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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醍醐灌顶

“嘎嘎——!”孔雀被烧得哇哇乱叫,慌忙收起尾羽往一边躲,这时候,凤王已经飞到它面前,张口就是一下。

凤王看到孔雀开屏,着实愣了一下,在原地盘旋了片刻,忽然,喷出一口烈火。

“嘎嘎嘎——!”孔雀叫得更惨了,凤王毫不留情地啄它,用鸟类最原始的方法,拔掉它满脑袋的毛毛,让它消停点。

白泽也很是惊奇,他记得凤王早就心有所属,但绝对不是这只雄孔雀。凤乃百鸟之王,这青耀虽然仙阶高,但也受凤王管辖,胆敢挑衅王者,当真是……勇气可嘉。

白泽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抱着王母,拉着浮黎转身离开。浮黎伸手,接住一根掉落的孔雀毛,五颜六色很是漂亮,随手装进了袖子里。

“世风日下!”坐在他们身后喝酒的巨灵神叹了口气,如今的天庭是越来越乱了。

“咦?白泽神君抱的那是谁?”巨灵神看到白泽拖家带口的模样,很是好奇,转头就问起身边的包打听千里眼。

“凤王是只雄鸟吧?”顺风耳张大了嘴巴,“青耀也是只……雄鸟吧……”

“这个……”千里眼偷瞄了一眼白泽,特别想上去刺两句,奈何什么也不能说,面对巨灵神那双铜铃大的眼睛,憋得面色涨红。好在他本就是紫色面皮,憋红了也看不出来。

“青耀仙君,这是……开屏了?”正站在南天门晒太阳的千里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但是,有闲话不能说,真是……太憋屈了。

紧跟在凤王身后的,有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那孔雀速度极快,瞬间绕到了凤王的面前,翩然起舞,而后,缓缓展开了那华美至极的尾羽。

白泽并不能体会千里眼的憋屈,他已经被一路上的见闻惊呆了。高傲的百花仙子竟然跟总给她捣乱的青虫大仙眉来眼去,南极仙翁的神鹤居然追着太白金星的金雕跳求偶舞……天界,着实有点不寻常啊……

“啾——”一声嘹亮的凤鸣划破长空。白泽抬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凤凰从头顶飞过,艳红色的羽毛遮天蔽日,翅膀扇动,宛如垂天之云,所过之处,白云都被点燃,变成了一片赤红。三界唯一的火凤,乃是凤王。

白泽跟浮黎对视了一眼,他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白泽驾起云,带着浮黎快速向月下仙宫飞去。

几日没出门,白泽觉得天界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月下仙宫,位于月宫的正下方,常年仙雾缭绕,很是美丽。宫中以莹白玉石为柱,九天雪纱为帘,院中央的水池中开了满池的并蒂莲。

白泽瞧瞧浮黎认真的小脸,莫非天尊察觉到什么问题了?来不及细想,白泽便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小豆丁往月下仙宫而去。

王母到了月下仙宫,就挣扎着要下去,迈着小短腿就往屋里跑:“月老,月老,快给我一把红线!”

“我跟你去。”天尊浮黎突然开口。

“咯咯,你要红线啊,等着!”重重白纱后面,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

“不行。”白泽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月下仙宫中,满地都是代表凡人的泥塑,红线牵连两个泥塑,就是把这两个人的姻缘绑定。老君和李靖那两个调皮鬼,去了之后还指不定怎么捣乱的,万一把人家的红线弄乱或是泥塑打翻,可就闯大祸了。

