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身后有个真大爷，再拿大爷互相攻击就不合适了，两人聊起别的，比如用养生壶煮什么。
凌猎也看到对方了，有点眼熟，一时又没想起在哪儿见过。
排队的人几乎都是两人一起，三人的也有，唯独大爷是一个人，手里拿着拍立得的购物袋。
来人其实也不算什么大爷，看上去五十多岁，穿着十分得体，头发花白，像个体面的绅士。
没排多久，就轮到凌猎和季沉蛟。原来那个棚子一次性可以放三组人进去，他们前面有一对情侣，工作人员验完券后，对大爷说：“您只有一个人啊？”
……今天是和大爷杠上了吗？
大爷点点头。
这时，他们后面逐渐排了人，季沉蛟一看，离得最近的是个大爷。
凌猎回头看去，工作人员刚好指着他们，“那您跟着他们吧。”
凌猎笑弯了眼，“诶！”
大爷笑了笑，“好。”
季沉蛟：“……我叫你大爷！”
棚子里是个人造星空，不同于过去的油漆布搭建，而是运用了灯光和影像，一进去就如同置身于星海之中，非常震撼。那对情侣已经惊叫起来。
凌猎：“那这样，我们都把‘老’去掉，我叫你一声干部，你叫我一声大爷。”
季沉蛟庆幸来了，这个地方怎么说，虽然人造浪漫的痕迹过于明显，但确实很有感觉。
季沉蛟说：“是你先说我是老干部，我老吗？”
后面还有人排队，所以每一轮时间不多，凌猎也和季沉蛟拍起来，只有那位大爷形单影只，而他拿着的也不是手机，而是刚买的拍立得。
季沉蛟说教完毕，牵着凌猎走到队伍中。两人边排队边斗嘴，凌猎岂能忍受季沉蛟说他是个老大爷，“你这就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我才二十八，有我这么活泼的老大爷？”
听到身后的响动，季沉蛟转过身去，只见拍立得吐出照片，大爷从容地挥挥手，取下照片，“给你们拍的。”
凌猎：“嚯！”
凌猎跑过去，自来熟地说：“给我看看。”
季沉蛟清清嗓子，“生活里不能老这么现实，成天油啊纸啊，像个老大爷。”
照片里，两人站在星海里，是背影，凌猎正在看星星，季沉蛟侧过脸，看的是凌猎。
凌猎：“嗯？”
凌猎：“哇——你是艺术家？”
季沉蛟却拉住他的手腕，“我想去拍照。”
大爷笑着摇头，“刚买，试试。这张送给你们吧。”
凌猎：“走走走，回家网购油和纸。还以为这次能省钱呢。”
凌猎说：“我们也帮你拍吧！”
见凌猎兴趣缺缺，季沉蛟本来想说那就不排队了，但话还没出口，就看见一对小情侣拿着相片走来，“好浪漫啊！等正式开放了我还要去！”
大爷说：“方便的话，谢谢。”
原来是商场推广活动的手段。
凌猎问：“用这个吗？你有手机吗？”
凌猎指着不远处的棚子说：“那儿是个什么星空，年底正式开放，现在提前放我们进去拍照。”
大爷笑笑，“我的手机是老人机，就用这个吧。”
“拍照？”这算什么礼物？
凌猎捣鼓了一会儿，大喊：“小季，这玩意儿怎么用？”
凌猎：“只能拍照。”
季沉蛟被召唤来，笑他，“也有凌老师不会的啊？”
季沉蛟：“怎么，没纸没油？”
“快给大……快给这位叔叔拍照，时间不够了。”
凌猎跑到队伍最前方一打听，垂头丧气地回来。
拍立得再次吐出照片，大爷接过来，“谢谢你们。”
来到灯光璀璨的中庭，排队的人倒是不多，一来今天不是周末，二来领奖有一定的消费门槛。
凌猎说：“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
“我刚从国外回来。”大爷感叹道：“国内现在日新月异啊，和我出国那会儿不能比了。”
“还有这种好事！”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拍照，大爷给凌猎和季沉蛟另外拍了几张，有单人照也有合照。不久时间到了，工作人员在外面喊：“体验结束了哈！欢迎在我们正式开放后又来！”
但凌猎一听，有纸有油！
情侣意犹未尽，三人在出口处道别。
季沉蛟不想去，商场的福利能是什么？不都送纸送油，还要排老——长的队才能领取。
“谢谢你们。”大爷将拍立得收起来，“有缘再会。”
店员说：“是惊喜哦，要去了才知道的。”
凌猎弧度很大地挥着手：“再见，给你拜个早年！”
凌猎好奇：“什么福利？”
季沉蛟：“……你这早年拜得也太早了。”
店员算完账后说：“恭喜二位，加上之前那个养生壶，你们获得一份榕光商场提供的特殊福利，请去中庭领取。”
凌猎：“难得遇到个真的大爷嘛。”
季沉蛟：“礼尚往来，凌老师，您也喝热水。”
“大爷过不去了是不是？”
凌猎：“啊这？”
“哈哈哈哈——”
