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呸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本也没指望你这对笨爪子,你只画花样,画出来让淑淑她们绣。”
“什么!”我的委屈顷刻变作抓狂:“做一个月女工!那还不如杀了我呢。”
“那……那也不能不让我出门啊。”
婶子气够呛:“什么三头六臂,我们这几坊人谁不知道你才貌双全,人品端方?总之,这事儿你别管,听婶子的没错,你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绣嫁衣,出嫁前不准出门。”
婶子反问道:“你都关在宫里两年了,还和我计较这一个月?”
我奇道:“不都说我是罗刹国的妖女吗,三头六臂,一口能啃掉半个脑袋,谁敢跟我甩脸子。”
这一句话就把我给堵死了。
婶子斜了我一眼:“嫁娶之事本就是结两姓之好,你若是天天和未婚夫婿腻在一块儿,外头的人家都要看轻于你,孟家最重清誉,你如果落了个不矜贵的名声,往后要吃的冷眼可就多了。”
抗争未果,我没有骨气地屈服于婶子的淫威之下,灰头土脸地回了屋。
“……可我是嫁给孟叙,又不是他那一家子。”
“别忘了画绣样。”淑淑提醒我。
婶子抬起下巴道:“累世的交情值什么,你落难那会儿,他家可有半分伸手的意思?”
“画个什么样子?”我忧愁地挠头:“我可从没画过嫁衣的绣样啊……”
我顿时委屈上了:“婶子!咱们家和孟家是累世的交情,这有什么好避嫌的呀。”
淑淑想了想,诚实回答道:“淑淑不知道,淑淑也是头一次做嫁衣,但这既然是大喜日的衣裳,自然是要吉利些的。”
区区一个孟叙,对婶子毫无招架之力,被她两三下便给忽悠走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回首,被婶子假笑着关在了门外。
懂了,吉利。
婶子道:“………正是青梅竹马才要避嫌呢!这桩婚事是圣旨赐婚,更加马虎不得,孟世侄,你且回家去,有什么要紧之事,遣人来递话便是,好吧?”
我爬起来,去翻我的书箱,寻找以前买的富贵天香花样一百式。
她收拾了我,又礼貌地把孟叙给请出了大门,孟叙稀里糊涂地道:“可我和缨妹妹相识已久,倒也不必……”
但奇怪的是,来回翻了两回,都没见到那本小册子。
我睁大眼,扭动身体,发出呜呜的叫声。
我纳闷极了,转头问淑淑道:“有人动过我的书?”
话刚说了一半,婶子敏捷地伸手把我的嘴堵上了,对我低声道:“蠢丫头,话那么多!不知道成亲前要避嫌的吗!”
淑淑回答:“迁居时走得匆忙,来不及搬完,留了几册寄存在孟郎君那儿。”
我一下兴奋起来:“哇!那你一定……呜呜呜……”
我理所当然道:“那你去帮我要回来吧,书名叫富贵天香花样一百式。”
孟叙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公事繁忙,我一心想去搏一搏舍人的缺,一年没看闲书了。”
淑淑警惕地盯着我:“……娘子,淑淑劝你莫要起坏心思,太太要脸面,她不会纵容你与孟郎君私下通信的。”
不小心摔下树!我写的那本传奇里就有这样的桥段!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孟叙道:“孟哥哥,你平时还看不看传奇?”
“就是要一本书,又不是暗通款曲。”我双手一摊道:“那本册子是我向个老织娘买的,世间只此一本,里面都是最精巧的花样,别的上不了台面。”
从小就这样,不管我干了什么,孟叙都心甘情愿地为我鼓掌喝彩……除了我不小心摔下树那一次,他为了此事两天没理我,第三天我去他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并反复保证我再也不爬树了,才勉强得到了他的原谅……
淑淑动摇了,犹豫了半天,勉强道:“……那,那我去问问太太,如果她点了头,便是可以的。”
我得意地晃晃脑袋,给他甩了个还是你最懂我的眼神。
我笑眯眯道:“这就对了!”
