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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阴兵入城

她们走到窄巷的深处,只见地上躺着几个人,个个身穿道袍,面如死灰。

“别敲了。”贞白唤住她,“到前面看看。”

一早踹了踹其中一个人,跟踢石板一样:“都死僵了。”

贞白侧耳倾听,屋内传出压抑的低喘,仿佛是屏息了太久,喘不过气,略显惊恐地换一口气,仓促地,喉咙里呜咽一声,带点儿哭腔,许是怕极了,又快速闭住了气。

贞白蹲下身查看,说道:“是撞魂。”

一早随意挑了一户,轻轻地敲门,里头毫无声息,她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道,用小女孩纯真稚嫩的嗓音问:“有人吗?哎,请问,有没有人?”

“嗯?”

“动静别太大。”现在这种状况,肯定个个绷紧了神经,如同惊弓之鸟,贞白补充道,“会吓着人。”

贞白想起死在乱葬岗的冯天,道:“阴兵撞魂,应该是……乱葬岗的封印已经裂开了。”

“要不然去敲门看看,人是不是都躲在屋里了?”一早道,“也好找个人问问。”

一早瞪大眼:“那怎么办?”

“嗯。”贞白不置可否,“先看看什么情况。”

突然,窄巷尽头闪过一个奔跑的人影,一道阴影紧随其后。贞白快如疾风,沉木剑猛地脱手,飞剑射出,将一身黑色甲胄的阴灵钉在了墙垣上,那阴灵随即化作一团黑气,倏忽消散。

“城里贴了这么多符,”一早这一路上没少辨认,有好几种符印,能看出分别是来自不同道派,“怕是来了不少道士。”

待贞白跨出窄道,镇定自若地拔下墙垣上的沉木剑,转过头,刚才那位差点被阴兵撞魂的人已经吓得呆若木鸡。

贞白驻足看了看,无意破坏,带着一早拐进一条纵深小巷:“绕道走。”

那人从方才死里逃生的境况中反应了许久,神魂才终于归位,然后他突然朝贞白冲了过来,几乎喜极而泣:“哎呀,贞白!”

满城黑气萦绕,阴云覆盖,街巷的十字路口牵了无数根红丝,每根红丝结头处系着一排五帝钱,这是个专门为邪灵设置的路障。

闻声,贞白才认出这位狼狈逃奔的人是谁:“梁捕头?”

一早点头,跟着往里走。

“哎!”梁捕头激动不已,“对对对,是我是我,你怎么回来了?真的有鬼啊!”

“进去看看。”

“你……”

当然她并没有心跳,只是表达那么个意思。

“你刚才那一剑,真是及时,我差点就没逃过这一劫!”梁捕头神经紧绷了数日,如今这救星居然一剑就解决了阴兵,这本事令他激动不已,贞白根本插不上话。他噼里啪啦地说完,还有心思叙旧:“你走的时候咱俩没来得及道别,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相见。”

“还好吧。”一早拍拍胸脯,道,“就是有点儿心慌。”

贞白刚要开口,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叫唤:“道长!”

法铃镇邪,贞白问一早:“受得住吗?”

两人回过头,见赵九一把顶开头上的箩筐,直奔而来:“道长啊,道长。”

阴风吹起,挂在屋檐下的法铃随之晃动,叮叮当当乱响。

若说梁捕头方才是差点喜极而泣,这赵九则真的是哭了出来。他冲过来,想拽住贞白的手,又硬生生地把手收了回去,他抹了把已经溢出眼眶的泪花,道:“道长,闹鬼了!”

贞白摇头。

赵九还欲再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从巷子里晃悠出来的小小身影,吃了一惊:“丫头?!”

一早问:“刚才是什么东西?”

一早弯起月牙眼,腮边笑出两个酒窝,不慌不忙地应道:“大叔。”

倏地,一道黑影从深巷里闪过,贞白和一早齐齐侧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不是。”赵九却慌了,现在城里城外这么危险,这丫头看着还挺悠闲,是真不知道怕啊,他问,“你打哪儿来的?就你自己吗?”

“这些人呢?”一早疑惑道,“都逃走了,还是已经遇害了?”

