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起案子很可能无法查到底,它们预示着“浮光”更可怕的动向。
唐旗这边,由于遗体早就火化,无法确定他的精神失常是否和“雪童”有关。季沉蛟申请了入户搜查,一无所获,唐妻也无论如何想不起唐旗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
喻氏集团那边,现已查清的是喻氏为“浮光”提供洗钱和走私的便利,沙曼负责的海外项目多有经济问题,她本人在国外养佣兵,让他们非法入境。
天亮之后,市局的调查各自推进,谢倾一整天不见人,据说是和萧遇安一起,与督察队周旋。
喻潜明在调查中病情加重,再次提出想见季沉蛟一面。
“夏诚实,你怎么把自己的衬衣加塞进来了?”
季沉蛟在斟酌之后还是去了。
凌猎都睡着了,在梦里吃麦当劳,却突然听见开门声,督察放下行李包就走,他骂骂咧咧打开,翻了会儿唇角翘起来,拿出其中一件衬衣抖了抖。
喻潜明这次并不遮掩胜利的喜色,轻轻叫他:“小戈,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几件衣服而已。”季沉蛟说:“没夹带别的东西,不信你们打开检查。”
小戈,喻戈。
督察看见行李包,“这是?”
这是梦里他总是听不清的名字,从喻潜明嘴里听到,他却只觉得恶心。
他草草收拾一番,把凌猎的衣服塞进包里,回到市局。
“当年为什么让喻勤去L国?”季沉蛟问:“你们都知道那不是一个未成年少女能够安稳生存的地方。”
他在家里待了会儿,发现根本待不下去。心里攒着太多事,一静下来就难受。
喻潜明长久地看着季沉蛟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妹妹年轻时的模样,“你不是已经猜到答案了吗?”
自从凌猎咋咋呼呼地挤入他的生活,这个家就没安静过。现在忽然只剩他一个人,孤单感像是秋夜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往骨头里钻。
季沉蛟说:“因为你的嫉妒。”
夜已经很深,季沉蛟最后一个离开重案队。家里黑黢黢的,很是冷静。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客厅。
喻潜明干哑地笑起来,笑得接连咳嗽,“没错,我希望她废在那里。但她不仅回来了,还企图从我手中夺过喻氏。”
“女明星,菜市场老板,留学培训机构员工……”季沉蛟丢开笔,实在难以找到他们的联系。
“你早就知道回来的不是喻勤。”
这三个人手上,有“浮光”不能泄露的秘密?
“不,我不知道。”
但有没可能,“浮光”也有必须让罗蔓钗死的理由?
季沉蛟不信。
罗蔓钗的死也许可以从“浮光”的阴谋中摘出来,是傅持迅向“浮光”买她的命,“浮光”和骓庭合作颇深,正好手上有一个“风水鱼”的名额,卖傅持迅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
“孩子,我没必要再骗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被喻勤牵着鼻子走,直到去年,我才开始怀疑她的身份。那时我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在我死之后,给我的派系生存空间,所以我才想利用‘浮光’除掉她。”
季沉蛟眼前再次浮现言熙的脸,忽觉十分头痛。
说完这番话,喻潜明仿佛不剩多少气了,他闭着眼,明明还没有老去,但大半截身体已经被埋入黄土。
这是披着迷信外衣的连环凶杀案。动机只有操纵这一切的“灰孔雀”柏岭雪知道。
季沉蛟问:“当年……沙曼带我回来之后,我为什么会失踪?”
表面上,他们是“浮光”为喻潜明按照迷信因素选择的挡灾者,雍、罗被沙曼的杀手杀死,唐旗则是自杀,但兔旺、阿旦这些“神棍”和学院派专家给出的分析都是,雍、罗和喻潜明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风水联系。
喻潜明颤抖着睁开眼,“你将成为喻家的祸患。”
季沉蛟将三名“风水鱼”受害者——唐旗、雍辉豪、罗蔓钗——的调查记录放在一起,尝试寻找他们的内在联系。
季沉蛟:“什么?”
沈栖想想也是,继续吃起来。
“喻勤不肯说你的父亲到底是谁,喻家除了我,还有不少人去L国调查过,那么大的阵仗,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喻潜明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季沉蛟咳了声,“无所谓,不都是一个味?”
季沉蛟想到一个模糊的答案。
重案队办公室,季沉蛟把剩下的放桌上,沈栖跑来吃白食,吃了半天才说:“哥,你这是不是被麦当劳欺负了?怎么没有桃心鸡块呢?”
喻潜明:“你的亲生父亲,很可能是个不普通的人。”
一共四块,全是桃心。
季沉蛟感到心脏一阵收缩。小时候,他时常感到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邪恶的血。
那是个桃心鸡块。
那是来自他的亲生父亲?
