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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红龙狂舞之夜(2)

那是一个消瘦的老人,他站在门前,似乎在看雨,厚重的红袍在夜风中翻动。

西泽尔继续前行,战斧继续坠落,双方都展现出军人的顽固。眼看就要到血光迸射的时候,有人伸手凌空一举,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顶住了那两柄斧头,令它们无法再落下分毫。

“史宾赛厅长。”西泽尔直视老人的眼睛。

如今的西泽尔不再是那个克里特岛上的无助男孩了,甚至说得上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逼得他走投无路,教皇国就会损失一位珍贵的功勋骑士,他未来的价值比得上一个师团!这是谁都得掂量的,尤其是教皇,因为西泽尔是他的利剑。

教皇厅厅长史宾赛,同时也是红衣主教史宾赛,号称教皇手下的第一忠狗。他掌握的教皇厅自成系统,会聚了众多的精英,完全服务于教皇。

西泽尔想让他动用手中的权力去救母亲,就只有逼他!用尽自己的一切去逼,权力、地位、荣誉乃至于生命!

史宾赛厅长德高望重、学识渊博,跟他相比,铁之教皇就是头铁爪的雄狮,蛮横粗暴,两个人的位置倒过来似乎更加合适。

当年那次切除脑白质的手术他就没有阻止,如今这次手术只是当年手术的“补完”而已。

其实史宾赛自己也是个权力者,他是资历极深的红衣主教。不知多少权力者想从教皇厅把史宾赛厅长挖走,得到史宾赛,绝对是如虎添翼。但史宾赛都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为教皇工作很好。

西泽尔从未期待过父亲情深似海,母亲对父亲来说算得了什么?只是曾经犯下的错误而已。那个男人心里至高无上的东西只有权力。

很好?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托词。什么叫很好?很好是多好?让你心甘情愿地效忠一个资历逊于你,能力也未必强于你的人?其实你自己没准都能当教皇!

那个男人会这么做,西泽尔并不惊讶,尽管他跟母亲共舞的时候曾经流露出一丝半缕的旧情,但那也就是一丝半缕而已。

没人知道,但是教皇和史宾赛厅长的配合确实“很好”,教皇通过史宾赛厅长下达各种各样的命令,史宾赛厅长就是教皇的代言人。

琳琅夫人不是刚刚出事,以教皇的耳目之多,不可能不知道,但教皇对此保持沉默。

“你不该来的。”史宾赛厅长叹息。

生命是为数不多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的其他东西都是教皇给的,教皇一句话就能收回去。

“我要见他!”男孩站在雨中,低声嘶吼,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

他这是在“逼宫”,逼宫就得赌上点东西,比如……生命!

“今夜教皇宫中有极其重要的会议,很多重要人物出席,别说你没法见到他,连我也只配站在门口当个守门人。”史宾赛厅长再度叹息,“西泽尔,你是我们倾注了大量资源培养出来的人,你比绝大多数你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懂这个国家的格局,你应该知道异端审判局是宗教审判机构,只对枢机会负责。如果教皇厅能帮上忙,不等你从前线回来,我已经出动了。但这个案子恰好处在教皇厅无法过问的范围里,你指望从教皇厅这里获得什么呢?”

西泽尔若不停步,就会被纵剖开来!可西泽尔像是根本没看见那两柄危险的武器,依旧昂首直行!

“我要一份特赦令!”西泽尔咬着牙,面目狰狞,“我要一份教皇签署的特赦令!他不是号称神的代行者么?他有权签署特赦令!”

“前方禁区!止步!”骑士们的战斧果然交叉着落了下来,如一道锋利的钢铁闸门。

史宾赛厅长苦笑:“特赦令?你疯了么,孩子,你真的认为教皇可以随心所欲地签署特赦令?每一份经教皇签字生效的特赦令都是枢机会批准过的啊,圣座的签名只是走个形式。就算圣座强行签出一份特赦令,它也不会生效,结果只会是圣座被罢免。”

今晚教皇宫中并没有酒会,他也不是贵宾,虽说他曾无数次出入教皇宫,但每次都得经过机要秘书的通报。但今夜他等不及通报了,他必须立刻见教皇,他知道门前的骑士会阻拦他,可就算拦在前面的是整个炽天骑士团他也得冲过去!

史宾赛每说一句话,西泽尔的心就冷一度,冷得像是要结成冰块。

机车高速驶来,急刹甩尾,浑身湿透的西泽尔完全不顾倒在积水里的机车,疾步入宫。

因为他很清楚史宾赛并没有说假话,父亲对母亲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如果教皇厅可以出手,早就出手了。但幕后的人准确地把这件事置于教皇无法过问的范围内,而且毫无疑问幕后的人是比教皇级别更高的权力者,在那无形的压力下,教皇厅根本动弹不得。

夜幕之下,教皇宫灯火通明,武装着白色甲胄的骑士们沉默地握紧战斧。

可这样就放弃母亲了么?那男人还要权力干什么?男人要权力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么?