孟叙笑了笑:“缨缨最厉害。”
*
我小声提醒道:“本来已经断了,被我强行续上的。”
没有图册,我今日顺理成章地不能开工,在榻上舒舒服服躺了一整天,第二日是孟家的媒人来沈家纳采的日子,继续没有我什么事。
孟叙乖巧地向婶子问好,婶子看着他,突然流下泪来,边哭边笑道:“真叫人感慨,兜兜转转那么多坎儿,也没能断了你俩的姻缘。”
淑淑见缝插针,跟婶子提起了我找孟叙要书的事,婶子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听见我和孟叙的声音,婶子放下了账本,从花厅里疾步走了出来。
“为什么?”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伤心控诉道:“婶子以前不这样,她以前很宠我的!”
我乖乖巧巧:“好,听你的。”
淑淑:“太太说了:小娃静悄悄,一定在作妖,娘子你这两天太安静了,她觉得你没安好心。”
孟叙皱眉道:“赐不赐婚无所谓,往后不许再这般折损自己了。”
“说话要凭良心!”我大惊:“我最近可是整条街最乖的小娘子。”
我笑道:“没事儿,晾个几天就好了,要是没它的话,我还要不到这个赐婚的圣旨呢。”
淑淑抿紧了嘴,大概是在心里默默呕吐。
孟叙看到我吊起的胳膊,一肚子的疑惑全都没了,连忙把我从身上扒下来,关切道:“缨缨你怎么了?肩膀伤了?可看了大夫?吃了什么药?”
“谁是整条街最乖的小娘子啊?”
我哈哈大笑,拖着受伤的手臂冲到门口,能动的那只胳膊用力地勒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
婶子的声音从门口处飘来,我回头看去,只见她满面春风,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
在家里晃悠了一早上,中午时分,孟叙来看我了,手里捏着另一份赐婚圣旨,神情中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茫然,还有发自本能的狂喜。
“小丫头别的不行,挑夫婿的眼神儿真不错!”婶子感叹:“孟家当真是体面人家,请了江家老太君保媒,还让孟叙亲自上了门,算得上用心了。”
回答我的又是婶子的一顿暴锤。
我倒不以为然:“这可是皇帝赐的婚,白纸黑字的圣旨写着的,他们再不喜欢我,也要给皇帝面子。”
我又嘿嘿一笑:“我厉害吧?”
婶子道:“你还没嫁过去,说什么丧气话。”
婶子无力极了:“合着你还是当今圣上的救命恩人?”
我嘿嘿一笑:“这哪儿丧气了?孟叙要是连亲自上门都懒得来,我嫁给他干嘛呀。”
我小声道:“我爹怕我被问罪,把我藏在衣服堆里运出了宫,所以别人都不知道的。”
婶子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知道你夫君灵光了。”
婶子都呆了:“你还干过这事?”
又道:“对了,孟叙刚刚来时,把你存在他那儿的书也一并带了来,你不是要一本绣样的簿子吗,待会儿让淑淑给你搬进来。”
我道:“见过,婶子记不记得我阿娘去世的头一年,阿爹被招进宫顶起居郎的职,我去找他,迷路进了掖庭,阴差阳错地救了皇帝一次。”
我意外道:“淑淑说你没给孟叙传信啊,他怎么知道我要书的?”
精明的婶子立刻道:“不可能,他幼时长于掖庭,十岁时贵妃病逝,他才认祖归宗,被接到太学里教养,后来太子不容他,又把他赶去了皇子府,非当差不准外出,你和他不可能见过。”
婶子道:“你俩心有灵犀,开心了吧?”
我点头。
我捧着脸傻笑起来。
婶子停下脚步:“挟恩图报?你以前帮过他?”
“绣样啊,还是这本册子里的靠谱。”婶子走后,我一边提笔描花,一边对淑淑感叹:“前头的两个尚服告老之后,宫里的织造手艺大不如前,出来的样子还不如我画的呢。”
我嘿嘿一笑道:“哎。本来是没有赐婚这回事的,这不我替他挡了一刀嘛,我便拿这件事,还有好多年前我无意中帮他的一次,挟恩图报了一下。”
淑淑配合地问道:“为什么呢?”
