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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凌猎说:“哦,原来在操心这事儿。”

“柏岭雪到底在哪里?”季沉蛟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救下宁队。”

季沉蛟回头,“你呢?”

凌猎说:“唉声叹气,都成季老头儿了。”

“我什么?”

两人斗了会儿嘴,季沉蛟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许,叹了口气。

“‘浮光’暗网难以拿下,阿雪又不见踪迹,你不急?”

凌猎纯纯地说:“有吗?你脑子黄,听什么都黄。”

冬天的天气不怎么好,天空总是铅灰铅灰的,也就太阳落山这会儿,吝啬地向大地抛洒些许金红霞光。

季沉蛟琢磨了一会儿,“你怎么又开黄腔?”

他们就站在这霞光里,季沉蛟背对光线,脸上是深刻的阴影,凌猎的瞳仁被照成金色,像夜里猫的眼睛。

凌猎笑起来,“不卖,不然男朋友就成废物了。”

“什么阿雪阿雪,叫得倒是亲切。”凌猎说:“他是你的阿雪吗?”

季沉蛟黑沉的眼里这才掠过一片光影,“腰子卖多少钱?”

季沉蛟被堵得哑口无言,凌猎脸上没有笑意,他看不出凌猎是不是在开玩笑,几秒后说:“嗯,你们认识,是你叫他阿雪。”

凌猎绕到季沉蛟面前,揪揪他的脸,“男朋友,心情不好?”

“那他也不是我的。”凌猎笑着给了季沉蛟一拳,“男朋友,你怎么回事?柏岭雪就柏岭雪,言熙就言熙,不管他叫哪个名字,和小时候的我,和还是个菜鸟的你有什么往事,他现在都是个犯罪分子!而我们,是警察。”

季沉蛟向来警惕,虽然是在自己地盘上,但被这么来一下,本能地就该反击。但也许是太熟悉,也许是知道来的一定是凌猎,在听到声音之前他就没动,表现得近乎顺从,听见声音确定是凌猎,还意思意思地举起双手。

季沉蛟心里忽然触动万分。他刚才在纠结什么?凌猎早就比他看得清楚。

凌猎轻手轻脚走过去,一拳戳在季沉蛟后腰上,“别动,噶腰子。”

但凌猎忽然也叹了口气。

凌猎在技侦办公区没找着人,溜达了几圈,透过玻璃门,看见阳台上稍显孤独的背影。

季沉蛟帮他捋了下头发,顺势拢住他的一边脸颊,“刚教育完我,你这是叹哪门子气?”

季沉蛟按着额头,在阳台上发呆。

“‘浮光’暗网比我之前设想的影响更深。”凌猎说:“你觉得叶蕊格是个善良的人吗?”

还剩下一些扫尾工作,“粉面具”这一系列案子就算是查清楚了。但季沉蛟想从“粉面具”入手,抓到“浮光”暗网的蛛丝马迹,和沈栖等一众技侦队员熬了几个通宵,但收效甚微,柏岭雪自从离开夏榕市,就像被蒸发掉的雪花,再无踪迹,而“浮光”的踪迹却有无处不在。

季沉蛟想了想,“算是。长久以来的幸运让她习惯于看到美好的东西,突然杀到的厄运让她认清现实。她和汪英灼有共同点,喜欢站在高处俯视社会。”

凌猎站了起来,叶蕊格抬头望着他,灯光洒满她全身,她平静地说:“我认罪。”

凌猎说:“他们这些人更容易接触暗网,汪英灼没说错,暗网确实有门槛。”

“那是我不切实际的愿望。”叶蕊格微笑,笑容甚至有一丝宽容和虔诚,“那时我早就是‘粉面具’的一员了,我在用自己的方法有所作为。可我知道我的行为也是错误的,我希望有真正正义的力量来掰正我的错误、圈子的错误、网络的错误。但我也明白,那是异想天开。”

“你担心的是?”