“咦?”他将其中一块鸡块拿起来,对着光看。
“你记不得了吧?”喻潜明用手比了比,“你只有这么大一点儿,就不像个正常孩子。你不哭不闹,也不会笑,像是有情感障碍。我们都不知道,你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怪物。”
凌猎迅速拆开包装,吃完汉堡和鸡翅,才打开装鸡块的盒子。
季沉蛟捏紧拳头,“所以你们将我扔掉?”
凌猎在警室里待得还算舒坦,直挺挺地睡觉。忽然嗅到熟悉的味儿,眼睛一睁,坐起来时门正好打开,麦当劳口袋放在他面前。
“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喻潜明冷淡地笑了笑,“那时,我们希望你死去。但很显然,雇佣的人很不尽职,居然让你活了下来。”
把食物交给督察队时,季沉蛟叹了口气。
季沉蛟深呼吸,让自己平静。连起来了,喻潜明的证词加上沙曼死前对凌猎说的话,他为什么被抛弃,失去到福利院之前的记忆,后来喻潜明又为什么要接一个小孩扮演喻戈。
还是见不到凌猎,上一次见面还打了一架,早知道……
仅剩下的疑问是,喻家雇佣的杀手为什么会在料理一个小孩时失手?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回市局的路上,经过麦当劳,季沉蛟想到凌猎让萧遇安带的话,买了两份套餐和四盒鸡块。
但这些,喻潜明无法给他答案。
“谁会希望自己的亲人被切开!你撒谎!你想污蔑我和唐旗!他是个好人,他不可能吸毒!”
也许是死期将至,喻潜明对这一生的是是非非都已经释怀,他看着季沉蛟,眼里尽是流露出欣慰和不舍。
“我听说,是你一直阻止尸检?”
“你到底是我们家的血脉,能再见你一面,我很开心。”
唐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可,可是……”
季沉蛟俯视着这个精明的、作恶无数的将死之人,无法产生一丝共情与同情。
“我们怀疑他在去世之前使用过致幻剂。”季沉蛟说:“他的精神有严重的问题。”
但喻潜明最后这番话提醒了他一件事,他的父亲是谁?
唐妻惊声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是本分的人家!”
不止,如果沙曼对凌猎说的是事实,当年喻勤是主动离开,那喻勤现在还活着吗?
季沉蛟只得等她稍微平静,“你丈夫以前接触过毒品吗?”
这一对男女有没回过国?搅动过风浪?
唐妻呆愣了很久,哭起来:“我不记得,真的不记得了!”
重案队的气氛和往日不大相同,季沉蛟一到就感觉到了。沈栖急匆匆跑下楼,差点撞到季沉蛟。
季沉蛟又问:“他带在身上的符,你现在记不记得起是什么时候出现?”
“跑什么?”季沉蛟拦住人。
唐妻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松开手,“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时我们因为钱和孩子,谁都不想搭理谁,我不知道有什么人和他走得近。”
“哥!”沈栖激动道:“我哥出来了!我去给他买冰可乐!”
季沉蛟叹了口气,垂眸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
闻言,季沉蛟立即往楼上跑去,还在走廊上,就听见凌猎的声音。
唐妻突然激动起来,“我老公是被人害死的?”
闯进办公室,只见凌猎穿着一件大一号的衬衣,衣袖挽得老高,正在跟梁问弦、席晚他们数落督察队没人性。
季沉蛟又问:“出事前有没有奇怪的人找他?”
梁问弦首先看到季沉蛟,朝凌猎抬了抬下巴。凌猎转过身来,与季沉蛟四目相对。
她的反应没有掩饰的成分,她是真的为此感到惊讶。
“Lin……”
唐妻停止抽泣,茫然地抬起头,“可是……”
季沉蛟刚开口,一个完整的字还没有叫出来,凌猎就狠狠甩了个头,拿后背对着他。
季沉蛟将桌上的抽纸递过去,等了会儿,“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丈夫可能不是死于自杀,你有什么想法?”
季沉蛟僵在门口,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凌猎刚才明明看见他了,却不愿意搭理他,肯定还在生气。但凌猎穿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唐妻双手捂住脸,眼泪夺眶而出,“我以为他说的是气话,我没想到他真的会丢下我们娘俩!”
那是他的衬衣,怎么在凌猎身上?
“所以,他向你表达过轻生的念头?”
季沉蛟皱着眉想了会儿,那天装衣服时,他也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丢在床上,准备等下换,好像就是中途拿岔了,把自己的衬衣也塞了进去。
唐妻低下头,沉默了半分钟,再出声时眼中已有泪光,“那段时间我们总是吵架,我恨他没用,赚不到更多的钱,他说他也没办法,在公司喘不过气,在家也这样,不如去死。”
他没注意到,但凌猎不可能稀里糊涂拿来就穿。凌猎明明知道那是他的衬衣……
“唐旗出事前,你有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季沉蛟喉结滚了下,一时摸不透凌猎的想法。凌猎为他动手生气,却还当着他的面穿他的衬衣,想干什么?