白泽心中一沉,看来猜对了,月老也变小了。

王母一听这话,顿时不哭了,点点头抱着白泽的脖子要抱抱。白泽弯腰把王母抱起来,院子里的其他小家伙听到他要去月下仙宫,立时吵着也要去。

浮黎站在水池中央的木板桥上,盯着一朵并蒂莲看,弯腰,信手将之摘下,直起身子……因为脑袋大身子小,一个不稳,往水里栽去。

“咱们找月老要段红绳,把你和玉帝拴在一起。”白泽哄王母道。月老的红线,名叫姻缘线,可以定天下的姻缘,凡是被红线所牵的两人,就是有缘人,只要红线不断,就可以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白泽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抓住,捞在怀里,大步往内室走去。掀开层层帐幔,一瞬间有些眼晕。但见满地的泥塑七零八落,无数的红线缠绕其中,仔细瞧,许多完全不相干的人都被扯到了一起。

“呜呜呜……”王母还是不停地哭,白泽无法,只能把九尾狐的事先放下,带着王母去找月老。

有王公大臣扯上了九五至尊,有田间老农扯上了千金小姐,有青年才俊扯上了卖肉大汉……甚至还有什么公鸡配母鹅,白蛇配书生,还有好几个泥像绑到一起的,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白泽干咳一声:“我觉得不至于……”玉帝千百年来,什么美人没见过,九尾狐再美,也就那样。

而月老,则变成了三尺孩童,顶着一头雪白的头发和圆乎乎的小脸,被一堆红线缠住了手脚,连连摔跟头。

“你说,他是不是变心了?”王母哭哭啼啼地问。

“给我!快给我!”王母坐在月老身边,伸手要他手中的红线。

玉帝又是一愣,而后甩了甩脑袋。

“给你给你,我给你戴上!”月老笑嘻嘻地抬手,把一根红绳扎到了王母的头上,绑了个冲天辫。

九尾狐笑着退下,临走时,冲玉帝眨了眨眼。

“这怎么行,快出来,搅乱了姻缘线,人间是要大乱的。”白泽急忙把王母抱起来,伸手又去抱月老。

玉帝愣怔了一下,似乎有些迷惑。

月老伸手要抱,白泽一使劲,却被拉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一堆泥塑上,他迅速施展法力,漂浮在离地半尺的地方,这才幸免于难。

“恭迎玉帝回宫。”九尾狐舞仙伏地跪拜,玉帝叫了起,她便站起身来,幽幽地抬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欲语还休。

“我被姻缘线所困,起不来了。”小小的月老一脸惆怅,然而一双大眼睛却丝毫看不出惆怅,还兴致勃勃地在白泽手腕上系了根红线。

王母咬咬牙:“还不是那个九尾狐仙!”有一只九尾狐,最近修成了仙,因为跳舞跳得好,被玉帝留在凌霄殿做舞仙。那狐狸一直恪守本分,对玉帝非常敬重,昨天晚上却不知怎么了,突然朝玉帝抛了个媚眼。

“别闹!”白泽甩甩手,想把红线甩掉,这时候浮黎突然飘过来,捏碎手中的并蒂莲,那长得像玉雕的并蒂莲顿时碎裂,往月老脸上一撒,他身上缠绕的红线就自行脱落了。

“玉帝可有什么异常?”浮黎正过身子来,抱着手臂问她。鸡腿云这件事,昨天就说过了,当时王母也没有哭,今天早上哭得这么凶,定然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虽然变小了,但是作为上仙的直觉还在,能让王母哭成这样,估计是有什么特殊的征兆。

“哇,能跑了!”月老脱困,顿时兴奋不已,这变小了,记性就不好,怎么忘了这种解法。重获自由的月老高兴地围着天尊跑了一圈,却忘了自己手中还牵着一根红线,那红线迅速把天尊捆了个结实。绕够一圈之后,红线瞬间消失。

“啊?”王母吸了吸鼻涕,愣愣地看着倒挂在她面前的浮黎天尊。

“呀,完了完了!”月老发觉自己闯祸了,赶紧跑到王母身后躲起来。那根红线的另一头,牵着的是白泽的手腕……

“何以见得?”浮黎飘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母。

白泽顿时涨红了脸,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小小天尊,将法力汇聚于双目,就能清晰地看到他俩之间那根闪闪发光的姻缘线。不光他俩,天界的其他神仙只要这么做,也都能看到。这下子丢人丢大了。