凌猎说:“上次见面时,你说希望警方有所作为。”

“他们确实比一般人更有想法,也更有能力把想法付诸实践,暗网遇到他们,会被激发更大的潜力。”凌猎说:“所以男朋友,其实我也很着急。‘浮光’无法尽早清除的话,会引发更多高级层面的犯罪。”

叶蕊格说:“因为我们别无选择。我们想不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有时候想到达成一个普通的目标,必须进行极端的反抗。而且……实在是没有人来帮我们,帮我的那些后辈。”

重案队查到这个地步,检察院逐步开始介入,嫌疑人也会陆续移交到检察院,席晚的丈夫周小峰正好是负责对他们提起公诉的检察官之一。

凌猎皱眉,“但你还是……”

检察官们在市局走流程,和刑警们一起讨论案子的细节,正式工作告一段落后,大家聊起别的事。

“我比他们年纪大,经历的事情也更多,所以我考虑得比他们更理智,我知道杀死网络绝对不是正确的决定,网络不可能被杀死,而上面除了恶意,也有很多善意。”

周小峰和刑侦支队很多人都很熟,毕竟合作的次数太多,和重案队更是亲密,他到重案队来,就跟和老婆回娘家似的。

这群“好孩子”就是汪英灼等人。

时间宽裕,他在重案队多留了会儿,席晚在痕检那边开会,他顺道等等席晚。

叶蕊格说:“我去E国旅行散心,认识了一群有抱负的好孩子。”

聊着天,话题逐渐从“粉面具”转移到许将。不久前凌猎打岔提到许将也是网络恶意的受害者,季沉蛟潜意识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正好周小峰过来,便打听下检察院的内部消息。

凌猎问:“‘粉面具’是怎么找到你?”

“还没复职,许将现在自己精神状态也不好,谁被那样污蔑,还无法发声反击,都会感到深受打击吧。”周小峰提到这事就觉得遗憾,“我们内部查了几轮,许将确实没有问题,但架不住外面的舆论攻击啊。”

“可流量是怎么来的呢?是网络。我离开这个圈子后,思考了很多事,越是思考,越觉得网络让人们变得浮躁、恶毒。我想为他们,我的那些认真工作的后辈们做一点事。我现在只是个素人,做明星时不敢做的事,我现在敢做了。”

季沉蛟说:“出一个调查通报,把事情说清楚不行吗?”

“但有了网络,他们好像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一心扑在戏上,不大会经营自己,也没有一个会营销的公司,流量不行,所以粉丝很少,所以动不动就被拉出来拉踩、造谣、泼脏水。我厌恶用流量来给演员定性。”

周小峰摇摇头,“但网上咬死他读书时霸道,人们不会管你理由是不是管束调皮男生和不守纪律的女生,只会说你搞霸凌。你也知道,现在校园霸凌是个很严肃的社会问题,有心者一利用,没完没了的。”

叶蕊格叹了口气,摇摇头,“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有的女孩儿,她们根本没有犯罪,甚至没有犯错,就为了给某些大明星挡枪,莫名其妙就成了牺牲品。网络给这些事推波助澜。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当演员当歌手的,觉得我们只有皮囊,确实有的明星是这样,但也有认真拍戏,认真工作的人。”

“其实我们领导找许将谈过,想暂时给他调动一下职位,不是闲职,也是很重要的工作。但他这个人你接触过,认死理的。他觉得自己没错,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而单位不为他发声,还要向恶意中伤者妥协,他情感上受不了。心态这一垮了啊,你让他继续奋斗,这还奋斗得起来吗?”

叶蕊格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来时,唇角带着无奈的笑容,“我跟你说过,我们这个圈子很乱。我是其中最幸运的人,有人帮助我,我自己也足够认真,所以我被很多人喜爱,这是我的荣幸。但我只是百分之一,更多的人,尤其是女人,在这个圈子里被玩弄,被辜负,她们的努力不被看到,她们有任何失误,就会高亮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季沉蛟见过一些有相似遭遇的人,他们中的一些一蹶不振,离开系统,有的去了闲散部门,浑浑噩噩度日。他不免想到汪英灼咄咄逼人的话语,网络,确实滋生了太多恶意。

凌猎问:“为什么?”

许将的情况很复杂,重案队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季沉蛟说:“对了周哥,‘粉面具’这个案子,你们接过去之后要警惕他们在舆情上做文章。对网络恶意的申讨很容易引起共情,他们的律师一定会利用这一点。”

叶蕊格素面朝天,长发被一根单调的黑绳扎起,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衣服,眼神仍是当初见面时的温柔,“不,其实那时我就在‘粉面具’了。”

周小峰一怔,立即说:“太对了,我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点!”