付钱的时候，凌猎看见季沉蛟也拿着一个，是灰蓝色的，线条比黑色那款圆融柔和，视觉上似乎小一些，但容量是一样的。
这保温杯也买了，奖品也领了，该打道回府了。
季沉蛟：“最后那个形容词就省了吧。”
回去的路上季沉蛟开车，凌猎坐在副驾上看大爷给他们拍的拍立得。大爷把所有有他们的照片都给他们了，但凌猎看了会儿，“咦？”
认真听取店员的介绍后，凌猎给季沉蛟挑了一款黑色的保温杯，“看看，低调、复古、霸总！”
季沉蛟：“又怎么了？”
凌猎笑嘻嘻，“还没买完呢！”
“你的单人照少一张。我记得有三张，但这儿只有两张。”凌猎说着比划两下，“就你做这个姿势那张。”
店员迎出来，“哟，二位怎么回来了？”
季沉蛟：“你记得这么清楚？”
季沉蛟心想，得了吧你，你那儿要不好，其他人都不配说自己是人了。
凌猎戳脑袋：“那是，我这儿好用。”
凌猎戳戳脑袋，“我这儿不太好，你暗示我可能听不懂。”
季沉蛟笑了，“是谁不久前才说这儿不好用？”
“……”
“你记错了。”凌猎又整理了一遍，“真的没有。”
“以后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暗示我。”
“老头儿忘了吧。”季沉蛟说：“怎么，回去要回来？”
“昂？”
凌猎：“不至于不至于。我说小季。”
凌猎停在店门口，语重心长，“小季。”
“昂？”
“你还以为我是没得到糖果，所以耍赖的小朋友。”
“你今天怎么总昂？你是羊吗？”
“那我以为你感冒了啊。”
“……别打岔，你说小季什么？”
季沉蛟故意冷着声音：“我不是咳嗽了吗？”
“哦，我觉得那老头儿还挺有气质。”
猎猎拽着季沉蛟就是一通疯跑，边跑边说：“你怎么不提醒我呢？这么重要的事！”
季沉蛟差点喷出来。怎么了这是？说你是老大爷，你就欣赏起别的老头儿来了？
季沉蛟冷冷地说：“哦，你终于想起来了。”
凌猎说：“我们小季老了也能长成那样，那就挺不错的。出去跳广场舞，婶子们争着和你跳。”
凌猎睁大眼睛说：“哎呀！忘了买保温杯！”
越说越离谱，季沉蛟说：“我不和她们跳，我和你跳。”
季沉蛟：“？”
凌猎摸摸手臂的鸡皮疙瘩，“我们潮男才不跳广场舞。”
两人走了会儿，凌猎突然刹住车。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小时候……”季沉蛟话说一半，突然打住了。
他另一只手还提着养生壶的纸箱子，季沉蛟叹了口气，把纸箱子接过来，牵住凌猎的爪子。
他本来想说你小时候最会耍嘴皮子欺负人了是吧？
凌猎伸出手，“牵我们小季。”
但是他忽然想起来，凌猎小时候是那个可怜巴巴的，在麦当劳外面狼吞虎咽的瘦弱小孩儿，脸上脏兮兮，但眼睛又大又干净，因为他一句福利院不会饿肚子，就一个人走了那么远，来到他曾经生活过的铃兰香。
季沉蛟学他的调子，“小朋友哦。”
凌猎说：“我哪儿说完了，我还有很多话，你要不要听？”
凌猎嬉皮笑脸，“你这样好像一个没有得到糖果，就蹲在地上耍赖的小朋友哦。”
季沉蛟这会儿心有些发沉，“别影响我开车。”
季沉蛟不说话，静静看着凌猎。
“那我不说了，想给呢，某人不想要。”
凌猎走回来，笑道：“小季，你怎么不走了？要我牵吗？”
“……”
季沉蛟：“……”
你想给什么你！
凌猎眨巴眼，“嗯？因为你……感冒？”
开了一会儿，车里十分安静。季沉蛟终于忍不住，“你刚说什么？”
“……那我为什么会咳几回呢？”
“我现在不想说了。除非你求我。”
“没你老咳嗽？给钱的时候我都听你咳几回了。”
季沉蛟又不开腔了。
“没。”
眼看快到家属院，季沉蛟咳了声，“求你了猎哥。”
季沉蛟咳嗽，凌猎哼着歌提着新买的养生壶走在前面，两人都离店十米远了，凌猎转过来，“小季，你感冒了？”
凌猎：“啊？”
季沉蛟一百个无语，这人真的没有心啊，刚才还那么专注地选保温杯，怎么扭头就全忘了？神经性耳聋的关联病症是不是神经性健忘？
季沉蛟停好车，靠过去，在他耳边低语，“求你了猎哥。”
凌猎决定买下来，这个茬一打，完全忘了正事是买保温壶，居然结了账就要走。
这氛围，不啃两口都说不过去。
导购满面堆笑凑过来，背词条似的介绍这款的功用。
啃完了凌猎说：“买杯子之前，你不是说想要车吗？”
“这个怎么样？”凌猎将一个透明的举到季沉蛟跟前，“它还可以煮梨子。”
季沉蛟都听懵了，凌猎惦记的怎么是这个？他什么时候就要车了？那就是个玩笑！
季沉蛟心说：喂喂，不是要给我买保温杯吗！
“我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凌猎拿起手机，点开某行图标，输入密码，“如果不可以，那肯定不是因为我不够爱你，而是我穷，买不起。”
