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文菲一点不惊讶,她再语出嘲讽:“两年了,为了我高考,我妈一直忍着,什么也没说。我还以为自己有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她的笑一点点收了,脸色变得铁青,“你早就知道了,你看我每天乐呵乐呵的,觉得我特别傻,是不是?”
“知道她是谁么?”王丽娜笑容里带着挖苦,“我爸在外面养的二奶。”
周文菲摇头。
周文菲点了点头:“是我兼职时候的经理。”
“我真不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心思怎么会这么深?亏我还当你是好朋友。”这样一个可爱的人,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可爱,“你的本事都是那个狐狸精教的吧。”王丽娜冷笑,“给你姐夫做他宝宝的相册本,让他觉得你比你那个姐姐温柔可爱,再利用你继父来学校找你,打造一个家庭不和睦、缺少关爱的可怜女孩形象,顺便就住到他家里去了。等你那个倒霉心大的姐姐一回来,大势已去。”
没话找话到这个地步。王丽娜皱了皱眉,直接问出来:“你在兰蒂斯认识袁心悦吗?”
“丽娜,不是的。”
“不清楚。”王丽娜翻看桌面上的书,也是一本雅思参考书,正好和周文菲买的是同一本。她也拿出来:“我们买的一样哦。”
“你以后能不能离我远点。你还回不回宿舍?你要回,我就换宿舍。”
她现在和同学们打的交道非常少,她想改变这个局面。
王丽娜把书放进书包,起身离开,坐在纪敏敏边上。纪敏敏回头看一眼,那毫不掩饰的轻蔑,让周文菲无比憎恨那个想讨好王丽娜的自己。
王丽娜没有理会,周文菲接着问:“知道今天开班会讨论什么吗?”
她坐的那个区域,再也没人靠近。
去到教室,来了一半的同学。周文菲看王丽娜坐在最靠窗最末尾的那一排,踟躇一会,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你好,丽娜。”
林晓丹在台上讲什么,她也没听,从包里拿出画画本,专心致志地画画。她要把生日那个晚上所有的场景:远眺的城堡和湖泊、奇异的森林和竖琴家,狭长的大厅和旋转的舞伴,沉默的古堡和灿烂的烟花,通通都画下来。
喻文卿忍不住亲她:“你好漂亮。”
一个月过去,她才画了一张半。
当然知道了。周文菲躲过他的亲热:“等晚上。我们班十一点开班会,再不去又迟到了。”
她有那么多事情做,为什么要去靠近他们?
喻文卿贴过去,双手放在她腰上,朝她耳边吐气:“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喻文卿给她发信息,点开看,又是一家很受人喜欢的餐厅,不是,是甜品店,主打产品是梳芙厘。她偷偷戴上耳机,听人传过来的语音:“下班带你去吃这一家,好不好?他家的橙子酒香梳芙厘很出名的,我看店铺风格,也是你喜欢的粉红色。”
她也看到喻文卿眼里的惊异,吐吐舌头:“这样穿可以吗?天气太闷了,想穿透气点。”
她打开那几张图,看到纯白的墙和桌子,粉红的温莎椅和干花,想笑,这也太少女风了,然后又想哭,因为喻文卿竟然亲自为她去搜那些美食店铺。
走到门厅,他才发现一个截然不同的周文菲。修剪过的长发束成高马尾,穿款式简单的绑带白衬衫,配藏青色的牛仔短裤,小腰、翘臀和长腿,随便哪一样,都夺人眼球。少女的身体好像在初尝性事后,发育得更好了。
“好的。”周文菲回道。
“我送你去。”喻文卿起身。这次周文菲没有说不好,而是“我等你。”
他们才分开一个小时不到,她就好想他。
喻文卿从他人的忘情呢喃中回过神来,发现“他人”已吃完早餐回房换衣服。他背对过道,接着吃沙拉,听到周文菲在门厅和他告别:“我先去学校了。”
教室里突然有人举手,一举一大片。周文菲愕然,忙把耳机拿下,看到苏江已在统计人名。等苏江走到离她较近的位置,她鼓起勇气开口:“是报什么名?”
这样子被情欲驱使的妙妙,亦令他体会到销魂蚀骨的滋味。而极致的快感后令他暖心的是,她愿意看见他的欲望,更愿意自己的,被他看见。
苏江边登记人名边回答:“第十一届校园合唱比赛。”
她敢看他的眼睛了,不是说话的时候,是做的时候。从前她的眼睛不是闭着的,就是往上方飘的,几天前突然勾着脖子直视他。清纯无辜的眼神在冲撞和喘息中,被迷离涣散覆盖,那是她颤抖的前一秒。
“哦,”周文菲再问,“没有音乐基础也行吗?”
不停叉着沙拉吃的喻文卿,越听嘴角越上扬。他能看到周文菲的点点变化,不止是待人接物,也不止是在那一方面更主动更开放。
“经济学院想找百来个有音乐底子的学生,那不扯淡吗?先报名,学生会那边会有一轮筛选。”
态度温和,语速适中,一条条说得细心且恰当。
“那我也报。”周文菲说。她说过要为喻文卿改变自己的,怎能因为一丁点的误解和歧视,就退回壳里去?
