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改变什么主意？

“我改变主意了。”最后他轻声地、不自觉地说出了声。“我改变主意了。

梵天抬起头来，和他地位相若的另外一人此刻也在注视着那园林，只不过他看着的是另外一个小姑娘。

梵天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那罗延。”梵天微笑起来。

……与湿婆截然相反。

少年外表的守护者转过头来看着他，歪着脑袋。“你说你改变什么主意了？”毗湿努问。

梵天注视着这个情景。他看到那个被自己和达刹一手造就的女孩，湿婆那被剥夺了的半身，在草地上无忧无虑地玩耍。她满脸地兴奋，眼睛像水晶一样通透。她完完全全是凡间的孩子。喜怒哀乐，她全都具备，甚至比常人更为强烈。她的心是蜡做的，很容易印上情感的痕迹。

“我现在意识到，也许我并不应当那样引导湿婆。”梵天说。

他把视线转向另外一边，欢喜林中。有个白衣少女正坐在榕树下沉思，她看着自己年幼的妹妹和另外一个圆脸蛋的小姑娘在草坪上嘻嘻哈哈地追逐着一只金球。那是达剎的女儿们，此刻她们对于父亲家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毗湿努哈了一声。“谢天谢地，你总算有所察觉。”他说，“但依我看来，你现在想要改也来不及了。”

梵天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这可不一定。”

这不是我该干涉的范围。他只会这么说。

毗湿努撇了撇嘴。

他实现所有向他许下的愿望，但是却完全不顾及那愿望可能对许愿者造成的结果。有时候明明那会酿成悲剧，他了然于心，却还是冷眼旁观。

“不管想要做什么，可千万别让我搅在里面。”他说。

可他还是成为了如此无情的神祗。

那罗延，你总是这样。但每次别人求你帮忙的时候，你其实从不拒绝。”梵天温和地说。

他的确如同我当年的嘱咐，心中从来不怀愤怒，也不残暴，不行暴戾及非正法之事。

毗湿努别转开视线，轻轻哼了一声。

我是故意把湿婆造成那幅样子的吗？创造神自问。不，不是的。尽管这一切都是出自我私心的目的，可他也是我的孩子，和世间万物一样。现在这个结果，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看到的。

梵天笑了笑，继续看小姑娘们在草地上追逐玩闹。“你觉得让湿婆爱上别人怎么样？”他说。

他因此受到世人的崇敬，有人甚至爱上他，也开始有人觊觎他的力量，或是有人出于恐惧而仇恨他，但无论是爱和崇敬，还是贪婪与仇恨，都不能打动他。他的心比石头更坚硬，比冬日的湖泊更平静。

毗湿努猛然抬起头来，瞪向梵天。

他吞下了乳海的毒液，拯救了所有的天神和阿修罗，但这并不是出自同情，仅仅只是因为梵天要他这么做，他就这么做。

“你在开什么玩笑？”

一个至高的灵魂无法被驯养和教养。湿婆高高在上，大地上千千万万的人死去，日以继夜有人哀嚎悲叹，他既不觉得欢喜，也不觉得厌恶。他只是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

“不是玩笑啊，”梵天说。

达刹当初的怀疑和忧虑成了现实。

“这种事情完全不可能。”他说，“你比谁都了解湿婆，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对于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无能为力。

“也许吧……”梵天说，垂下了眼帘。毗湿努对于萨蒂的出身完全不知情，他想这应当是一件好事。

梵天叹息了一声。

毗湿努皱起了眉头。

可是他咒骂和质问的对象，依旧如同八月无云的天空一般不动声色，无动于衷。

“看得出来，你已经有了计划。”他说，“好吧。随便你。但就算你能做到……说实在的，我认为湿婆完全不需要爱。”

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惨剧。梵天知道。升起了一盆祭火，召唤了一个神灵，许下了一个愿望，结出了一个可怕狰狞的果实。男人怀抱着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那肉体曾是他世上唯一心爱的女人。他在痛哭，在咒骂，在质问。

“他的确不需要。”梵天说，“他需要的不是爱。过去不需要，现在不需要，将来也永远不需要。”许多年后，他把同样的话对达刹又说了一遍。

在他最器重的那位仙人的房屋里，传出了压抑的充满痛苦的声音。

毗湿努皱起了眉。“既然你明白，那你到底想让湿婆做什么？”

他静静地注视着，倾听着。

梵天又笑了笑。

梵天把他的思想集中在永寿城上。

“我想让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