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在河北管理颇严,却不像张牛那样以恩待人,而是以势压人,因此下面的将领的忠心也不尽相同,大多是趁势兴兵,想出人头地之辈,一旦遇到危险,立刻就会四散。
“可是……若是梁王清点人头如何是好?”
徐茂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缓缓说道:“我记得这附近不是还有几个村庄?”
徐茂瞪了副将一眼说道:“追什么?我们不是已经杀了一千人,可以交差了。”
………………
“将军大人,东西已经都清点完毕,我们是不是继续追?”
“呼……我……我不行了……”
等大军把东西搜刮殆尽,徐茂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半个时辰。
宁安扶着卫依依一路翻山,可从昨日傍晚开始,卫依依的精神就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又经历了翻墙,骑马和爬山,如今已是清晨,哪怕是铁人也撑不住了,更何况是孕妇。
副将瞬间明白了徐将军的意思,脸上带着邪邪的笑容,把将军的命令传了下去,下面的将士十分惊喜,纷纷搜刮起被弃置的物资。
身上的冷汗已经湿了又干,卫依依的头发贴在脸颊上,一丝丝的,黏腻且令人难受,遇到下坡的时候,卫依依的双腿都在发抖。
“吩咐下去,先让大家把这些军备马匹收入帐中。”
“我背你吧。”
徐茂望着这高低起伏的连绵大山,心底默默估计着卫依依领着人走的距离。
宁安并没有在开玩笑,但是卫依依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这一路比我还累,若是背着我,只怕我们谁都出不了山。”
“将军,看来他们轻装进山了,我们是不是也卸甲进山?”
宁安皱着眉头,二话不说就去拉卫依依的手。
然而沿着官道越往城外走,就越是荒凉不见人影,等又行进了半个时辰,徐茂在官道上看见了数量庞大的被弃置的重甲和马匹,这些军马训练有素,站在官道上尾巴来回扫动,却没有四处乱跑。
“参将大人,还是我们来抬卫娘娘吧。”
徐茂领着两万人赶了上来,刚刚屠戮了张牛的一千人马颇费了一番工夫,徐茂只好加快行军速度。
宁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参将大人”是在喊自己。
那人眼睛一亮,显然是信了卫依依的说辞,能不能赚钱卫依依不知道,先渡过眼下一劫再说。
这几个人是自己在学武之时认识的同伴,这次也跟着张牛来河北了,这几个男人手上拿着一把简陋的类似肩舆的轿子。
“跟钱比起来自然是命更重要,若是身穿重甲还怎么逃跑?我们天理教教众乃是身负天命之人,不仅能拯救万名,还能赚得万贯家财,今日舍弃的,明日必能加倍补回。”
“我们没把这个扔了,就是想到有现在这个情况,你放心,绝对不会让卫娘娘摔下来!”
“卫娘娘,这些重甲马匹都是天王花了重金置办,如此留下岂非太过可惜?”
宁安仍然在犹豫,但是卫依依却笑着说道:“真是太好了,辛亏有你们,不然我绝对翻不过这座山!”
卫依依命人将粮草速速卸下,装在马背上,然后将剩下的马匹重甲全都卸下,只着轻装上山。
然后就立刻坐上了肩舆,冲着宁安笑了笑,宁安暗叹了口气,他知道,卫依依是不想让他再耗费力气。
张牛从凉州带来的这五千人,都是精锐之辈,并且都配备了及其精良的兵器马匹,现在要进树林里,自然要将重甲马匹舍弃。
这次来河北的五千人,总共只有三个女子,卫依依和她的两个侍女,白荷白芍也跟在后面,她们虽累,但总归比卫依依这个孕妇好多了。
宁安没有说话,扶着卫依依下马,若论看清人心,前世自己看清了皇宫里形形色色的女子,唯独没有看清你。
然而多出来的那一个女子就没有如此好运,卫鸾虽说是卫依依的妹妹,但是这些人也是看碟下菜,卫依依对卫鸾十分冷淡,众人也就猜到卫鸾怕是不得姐姐的欢心,而且这个女子之前还妄图劝降,其心可诛。
卫依依十分惊喜,既然这些人能指挥动,他们从追兵手下突围就变得有把握多了,至少不会是一盘散沙。
卫鸾愤恨地看着坐在肩舆上的卫依依,不明白为何她能被人抬着下山,自己却只能用脚走路。
“宁安,我发现有时候你比我更能看清人心呢。”
可是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卫鸾又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在这茫茫大山之中独自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只好跟着大军在山上赶路。
卫依依不太信,但仍然让人把命令传了下去,没想到正如宁安所说,这四千人根本没想太多,立即按照卫依依所言行动了,他们的想法就是既然卫娘娘刚刚没有骗他们,现在也不会骗他们。
卫鸾扯了扯自己碍事的衣裙,终于忍着羞耻学着卫依依的两个侍女把裙子系在了腰上,发现自己原本白皙的手掌上全是被荆棘树皮刮出来的小血口子。
跟卫依依相比,宁安跟天理教的这些底层之人接触更多,他们大多性情单纯善良,也容易轻信旁人,跟皇宫里的奴才主子全然是两种性格。
卫鸾委屈地想哭。
宁安摇摇头说道:“不如你发号施令试试,刚刚那些不服你之人都已经留在后方,现在跟你走的都是愿意相信你之人,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
卫依依眼神一暗,哪怕她脑子里有千万种想法,没有人听她的也不行。
河北距离凉州很近,即便如此,也要走个十天左右,四千人每日只休息三个时辰,终于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凉州地界。
“可是……我怕这时候指挥不了这些人。”
卫依依此次能带着人走回凉州,一方面是她判断得当,弃了官道而走山路,另一方面则是孙煜御下无方,刻薄寡恩,以至于徐茂追击也不尽力,不然无论如何卫依依也不可能逃回凉州。
兵书这种书籍,在民间是极难寻到的,若想学习兵法,唯有将门世家,或者身在皇宫。
回到凉州,总算没了性命之忧,但是张牛死了这件事是绕不过去的,凉州已经完全是天理教的地盘,若是不能稳定人心,卫依依面临的情况依旧危险。
宁安点点头,他知道卫依依是重生而来,脑子里肯定带着前世看过的兵书,他们这一群人里也就只有卫依依真正懂一点兵法。
“我要去找张牛的旧部谈谈……”
“宁安,我们五千人肯定抵挡不住两万人,尤其是在平原上作战,几乎就是兵力的对抗,为今之计只有化整为零,在丛林里突围,才能最大限度保存我们的实力。”
卫依依喝完了安胎药,立刻就想走。
卫依依冷笑了一声,从小到大,她的这个妹妹在坑她的这件事上一贯是不遗余力。
“你回来。”宁安按捺着自己莫名的怒气,沉声说道,“你还想去哪儿?你的小腿疼得走路都在抖,你以为我看不见是吗?”