唐妻苦笑,“不然呢?我和唐旗都是普通人,从小地方到城里来打拼,没有什么远大的梦想,电视剧里那些爱呀恨呀,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没什么关系。”
一圈人还围着凌猎,梁问弦第一个察觉到这俩不对劲,笑着支开大家:“好了好了,都去工作,小凌还有事跟季队报告。”
季沉蛟:“凑合?”
忽然被点名,季沉蛟下意识挺了下腰背。凌猎也再次看过来,客气地打招呼:“啊,季队长来了啊。”
唐妻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犹豫片刻,“我们算半个同行,我以前也是做教育的,工作上有过几次往来,彼此都觉得不错,就凑合着过日子。”
这时,沈栖抱着冰可乐冲回来,把季沉蛟撞一趔趄,“哥,哥,来喝冰可乐!”
“那我们随便聊聊吧。”季沉蛟在快递驿站随意转了一圈,“你和唐旗是怎么认识的?”
凌猎对沈栖的态度明显比对季沉蛟亲昵,笑嘻嘻接过来,还和沈栖勾肩搭背的,“谢谢栖哥。”
唐妻看他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我不懂你们怎么查案。”
季沉蛟:“……”
季沉蛟说:“这案子现在有了新的线索,所以我想再来问下当时的情况。”
凌猎刚解除限制,还有一些手续要走,一下午季沉蛟都没见着他人。到了下班时间,梁问弦提议大家聚个餐,算是庆祝季沉蛟和凌猎洗清嫌疑。
他的妻子知情吗?
季沉蛟本来都在生鲜平台下好单了,打算回去和凌猎一起做个饭,把这段时间以来的误会、矛盾说清楚。但大家的好意不好拂,他只得默默将订单推掉,想今天夜里聊聊也行。
季沉蛟冷静地审视着这个已有几丝白发的女人。唐旗必不可能是简单的自杀,就算所有人都看到他是自己从平台上跳下去,也一定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残忍地推了他一把。
沈栖和安巡正在就吃火锅还是烤肉争吵,席晚按住他俩的脑袋,“今天你们说了不算,头儿,凌先生,你们想吃什么,咱们就去吃什么。”
唐妻双手在围裙上反复搓擦,“不是你们说他是自杀吗?怎么又来问我?”
季沉蛟对食物向来没有特殊的喜好,看了凌猎一眼,“你定吧。”
季沉蛟问:“你丈夫真的是自杀?”
凌猎没有回视,沈栖起哄:“哥,我想吃火锅!”
季沉蛟来到快递驿站,出示证件,唐妻愣了下,神情略有些躲闪,“又,又来查唐旗的案子啊。”
凌猎说:“行,那就吃火锅吧,夏湾路那家怎么样?”
目前孩子住在市内较好的医院,没有经济上的负担后,唐妻用赔偿金开了一个快递驿站,开始新的生活。
大家一致赞同。
据他们说,唐旗自杀在小范围内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浪,网上有不少人抨击公司的不人性化管理,员工的情绪也非常严重。为了迅速平息众怒,公司向唐旗的妻子支付了巨额赔偿,并承诺将对孩子负责到底。
夏湾路离市局也就一站路,有一家很有名的老火锅店,周围停车、交通也很方便。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大半年,但他们仍旧心有余悸,有些人甚至已经因此转行。
虽然很近,但开车还是比走路快,大家各自找车坐,梁问弦说:“小凌肯定是坐季队的车吧?”
路上,季沉蛟给唐旗生前关系紧密的同事打了几通电话。
季沉蛟拿着钥匙,等着凌猎的答复。
季沉蛟收拾好资料,“我去见见家属。”
凌猎却说:“你们先过去点菜吧,我想喝十字路口的奶茶。”
谢倾说:“家属不愿意解剖,再加上当时事实比较清楚,基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最后虽然还是劝说家属做了解剖,但做得比较简单。派出所那边也没有往致幻剂方面去想。”
十字路口在市局和夏湾路之间,停不了车,想买最好步行过去。
季沉蛟翻遍了尸检报告,“怎么没有和毒物相关的记录?”
季沉蛟轻蹙起眉,没说什么,问:“谁坐我车?”
但也许在更早的时候,“雪童”就已出现!
“我我!”有的是人。
那是夏榕市第一次发现“雪童”。
席晚说:“哎呀我也想喝奶茶。”
正是这种致幻剂让他发狂、心肺衰竭。
凌猎笑道:“没问题,你们谁还要喝,我请。”
今年六月,杀死了三人的淡金在看守所等待审判时突然发疯,声称自己不止杀了三人,Jaco也是被他所杀。警方在他提到的地方找到血迹,但DNA比对的结果却说明,事实与他所说的相悖。那天他在被送到医院后死亡,检验出体内有“雪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