……
经济学院是大院,每一届的合唱比赛,都是从大一大二学生中选出一百人。初选周文菲过了,被排在女中音部。接下来就是每周四次的排练。刚开始分声部排练,选一间不上课的教室就可以。排练半个月后,女声部汇合排练,接着所有声部一起排,就换到了礼堂。
要去超市买除湿机和干燥剂回来,除湿机放公共空间,干燥剂放柜橱和洗手间,门窗一定不能开,玻璃要多擦几遍,不然雾蒙蒙的,太影响景观。
合唱团一百人中,绝大多数周文菲都没有过交道。
陪着喻文卿吃早餐,周文菲顺便和谢姐商量怎样应付家里无数不在的水汽。
她也不想让自己在集体里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总是第一个来,帮着老师做杂事,最后一个走,把教室收拾整洁,把灯关了。
喻文卿心情格外地好,叉起一块鸡蛋递过去:“多吃点,早上辛苦了。”
怕没有基础,拖大家后腿,排练也很认真,私底下会用功。
“小时候每次去你家,到做饭的点,魏阿姨就和红姐念叨这个。”
指导的李老师,还有协助排练的两个学生会干部,对她印象都还好,会让她帮着搬水、点名,排队伍,也会让她示范。指正别人的时候,会说:“周文菲右边第几个,哪儿哪儿错了。”
他意外她连紫甘蓝都知道。
几次后,大家都知道,有关排练的事,也可以问周文菲。她和老师关系好。
喻文卿拿着叉子翻翻,沙拉碗中只见土豆、鸡蛋、洋葱、番茄、玉米……周文菲撅了嘴说:“没有西兰花和胡萝卜,也没有紫甘蓝。”
觉得被需要,是人努力的动力之一。当大家一起开口,一起把曲调变得浑厚、流动、奔放、层次分明,周文菲也觉得自己是被接纳的一份子。
“我看菜谱做的,尼斯沙拉,健康、低脂、不油腻。”
然而还是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沙拉你做的?”
在第一次的大合排中,确定队形后,第二排有一个女生死活要换位置,没有理由。李老师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耗太久,就说:“周文菲,你们一个声部的,你跟她换一下。”
喻文卿拉开餐椅坐下。第一次做的早餐,怎么也得等。一会儿她端过来一份沙拉,两人份的面包、培根和牛奶。
周文菲当然听从,换过去站那儿时还想这位置挺好的,过几分钟才知道原因,后面有个男生在摸她屁股。
喻文卿再醒来时已过十点,身边人已离开卧房。他洗漱穿戴好去到客厅,看见周文菲正站在谢姐边上,学着做菜。回头看见他,笑眯眯地说:“你等会,马上就好。”
排练的礼堂很小,一百人挤在台上,非常地拥挤。起初她以为是对方的手不小心蹭到的,没往心里去。直到那只手第二次来,她才意识到是骚扰。
结果一个赶不上考试,一个赶不上早会。还相拥补了一觉。
身子一下就硬在那里,跟条冰棍似的,没跟上节奏,被李老师训斥:“周文菲,掉魂呢!”
周文菲抬头看喻文卿的眼神,有调笑有宠溺,没有一定要她做的意思,可他的手一直摸着她头,没有松开。他是想的。她觉得很难为情,还是伸手扯下面前的内裤。
她也想和李老师说换位置。但那天排练的效果非常差,李老师已经开吼了:“就剩一个多星期了,你们这水平,那还不得垫底?去年,前年,我们学院可是拿第一名的。别给学院,别给你们的学长丢脸!”
“那场考试你已经错过了,这场考试也要错过?”
周文菲不想成为这样压抑氛围中的众矢之的,她把身后的手拍掉。过几分钟,那只手又蹭上来,就停在牛仔裤兜的位置,没有进一步掐油的意思。她还听到男生隐忍的低笑声。更像是针对她的恶作剧。
“我还要去学校。”
这一次她怒目向后看,身后三个够得着来摸她的男生都是一副正气唱“黄河在咆哮”的脸孔。
“嘴巴不累。”
“周文菲,干啥呢,有什么话非要这会说的。”李老师脸色很难看了。
“我累了。”
有个隔岸观火的戴眼镜男生扑哧一笑。周文菲转过脸去,旁边的女生也刻意和她这个麻烦拉开一点距离。
喻文卿忍着笑,抚摸她的发顶,像摸小狗一样:“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我的能力。”
周文菲觉得她的心都碎了。她要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只会沦为所有人的笑话。
“你不累吗?”
忍到排练结束,周文菲想直接走掉,被李老师叫住:“周文菲,你今天怎么啦?”
“那是刚才。”
“没事。”
周文菲眼里全是那条黑底灰边的低腰三角内裤,她羞得不敢再看人,只讷讷说:“刚才不做过了?”
“情绪不太好?”
