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怔怔地望着他,缓缓开口:"我明白。"她一直想让自己站在正义的那一方,可是,政治中是没有正义可言的。彼此间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时候只因为彼此立场不同,就能拼个你死我活,堪称兵不血刃的沙场。政治是最黑暗脏乱的东西,她已经陷在其中,却总想着保持自己的干净,她的想法太简单。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
符雪迟揉了揉她的脑袋,"弦歌,你知道自己和陆务惜最大的区别吗?"看着她转过脑袋,符雪迟对上她清澈的眼眸,面部硬朗的男性线条柔和下来,笑道,"他要对付符家和歧阳城,而你却正好要保护这些,这就是区别!"
"孺子可教。"符雪迟颔首,突然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面颊微红,神色腼腆,尴尬地支吾了许久,他迎上弦歌好奇的目光,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说起来,虽然现在早了点儿,不过,你多注意身体,过段时间去把下脉……"
大伯死了,可死前却给弦歌加上了最可怕的枷锁!他承认大伯的眼光很好,大伯一直很清楚弦歌的才能,他明白弦歌可以将歧阳城治理得很好,她有足够的实力和智谋去对付敌人。但是,她却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明知很多事情做起来会很痛苦,明明不符合她的是非观,但她还是会去做。
把脉?弦歌满眼不理解地望着他,"为什么?"
天真的孩子,可是,他却很想一直保护她的这份天真。弦歌自小活泼调皮,做什么事情都随着兴致,直到她继位成为城主,短短的两年便磨去了她许多棱角。她很少再为自己着想,整日里想的全是歧阳城。
天空很蓝,浮云很白,符雪迟的脸很红。
弦歌抿唇,眼睛斜瞟他一眼,淡淡道:"也不是扳不倒,捏造证据是陆务惜的专长,我也有办法将黑的说成白的将白的说成黑的。只不过,倘若我做出和他一样的事情,那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骤然停下来,犹豫了很久,艰难地继续道:"若,若有了……有了,那个的话……就是……"
符雪迟笑笑,"你打算怎么办?当日书房议事时,你可是当着各位长老和臣子信誓旦旦地承诺,要扳倒陆务惜。"
弦歌眨眼,脑子没转过弯,还是没听懂他的话,"啊?什么意思?"
"陆务惜不好对付,他朝中党羽众多,明日早朝时恐怕会有一番激烈的争论。"
"就是,就是你做俘虏的时候,那个……"符雪迟呈现了千年难得一回的口吃状态。
弦歌脚步一顿,神色微有松动。
弦歌再眨眼,突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笑容依旧大方,"你担心的事不可能发生,没事,不必忧虑,我和凌悠扬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不高兴?"符雪迟轻声道,"或者很失望?还是在担忧?"
符雪迟一阵发呆,脸上红痕还未褪去,眼珠子却吃惊地瞪大,"什么也没有?"那个以风流闻名天下的凌悠扬居然什么也没做?难不成他患了隐疾?
两人偕伴走出宫门,一路无语。直到皇宫消失在背后,映入眼帘的是京都街道的繁华、满目琳琅,弦歌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目的明确地走向符家在京都建造的宅邸。
弦歌摇头,倏然别开脑袋。由雪迟提起这个问题,感到尴尬的人是她才对。她逃出来以后没有任何人提出过与此有关的事情,她自己都快忘了,如此想来,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止雪迟一人。她以前倒一直都没发觉,其他下属姑且不论,三伯那种神经粗大到无法无天的人居然也会对这事避而不谈?
"嗯。"
"我只是担心。"似乎察觉到弦歌隐藏的尴尬,符雪迟神态间也多了抹相对无言的不自然,"没事自然最好,你可以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弦歌沉默不语,直到听见惠临帝的呼吸平缓了许多,她方才开口:"一切都凭皇上定夺,那微臣先行告退。"
弦歌低低地"嗯"了一声,悄悄扫了雪迟一眼,忽然产生异样的紧张,说不清道不明。她咬了下唇,刚想说"我要回房"的时候,瞬间感到手上一热。低头望去,雪迟握住自己的手,手指紧紧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其实,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做那孩子的父亲。"
"急不来,急不来,这天下到底是朕的天下,是朕说了算,他想逃也逃不掉。"惠临帝道,"朕还想好好查查他究竟泄了多少机密。"他手中握的笔应声而断,跌落书桌,"一旦查明,不将他五马分尸难泄心头之恨。"
孩子?父亲?弦歌听到这几个字后脑袋突然成了一团糨糊,眼前一阵发黑,"雪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听到这话,弦歌顿时心中一沉,面色却无丝毫改变,沉静如昔,"微臣以为,夜长梦多,唯恐事态生变,皇上还是尽快拿下陆丞相为好。"
符雪迟笑笑,颔首,"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的。"顿了顿,他盯住弦歌的眼,"真可惜,看来这次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