谁知凌猎选着选着，三心二意，流窜到家用烧水壶的展示区，也一个个拿起来摸摸瞧瞧。
季沉蛟：……不是，你这！
他是在给我选保温杯。一想到这点，季沉蛟那点等待的不耐烦就全都消失，老老实实跟在凌猎后面。
凌猎操作完毕，把明晃晃的余额放在季沉蛟面前，“我这么多年给萧遇安卖命，钱还是攒了不少的，我不嫖不赌，更不沾那啥，本来这些钱我是要给自己花的。但是你想要车，就拿去买车吧。”
这家养生壶店品种不少，但男士用的却不多，看来看去都是那些深色款式。季沉蛟觉得随便挑一个得了，凌猎却左手拿一个右手拿一个，不断对比系数，转头的时候扎着的小尾巴甩来甩去。
那一串数字很长，季沉蛟半天没有反应。
还好店里没什么人，季沉蛟把凌猎拉到一旁，笑他：“这么大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我买辆车。”
不是因为什么买车不买车，也不是因为突然看到一大笔钱，而对方说这些钱拿给他买车。
凌猎：“看上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是凌猎花了十年时间，用血、汗水攒来这些钱。他知道这些钱的分量。
季沉蛟：“……”
但凌猎这样轻飘飘地说要把这些钱给他，就像买保温杯一样从容。
凌猎大手一挥，“去吧，我的季。”
季沉蛟像是一瞬间被拽入了温柔的海底，声音是钝的，海水将他整个包裹住，静静地流淌，仿佛拥住了他的心脏。
专卖店很冷清，养生壶这种东西，确实和商场格格不入。
凌猎晃晃手机，“小季？”
即便如此，季沉蛟看着他的侧脸，仍然有种想要和他约会的冲动。
季沉蛟猛然从海中跃上水面，一把夺过手机，关掉APP，然后把手机放回凌猎手中。
但凌猎这个人，说他朴实吧，他给男朋友买个保温杯都要大张旗鼓来实体店，可说他浪漫吧，他视周围的一切美景为无物，拖着季沉蛟直奔养生壶专卖店。
凌猎：“我这手机烫手？”
难得忙里偷闲，季沉蛟本想好好和凌猎逛一逛，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找家浪漫的餐厅共进晚餐。
季沉蛟强作淡定，“电池不行吧，该换个新的了。”
两人换了身衣服——主要是季沉蛟得换身私服，凌猎本来穿的就是私服，来到榕光商场。虽然离年底还有些日子，但榕光商场所在的商圈早早换上节日的氛围，灯饰明亮，促销活动已经做起来，装饰得像一座华丽的宫殿。
凌猎嘿嘿笑起来，“说你是个败家爷们儿你还不承认，你上半年才给我买这个手机，又要换新？”
但收凌猎的礼物，他是一点儿不抗拒。
“那你还想给我买车？”到底谁才败家啊！
像周小峰那样随身带着保温杯，季沉蛟是拒绝的，他还年轻，还没满三十，他不想当老干部！
凌猎嘀咕：“是你说想要的咯。”
凌猎牵住季沉蛟的手臂，“今天先别回家了，把保温杯买了再说。”
“我说想要你就买？”
季沉蛟：“怎么就是你的错了？案子还不够你琢磨是吧？”
“没办法，我太宠你了。”
凌猎：“说起来这也是我的错。”
“……”
季沉蛟：“……”
季沉蛟想，幸亏现在车已经停好了。
凌猎：“都是有家室的男的了，周哥就知道保养自己，我们小季不知道。”
两人就车的事情争论了一会儿，季沉蛟说什么都不让凌猎乱花钱，回到家把养生壶和两个保温杯都洗好，凌猎试着煮了一壶梨子汤。养生壶小，一次只能放一个梨子，其他乱七八糟的桂圆红枣放了一堆。
季沉蛟说：“他们检察官出外勤的频率没我们高。”
煮好后季沉蛟尝了尝，梨子煮得很软，浸透了红枣的甜味，很好吃。
季沉蛟刚想叫凌猎，凌猎就说：“你看看周哥，人家保温杯不离身。”
但他还想再吃一口，凌猎已经端着碗跑了。
两人就保温杯进行了一会儿深入的交流，直到席晚回来，领走了周小峰。
“吃独食啊你？”
“那还不错哟。”
凌猎不理他，坐在小板凳上，拿背对着他。
“挺能装的，放一天还有温度。”
季沉蛟好笑，这奇葩男朋友舍得把老底儿掏干净给他买车，一个梨倒是要吃独食。
凌猎很感兴趣，“能装多少？保温时间长不长？”
季沉蛟也不是真的馋梨子汤，等到凌猎把碗喝得底朝天，他才走过去，把人搂住，尝尝梨子红枣的汁水。
“啊，这个是席晚给我买的。”周小峰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价格你得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