“哼,你到还挺聪明。”
卫依依望着宁安似乎有些生气的表情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不,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第一个发现房间里张牛尸首的人就是他们二人,再加上你们两个不见了,因此他们认定你就是凶手,我不过是顺势跟过来做个人证罢了。”
“可是我现在整日待在屋子里,很无聊啊。”
“那两个张牛的亲随也反了?”
卫依依回到凉州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什么都没做,就待在房间里养胎,而且一旦卫依依想出去,宁安就一定会阻止。
“梁王帐下精兵强将无数,这次来追你们的是中将军徐茂,带了多少人我也不清楚,但是肯定不少。梁王之说让我来把你们尽数招安,若是不成,也要拖延时间,等大军到达城外……”
刚刚回到凉州的时候,卫依依隐隐感到腹痛,宁安如临大敌,请了大夫看诊,虽说并无大碍,但为了保险起见,大夫让卫依依卧床修养半个月。
卫依依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卫鸾自知再不说实话,对自己毫无好处,但是看见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搂着卫依依腰身的男人,又恨得牙痒痒。
“大夫说了让你卧床修养,你就好好在床上躺着,想见什么人我去把人请来。”
“你现在一五一十把孙煜大军的情况告诉我,我或许能放你一马,不然孙煜真领兵打过来,我们五千人不敌两万人,就先把你杀了祭旗突围。”
卫依依皱眉说道:“这样会不会显得没什么诚意?”
连现在被押到卫依依面前,都是在马上狂奔,由卫士御马跟卫依依所乘的马平行。
“你怀有身孕又身子不爽还能见他们就是最大的诚意!”
卫鸾出行一向是坐马车,即便是从江南来河北也是一路软轿轻舆,毫不费力,现在被捆住然后在马屁股上狂颠,有没有个谁把她抱在怀里护着,早就鬓发散乱,狼狈至极,浑身酸痛了。
卫依依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三天前她还哼哼唧唧躺在床上,生怕自己腹中胎儿有损,后来发现只是前些时日劳累太过,以致腰背肌理有损,并不是伤到孩子了,这才又放下心来。
卫鸾傍晚时分就跟个死尸关在一个房间里,惊魂未定,然后就被孙煜指使跟着张牛的两个亲随来城外天理教的大营搅局,此刻又被捆了起来,难受至极。
但是宁安依旧不让卫依依到处乱跑,哪怕就是在院子里转转,宁安也亲自跟着,现在除了已经定下的规矩还在照常运行,整个凉州的事务几乎停摆,宁安身为参将,自然是无事可做,正好空出时间看着卫依依。
卫依依赶紧让人把卫鸾带过来,她要亲自问话。
“唉,那好吧,你去把这几个人安排好时间请过来。”
但是卫依依心中却没那么轻松,他们刚走一个时辰孙煜的人就追了上来,说明……留在后方的已经被孙煜消灭了。
说罢,卫依依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交给了宁安,宁安顺手递给了白荷,经过河北这一次,这丫头也历练出来了,有些事可以交给她们去做了。
消息一传下去,众人便纷纷马不停蹄往郊外赶路,看卫依依的眼神也从怀疑变得愧疚,原来卫娘娘当真是为了他们着想才来送消息的,不然他们二人轻车快马一走了之岂不方便?
“白荷,你能把这上面的字认清楚吗?别请错了人。”
众人一听这消息脸色大变,刚刚还怀疑卫依依的那一群人尤其震惊,他们万万想不到当真会有人追上来。
卫依依有些担忧,白荷笑着说道:“卫娘娘,教中人的名字都简单,这点字我还是认得的,您就放心吧。”
两人坐在马上正商量着,前前后后的人都匆忙地往城外走,行了不过一个时辰,身后便有斥候来报,说有大量人马从后方追了上来,莫约有两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