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蔚叹了口气，握住了李熲的手说道：“跟我走吧，以后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最后的结果，也只是跟着禁卫军一起战死。
李熲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抱住王令蔚，虽然手脚还是软的，却也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然后又蹲下来揉了揉馥华公主乱糟糟的小脑袋。
是啊，自己有什么理由让卿卿跟着一起回头，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要回去。他们抓住了我，便不会大肆屠杀，华京能多活一些人。”
李熲僵立在原地，回头复杂地看了王令蔚一眼，脚下如同坠着千斤巨石。
李熲此言大出王令蔚的意料，在她的眼中李熲并不是这样舍生忘死之人，但显然李熲身上还有自己不了解的部分。
“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回去可以，我不会跟你走了。我能把你从云台宫里带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你若是跟我走，我们从此隐姓埋名在民间生活，你若是回头，我们此生再不相见。”
“卿卿，谢谢你……”李熲红了眼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王令蔚面前哭了无数回，“你愿意带我出来，谢谢你。”
李熲想起自己在漠北的那么多年还有无数次共同浴血奋战的兄弟，越想越心酸，挣扎着站起来要走。
王令蔚怔怔地看着李熲，攥着馥华公主的小手恼羞成怒地说道：“那你走吧，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快滚！”
王令蔚冷冷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
李熲一瘸一拐地离去，王令蔚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男人当真是从来都不让人称心如意，恨不能咬他两口。
想起从漠北带来的兄弟，李熲咬了咬牙落下泪来。
王令蔚是矜持孤傲的女子，从小养在深闺，在李熲的身上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此刻垂下了眼帘，没有再挽留，向着另一个方向缓缓离开。
李熲的神情一片灰败，似乎暂时消化不了王令蔚说的这些事，只能徒劳地说道：“原来我昏迷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终至完全看不见对方。
说到这里，王令蔚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
………………
李熲脸红了红，愣愣地看着王令蔚，只听得女子清冷的声音说道：“你要回去哪里？再过一两个时辰，你的禁卫军都要被击溃了，现在回皇宫只能束手就擒。我父亲打算迁都江南，现在说不准都走了几里路了。”
禁卫军不肯降，卫依依听着帐外的厮杀声，一拍桌案，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正说着，李熲要站起来，王令蔚随手一拉，人就软软地倒在了女子的怀里。
战场上忽然出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便是明懿皇太后，她手中的孩子就是传说中的神武皇帝。
“我从前只是听说皇宫里有密道，原来是真的……为何带我来这里？现在情况紧急，应该回去才对……”
禁卫军首领皱着眉头，他们都是李熲的私兵，但难保有人忠于大虞皇室，这个孩子也是李家的孩子，也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李熲看着王令蔚的动作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禁卫军首领挥了挥手，拿来弓箭，准备一举射杀这个孩子。
王令蔚神情淡淡的，扯着自己的衣领，扇了扇风。
只要李琮死了，天理教就没了主心骨，自然土崩瓦解。
“是皇宫里的密道。”
宁安赶紧拉着卫依依往营帐里走，恼怒地喊着：“你出来做什么？！万一有流矢，第一个射中的便是你！”
“这是……哪里？”
卫依依说道：“我想让他们看看神武皇帝，说不准他们见到皇嗣便投降了……”
李熲醒过来还懵懂的时候就听见馥华公主的一声大叫，顿时清醒了几分，转头看见王令蔚在身边，心定了定。
“胡闹！即便他们有心投降，还没等投降的人过来，就先射中你了，到那时候还投什么降！”
馥华公主大喊了一声，小脸儿露出笑容。
宁安痛心疾首的大吼着，卫依依讷讷地撅起了嘴，自己做的似乎是有些不妥。
“爹爹醒了！”
“成王败寇，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你这时候发什么慈心？他们要是能懂天下大势的道理，早就该开门献降，绝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王令蔚又踹了男子几脚，男子终于是幽幽转醒。