“我要相公……呜呜……”王母抽抽噎噎地说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变小了,玉帝肯定是变心了,竟然不喜欢她叫人织的鸡腿云。

以前千里眼瞎胡扯,说他跟狴犴有首尾也就罢了,如今跟天尊可是赤裸裸的红线相连,白泽尴尬得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那你想要什么?”白泽耐心地问道,作为一个瑞兽,他的脾气还是很好的,尤其面对小孩子的时候。

浮黎倒是没什么反应,大概作为一个心智倒退的小孩子,并不能真正理解白泽此刻内心的汹涌。

“谁给你了!”老君立时去追,两人又开始围着院子疯跑。

“孽缘不解,危害苍生,当务之急,是解开这些姻缘线。”浮黎指了指那些乱七八糟的红线,其中还有搭到玉帝神像上的,难怪玉帝会跟九尾狐眉来眼去。

“我要!我要!”李靖像一阵风一样跑过来,卷起糖豆就跑。

“那要如何解?剪断吗?”白泽扯了扯地上的线,红色的丝线中,带着一股玄妙的力量,任他捶打啃咬,都没有丝毫要断的迹象。

“我不要……”王母扭头,挥开老君的手。

“姻缘线乃是姻缘之力所牵,不受外物干扰,是一股无形之力,就算是三昧真火也烧不尽。”浮黎拿出天书翻了翻,将关于姻缘线的记载念给白泽听。

老君抱住自己的葫芦,噘着嘴犹豫半天,倒出来三颗,挑了颗最小的出来,剩下两个还倒进去,封好。“给你吃。”老君把一颗糖豆伸到王母面前。

“那怎么办?”白泽惆怅地坐在地上,作为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仁兽,他不能看着人间和天界就这么乱起来。如今玉帝也受了影响,找玉帝也不靠谱。

“晚上他就会来接你了,别听老君瞎说。”白泽瞪了老君一眼,示意他赶紧交出一颗糖豆哄人。

一群人惆怅地回玉清宫,路上又遇到了千里眼顺风耳兄弟俩。

这话一说,王母顿时哭得更凶了。

白泽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了千里眼:“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怎么解开牵错的姻缘线吗?”作为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的包打听,他肯定是知道的。

“玉帝不要你了,略略略!”老君冲王母伸舌头做鬼脸。

千里眼一愣,上上下下瞧了一遍白泽,突然惊呼一声,连连倒退三步,指了指白泽,又指了指他身边的浮黎。

“乖啊,不哭。”白泽变成人形,抓耳挠腮地围着王母转了一圈,抬手把人抱起来。王母挣扎着跳下来,抱着玉清宫栅栏门上的玉柱不撒手,望着凌霄殿的方向号啕大哭。

“怎么了?”顺风耳拍了自家兄弟一巴掌。

“呜哇——”嘹亮的哭声,把还在呼呼大睡的白泽惊得炸起了毛,李靖从玉席上滚下来,噌地一下爬起来,迅速把衣服穿上。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千里眼痛心疾首地说,“我就说你怎么会接这么个烂摊子,原来是有私心的。但是天尊现在还这么小,你都下得去手?”

次日,玉帝准时把王母送来,丢到稚子园门口就跑,连句话都没跟白泽说上。

白泽攥了攥拳头,特别想揍他一顿。仙界之人讲究道法自然,凡事顺应本心,所以,白泽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白泽认命地变回原形,趴在地上。浮黎便揪着毛毛爬上去,躺在白泽的脊背上,脑袋枕着他的脑袋,在毛毛间蹭了蹭脸。

“嗷嗷,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千里眼被打得满头包,抱着脑袋乱窜。

打从上次睡过白泽的毛毛,天尊大人就喜欢上了这种触感。白泽属水,夏天的毛毛充满了冰凉的水汽,躺上去一点也不热。

一炷香之后,泪流满面的千里眼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南海的断肠岛上,有一块解缘石,用石头磨粉,撒在泥塑之上,可解牵错的姻缘线。”