凌猎那天离开之前,她说希望警方能注意娱乐圈的乱象。凌猎把这话放在心里,却没有余力立即着手。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叶蕊格,她的身份已经是“粉面具”的骨干。

“说不定还会用许将做文章哦。”凌猎来到季沉蛟身后,笑着跟周小峰打招呼,“嗨,周先生。”

如今叶蕊格已经过起普通人的生活,不仅没有抱怨罗蔓钗,还为罗蔓钗说话,不认为罗蔓钗真的转移了她的气运。

周小峰学席晚的称呼,“你好,凌先生。”

罗蔓钗那起案子,叶蕊格被牵扯其中,凌猎亲自去找她了解过情况。她原本是炙手可热的明星,却在事业巅峰遭遇事故,从此淡出演艺圈。罗蔓钗自称将她的气运转移到自己身上,才导致她的事故,而导演魏晟也这么想,往罗蔓钗的包中偷偷放下一张杀手卡牌。

季沉蛟:“你俩非要这样吗?我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在“粉面具”的骨干中,凌猎看到一个出人意料的名字——叶蕊格。

凌猎连忙蹲下,“哪哪?我找找?”

经确认,被“浮光”插手杀害的是雍辉豪、唐旗,没有第三人。但像张春泉这样自杀的还有三人,被洗脑后像赵皆这样犯罪的有一人,另有十七人被发展为新的成员。

季沉蛟按他脑袋,眼看就要打起来,周小峰说:“凌老师,你刚才说用许将做文章?”

由于嫌疑人、参与者分布得十分零散,结案报告是由各个地方的警方独立写的。但夏榕市重案队是这次的核心单位,所以所有人的信息都会在季沉蛟手上做个汇总。

“我猜的。”凌猎说:“许将莫名被针对,席女士上回还说有的犯人开始利用许将的污点叫冤,现在事情不仅没解决,还越来越麻烦,不排除有个别被判刑的大人物想靠搞臭他的方式,来捞自己出狱后的资本。只要有钱,会炒作,让大众相信他被当事检察官坑害,其实不是很难的事——尤其这个检察官,哦,现在是督察了,还一身黑点。”

侦查还在继续,网络追踪和现实审讯搜查并进,“粉面具”里除了在国外的几名骨干,其余成员已经全部被抓获,而他们组织的三次“游戏”中的参与者也全部被找到。

周小峰面色严肃,“我们也考虑过这一点,但暂时还没有查到具体人物。”

审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走廊上暴起一声愤怒又恐惧的叫喊。

凌猎点点头,“只是推理嘛,不一定就是真相。但现在有新情况。‘粉面具’申讨网络恶意,即将被审判,许督察遭受网络恶意,失去工作,脑子灵活的律师会把这两件事摆在一起,讲一个讽刺,又很能引起共鸣的故事——你们不是要审判我的当事人吗?看看你们的同僚,他是不是受害者?我们原本可以拯救他,而你们做了什么?”

“用你这喜欢思考的脑子再好好想想,你有没有犯罪,犯了哪些罪。我给你时间,你有的是时间。”

周小峰忽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一方面是因为“粉面具”可以利用许将的困境,将检察院一军,一方面是因为凌猎。

季沉蛟双手撑桌,压迫感又强了些。

面前这位看上去毫无刑警气的人,用懒洋洋的腔调说着缜密而冷静的话。

季沉蛟没理会他,“据我所知,参与者们的确是主动被你们接走,但在‘游戏’开始之前,他们中的很多人想要离开。然而你们放人了吗?你们没有,你们用枪指着他们的头,威胁他们如果不服从,就去见上帝。”

回过神,周小峰下意识想喝点水,拿过桌上的杯子,拧开盖子,才发现刚才开会时,已经把水喝完了。

汪英灼气得大口呼吸,“你说的根本不是事实!我为什么要为赵皆杀人负责?”

他站起来,笑了笑,“我去接点水。”

“你看,这么快就开始推卸责任。”季沉蛟轻蔑地笑了笑,“你不是要为全人类造福吗?你不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离开‘游戏’,赵皆就变成这种人?你不是最擅长思考吗?”

凌猎忽然大幅度歪过身子。周小峰看看自己的手,“嗯?”

汪英灼高声说:“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教唆他!”

“杯子。”凌猎笑嘻嘻地问:“周哥,这杯子哪儿买的?多少钱啊?”

“赵皆,受到你们的启发,觉得网络有罪,所以维护支撑网络的人也有罪,一口气害死了六个人,多人终生残疾。你们也没有责任?其实他这么做,是你们想看到的吧?他毁掉的那些人全都是程序员。”

周小峰被问得丈二和尚,倒是季沉蛟瞬间明白凌猎的用意,这家伙还惦记着给他买老干部保温杯呢!

“张春泉,一个原本前途光明的大学生,在回到学校后性情大变,精神失常,不敢向任何人倾述,最终落到自杀的下场。你们‘粉面具’一点责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