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漠满眼笑意,拥着她道:“谁说的,当日我与云前辈也曾有过生意往来,他还称赞我年少英姿,前途不可限量,若知道你选的如意郎君是我,必会夸你大有眼光。”
忍不住暗自想到,云家堡虽是黑白通吃,父亲却素来欣赏仁侠之士,齐漠这样的女婿只怕当真不怎么合他心意。只是父亲对她疼爱有加,若是自己一意认定的夫君,父亲在天有灵自也会为她高兴。
他终得云冉当面倾吐爱意,又允了婚事,欣喜得意之余,心中亦是满载柔情,紧搂云冉在怀,暗暗想道:无论怎样,我也要取到解药为你解了身上之毒,不容你再有半点闪失。
齐漠受宠若惊,心下激荡,怔怔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云冉复又靠在他胸前,轻轻道:“等我身上的毒解了之后,咱们就成亲吧。爹爹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以后自当好好活着,才不辜负他的一番苦心。”她微微一顿,忽又笑道:“不过他定然不怎么喜欢我嫁给你这个杀手头领。”
只听云冉在耳边问道:“你送我的那枚乌金指环呢,昨晚晕过去前还在我手中握着的,是不是被你收了去了?”他微微一窒,嗯了声,磨磨蹭蹭将指环自怀中取了出来。
云冉抬眸向他微微一笑:“但我如今真的有些怕死了,只因除了爹爹、哥哥们,这世上还有一人不计得失全心对我,包容我的古怪脾性,待我如珍如宝,也……令我爱慕牵挂,我又怎舍得以后再不能与他相见。”
云冉嫣然一笑,垂睫道:“你帮我戴上吧,我以后永远戴着,再不会将它弄丢了。”
齐漠忆起与云冉初遇时,她那副与年纪不符的淡然超脱模样极为引人注目,现在想来,原是觉得生无可恋、死亦无惧的孤勇之姿,不禁暗暗心疼,手臂微收,将她搂得愈发紧了些。
她含羞等了片刻,却不见齐漠动作,愕然抬首看他。却见齐漠面色诡谲,看着掌中指环,清了清嗓子,慢吞吞道:“这指环样式古旧,有些配不上我冉冉的花容月貌,不如我另行送你个……”
云冉摇了摇头,低声道:“自我父兄离世,我便觉得这世上已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是以我当初才敢孤身潜入冀州府衙为他们报仇,后来又去做了杀手。”
云冉心下着恼,一把夺过指环,愠道:“当初送给我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现下如此推脱,是怕我又再弄丢,还是你改变心意,不想娶我了?”
齐漠见云冉沉默不语,只道她在为中毒之事忧心,伸手轻抚她脑后长发,柔声慰道:“别怕,此毒蝉伏虽深,但只要不妄动真气,便不会轻易发作。”
齐漠连连咳嗽,不敢再说。云冉横了他一眼,正欲自行将指环戴在颈间,突然“咦”了一声,将指环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半晌,脸上露出迷茫神色,喃喃道:“怎么,这不是你送我的那一枚?”
云冉怔了一会,想到齐漠统领绝杀门傲视江湖,一向与温怀风分庭抗礼,他何尝不是心高气傲之人,若非为了自己,又岂肯轻易向温怀风低头。而将中毒之事隐瞒不提,只怕更是为恐自己仍念旧情,得知被温怀风下毒后牵动情绪,对毒伤不利。一时思绪跌宕,伏在齐漠胸口默不作声。
她盯着指环内侧细小字迹看了又看,确信刻着的确是个“珞”字,才又转而看向齐漠,“这指环当真是秦珞之物。”
齐漠目光一紧,忙道:“你别胡思乱想,温怀风如此狡诈,怎会不趁机利用解药要挟咱们?我已派人传信问他要什么条件,只是怕你心高气傲,不肯受他胁迫,才会将此事先瞒着你。”
她见齐漠目光闪烁,自是早知此事,才不肯让自己戴上秦珞这枚指环,轻声道:“这既是你娘传下之物,秦珞又怎会有枚一模一样的,还……被他贴身收着。”
云冉素知齐漠遇事镇定,此刻听他嗓音略显干哑,仍透出紧张之意,可见对此事担心之极,不禁微感抱歉,心中却也一沉,低声道:“是什么毒,连乌蛤雪莲丸也解不了?”心念一转,又道:“温怀风当日不是信口胡言,他骗我服下的药丸中确是下了毒的……但你为何要瞒着我,莫非此毒无药可解?”
