那么好,给我造成的震惊不亚于庆福抄起琵琶给我弹唱了一曲昭君怨。
大赦,祭天,罪己,他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灾后例行公事的程序,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我瞠目结舌:“……你怎么会这些?“
也就是说,除了这些,他已没有别的感触了。
蒸饼做得香糯,配鱼脍与秋葵,我尝了一口,发现其水平已达到三线富裕人家私家厨子的水准。
我以为他喜欢我,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愧疚,愧疚于因一己贪欲而掠夺旁人的性命,以后会收敛一二。
李斯焱道:“许久不做了,有点生疏,你尝尝看。
可他没有。
一刻钟后,我和狗皇帝一起坐到了饭桌前。
他只觉得被他杀了的人都是手下败将而已,不够强大,所以活该没命。
“李斯焱,你是不是想做饼给我吃?”
包括我的父兄。
我严肃地走上前去,按住他的菜刀问道:
苍天降灾又如何,随意下诏敷衍一二便是,他真的在乎因此流离失所的黎民百姓吗?未必,他认为这些没了家的可怜人是乱党刁民,言语间出奇的冷血。
烟雾弥漫的灶台前,李斯焱周身散发出劳动的快乐,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刻,我如被泼了一大碗冰凉的水,彻彻底底地醒了过来。
我大概看懂他在干什么了,但这个答案过于匪夷所思,我很难说服自己相信。
——温白璧说得对,这个人不值得我生出一丝一毫的心软,他从骨子里就烂透了。
生火、和面、然后切鱼……
平日相处他对我再宠溺又有何用?当真爱重我的人,不会对我的痛苦无动于衷,也不会毫无敬重地奚落我死去的亲人。
“别愣着,过来帮朕。”他和完了面,又提刀切鱼。
可笑我还为他生死攸关之时救我而短暂动容过。
有福?我缓缓扭头,见皇帝又兴高采烈地开始和面,心道这他妈到底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福气啊。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了御书房,殿外大雪如鹅毛飘落,白皑皑地覆满青砖,混沌天地间只剩朱红的宫墙兀自挺立,如血一样的红,这才是皇宫真实的底色。
谢总管痛苦地皱起了眉,恭恭敬敬对我三鞠躬,最后留下一句“娘子有福”,趁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溜烟儿跑了。
残忍,冷漠,成王败寇,毫无温情。
诡异,太诡异了,我揉了揉眉心,一把拉过藏在门后的谢总管,压低嗓子问他:“皇帝是不是犯癔症了。”
我一刻都不想忍耐了。
我穿着一身愚蠢的碧缇纱襦裙,手揽阔太必备描金小披帛,一脸困惑地站在紫宸殿小厨房中央,看着眼前的男人生疏地挽起袖子烧柴。
我只想离开。
因母亲早亡,我不知道寻常夫妻是怎么度过休沐日的,只知道一定不是我和李斯焱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早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