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是喜了一阵，萧慎先想起来了，忽然正色问道：“宁大人，这孩子……是男是女？”
众人围成一团，左看右看，这孩子玉雪可爱，全须全尾儿，一点毛病都没有，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脸上渐渐显露出喜色。
众人这才想起这件大事，急忙跟着一起问。
张重民看着宁安怀里的那个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就要看孩子。
宁安挑了挑眉毛，静静地说道：“是个公主。”
“可……”白芍皱了皱眉，她也知道一些事，现在抱出一个女婴，各位大人是什么反应，实在是难以预料。不过既然宁安都这样说了，白芍就叫白荷开了门，把诸位大人放了进来。
喧喧嚷嚷的环境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盯着那个小小的包袱不说话，天理教诸人其实也想过若是生下来是一个公主该如何，但是却不想当真做此打算，因此并未认真准备。
“……无妨，把这孩子拿出去跟大人们看看吧。”
萧慎露出了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小声说道：“既然是一个公主，那么……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宁安跟卫依依一样，对这孩子是个女儿的事早有预料，前世卫依依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昭华公主，这一世第一胎是个女儿其实可以想见。
宁安淡淡地说道：“卫娘娘早就有了筹谋，有上中下三策。上策便是对外宣称卫娘娘诞下皇子，然后从此将小公主做男孩打扮，男孩教养，总归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真相。中策便是直说生了一个公主，然后打着公主的旗号发兵，只是若是如此难免牵强，毕竟李熲也是大虞朝的正统血脉。下策便是只当没有生下这个孩子，从今往后我们二人离开天理教自谋生路。”
刚刚生出来的孩子脸上皱皱的，但是双手握着小小的拳头抱在胸口，脸上的表情委屈巴巴，看起来就十分讨喜，宁安胸中忽然涌上一股莫大的感动，卫依依耗尽了气力生下的小宝贝现在就在自己的怀里，从今以后，自己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性命相连之人，这个孩子有卫依依的血肉在里面。
这一番话并不是卫依依教的，而是宁安自己想的，不过宁安跟卫依依也算是有默契，这所谓的上策便是卫依依最初的想法。
宁安踌躇了半晌，自己抱过孩子。
张重民眉头紧锁，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是骑虎难下，当初天理教发迹起来的时候，张牛憋着一股劲儿要报复大虞皇室，但他们其他人想的都是除暴安良，荣华富贵。就连张重民，最初也不过是想多杀几个狗官，然后多抢一些钱粮，再回去过他自己的小日子。
白芍一脸焦急，眼巴巴盯着宁安，显然是不敢跟外面的人说孩子的性别。
可如今官越做越大，身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张重民也就越来越不能退却，卫依依提出的上中下三策的上策固然是好，但也意味着他们知情的这些人要冒巨大的政治风险，一旦让人知道皇子是女儿身，尤其是让李熲知道，后果非常危险。
“宁大人，你看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外面的人都还没走，我押着这几个稳婆大夫叫他们不言语，现在白荷还守着，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
“或者诸位大人可以等卫娘娘起身之后再行商议。”
这时候宁安才想起去看那个孩子，白芍拿着包着孩子的小包袱，脸上带着着急的神色，一见宁安过来了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宁安看张重民犹豫不决，此刻也不好多说，这几个大臣之中，鹏程跟自己关系不错，并且也不是天理教的元老人物，萧慎是卫依依亲自招揽而来，跟卫依依是一条心。只有张重民，不仅手握重兵还是张牛重用的老人，他的态度才是如今天理教里大多数人的态度。
走了一阵之后，宁安喂卫依依喝下了参汤和粥米，就让她先睡下了。
张重民又看了看宁安怀里的那个小小的孩子，孩子不知世事，看见张重民望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恬淡的笑意。新生儿很少有立刻会笑的，刚刚还带给众人欢喜的孩子现在露出了笑容，张重民忽然觉得这孩子十分有灵性，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靠在身侧的结实身体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只是一直都没有说，还这样信任自己，陪着自己胡来……卫依依有些凄凉地想着，很多事情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一旦说出来，明天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既然卫娘娘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我们便按照卫娘娘所说的做，如今天下大乱，真龙未出，天下人都渴望有一个新主，我们就不要违背天下人的心意了。”