原来是困了。

用石粉覆盖泥塑,便将泥做的心变成了铁石心,这两人的姻缘也就走到了尽头。这个说法白泽倒是有所耳闻,想必是真的,向千里眼道了谢,他便拉着几个孩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做完这些,浮黎拍了拍白泽的脑袋,白泽愣了一下,低头看看一脸严肃的天尊:“怎……”话没说完,就见小小的浮黎张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清亮的眼眸中,染上了一层雾气。

“解缘石能解泥塑的姻缘,解不了仙身相连的呀。”顺风耳挠头。

“按你说的,汇集法力于一处,着实可以变大,但时效很短。”浮黎简单明了地做了个总结,招来无字天书,将自己的心得记载进去。这些经验都是很有用的,必须记下来,以备下一次沧海桑田到来时可以应对。

千里眼哼了一声,那蠢兽又没问,他才不说呢!踢了自家兄弟一脚:“就你话多。”

“浮黎,你太了不起了,怎么做到的?”白泽手中握着的那双手,渐渐又缩了回去,变成了肉乎乎的小手。

白泽将孩子们交给浮黎看管,自己叫了哪吒,一起去南海寻解缘石。

白泽:“……”这话听着怪怪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才意识到,天尊能变出一双手估计已经很不易了,作为临时的师长,自己应该及时表扬一下。于是,迅速换上一张笑脸。

四海的地盘,哪吒跑得最为熟练,且这家伙有风火轮,可以省去腾云驾雾耗费的仙力。哪吒向来很讲义气,立时答应了。于是白泽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毛球,窝在哪吒的肩膀上,哪吒踩上风火轮,直奔南海而去。

浮黎面无表情地说:“你想看什么地方?”

大海茫茫,断肠孤岛又只有方圆十几丈,着实难找。好在哪吒在四海朋友多,抬手一挥,将混天绫伸进海水中,顺势一搅,风平浪静的海面,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多时,一条艳红色的龙冲了出来,很是不高兴道:“何人在此兴风作浪?”

“你能变大了,其他地方呢?”白泽兴奋不已地上下看了看浮黎。

“哪吒在此,打扰殿下了!”哪吒朗声道。原来,这出现的红色大龙,乃是南海龙王的长子敖辰。

“哇!”白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那双手,翻来覆去地仔细瞧。这手比他的手还要大上一点,修长匀称,十分好看。

敖辰一看是哪吒,顿时吓得一哆嗦,觉得脊背有点疼,一个摆尾来到哪吒面前:“原来是三太子,有何贵干?”

浮黎没理会啰嗦的白泽,自顾自地将刚刚收集到的仙力往两手上汇聚,短短胖胖的小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宽、拉长,最终变成了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手。

“跟你打听个地方,这南海上可有个岛,名为断肠岛的?”哪吒冲他抬了抬下巴,他跟敖家的人关系不怎么样,但问个路还是可以的。

“白日修炼也是一样,小孩子要多睡觉。”白泽有些心疼,作为天尊,即便心智倒退,依旧比别人冷静成熟很多,想必在遥远的洪荒时期,这位也是靠着这样的毅力,修成了天界第一尊神。

“这位是?”敖辰本来不想回答,但又怕挨揍,转了转眼珠子,看到哪吒肩膀上的白色小毛球。

浮黎睁开眼,眼前出现了一张大脸,离得太近,看得不甚分明。抬手,按着白泽的脑门,将人推开:“今晚月光不好,只能用星光。”日月精华乃是修炼的关键,星辰中储存的是散落的月华,也能用。

白泽打了个哈欠,甩甩脑袋,本来不想应酬的,但是被看到了就得出来打个招呼,于是变成了正常大小的兽体,拍了敖辰一掌:“好久不见!”