西泽尔心中微微一动,明白了母亲在看什么……她仍然在等那个曾经跟她跳舞、跟她相爱、跟她生儿育女的男人来接她!

“闪开!我要见他!”西泽尔抽出腰间的短枪顶着史宾赛厅长的额头,“我是你们训练出来的人,你们指望我就这样调头回去,看着他们再把那肮脏的手术刀插进我妈妈的脑子里么?”

在走廊尽头,西泽尔又一次回头,发现琳琅夫人已经回到小窗边去了。她认真地看着下方,可下方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细雨中的广场,偶尔有执行官来往。

白色骑士们骤然反应,这次动的不是战斧了,而是从背后拔出了格斗短刀。这才是真正要对西泽尔动手的表现,战斧只是某种威慑。

“还有时间做决定,距离执行火刑的时间还有几天。”审判官跟在他身后,轻描淡写地说。

两柄格斗短刀切出两道铁色弧光,在西泽尔的后脑交叉,西泽尔纹丝不动地盯着史宾赛厅长的眼睛,而那个枪口下的老人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安……他第三次叹息,很长很长的叹息。

他使劲地握了握母亲的手,随后转身离去。他没时间留在这里叙亲情,他得去想办法。

“你想要的东西,教皇厅没法给你。”史宾赛厅长把早已攥在手中的木头盒子递到西泽尔面前,“你父亲说,如果你固执到发疯的程度,那就把这个东西给你,这是他能给你的一切了。”

“闭嘴。”西泽尔低声说。

西泽尔愣了几秒钟,伸手接过那个盒子。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盒盖……盒子里并非他期待的特赦令,只是一块普普通通、有棱有角的石头。

“一个简简单单的脑白质切除手术,夫人就可以回家了。我们会安排翡冷翠最有名的脑科医生为她做手术,确保手术不出现任何问题。”审判官淡淡地说,“手术后的她跟现在不会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安静一些。”

教皇给他的东西竟然是块石头?意思难道是“你可以抓着这块石头去砸那个审判官的脸”么?或者说“其实过了那么多年,你根本就没有长进,依然还是那个只会握着石头发狠的少年”?

“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家,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回家。”西泽尔轻声说,他知道这话琳琅夫人根本无法理解,但他还是要说。

史宾赛厅长转过身,根本无视西泽尔的枪口,教皇厅的黑铁大门裂开了一道口子,史宾赛厅长的红袍消失在那个裂口里,裂口重新合拢。

琳琅夫人任儿子抓着自己的手,像是很乖的少女似的,这说明她多少还有点记得西泽尔。

白色骑士们恢复到雕塑的状态,一切好像全未发生过,只剩下男孩站在雨中,沉默地看着手中的石头。

这时候西泽尔可顾不得吓不吓到她了,伸手抓住她的手,四手交握感受到体温,他的心才缓缓地落回了原位。母亲确实还好,很健康,至于待在这种地方,于她而言倒未必很难忍,住在舒适豪华的坎特伯雷堡她也不欣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渐行渐远。他的背影在雨中是那么的孤独和萧索,远处的城市灯光如海,他像是慢慢地没入了海中。

现在她大概正在努力地思考这忽然出现的男孩是谁,但她实在想不起来了,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头来。

手术

阿黛尔像只猫,是顽皮得像只猫,琳琅夫人其实也像只猫,是智力像只猫。据说猫的记忆只能维持七天,七天过去,就连从小喂它的主人它都不记得。琳琅夫人就是这样的,西泽尔要是出门几天,在她眼里连“眼熟的男孩”都不是了。

无星无月的夜晚,西斯廷大教堂开门。

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不出西泽尔是自己的儿子,在她的世界里西泽尔大概是一个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看起来有点眼熟的男孩。

黑色礼车长驱直入,刚刚停稳在广场上,就有执行官迎了上来:“勃兰登医生?”

看见西泽尔她并未流露出惊喜的表情,关在这死寂的地方她也看不出害怕,她走到铁栏杆旁边,歪着脑袋端详西泽尔,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来客推门下车,掏出证件递了过去。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英俊,鼻梁上架着纯银的细框眼镜,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大夫。他左手提着黑色的手提箱,右手伸出去跟那位执行官握手:“是我。”

小窗边的女人闻声回头,歪着脑袋看西泽尔。没错,确实是琳琅夫人,此时她看起来显得更小了,因为住在这里没有侍女给她化妆。她的眉色淡淡的,唇色也淡淡的,唯有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睛依旧。