突然忆起齐漠几次阻挠自己刺杀秦珞之事,再看齐漠,竟觉他与秦珞面容间有颇多相似之处,两人均是薄唇挺鼻,神态中都有遮掩不住的傲色,只是齐漠多了些淡漠不羁,秦珞却更显阴狠。
齐漠闻言一愣,伸手搭在云冉腕间,只觉脉搏跳动沉稳有力,又见她面色并无异状,知她并未毒发,方才松了口气,将她拥进怀里,叹道:“以后不许拿这种事诈我。”
她心下有几分明了,不由面色微变,蹙眉问道:“听闻秦长陵的长子乃是嫡室所出,才是名副其实的世子,但常年不在侯府现身,罕有人见过大世子其人,难道……”
她心中早有疑问,自己数年习武,内力修为已有小成,近日功力更是颇有进境,与公冶阳一场恶斗虽剧,也万不至于力竭晕倒。而乌蛤雪莲丸得之不易,被江湖中人传为能起死回生的疗伤解毒圣药,何以昨日霍青锋竟会给她服用此药。若非中毒需要有人日夜在身边照看,霍青锋自也不会默许齐漠与她共居一室。
齐漠见她满脸不可置信,生怕好容易在她心里建起的信任之感就此毁去,忙搂着云冉道:“我没骗你,我很小的时候便被父母遗弃,后被师傅带回绝杀门收养,自然绝非永乐侯世子,只是秦珞那小子……恐怕的确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
云冉侧头避开他送到口边的药丸,缓缓道:“原来我昨晚晕倒是因为中了毒。”
垂头见云冉神色不定,正欲继续向她解释,忽听身后不远处有细微呼吸声传来,疾将云冉拉在身后,转身低喝道:“是谁!”
齐漠神情焦虑,强自笑道:“你身为玉剑门掌门,霍楼主还有什么舍不得给你的,还不快服下了。”
只听清咳一声,霍青锋从道旁树丛中现身走出,向两人颔首道:“师妹,齐门主。”
云冉见这颗药丸色泽檀黑,一股芬芳之气扑鼻而至,知这药必是暮影楼的乌蛤雪莲丸,心下便有几分了然,问道:“这乌蛤雪莲丸取材珍奇,需历经数年之功方能配出几颗,霍师兄怎会将一整瓶都给了你?”
云冉神情尴尬,心中只道:哎哟不好,方才我与齐漠说的那些话,不知被霍师兄听去了多少。
齐漠面色一变,忙扶着她坐在路旁,一手抵住她掌心,将真气源源不断向她掌底输入,又自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倒了颗药丸放在她唇边,沉声道:“觉得怎样?”
齐漠一怔之下,口中招呼道:“原来是霍楼主。”却微觉诧异:霍青锋并非好管闲事之人,方才为何会在附近藏身不出,偷听我二人讲话。
云冉见事关宝藏,齐漠竟也漠不关心,心下更增狐疑,忽地顿住脚步,垂眸说道:“我怎么又觉着有些头晕。”
霍青锋似已猜到他心中所忌,淡笑道:“方才听你们提及永乐侯府之事,在下一时好奇,未及时现身,有失君子所为,两位勿怪。”他顿了顿又道:“齐门主,尊使刚送了封信过来。”说着取出一封信函。
齐漠淡淡道:“你们祖师爷既也是你乌家的臣子,焉有主人听命于臣子的道理,不用再理会他那劳什子遗命了。”
齐漠知是温怀风回信传至,全部心思顿时落在此事之上,急忙接过,看了一遍,不禁神色微变,连连冷笑。
云冉心中一动,点了下头,与齐漠并肩缓缓而行,边问道:“昨晚霍师兄话未说完,不知祖师爷当初交代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事?似乎是与一处宝藏有关?”
云冉问道:“温怀风想要什么条件?”
齐漠脸色随即恢复如常,向她笑了笑,柔声道:“这山间景色不错,咱们又没什么事,慢慢走回去不好么?”
齐漠将信收回怀中,半晌方道:“嗯,他要我带着传国玉玺,赶去长乐侯府与他交换解药。”
云冉觉他未免小题大做,抬头见他神色郑重,眸底似蕴深忧,不禁微微一怔。
霍青锋淡淡道:“传国玉玺本就是乌氏家传之物,师妹自是可以随意处置。”
齐漠一直陪着云冉,见她欲施展轻功上山,忙拉住她劝道:“你现下身子不适,不可再耗费精力。”
云冉微蹙双眉,联想到齐漠身世,垂眸暗忖道:但温怀风为何定要选在长乐侯府交换?她只觉此事甚为蹊跷,向齐漠望了一眼,忍不住暗暗担忧。
云冉无奈之下,只得将司马流云送至庐望山脚下,怅然与他话别。
齐漠转头向她报以一笑,伸过手去,将云冉手掌握住,脑中盘算着温怀风信中所提的另个条件,眸色却转阴鸷:除传国玉玺外,温怀风想要的,还有司马流云的性命。
翌日清晨,两人起身后不久,司马流云前来探望,说起即刻便要离山继续寻访晚晚下落,云冉欲向霍青锋辞行同去,齐漠却坚持不允,定要她留在山上多休养几日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