白泽吓了一跳,噌地一下坐起来,就见那璀璨的星光尽数汇聚到了浮黎的头顶,缭绕片刻,又四散开来,缓缓落在浮黎的周身,被他一点一点地吸收,没有来得及吸收的,就在空中消散于无形。

大龙被拍得一个踉跄,看清了是白泽,语气顿时好了不少:“原来是神君,二位找断肠岛想必是有仙务,可这大海茫茫不易找,不如我驮两位去吧。”

话没说完,眼中的星光忽而像落雨一般,从遥远的九重天外飞来,而后,如同成队的萤火虫,盘旋飞舞,汇聚到一起,猛地扑向这边。

意外得到了车马,两人自然是欣然答应,哪吒收了风火轮,跳上了龙首,抓住两只龙角,兴奋地喊了声:“驾!”

白泽不懂星象,只觉得那些星星亮得很好看,他把双手垫在脑后,深吸一口气,对脑袋边坐着的浮黎道:“仙魔大战之前,天幕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天不分层,睡在这里就能摸到星星。我记得那时候,有人施展了一种法术,能让星光汇聚……”

敖辰翻了个白眼,等着白泽上去。白泽就用原身跳上去,抱住了滑溜溜的龙身。这下敖辰是真翻白眼了,化作原形的白泽太沉了。

鸡飞狗跳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月上中天,孩子们在院子中央的凉席上睡得正香,白泽却怎么也睡不着,抬头看着天上宛如弯钩的残月。月光昏暗,星光明亮,满天星辰在深宝石蓝色的天幕上闪烁移动。

吭哧吭哧地背着两个家伙飞到断肠岛,敖辰就“噗通”一声跌进海中再也不上来了。

“修道之人,少吃肉食。”浮黎瞥了老君一眼,拿起丹炉上的烤香菇,咬了一口。

“还没跟他道谢呢……”白泽抬起爪子,挠了挠头。

浮黎缓缓转头,瞧了瞧那哭唧唧的壮汉,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一甩,伴随着清越的水声,壮汉变成了一条银色的锦鲤,被顺手扔进了碧波池。

“别管他了,我们去找解缘石。”哪吒恢复了干活的状态,拉着白泽往岛中央走。

那壮汉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只有三尺高的浮黎天尊身后,泪流满面地拉着他的衣襟蹲下:“嘤嘤嘤,天尊救我,嘤嘤嘤!”

海水中,一条艳红色的大龙正在往水底沉。几条鲨鱼路过,很是好奇。

白泽立时站起身来,护在老君身前。这孽畜若是敢动手,定让他立时成为烤鱼。

“大哥,那边有个大泥鳅,咱们去吃两口?”鲨鱼弟弟兴奋道。

那锦鲤落地,骤然化作一个身长八尺的壮汉。那壮汉长得虎背熊腰,穿着一身银色短打,浑身肌肉虬结,很是孔武有力的样子。这锦鲤在玉清宫前听天尊讲道千年,早已化形成精,法力不低。

“你傻呀,那是条龙。”鲨鱼兄长给了弟弟一尾巴。

白泽赶紧把鱼拍到一边,捧着老君被拍红的小脸并用嘴吹了吹。

“龙尸哦!”鲨鱼弟弟两眼冒光,“那好吃不?”

老君烧好了火,抬手把锦鲤捞出来,准备串到竹签上。“哗啦啦”,锦鲤大力挣扎,从老君的小手中挣脱出去,在空中漂浮片刻,巨大的尾巴在老君的脸上“啪啪啪”地拍打。

累瘫了的敖辰白了那群傻子一眼,不想理他们。他现在只想在海水中自由地泡着睡一会儿,谁也别来烦他。

“这鱼,看着有点眼熟啊。”白泽拿着根竹笋蹲在一边嘎嘣嘎嘣啃,歪着脑袋看桶里的鱼。那鱼长得很是漂亮,通体银光闪闪,红色的鳞片组成了一个火焰的形状,怎么看怎么像玉清宫前碧波池里的锦鲤。