卫依依浑身无力，几乎是靠在宁安的身上，整个人昏昏沉沉，脑子里这个时候才想起宁安早就知道自己是重生的这件事。
萧慎听见张重民如此说，表情渐渐放松下来，笑着说道：“这孩子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男女？等能看出男女怎么也得十三四岁之后，那时候还远着呢，我看诸位大人是忧心过虑了。前朝孝明帝的女儿也曾被当做男婴，立为太子，待江山大定也另做了打算。依我看，那时的事那时再说吧。”
宁安不太懂生产的许多细节，于是听从稳婆的指挥，把卫依依从床上搀扶起来，下床走了起来。
另外两个人听不懂孝明帝的典故，但宁安是懂的。宁安前些时日读了不少书，对于前朝之事了解很多，孝明帝当政时由胡太后掌权，胡太后为了专政便硬将孝明帝的一个女儿强说是儿子立为太子，等公主长大，胡太后便将其废黜，另立他人做了皇帝。
稳婆在后面指挥着，手里抱着孩子，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
萧慎此言之意就是先搁置眼下的难题，到以后再说，并且这女婴将来能不能登大宝还是另一回事。
“快将产妇扶起来走动一阵，然后再喝一点参汤粥水睡下。”
宁安不言语，他目前的任务只是保住卫依依和这个孩子平安无虞。
好在卫依依并没有出大红，只是因为生产时间太长而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恹恹的，脸色一片惨白。
张重民心想，若是张牛还活着，现在的情势对他而言正是一片大好，不仅有了小皇子这个砝码，并且小皇子实际上是公主，到时候直接推翻这黄口小儿自立为帝，真可谓是顺理成章，毕竟小皇子是女儿身。
又挣扎了莫约三炷香的功夫，身后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宁安松下一口气，浑身大汗，如同跟着卫依依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人算不如天算，张牛没有这个当皇帝的气运。
宁安指尖颤抖着用手去轻抚卫依依的眉眼，直到身后的稳婆说已经看到头了，宁安才握紧了拳头，嘴里默默念起神佛。
而他自己，心气儿不足，也不想涉足权力争斗，他的好兄弟张牛都死了，张重民也只想再为苍生社稷做一点事，并为自己挣一个好出身罢了。
这一句“不会走”，终于让卫依依心中那燃起了希望，看着宁安坚定的眼神，卫依依咬了咬牙，眉头紧皱开始最后一次用力。
这件事就这样在卫依依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下来。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眼下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有什么话以后你都可以问我，我不会走的。”
………………
宁安把手放在卫依依的肚子上，跟着稳婆一起推腹，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向后看，他知道这个时候卫依依不想让他看见什么血腥的场面，如果自己看了反而让卫依依心里有负担。
天光大亮，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卫依依才睡醒，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清理过了，汗渍，血水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卫依依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是吗……”
白芍端着汤药走进来，见到卫依依醒了，惊喜地说道：“娘娘您可算醒了，宁大人正看着小主子呢。”
宁安握住了卫依依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很早了，你做戏太差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卫依依淡淡地答了一声，白芍敏锐地感受到卫娘娘此刻并不是太开心，但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卫依依露出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嘴角扯了扯最后落下一滴泪来。
“我身上的衣裳……”
“你说呢？”
“是我给娘娘换的，还有身上也是我给娘娘您清理的。”
宁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俯下身在卫依依的唇边落下了一个轻柔如同初生的鸟儿抖羽的吻。
“嗯。”
卫依依虽然是问话，但语气却是肯定的。疼痛让她无暇他顾，冲淡了心中的恐慌感。
卫依依嗯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了，良久之后才略感疲惫地站起身来，走路的时候浑身都在疼。
“……你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