宁安一手提着长剑，昂首立在营帐的门帘下，眼神坚定，死死看着外面的情况，微弱的光线下，露出坚毅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
因此王令蔚拿了干粮，分了一块给馥华公主，小公主没吃过这种粮食，起初几口还觉得新奇，后面吃得脸都皱了。
卫依依一时竟看痴了。
密道的入口隐秘，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被发现，至少还能再拖两个时辰。
这个男人如今已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再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太监，而是独当一面的万军统领。
休息好了再次出发，长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王令蔚抗的脚都在打颤，偏偏男人就是不醒，因此只好走走停停，走走停停，一个时辰过去了，王令蔚估算了一下距离，只走了一半不到。
太后娘娘脸红了红，咽了一口口水，如同听话的小媳妇一般安静待在营帐里，再也不出去了。
王令蔚恹恹地看着随手丢在一边的男人，用脚踢了一下冷笑道：“叫爹爹。”
雪花片一样的军报送到营帐中，卫依依虽然懂一些军务，但都很笼统，具体的事情已经不如张重民和宁安熟悉，张重民信任宁安，此刻带人在前线冲杀，而宁安就留在营帐里处理军务，一边看三军的战损，一边指挥继续进攻。
“哦……”馥华公主张了张嘴，问道，“那我该叫皇叔什么？”
宁安皱着眉头，在沙盘上动动画画，禁卫军虽然只有五万人，但却是根据皇城的形状布防，而且训练得宜，联动迅速，一时半会儿若是不抓住进攻的重点，还真无法快速攻破。
“你皇叔也不是皇帝了。”
并且张重民知道，整个天理教只有卫依依和宁安熟悉皇宫的地形，让宁安指挥比自己指挥更得力。
王令蔚才分娩不久身子亏虚，此刻只扛了这么一会儿已经累得走也走不动，只好靠在密道的墙边休息。
“此战，其实可以且战且停，围而攻之，我们的兵力四倍于禁卫军，没有必要如此强攻。”
小公主本来想喊父皇，但母后之前说了不能喊父皇，只能喊皇叔。
宁安叹了口气，最后研究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馥华公主还小，听不懂这些话，只能呆愣愣的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那皇叔呢？”
卫依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又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此举夜长梦多，我们不知道是否已经逃出华京，若是他已经逃走，等到了江南，便可卷土重来，若是彼时我们还没攻破华京，此事就有了变数。”
王令蔚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皇后了，你还是什么公主？当公主不得自由，将来婚姻大事只能任人摆布，纵然享有天下之养，也是可怜人。你不必哭，你应该笑。”
“所以就算要损失一些人马，还是要尽快攻破华京才行，不然之后损失的人马可能会更多。”
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听了这话伤心的哭了出来，急忙问道：“你骗我……我是公主！我是公主”
卫依依和宁安对视了一眼，双方的神色都看得一清二楚，卫依依握住了宁安的手正要说话，发现宁安也要开口，于是说道：“你先说。”
馥华公主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王令蔚累得浑身大汗，停下来喘了口气说道：“以后不要叫我母后，叫我娘亲就行了，今日起你就不是公主，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宁安笑了笑，正色道：“我想让你不要怕，此战我们必胜，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母后……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要说的也是这个，能和自然是好，不能和也不要把过错算在自己的身上，我们还要去华京让孩子登基坐殿呢。”
馥华公主在一旁害怕地牵住了母后的衣角，手里还拿着一只男子脚上掉下来的鞋子。
宁安握住卫依依略带凉意的手，点了点头，坚定的笑了。
深邃黑暗的密道中，挖出了一些小房间，堆放了一些食物和水，还有各类金银物资，王令蔚脚步沉重，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压在肩上拖着走，地面发出沙沙的拖动声响。
李熲走到了密道的入口，打开入口才发现密道是在云台宫后的一处枯井里，这枯井李熲也知道，云台宫还没建成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因为地处冷僻，一直无人关注。
皇宫密道。
而最妙的是，这密道的入口还不在井底，而是在井壁上，即便有人发现枯井有异，也绝不会想到井壁上还有机关，李熲拽着井口垂下的绳子，顺着井壁挣扎着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