于是,等敖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口大锅里,周围坐了几只化成人形、流着口水的……鲨鱼精。

如今正值夏季,晚上有些闷热。没有了女孩子,李靖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疯跑。老君把丹炉摆在院子中央,拿竹签串了些鲜物烤着吃。有竹林里挖到的竹笋、香菇,旁边的小桶里,还有一条肥美的鱼。

不知道敖辰正在经历什么的白泽,很快就找到了传说中的解缘石。那石头高一丈,形似石碑,上书“姻缘了断”四个大字。

天界也有四季,只是仙人有法力,可以御寒、祛暑,也就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如今却是不同,大神、上仙们法力倒退,也能够感受到冷热了。

传说凡间的男女,如果被情爱所缠,只要找到这块解缘石,在上面刻下对方的名字,就能从此变成陌路人,三生不与之结缘。

好在玉帝还没有不靠谱到让老婆跟别人过夜,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母回了天宫。玉清宫终于清静了,躲在竹林里的李靖冒头瞧了一眼,长长地呼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其实,不过因是仙魔两气所化,姻缘乃世间至美至纯之力,遇到这驳杂的力量,自然也就断了。”修炼狂哪吒从专业的角度讲解了一番,顺道用乾坤圈敲下一块石头,塞到白泽手中。

白泽看到救星来了,一把将王母塞过去,瞬间跳开很远,生怕玉帝来一句“让王母寄宿”这种晴天霹雳般的话来。

“吼——”这时,伴着一声尖锐的嘶吼,地动山摇,一只长条状的怪物自地底翻出,浑身带着金焰,形似龙而有八爪,长着血盆大口冲着两人号叫。

玉帝:“……”

“糟了,八爪火螭!”哪吒拉着白泽迅速后退。这八爪火螭乃上古凶兽,仙魔大战之前,一直在南海作恶,当年被上神击溃,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竟躲在这里,守护解缘石!

等玉帝晃晃悠悠来到玉清宫的时候,就看到脑袋上扣了个罩子的王母,骑在白泽的脖子上哭个不停,眼泪太多,在罩子里积成一滩,已经淹到了下巴。

“这凶兽十分了得,勉强对付实在不划算,我们赶紧走。”白泽拉着试图上去迎战的哪吒,这家伙这么多年都没见出去作恶,想必这附近是有什么封禁,只要离开这里就行。

浮黎瞥了他一眼,抬指,把自己脑袋上的两仪混元结弹出去,扣在了王母头上。世界瞬间清静了!

“吼——”没等两人开溜,那八爪火螭已经喷出了冲天火焰,成螺旋状朝两人袭来。

“浮黎,救命……”白泽把王母顶在肩膀上,求助地看向天尊大人。

哪吒张口,将那火焰尽数吞噬,而后反向凶兽喷去。

然而这种苍白无力的规劝没有任何用处,王母依旧哭得伤心。

“呕——”哪吒吐完火,突然跪地呕吐起来。

白泽是只兽,他的耳朵比常人灵敏许多,孩子的哭声对他来说简直是灾难,他慌手慌脚地将王母抱起来:“乖,不哭啊。”

“哪吒,你怎么了?”白泽吓了一跳,赶紧扶了他一把,哪吒却是吐得说不出话来。

“呜哇——”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玉清宫,李靖和老君早不知道跑到哪里玩耍去了,在打坐的浮黎被吵得头疼,抬手弹出一个透明的两仪混元结,将自己的脑袋罩了进去,隔绝这尖锐的哭声。

八爪火螭轻松地将火焰尽数吞噬,然后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两人扑杀过来。白泽是只辅佐瑞兽,他的法力基本都不能用来打架,情急之下,抬手一挥,使出了一招“醍醐灌顶”。

于是,到了日落的时候,生气的玉帝没有按时来稚子园接王母回去。

这“醍醐灌顶”本是用来辅佐未开窍的人或兽,使其开化的。他是本着大家都是兽,有话好商量的想法,希望能跟八爪火螭好好谈谈。

回到凌霄殿的玉帝继续犯愁,盘算着天宫还有多少上仙可用,一抬头,就看到天上飘着一朵白泽状的云朵,顿时更生气了!这个白泽,都教他媳妇学了些什么!