一早的小尖下巴朝贞白一点:“我和贞白一起来的,过来溜达溜达。”

整个城镇阴气森森,街道两旁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相比之前贞白初来时的繁华热闹,现在家家户户闭门闭窗,门窗上贴着各式凶神恶煞的门神、黄符,路边甚至摆着丧葬时用来随葬的纸人,地上泼洒着斑驳的血迹,不知是人血还是用来驱邪的鸡血。

赵九瞪大眼,把她当孩子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这儿瞎溜达,当心小命不保啊。”

“锁了也无济于事。”贞白往里走,“邪煞无孔不入,哪怕铜墙铁壁都无法阻挡。”

“哎,这小丫头……这丫头……是不是……”梁捕头看着一早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嚯,还挺齐全。”一早轻轻推开城门,城门发出咯吱咯吱沉闷的钝响,“居然没扣锁。”

一早见他这样子,乐了,有意点拨道:“咦,你还没让老虎给叼走呢?”

贞白已经走到了城门口,用指腹蹭了一点青砖上的黑褐色血迹:“应该是鸡血,黑狗血,还有朱砂。”

她这么一说,梁捕头立马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初捡到指骨,跟何大爷来县衙报官,却偷偷拿走死者扳指的小丫头吗?他很是诧异,问道:“你家大人呢?”

一早有些犹豫:“咱们还进去吗?”

一早随口答道:“死了。”

一早盯着城门和城墙,那上头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驱邪旗帜,贴满了黄符,各派混杂,乱七八糟。随着阴风阵阵,旗帜猎猎作响。

梁捕头和赵九皆是一愣,异口同声道:“死了?”

明明是青天白日,却阴云压顶。

“嗯。”一早点头,为免他们问了父母问亲戚,东拉西扯起来没完没了,干脆道,“全死了。”

贞白收回思绪,蹙起眉,负手于身后,目视着被黑气萦绕的城镇,沉声道:“阴煞气很重,已经蔓延百里了。”

赵九心疼道:“怎么……”

“贞白。”一早回头,看见贞白握着沉木剑的手在抖,警惕道,“城里很危险吗?”

一早就受不了这个,连忙打住,道:“眼下你们都自身难保了,就别操心我了。”

她本来心如坚冰,却抵不住那人一声“我疼”。那两个字,像刀一样插在她的软肋上,让她猝不及防,然后,她手一软……

“哎,你这丫头,”梁捕头惊奇道,“这么没心没肺呢?”

为什么当时不干脆杀了他?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阴兵是何时入城的?”贞白适时插话,“城里的百姓呢,都躲在屋里吗?”

已经好几次了,甚至越来越频繁,无论白日黑夜,她都会无意中看见杨辟尘的记忆,因此受到影响。哪怕她现在并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却还是要被迫去面对。

“两日前入的城……到今日,就第三天了。”梁捕头向来不信邪,这还是第一次见鬼,目睹它们从墙壁里头穿进来,捅不烂,也砍不死,但凡被这些身穿黑甲的阴灵撞上,人就会死,慢慢地,整个城镇被黑云笼罩,再也由不得他不信邪。

这些久远的记忆一旦出现在李怀信的识海,无论相隔多远,都会通过那只钉入眉心的眼睛,让远在长平的贞白瞧得一清二楚。

百姓们个个吓得魂飞魄散,东奔西窜,幸亏一批修道之人及时赶到。奈何来的都是些修为尚浅的修士,道行还不够高,只能勉力抵御,把符咒贴了满城,又是宰鸡杀狗的,四处布下防护,却只撑了不足两天。从外侵袭的煞气越来越重,短短一个昼夜,黑云就遮天蔽日,直接将城门口的黄符腐蚀了。那些修士一拨接一拨地贴了三轮,最后符箓耗尽,待阴兵再次侵袭,只能硬拼。

……

原本修士们是将大家召集在一起,集中维护,也能勉强稳住设下的阵法,但是一见阴兵进来,大家就吓得四处乱窜,再加上死了半数以上的修士,跑散的人就躲到了家中,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以为关上门窗,就能安全些。

杨辟尘撑着太阳穴,酒精也开始上头,瞅着老头儿的醉态,他勾起嘴角:“老哥哥,你说漏嘴了。”

“还有一部分人,”梁捕头继续道,“跟其余的道长都安置在衙门里。”

老头儿已经趴到了桌上,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在嘟囔着:“秘密……”

贞白问:“那你们怎会在此?”

杨辟尘侧耳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这么几句话绕来绕去的,他哭笑不得,问:“知道什么?”

“我跟赵九,还有另外两位道长,是准备去包子铺给大家弄些吃食的,结果刚走到半途,就被阴兵劫道了。混乱中,那两位道长也跟我们走散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你不知道……”老头儿越说越含糊,“我知道……但是你不知道……没人知道……”

“走吧。”贞白抬眸,看着沉沉压下来的黑气,翻涌着,波谲云诡,道,“我送你们过去。”

闻言,李怀信心头一颤——什么叫,没有姻缘?