婶子安顿好了圣旨,又揣着袖子,满屋子地转圈,边转边絮叨:“天呐……我的缨缨,你是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啊,上回还喊打喊杀,把你赶到掖庭去倒夜香,怎么这没过几个月,赐婚也来了,赏赐也来了,你这是……”
“因为这届皇帝品味太烂,不仅烂,还特别爱显摆,”我道:“你见过往靴子上绣花的男的吗?被我碰上了。”
我道:“我晓得的,这么大一副卷轴,还能丢了不成。”
淑淑震惊了:“那么阔气!”
婶子一改叫我起床时的彪悍凶猛,哆嗦着双手举着圣旨:“这道旨意你收着,下月出嫁时候要用。”
“淑妃给他绣的腰带上足足钉了四十八块蓝田玉,个个都雕花,妈呀,西域来的舞娘都没那么花哨。”我越说越来劲。
我爱惜地抚摸着屏风,转头得意地对婶子道:“怎么样,你侄女我厉害吧。”
淑淑更加震惊了:“四十八片玉,这要不吃不喝多少年才挣得出啊!”
大约是李斯焱回去后看着那屏风觉得堵心,索性把它送给了我。
我感叹道:“魏家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斯焱发的圣旨一向短小扼要,杜绝辞藻堆砌,这次也是一样,短得令人发指,一共就两句话,第一句说赐婚,第二句说贺礼,那贺礼我也是见过的,就是当日在书房里,他给我看的韩大家山水屏风。
说罢,正好描完了一份花样,我把样子给淑淑,把册子翻了一页。
那内侍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慌忙清嗓,高声道:“沈缨听命——”
“咦?”我脱口而出。
我莫名其妙道:“我来接旨啊?不然来干什么?”
淑淑问道:“怎么了?”
又是一柱香后,我火急火燎冲进了花厅,扑通一声给来传旨的内侍跪下了,那内侍认得我,被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来扶我道:“沈娘子,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迅速回过神,啪地一声合上了绣谱,清了清嗓子道:“我……我要歇一会儿。”
淑淑敏捷地抓起一片青罗裙,把我整个人团团裹住,婶子不停催促我:“你快点,别忘了洗脸上的口水印子。”
淑淑一听我要歇息,立刻帮我放下了床帐,退到一旁道:“那娘子先歇息着,淑淑去外间绣。”
我眨了眨眼,一下清醒了,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床。
我装作要睡觉的样子,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淑淑的动静,不一会儿,木门轻轻地合上了,一室寂静。
传旨太监!
我立刻一骨碌爬起来,翻开了绣样册子,从中抽出一张小纸条儿,偷偷摸摸地看了起来。
哦!就是传旨太监嘛!
果然是孟叙的笔迹,我心下感慨,中书省风气恶劣啊!把孟叙这浓眉大眼的都带得会偷偷递小话儿了。
天使?天使是什么?
篇幅所限,孟叙掉书袋的毛病有所收敛,用两行字抒发了对我的思念,第三行字是:下旬休沐日未时,濯尘院西墙。
我委屈得嗷嗷哭,抓着被子不愿动弹,婶子暴躁起来,揪起我的耳朵怒道:“还睡!还睡!宣圣旨的内侍爷爷在花厅坐了快一柱香了,你还睡!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怎么都不告诉婶子有天使要来?害得全家都没个准备,生生怠慢了人家!”
濯尘院是我院子的名字,以前哥哥给取的,取沧浪之水典故。
我从晨梦中被婶子暴力拍醒,她威胁我,再不起床就要把我床拆了。
只是他说这个西墙,是什么意思?
次日,天色微明,鸟鸣阵阵,西街口的大爷中气十足地教训翻墙未果的孙子,东街口的大娘就着朝阳来了一段清乐大曲。
思前想后不得其解,晚间我借口熟悉新住处,拉着淑淑去看孟叙说的那个西墙,淑淑虽然怀疑我要作妖,可她没有证据,只能任我四处溜达。
*
一看之下,我就立时明白了孟叙想表达什么,因为我在墙根下,赫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黄鼠狼洞……
他无情地给我灌了一记猛药,里面加了助眠药物若干,我眼皮子发沉,安静了下来,咂巴咂巴嘴,睡了。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在我喊到第三串高音时,大夫终于忍无可忍。
中书省,你还我淳朴善良的孟哥哥!