氤氲的白色雾气,自白皙修长的双手间散开,化作一道虚虚实实的水柱,直直地朝凶兽的天灵盖击去。

这图案是会直接传到织女那里去的,织好的云会在瞬间变成王母画出的样子。通常情况下,王母都是随便搅一搅,如今这般认真地画出来……

“嗤——”水属性的仙力遇到八爪火螭周身的金焰,发出了蒸干的水声,而后,周遭的场景骤变。天空一片血色,大地开裂,人、魔、仙、妖血流成河。一道金焰冲着白泽袭来,身受重伤的他难以起身,眼看着就要消亡。突然,眼前泛起蒙蒙青光,一位身着青色仙衣的美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待左边的线条与右边的相连,整个图案骤然发光,消失无踪,过了大约一刻钟,天上出现了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云朵白泽。

虽然只能看到半张侧脸,但白泽能肯定,那人长得极美。

“先别忙着用这个,等你学好……”白泽还没说完,王母已经在纸上画了起来,金簪每到一处,就会显出金色的图案,三两笔之间,就画出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兽,小兽狮身羊角,怎么看怎么像白泽。

眼前的场景忽而坍塌,血色、厮杀消失无踪,依旧是那个平静的小岛,白泽手中拿着一块石头,身边跪着吐得脸色发青的哪吒。

“此簪名为拨云。”浮黎瞧了他俩一眼,淡淡地说。这拨云画出的,就是三十三重天的云彩,每天的云是什么样,都由这个决定。

“八爪火螭呢?”白泽四下看看。

白泽不明所以,看向天尊。

“你那招‘醍醐灌顶’不知道让它想起了什么,把自己吓跑了。”哪吒虚弱地站起来。

“那你想用什么?”白泽眨眨眼,就见王母从头上拔下来一根金簪,那金簪看起来样式简单,只在末尾镶嵌了五色宝石。

想来是当年仙魔大战的场景,“醍醐灌顶”让它想起了当初封禁他的人,同时也让白泽看到了些许他缺失的记忆。那个救他的人,原来是身穿青衣的吗?

“我不用这种东西画画。”王母把面前的纸推开,有些不高兴。

“你刚才怎么了?”白泽看哪吒虚弱,变成原形驮着他往天庭飞去。

白泽抽了抽嘴角,蹲在王母身边,见她垂着脑袋,不画画也不玩耍,便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那凶兽定然上千年没漱口,喷出的火一股子大粪味儿。”哪吒说着,又要吐了。

“我还有千军万马,你等着!”李靖说着,撕下自己画的几个小人,冲杀到老君的面前。老君立时拿出更多的小圆片,来一个拍一个,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别说了,我也想吐。”白泽甩甩脑袋,迅速回了天庭。

“你怎么画到我的纸上了!”老君很不高兴,拿起一张小纸片,“啪”的一声拍到那个小人身上,“给你一粒爆裂丹,炸得你脑袋开花!”

老君将解缘石磨成粉,撒在月下仙宫的泥塑上,纠缠在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线,便渐渐消退了。

李靖则在纸上画小人,许多小人拿着大刀冲杀,一直冲到老君的纸上去。

白泽吁了口气,抬手看看自己的手腕,他与天尊的红线,应该也……

老君攥着笔,画了两朵云,就开始画圈圈,确切地说是在画仙丹,一个圈两个圈,末了还给每个圈取了名字,这个是通天太极丹,那个是起死回生药。画完了,就把那些个圈圈撕下来,变成一个一个的小圆片。

还没解开!