梁捕头和赵九急忙跟上,一路东张西望,四下提防着。

老头儿摇头摆手,捂着额头,很有几分老爹为闺女发愁的意思:“她啊,惨哪……”拖长了尾音,因为醉着,舌头是打卷的,“没有姻缘的。”

“大叔。”一早踢开横在路上差点绊着赵九的半截木头,“你看着点儿路吧,别乱瞅了,后面我帮你盯着。”

“哦?”杨辟尘身子前倾,胳膊支在桌上,“怎么说?”

“丫头哎,”赵九忙将她往前面推,“你可别添乱了,去跟紧道长,你是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啊。”

老头儿乐和完,又开始摇头,长叹一声:“唉,是我们小白啊,没这个福分。”

一早知道这俩人自己吓得够呛,还把她当成不知死活的倒霉孩子,瞎操心,她也懒得费口舌,索性跟上了贞白。

杨辟尘也被他逗笑了,开怀道:“老哥哥,你很准嘛。”

此刻一股邪风吹过,卷起尘土,乌烟瘴气的,赵九当即吓得一哆嗦,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朱砂符,在空中挥来挥去。

“因为……”老头儿喝了口酒,咂巴咂巴嘴,乐呵呵地举起手,抖了抖袖管,掐住一根手指的指节,故弄玄虚道,“我掐指一算,你俩没戏,哈哈哈哈。”

贞白静待片刻,找准方位,手中沉木剑一旋,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她已若无其事地收了剑。

闻言,杨辟尘眯起眼,放下酒壶,兴味盎然道:“为什么?”

梁捕头刚拉开架势,突然风就止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他回过头,是个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说着醉话:“快把心思收一收,别想打我们小白的主意,你没戏。”

为免吓着他们,贞白只道“无事”,继续往前走:“城中有多少人因此丧生?”

耳边有个醉醺醺的声音,笑道:“杨兄弟,眼睛都直了。”

梁捕头心有余悸道:“光是百姓,就不下二十个了,还有那些赶来的修士,好多都不幸身亡了。我手下的人,但凡见到死者,都会尽量往衙门里抬。”

随即画面一变。还是贞白,这次离得远些,她坐在凉亭下,手里托着一卷书,看得全神贯注。

贞白又问:“阴兵的数量多不多?”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贞白的性子半点儿都没变,十年如一日地淡漠凉薄。

“至少达到一小支队伍的数量了,除灭了一部分,但是那些道长说,还有不断从乱葬岗里出来的。”梁捕头忧心忡忡道,“有好几个百姓想逃命,结果刚跑出城门,就死在了外头。”

“种的。”

“嗯。”贞白眺望远方,道,“不只是此地,方圆百里,长平乱葬岗周围的各个城镇及村子,都已被波及。”

而他,好像就跟在她身后。他从树桩上采下一只蘑菇,问:“野生的,还是自己种的?”

“都……”梁捕头吓得脸色铁青。

很快,他又在识海中看见了贞白,她提着竹篮,兜着几只刚摘的蘑菇,在林间穿行。

“封印裂损,煞气冲天。”

头还是晕的,睡着后那些纷乱涌来的记忆就像梦境,而清醒时,则成了席卷而来的幻境,源源不断地在他眼前涌现,无孔不入地往他脑子里钻。既然无法抵抗,李怀信索性决定好好看一看,只要他不把自己代入进去,不把自己当成杨辟尘,撇清这层关系,就稍微容易接受些,说不定,还能从这些零散的记忆碎片中,理出一条线索来。

一旦完全冲破封印,数十万阴兵出世。比起斩断四方龙脉,仅仅一个乱葬岗的阴兵,就足以荡平大端的半壁江山,造成一场人间的千古浩劫。

冯天撒腿就跑,李怀信也就嘴欠几句,压根儿没打算逮它,只靠着岩壁养神。

贞白突然心头一凛,生出一个可怕的猜疑:当初天降玄雷,将封印劈裂,她和李怀信、冯天合力修补之后,仍然不再牢固,埋在地下的怨灵躁动不安,确实极有可能造成再次破损,但……也不排除有人蓄意破坏。她必须尽快前往查看。

“嘶!”李怀信抬手一看,被挠出几道泛白的爪痕,“狗爪子尖利得很,伸过来剁了。”

想到这里,贞白加快了步伐,去了一趟包子铺,等梁捕头和赵九各拎上两麻袋面粉,就匆匆往回赶。

冯天一爪子糊开他,这不是“强狗所难”吗?!平常为难人也就算了,现在连狗也要为难,你咋不跟老子汪汪汪呢?