我嚎得那么清脆那么响亮,婶子有何感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给我换药的大夫已经快被我震聋了。
接下来几日,我的重点攻克命题成了如何逃过婶子的监视,成功和孟叙进行完美的黄鼠狼洞约会。
为了证明自己的脾气性情还在,我顷刻恢复了正常,扯着嗓子嚎了起来:“疼啊啊啊啊啊!“
为此我几乎愁白了头发。
我:喵喵喵?
我婶子是什么人?十岁上就跟着母亲管理田产,十五岁把我风流倜傥的二叔收入囊中,嫁人后一手包揽全部管家任务,把穷得只剩气节的沈家硬生生拉回了小康线……这么一个精明的长安妇女,让我骗过她的眼睛,偷偷摸摸和孟叙约会?难度略高啊……
淑淑沉吟道:“太太定是觉得你在宫里受了天大的委屈,挨了太多搓磨,把脾气性情都给搓磨没了……”
我想了好几个方案,什么假装午睡偷偷溜走啦,什么把淑淑敲晕先斩后奏啦,但琢磨下来,不是太缺德就是太缺心眼,不行。
出于愧疚,我在她回来后展现了十二万分的乖巧,大夫来给我查伤,我一句疼都没喊,全程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可没想到婶子站着看了我一会儿,又出去抹泪了,我目瞪口呆躺在床上,求救地看向了淑淑。
我一直愁到了约定的那天,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李斯焱对我心思如何,除了他最亲近的几个老仆之外没人知道,在外人看来,我只是一个被厌弃了的玩具而已,婶子一向疼我,听说我在宫里混得落魄潦倒,她一定是不好受的。
看似条条大路都被堵死,可是,老天偶尔也会在窗门都锁住的情况下,为你掀开天花板。
我顿时心里一阵愧疚:当时我光顾着对付李斯焱了,都没想过往宫外头传点信,白白让婶子为我担心了一回,真是不该。
这个天花板的名字叫沈川。
“知道一些,但也都是道听途说的,去年底有一阵子,外面都说你被陛下给撵去了掖庭,太太担心得要命,却又无计可施,头发都险些愁白了。”
今日休沐,正巧是我堂弟沈川回家的日子,婶子觉得我俩姐弟情深,定有说不完的话,于是出完了饭留我俩独处,来互相倾吐一下少年心事。
我在她的帮助下重新躺好,问她道:“你们都知道我在宫里的动向?”
“其实不是这样的,”淑淑暗地里告诉我真相:“是太太觉得川少爷最近不对劲,怀疑他有了小相好,想让你私底下把他的话套出来。”
“娘子小心着点!”淑淑用力把我扶起来。
“小川恋爱了?”我连忙八卦。
听见淑淑说我不得皇帝喜欢,我被橘子给噎住了,连着咳了好几声。
淑淑严谨道:“只是怀疑罢了。”
淑淑摇摇头:“三太爷提过,太太推脱了,太太说圣心难测,娘子你在宫里面不得皇上喜欢,说不定哪天皇帝一个不高兴,又要把沈家给满门抄斩了去,她不想连累别人家的女儿。”
十来岁的男孩子长势如健壮的韭菜,两年没见,沈小川同学蹿得越发高了,不独是身量见长,眉眼里也有了几分我二叔的潇洒意思,让我瞧得一阵恍惚。
“为何不去旁支接几个年轻的闺女来说话解闷?”