委实说勃兰登根本就不想跟异端审判局的人握手,他总觉得那些人的指甲缝里都沾着鲜血。可异端审判局找上他,他也只能应命而来。

可唯一的旁观者是戴着铁面具的审判官。他礼貌地退到走廊的末端,算是给西泽尔和琳琅夫人留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勃兰登可能是翡冷翠第二有名的脑科医生,第一有名的是他的老师,但老师年纪大了,手不稳,所以要论起动手术,勃兰登就是第一了。

这一刻是令人动容的,前一刻他的言行举止中还满是冷酷凶狠,下一刻他就流露出十五岁男孩的脆弱。他的神情焦急,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今夜他来这里是要为一名罪犯做脑白质切除手术。这种手术勃兰登做了不下百例,他的老师做了上千例,可以让那种癫狂、暴躁仿佛恶魔附身的精神病人恢复平静,只是术后病人会变得迟钝麻木,连身边的人也不认识了,但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妈妈!妈妈!”西泽尔紧紧地抓着铁栏杆。

执行官核对证件之后递还给勃兰登:“欢迎,勃兰登医生。”

琳琅夫人静静地坐在唯一的小窗前,背对着铁栅栏。她身穿一件领口很低的素白长袍,背影伶仃如少女,长发披散下来,仿佛世间最好的丝绸。

“在这里做手术?”勃兰登仰望那座石灰岩圣堂,不禁有些惊讶。

当年这里关押的只怕是最危险的罪犯,睡觉都要用铁铐把双手铐住,连翻身都做不到。不过审判官说的倒也没错,囚室虽然简陋,但花时间重新布置过,那张铁床上也铺设了松软的褥子和丝绸床单。

此刻数百盏灯和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执行官围绕着它,他们端着沉重的多管火枪,枪口四下扫动,不下十名机甲骑士分散在圣堂四面的台阶下,拖着蒸汽巡视,何等严密的防御!在防备什么人?

最后一道铁门打开,西泽尔疾步踏入,穿过长长的走廊,前面又被铁栅栏挡住了。铁栅栏的对面是间清净无尘的小屋,小屋里陈设简单,主要的“家具”就是一张十字形的铁床,两端连着铁铐。

“这些您就别管了。”执行官说,“做好您的手术,不要问跟您无关的事。”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否则她受的任何苦,我都会乘以十倍回报在你们身上!”

圣堂大门缓缓打开,勃兰登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进去。

“请别误解,殿下。这确实曾是一座监狱,用于关押最邪恶的异端罪犯。他们的身体中寄宿着魔鬼,唯有圣堂的气息才能压制他们。”审判官说,“但几十年前它就被弃用了。我们把你的母亲安置在这里,是避免她被不相干的人骚扰。你总不想你的母亲被关押在公共监狱里吧?那里不适合她那么美丽端庄的女性。她在这里不曾受过任何的苦,只是失去了行动自由。”

圣堂中还是点着无数的蜡烛,烛光中坐着铁面的审判官,审判官对面设了两张椅子,空着的那张显然是留给勃兰登的,另一张椅子上坐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

“这就是你们安置我妈妈的地方?”西泽尔的眼角爆出青筋。

勃兰登不由得多看了男孩几眼,那是个秀气得有点像女孩的男孩,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了些,温暖的烛光都照不红他的脸。男孩穿着一件考究的黑色小礼服,胸前簪着一朵白花,这像是出席葬礼的装束。

但这毫无疑问是一所监狱,每走几步就得打开一扇铁栅栏门,石墙上还残留着粗大的铁钉。可以想见当年狱卒用铁链把囚犯锁死,再把锁链钉在石墙上,墙壁上的松油火把一边燃烧一边往下滴松油,在犯人的皮肤上烫出大片的水泡。

“这位是女犯的亲属,”审判官为他们介绍,“这位是翡冷翠最出色的脑科大夫勃兰登先生,我们许诺过会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确保不会损伤夫人分毫。”

四周都是坚固的黑色石墙,石墙上是精美的宗教画,年代已经颇为久远了,颜色黯淡,只剩下真金描绘的线条仍旧闪亮。

“很高兴认识您,勃兰登医生。”西泽尔跟勃兰登握手,这是个很成人化的举动。

审判官和西泽尔乘坐升降梯上升,进入穹顶中央的孔洞,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抵达了圣堂顶部的隐秘空间。

勃兰登不由得多看了男孩两眼,因为很少有人有他那种颜色的瞳孔,深紫近乎黑。

带着轰隆的响声,升降梯从天而降。那座升降梯就位于这间圣堂的中央,仿佛通天的黑色立柱,直通屋顶。

判决书递了上来,勃兰登随手翻阅,根据这份判决书,手术对象是个女巫,她试图杀死自己的一对儿女血祭魔鬼,被判火刑,但出于人道的考虑,决定用脑白质切除手术代替火刑。

“当然可以,”审判官点了点头,“她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