喻文卿手放在她头上,往下摁一点:“我说的是这儿。”
周文菲抓抓头发:“李老师,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文菲不肯承认她本就是想咬他的腰,脸再凑过去,咬一口肚脐下方的腹肌:“我就咬你这儿,怎么啦?”
“等等。”李老师就是要找人干活,“我们学院单独做了点合唱比赛的海报,不知被谁和其他的海报混一起。你给分出来,然后送去学生处那边,给小何。”
“你找错地方了。”
“知道了。”一箱子海报放在礼堂红色幕布后面的小房间内。周文菲跪坐在地上,一张张海报地分类。
周文菲终于咬到了,仰脸看他:“为什么我咬,你就要笑。”
上百号人陆续离开礼堂,只剩几个男生在台上聊天,聊着聊着放开了,声音也渐渐大了。突然有人说:“你们看到那个周文菲了吗?”
上方传来喻文卿的低笑声。
周文菲的手一抖。
未料喻文卿刚穿好内裤,转身面向她,她那轻轻一口落到小腹上。因为力道太轻了,更因为人腹部的肌肉紧实,实际上是没咬住的。她不甘心,双手抓住人的腰,嘴贴过去。
外面传来那种意味不明的哄笑。“看见了又怎样?又不是你的。”
喻文卿倒是神清气爽地起了床,周文菲翻过身,看他的腰臀曲线也很诱人,想起生日第二天早上的那一吻,盘腿坐起来,也想凑上去咬一口。
“我以前没见过,只听过,说大一的那个周文菲多么多么好看,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呀。我迟到了嘛,你们队形都站好了,我就站李老师那儿,往台上扫一眼,我就知道周文菲是谁了。”
早间运动持续到七点四十分,周文菲被折腾到衣衫凌乱,平躺在床上看天花吊顶。还没换衣、也没吃早餐,她想,除非胡伟有在拥堵车流高空飞车的本领,否则她是赶不上考试的。
又是哄笑。然后有人说:“我也是听来的,这周文菲一来学校就说和喻校长是亲戚,还把同宿舍一个女孩子逼走了。都在揣摩呢,是不是私生女?嘿嘿,没想到是他儿子的小情人。这关系不丢脸啊,还好意思扯大旗。”
“妙妙,别的事你让我快点,保证做到。这件事快了,我自尊心受不了。”
“那就是说,入校前就被喻师兄养了?那不是未成年嘛。”
“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喻文卿的右手一直在她腰间揉搓,扯着内裤往下脱。周文菲看了眼闹钟,七点十三分,她顺从地屈了腿,“你要快点,早上的西方经济学有小考。”
“未成年?你看她发育,够可以的。”男生打趣另一个,“手感怎样?”
“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周文菲反问,“你不要我,我才会走。”
“隔着牛仔裤,能摸到啥?可我听说她都穿那种到脚踝的长裙子,清纯小仙子似的,怎么今天换了?”
“你担心这个?”喻文卿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只要你别哪天说……要离开我。”
“裙子?好掀翻直接干吗?”
“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周文菲趴在他胸膛上。
又是哄笑。
“怎么啦。”喻文卿放下手机,手撩起裙子伸进去。
里间的周文菲已趴在那沓海报上,眼泪已模糊视线,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只看见那些嗤笑着作恶的脸孔一张张逼近,喋喋不休,好像他们是上帝是天神,能窥探到她心里所有的罪恶。
因为想和喻文卿在一起,妈妈不要她了,如果……,周文菲想,吴观荣出狱后还来找她,喻文卿知道了,还会要她吗?
他们在说:“就这种女生最婊了,别看外表这么清纯,床上很会来事的。”
她只是又想起玻璃门外周玉霞的脸,没有她以为的痛恨和绝望,反而是平静的,也许是面若死灰?她分辨不出来,但她能确定那种感觉:周玉霞以后会当没她这个女儿。
哄笑。他们接着说:“看那腰和屁股就知道,这种女生性欲挺强了。”
洗漱好后回房,喻文卿也醒了。周文菲无精打采地趴到他身上去。
哄笑。他们还说:“男人还是要有钱,你看我们的喻师兄多会玩。”
周文菲想起她和周玉霞刚住进S大的职工单元楼时,也碰上回南天,周玉霞拿了好多的旧报纸,一面墙一面墙地贴。
每个人发表言论,都要以哄笑致敬。不以这种团结一致的哄笑,无以致敬一个婊子一样的女人。
第二天早起刷牙,洗手间的墙边线全是滑落的水洼。
等周文菲回神过来,拉开幕布一看,礼堂里已没有人。
周文菲回到公馆,把十几个袋子往沙发上一扔,回房间的路上一摸过道的墙壁,全是水,赶紧让谢姐开中央空调,调到除湿功能。开了一个晚上,效果也不是很明显。
她接着整理海报,全部分好后,放进箱子,抱着它往行政楼走。什么也没想,一直朝前走,直到有人拉她肩膀:“同学,你干嘛。”
大堂淡黄色的地砖,被光照得水汪汪的,要蹲下来看,才能确实地看清楚,那不是光,就是水。S市又进入回南天了。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已走到望月湖,一只脚踩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