似是故人来。
淑淑道:“太太性子要强,这种事从不说的。”
我还在伤感,帅哥已经热情地开口了。
我叹口气:“逍遥归逍遥,那么大的宅子单住她一个,不寂寞吗。”
他道:“哟姐,宫里饭菜不错哈,胖了。”
淑淑实话实说:“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川少爷去太学读书,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家里就只有太太一个,日子很是逍遥。”
一句话把我的伤感切得稀碎。
于是乖乖躺回了床上,吃着小橘子向淑淑打探:“我不在的日子里,家里还好吗。”
我气呼呼道:“关宫里什么事,是回来之后被你娘的参鸡汤给喂胖的。”
我自我检讨了一下,确实是我的错,婶子生气也能理解。
小川道:“哈哈我跟你说,你回来的事,把史家三个小子吓得不轻,非要多加两个小厮,说是怕你去找他们算账。”
淑淑不以为然:“犯人哪有娘子你能折腾。”
我撇撇嘴:“史家几个衰人红口白牙诬陷我清白,现在吓成这样,活该。”
婶子走后,我才敢小声抱怨道:“这是看犯人呢。”
这事要从两年前说起。
淑淑把魏婉儿给我的瓶子供在桌上,认真点头道:“好,包在淑淑身上。”
两年前我回家那次,小川告诉过我史家小子们嚼我舌根子,还和他打架,我为了给小川出气,精心准备了一纸诉状递到了江御史那儿,江御史正愁本月业绩没有着落,一见工作找上了门,立刻联合了好几个同事弹劾了这几个小屁孩的爹,后续的事情我就不知道太多了,只听说这几个嘴贱的小孩被揍得哭爹喊娘,声动长安。
她还嫌不够,吃完直接把我扭送回屋子里,命令淑淑道:“看好她,别让她满地乱跑,死丫头,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小川敬佩地看着我:“姐,厉害,你太厉害了!”
婶子板着脸听完了,先是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在我的哀嚎声中,无情地让下人把那一桌子山珍海味统统收走,换成水煮小秋葵和粟米糊糊。
我笑纳他的夸奖。
我掐头去尾地说了一回今天发生的惨剧。
正自我膨胀时,突然脑中闪过一阵金光。
“被扎了一刀?”婶子的声音都变调了。
我一拍大腿道:“被你一扯,差点忘了正事。”
我把蝉儿系的蝴蝶结绷带露给她看:“没什么,就是被扎了一刀。”
“什么正事?想让我代购酥山对吧,要什么口味的?”
婶子稳重优雅地站起了身,正气沉丹田,酝酿情绪,准备和我抱头痛哭三百场,可突然间,她双眉一蹙,三下五除二把我摁在一面胡椅上,厉声道:“你别动!肩膀怎么了,给我瞧瞧!”
“不是,”我神秘道:“川,帮姐姐个忙。”
我看着这一桌子菜,眼圈慢慢红了,张开唯一能动的那只胳膊,朝婶子飞奔而去,大叫道:“婶子!”
*
——她是个实在的女人,从不整什么虚头巴脑的欢迎仪式,一桌子大菜是她表达爱意的最高规格。
小川听到我要去和孟叙在黄鼠狼洞约会,差点把天花板给笑飞。
说话的功夫里,淑淑领着我去了花厅,婶子已经候在桌旁了,面前摆满各色山珍海味,其豪华程度甚至和李斯焱的御膳都有的一拼。
“你笑!你笑!你懂什么,这是爱情好吗!”我义愤填膺。
我差点大头朝下栽下去:这可真够惊喜的!
小川笑得更加厉害:“哈哈哈哈你好惨啊姐,我和小蕴都没那么惨!”
淑淑一脸正气:“……太太做主,给改成杂货间了!”
我牢牢抓住关键词:“小蕴是谁?”
“我的屋子怎么了?”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小川立刻闭了嘴,不吭声,小白脸一红。
淑淑道:“别的倒还好,就是我们都以为你十年里是回不来了,所以你的屋子……”
果然有事儿!
我嘿嘿一笑:“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我一下弹起来,叉腰道:“好啊沈小川你这头小猪,学会拱别家白菜了!”
我的小丫头淑淑给我开了门,边引我进去,边跟我讲起昨日宫里的人突然来传信,说我要回来了,弄得沈府上下一片措手不及。
“小蕴是哪家小娘子,婶子见过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看着这个充满暴发户风味的沈字,心想难怪婶子不想再嫁呢,再嫁的日子哪有守寡那么好过,有儿子没婆婆,整个沈府任她造作。
“沈小川同学,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婶子去!”
这个沈字还骚包地用金线描了边,一看就是婶子的审美。
小川陪笑道:“姐,你别这样,咱俩什么交情啊,你的忙我能不帮吗?你……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
领路的小孩哭爹喊娘地跑了,我迷迷糊糊地来回转悠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某扇门匾上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沈字。
作者有话要说:沈府欢乐小日常y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