县衙的大门外设了法坛,横梁上挂着三清铃,贞白刚靠近,那三清铃就被阴邪气催动。

李怀信听不懂,撸一把它的脑袋:“能不能说人话?!”

梁捕头和赵九皆是身体一震,这是那些道长特意挂的,但凡有邪祟靠近,就会被催响。两人惊慌失措地往后看,却什么都没瞧见,更慌了。

冯天歪着狗脑袋,做回忆状。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小李怀信病恹恹的,长得跟瓷娃娃一样,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冯天就是被他那张脸蛋给蒙蔽了,其实这人一肚子坏水。不过那时候他们都还太小,又过去了近十年,冯天记不太清了,想回答,却只能汪汪两声。

贞白并不在意,道:“进去吧。”

李怀信手腕和脚腕上绑着四根红绳,是千张机专门给他系上,用来固魂的。此刻他坐在石台上,沉思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把冯天拉过来,“我小时候,刚上太行那会儿,身上就系着几根红绳子。”

她前脚刚跨入门槛,斜刺里就有一剑挑来,贞白似早有预料,沉木剑轻轻一提,手腕一转,那柄铁剑就被弹飞出去,哐当坠地。

李怀信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体能不行,赶路时间一长,就容易气虚,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

随即又有三四柄剑刺过来,把贞白逼退的同时,破空飞来一道诛邪符。

达成协议,一人一狗才往山下走。

贞白两指一夹,黄纸没燃,可上面的朱砂瞬间煳成了黑色,冒起青烟。

这死小子一向说得出做得到,冯天只得不情不愿地屈从了:“……汪!”

“别打别打。”梁捕头赶忙插到中间,劝架道,“各位道长,都是自己人,咱……”

“答应你就‘汪’一声,不然我就把你拴这里,等巡逻的弟子一会儿把你拎回去。”

“什么自己人!”一名年轻道士厉叱道,“这就是只邪祟!快离她远点!”

冯天站稳了,尾巴一甩一甩的,依旧没吭气。

“不是。”梁捕头完全没听懂,“邪祟?谁?”

李怀信轻轻踢它一脚,把它踢得一趔趄:“听见没有!”

那青年急了,指向贞白:“就是她啊!”转眼又看见一早,又道,“还有这只小鬼,你们……”

冯天瞪着一双溜圆的狗眼,没吭声。

闻言,一早撇了撇嘴,没吱声,表示默认。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李怀信双手叉腰,审视它,“你跟着去,若敢不顾危险,最后连这条狗命也丢了,我就去给你陪葬,咱俩共赴黄泉!”

赵九却不干了:“话不能乱说,这位道长,还有这丫头,跟咱都是老相识了,多好的人啊,当初还帮梁捕头破过案子的。”

李怀信盯着它,表情一言难尽,活剐就活剐吧,只当他这二十年作威作福,造孽太深,终于要遭报应了。

“对。”梁捕头帮腔道,“刚才也是她于危难之中救我一命,一剑就斩除了那个阴兵,真的很厉害,现在情况危急,大家应该团结一致,别生出误会。”

“汪汪汪……”黑狗狂吠。

“没有误会!”那人脸色苍白,挂着两只黑眼圈,显然是折腾了几日,已经疲惫不堪,他道,“这邪祟身上的阴气比那群阴兵还要重,她更危险。”

“冯小天!”李怀信简直束手无策,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被一条狗欺到头上,“寒山君一定会活剐了我的。”

梁捕头和赵九同时转头看向贞白,然后又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他在胡说八道”的神情,但又碍于这些修士这三天不分昼夜地对付阴兵保护了诸多百姓的情面,没有当即反驳,可心里是压根儿不信的。

冯天猛地龇牙,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势,更不客气。

那人急火攻心:“你们无半点道行,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一人一狗僵持了半天,李怀信没时间继续跟它耗了,道:“你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梁捕头左右为难,好言相劝:“要不这样,咱们有话呢,先进去慢慢说,别站在外头,伤了和气。”

这冯狗就不一样了,一嘴的獠牙,也不用顾面子,到时候逮着他就咬,啧,实在是敌强我弱。

那人严词拒绝道:“不行。”