小孩子对于这种画图的课还是很感兴趣的,一个个低头认真画起来。天尊仔细地瞧了白泽画的,一笔一划学得非常认真,白泽感动得简直要落泪,也只有天尊如此的捧场。

“这是怎么回事?”白泽抓住千里眼质问。

玉帝说白泽可以辅佐所有人,其实也不是瞎说的,这只神兽适应能力很强,且千百年来接触天上人间的种种,该会的一样不落。

千里眼表示爱莫能助:“你这个,只能等月老恢复了法力才能解开。”

“这云啊,并无定状,画得太刻意了反倒不美,就随意涂鸦挥洒即可。”白泽说着,用笔在纸上做示范,淡淡的墨在纸上晕染开,重重浮云尽显。

闷闷不乐的白泽回到玉清宫,刚好碰到来接媳妇的玉帝,顿时有些心虚。今天应该是玉帝考核教学成果的日子,但他这两天就忙着姻缘线的事,把这个给忘了。

白泽随手扯下一片云,云朵在他掌中失了水汽,变成了一片片的白纸。白泽将云片纸分发给孩子们,让大家学画画。

“你做得很好!”玉帝一手抱着王母,一手拍了拍白泽的肩膀,“孽缘至于世人,摧心折肝,若是不除,将贻害无穷。朕就知道,让你做这个,最合适不过。”

想来想去,还是先教会王母画云彩,不能再放鸡腿云了。那么,今天的课程就决定了。

白泽干笑了两声,心道说得好听,是帮你解决了烂桃花九尾狐才来谢我的吧?

王母吮着一根手指头,眨巴着眼睛看白泽。天尊则抱着手臂,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玉帝认可了白泽这次的功劳,赏了他一件神器,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

“反正你会的我也会!”走神的李靖根本不知道刚才在说什么,本能地不愿落后,跟着瞎掺和。

“此物名为邀月,收集月华的功效是打坐的百倍,天上地下仅此一只,莫要弄坏了。”玉帝有些舍不得地把玉杯放到白泽手中,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抱着自家媳妇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会什么?”老君嫌弃地看他。

晚上,白泽变成原形,趴在院子里,用鼻子顶了顶眼前的邀月杯。举杯邀明月这种傻兮兮的事,他可做不出来,歪着脑袋瞧了瞧,也瞧不出这杯子有什么稀奇,估计是玉帝又忽悠他。

“我,我也会!”正低头摆弄宝塔的李靖立时举手。

咬住杯沿,打了个哈欠,白泽看看睡在玉席上的老君和李靖,再看看靠在他身上的浮黎和抱着他尾巴给毛毛编辫子的月老,安心地闭上了眼。

“嗯,老君最省心了。”白泽摸了摸太上老君的小脑袋,心中暗搓搓地得意了一下,纵观三界,也就他能摸到老君的脑袋。

月华如练,一缕一缕汇聚到玉杯中,宛如实质,尽数被咬着杯子流口水的白泽吞食。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连接在浮黎与白泽之间的姻缘线,开始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晶莹剔透的月华,顺着红线,尽数涌入那小小孩童的体内。

穿着八卦袍的老君仰着脑袋瞧他,奶声奶气地说:“我会炼丹,不用你教的。”说着,举了举手中的丹炉。

浮黎缓缓睁开眼,摊开双手,肉肉的小手渐渐抽长,这一次并没有停止在双手之上,紧随着的还有手臂、肩膀……

白泽让小朋友们排排站,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

玉清宫前,月华汇聚处,一人身着青色广袖仙袍,头戴碧玉通天冠,剑眉星目,薄唇轻抿,端的是眉目如画,俊朗非凡。如果白泽还醒着,定会大呼一声美人!如今,那美人正盘膝而坐,靠在白泽的身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玉帝下了命令,白泽就得执行。三天之内让这群稚子学会原有的技能,显然不太现实,但是比画个样子还是可以的。

而一无所觉的白泽,只是吸了吸口水,好梦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