李怀信有点儿忌惮,毕竟跟条狗打起来,太不体面,何况他又不敢下重手,万一真伤到对方。

“不必。”贞白与他同时开口,“我只顺便送你们一趟,这就告辞。”

要不把它打晕吧,李怀信是真没招了。他抬起手刀,刚比画了一下,冯天就呼哧呼哧地哼了起来,龇牙咧嘴地瞪着他,像条恶犬,特别凶,仿佛只要他敢妄动,它就会猛扑过来,跟他拼了。

说完转身便走,一早紧跟上她。

为了让冯天安安分分待在太行,李怀信道理说了一箩筐,说得口干舌燥,结果一转身,这四条腿的又颠颠跟来了,真是冥顽不灵,应该让小圆子把它拴起来的。

“道长。”赵九提着两袋沉甸甸的面粉上前挽留,“别走啊,外面实在太危险了。”

不过,他李怀信可以不要命,不能把旁人也搭进去。因为他,冯天死在乱葬岗;又因为他,冯天夺舍狗身,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让魂体出来。他觉得自己亏欠冯天的,两辈子都还不清。

“对。”梁捕头也道,“暂且在衙门里避一避吧,大家再挺一挺,相信各大派的道长,还有太行,很快就能赶来救咱们。”

冯天叫道:“汪汪汪……”

贞白拒绝道:“我还有事,不便耽搁。”

李怀信觉得自己真是活腻了,呢喃道:“她要杀我,我还上赶着跑去找她。”

“什么事啊?”赵九问道,“你还带着这丫头,要去哪儿?”

他要去的是长平,而冯天正是在乱葬岗殒的命,他怎么可能还将夺舍狗身的冯天带过去。更何况,乱葬岗的封印快撑不住了,此行比他们之前误入其中还要危险千百倍,连他自己都做好了死在外头的准备,因为除了要找师祖问清楚,他还要去寻贞白。

贞白如实相告:“乱葬岗的封印破损,我必须前往查看。”

李怀信头都大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别再跟着我。”

赵九吓得一哆嗦:“娘哎,你怎么还敢去那里,这可万万不行,你这是去送死啊。”

黑狗叫道:“汪汪汪。”

梁捕头也吓得不轻,她真是不要命了,这时候还敢往乱葬岗跑,他说什么也不让。

李怀信被磨得焦头烂额:“别跟着了,回去。”

“若不封住源头,”贞白据实相告,“待几十万阴兵出世,祸乱人间,周围的百姓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无一幸免。”

李怀信一转身,它就往前跟,他走几步,它就跟几步。

事到临头,贞白也不是吓唬他们,眼见煞气越来越重,她不再耽搁,转身就走。

几步之遥,一条黑狗驻足,与他相望。

赵九先反应了过来,盯着她的背影,千万个不放心:“可是……你一个人去吗?”

李怀信背着剑匣,出了山门,却一步一回头,满脸无可奈何:“我都说了,这次不能带你去。”

贞白顿了顿,一早回头道:“不是还有我吗?”

别说掌门有令,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有令,也拦不住他。

“你不许去!”连个小屁丫头都敢上,岂有他们龟缩起来的道理,梁捕头牙关一咬,豁出去了,“你等着,我调派些人手,跟你一块儿。”

那两位守山门的弟子说:“掌门有令,二师兄不得下山。”

“我……”赵九怯懦极了,面粉袋靠在脚边,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我也……”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煎熬了两日,李怀信之前被扯伤的魂体才稍稍稳固,但此时紫霄宫和寒时殿早已人去楼空,山门中只留下小半数弟子。

贞白万万没想到,这些普通百姓,血肉之躯,面对阴兵根本束手无策,他们明明怕得要死,也知道去了必死无疑,却仍愿意站出来,助她一臂之力。所以人心,不是只有险恶无情的吧?起码赵九和梁捕头,他们的心是热忱的。不说什么拯救苍生,哪怕只为了这两颗心,长平乱葬岗的阵法也必须封死。

然而头疼越发频繁,李怀信常常疼得冷汗涔涔。那三魂像是要抢占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地,灌注着杨辟尘的前尘过往,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记忆,却时常搞得他意识混沌,不得安生。他只能强行压住,不断与之较劲,他怕一妥协,自己就不是自己了。

贞白深深吸气,说道:“不必,这里还有众多百姓需要保护,你们暂且守在城内,以防万一。”

李怀信原本要前往紫霄宫,可刚跨出院门没几步,就感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根本支撑不住,还好小圆子跟在后面,见状,将他重新架回了屋。